葉知秋睜開眼睛，從窗戶處照進幾縷陽光，床邊衣帽架的影子往東斜斜拉長，原來快到黃昏了。

他撐起身子，發現全身沒有一縷布匹，光溜溜的一個，趕緊又躺下。

心想，這是怎麽回事，這裏不是在芳芳家嗎？難道是芳芳給我脫的衣服？不知這小妖女給自己脫衣服時有沒有臉紅，會不會熱血澎湃？

想到這裏，他心中美滋滋的，喊了聲“芳芳”，卻沒人答應。

哦，今天是禮拜一，她上學去了。咦，哪是誰給自己脫衣服的？原先那美好的感覺沒有了，只覺得臉上一陣陣發燙。

這時，門被推開了，進來的卻是周亞楠，她喜悅地說：“葉知秋，你終於醒了！”

葉知秋把被子裹得嚴嚴實實，難為情地說：“周阿姨，實在不好意思。可能昨晚沒睡，今天一躺下就是大半天，讓你見笑了。”

“你哪是睡了大半天啊！已經五天五夜了。能熬過來實在太好了。真是菩薩保佑。你想不想喝水？”周亞楠笑瞇瞇地說。

葉知秋覺得嘴巴確實有點幹，點著頭說：“那麻煩你了，周阿姨。”

周亞楠擺擺手，從茶幾上的茶壺裏倒了碗水，走到葉知秋旁邊。

葉知秋趕緊去接，周亞楠說：“你別動，還是我餵你吧。”

這多不好意思，葉知秋硬要自己來，忽感動左腿一陣劇痛，只得乖乖躺下。

這水溫熱的，喝起來甜甜的，略有點苦，跟地獄中喝的完全是一個味。難道周阿姨真是那個孟婆？

他看著周亞楠，又回想著孟婆的模樣，卻記不清了。

周亞楠餵完他後，替他擦了擦嘴角，說：“葉知秋，你想不想起床？如果想起來，我給你拿衣服去。”

葉知秋躺得有些難受，便點點頭。等周亞楠一離開，葉知秋眼睛瞪得老大。天哪！自己居然昏迷了五天五夜，那麽小的一顆子彈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看來地獄的那段經歷完全是幻覺，裏面的情節實在太誇張了，難得自己有這麽豐富的想象力。

對了，周阿姨怎麽對自己如此體貼，難道她已經把自己當女婿來看待了？

葉知秋心頭熱了起來，可隨後的情況要把這團熱火澆熄了。

周亞楠拿著一套嶄新的衣服進來，放在床邊說：“要不要我幫你穿？”

葉知秋知道自己光著屁股，哪肯讓她幫忙，紅著臉搖搖頭。

周亞楠笑了下說：“那你自己來。”便轉身離開。

走到門口忽得又停下來，回過身說：“葉知秋，我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葉知秋見她臉色有些嚴肅，完全沒有剛才那和藹可親的模樣，立馬想到什麽。

他下意識地躲開她的眼光，並不作聲。

周亞楠嘆了口氣說：“既然你不想聽，那我就不講了。不過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要說什麽。我和芳芳爸只有這麽一個女兒，真是捧在手裏怕摔，含在嘴裏怕化。我一定會竭盡所能，讓她過上幸福的日子。”

說完，她帶上門走了。

葉知秋的心瞬間跌倒冰點，他想跟她說，自己是深愛著芳芳，絕對不會與她分離。但這話在喉嚨盤旋著，遲遲吐不出來。周亞楠夫婦對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卻要違背他們的意願，將他們視之如命的寶貝女兒搶走，這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可就這麽跟芳芳分離，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葉知秋心裏說不出的郁悶，換上衣服，一拐一拐地扶著樓梯扶手下樓。周亞楠見他神情落寞，也不多話，叫傭人倒杯茶給他。

葉知秋擺擺手，獨自走到院中。夕陽西下，院子裏彌漫著一股幽香，菊花競相開放，有紅似火、白如雪、黃如金，五顏六色，美不勝收。在餘暉的照耀下，又抹上淡淡的胭脂色，看著讓人心曠神怡。

葉知秋的心情隨之轉好，心想，只要讓他們知道自己是真心真意對芳芳的，不怕他們不同意。

門口響起汽車喇叭聲，是張敬軒他們回來了。見葉知秋在散步，張敬軒高興得難以控制，拍拍葉知秋的肩膀，又抱了抱，象看到自己孩子般親熱。

晚飯開始，張敬軒取出竹葉青來，要葉知秋喝幾杯。周亞楠忙阻止說，葉知秋傷重未愈，還是不喝為好，又叫傭人端上茶。

葉知秋聞到酒香，口水都流出來了。但他知道周亞楠是為自己好，便強忍住喝酒的念頭，喝了口茶，又是這個味。

喝了這麽長時間，都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麽，葉知秋端著茶杯端詳起來。只見這茶水呈金黃色，象是很濃郁，散發著淡淡的藥味。自己真是孤陋寡聞，這是什麽茶也搞不清楚，若不是陳家傑在一起，真想問個明白。

陳家傑陪張敬軒喝著酒，有意無意地說：“今天是周末，怎麽不見芳芳回來？”

“哦，她打電話來說去敏敏那裏了。”周亞楠一邊說，一邊撕了兩只雞腿，分給葉知秋和陳家傑。

葉知秋想，芳芳應該不知道自己受傷，她去敏敏那裏，多半是去看我的。心中一樂，便拿起雞腿咬了口，覺得鮮美無比，一只雞腿幾口就下了肚。

周亞楠笑了起來，把雞放到他的面前說：“天天喝參茶，是不是有點膩了？”

原來那是參茶，怪不得有點苦味。看來他們為了救自己，絲毫不在意花費。所謂大恩不言謝，葉知秋也不矯情，撕下只雞翅膀啃了起來。

陳家傑看他這副吃相，不禁眉頭一皺，皮笑肉不笑地說：“葉知秋，你這麽著急吃這一只雞，看來它前世跟你有仇啊！”

葉知秋暗想，你這挖墻腳的王八蛋，一天到晚待在這裏，死不要臉。

他沒好氣地說：“陳少爺，這雞腿你一口也不吃，是不是它對你前世有恩哪？”

周亞楠剛喝了口湯，差點噴出來。她咳嗽幾下，說：“照你們的邏輯來講，那麽這只雞在前世結下多少冤家呀！我要張媽殺了它，張媽則動手將它殺了。現在我們吃它的肉，喝它的湯。敬軒，你算算有多少人跟它過不去啊？”

張敬軒笑著說：“佛門中講究輪回報應，主要是為了勸人為善，並不能當真。有一回我出差到北方，有客戶請我吃活叫驢。這道菜別說沒吃過，聽也是頭一回聽到，於是隨他們去飯館去嘗嘗新鮮。到了飯館，客戶領我進後院。院子裏有兩頭驢，他用我挑一頭。這驢膘肥體壯，

我在想，我們這些人哪吃得了一頭哦！便說要不了這麽多。他知道我會錯意了，就對老板指了一頭，又要臀後尖的部位，然後陪我一起看怎麽做這道菜。

一個夥計拿著一把尖刀，直接將活驢臀後尖的皮剝開，澆上滾燙的熱油，然後把熟肉剜下來。你們想想，那只驢當時是什麽感覺，要是能說話，夥計的十八代祖宗的棺材板都被罵得開裂。那你們說這頭驢前世作了多大的孽，才在今世遭到這樣殘酷的報應啊！”

周亞楠聽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打起冷顫，說：“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怎麽沒聽你說過？”

張敬軒說：“已經很久了，我怕跟你說了後，你要念經誦佛替我贖罪呢！”

陳家傑搖搖頭說：“張叔叔，按佛教的說法，你並沒有犯罪過。反過來說，你是在幫這頭驢消除前世的孽債。”

“這麽說來，我吃這只雞是在幫它消除孽債。陳少爺一口不吃，難道是你的前世跟它的前世結怨很深？”葉知秋一邊啃著雞腿一邊說。

陳家傑一時語塞，他瞪了葉知秋一眼，心想，這家夥前幾天半死不活的樣子，還以為他要翹辮子了。現在一緩過來，就跟我唱反調。他是我跟芳芳中間最大的障礙，一定要想辦法把他除掉。

他眼珠子轉了幾下，說：“即便我與這只雞前世有仇，我不吃它說明我已經原諒它了。其實它的罪孽消除，跟所吃之人有莫大的關系。就拿張叔叔來說，他一心向善，能幫助那頭驢消除罪孽。而葉知秋你嘛，一天到晚打打殺殺，這只雞到了你的嘴裏，只怕它的罪孽更加深重，免不了上刀山下油鍋。”

他娘的，居然說我是十惡不赦之人。葉知秋暗罵一句，微笑著說：“陳少爺真是好口才，正也有理，反也有理。想必你是地獄的常客，對那裏的規則了解的挺清楚的嘛！”

陳家傑搖搖頭說：“象我這樣慈悲為懷之人，前去之處乃西方極樂世界。象地獄的大門，一般都是為你這樣的人敞開的。”

張敬軒聽他們話中帶刺，怕要吵起來，忙說：“大家吃菜，涼了味道就不好了。”

周亞楠卻聽得津津有味，她叫張媽給葉知秋換杯熱的參茶，又親自給陳家傑倒酒。笑嘻嘻地說：“家傑，明天休息，晚上多喝點。你說的很對，如果好人壞人死後都要下地獄的話，那世上還有吃齋念佛、勸人為善的人嗎？”

葉知秋見周亞楠向著陳家傑，心裏暗暗不舒服，卻不好指責她偏心。想了想說：“周阿姨，我以前也是這樣認為的。如果好人壞人一視同仁，那這世上好人只怕要絕種了。因為壞人可以為所欲為，而好人則被種種規矩束縛……”

“葉知秋，你這話就錯了。好人不是被束縛，而是心甘情願的，本性如此。而壞人為所欲為，也是天性使然。”陳家傑直接打斷葉知秋的話，得意洋洋地說：“如果你感覺是被動的去做好事，這說明你的本性…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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