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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回憶結束後面首先生要登場了orz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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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是殺手,而是跪坐在聖母像前聆聽福音、虔誠禱告的聖女,只不過聖女手上戴著囚徒的鐐銬。

而騎士的角色另有其人。

懺悔室的門從外面被推開,騎士團白色制服袖邊的金色穗子在晨風中悠然晃蕩。蘭斯洛特側身站在門邊,臂彎挽著一件厚重的披風,以抵禦深冬凜冽的寒意,那姿態猶如騎士在迎接即將步下臺階的公主,他的身後還跟著數名整裝待發的騎衛團成員。身著囚服戴著鐐銬的公主緩緩起身,目不斜視地走到騎士面前。騎士展開披風,圍在公主肩上,整理好領子,握住長長的系帶,一絲不茍地打上結,欠身退開。

潮濕的風卷起厚重的披風下擺,被判死刑的公主再度揚起了高傲的頭顱,無畏地奔赴刑場。

從懺悔室到秘密刑場的距離並不長,維斯康蒂卻覺得自己行過了至今為止的人生中最漫長的道路。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慎重,確認自己好好地站在這片聖光覆蓋的土地上,她無意於記住生命的末端所看見的每一分景色,只是執著於最後幾分鐘存在世間的實感。成長這一路已然犧牲無數,人生這一趟註定無人生還,命運的腳步聲正逐漸逼近,她則以無比坦然的姿態迎面而來。

通往教堂秘密審判場所的拱券門的陰影自腳下一掠而過,冷風剪下她定格在某個永恒時刻的背影貼在了教堂的浮雕壁畫上,聖城亟待重生。

即便是曾在騎士團的時候,維斯康蒂也很少來這個陰森壓抑的地方,用石雕和畫壁裝飾起來的高墻將天空鎖在遙不可及的位置,教皇和兩位主教坐在石壁高臺處,即便仰起頭直至脖子發酸也看不見他們的身影,只能聽到嚴肅刻板的嗓音從高處墜落,砸到地面,猶如跌入深谷底部那般激起讓人毛骨悚然的回響。其餘數位主教分列在四周墻壁高低錯落的平臺上,正低聲唱誦著。

維斯康蒂的神思開始恍惚,她仿佛處在深遠底部,仰頭能看見的狹小天空,慘白的顏色觸目驚心。教皇的宣讀禱辭的聲音浮在頭頂又緩緩沈下,壓在她的耳畔,模模糊糊又反覆回響,令她感到一陣陣的眩暈,鐐銬變得越發沈重,她只覺得腿腳發軟快要站不住了,漸漸地,呼吸困難,意識不再清楚。

她覺得身體內盛放的生命質地開始由醇厚變得稀薄、輕盈,所有的感覺與靈魂剝離開來,慢慢漂浮到了半空中,被稀釋,拉伸,然後破裂成無數碎片,融化在散發著酸腐臭味的空氣裏。

簡直是個永眠發端的噩夢。維斯康蒂恍惚地想著,微微垂下了眼瞼。

風聲呼嘯,忽遠忽近,像是普什圖手風琴唱著一段古老而又漫長的歌謠,尾聲支離破碎,消弭在滔天的風聲裏。不知道過了多久,蘭斯洛特走到他面前,彎下了腰,維斯康蒂將手放進蘭斯洛特攤開的掌心,被引著走上古老的羅馬式祭臺,被兩名騎衛團的騎士架上了十字架,整個過程她都表現得非常順從。粗實的鎖環扣在她的頸間,長長的衣袍遮住了光裸的腳尖,她安定地閉上了眼睛,有人替她正了正頭頂的純金發冠。

“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維蒂?”

“永別並無意義,所以沒有了。”

詢問她的聲音低沈而溫柔,仿佛容納著全世界的善良和不忍。維斯康蒂下意識地輕聲回答著,然後猛地一楞。

……維蒂?蘭斯洛特叫我維蒂?

在維斯康蒂發覺有些不對勁的時候,這個逼仄的山谷已經在瞬間遭受了驚雷的肆虐和碾壓。幽閉的山谷中此起彼伏的炸裂聲卷起滾滾濃煙,一聲嘶吼撕裂重重煙霧洞穿了維斯康蒂恍惚的幻境。

“Voi——!差不多該大幹一場了渣滓們!!”

“斯……斯誇羅?!”

銀發的劍士自深淵邊緣一躍而下,猶如一道刺目而鋒利的閃電,身後跟著鋪天蓋地的鋼琴線和匕首。空間被分割成無數色塊,發生了扭曲和偏移煙塵。盡管被煙塵遮蔽了視線,維斯康蒂還是清楚地知道,他們——那群家夥來了。

慘叫聲和金屬聲交纏在一起,血漬飛濺著將濃塵染紅,間或夾雜著哂笑和叫囂。

一直飄離在身體之外的意識盡數回歸,感官在頃刻間被無限放大。目無邊際,震耳欲聾,血腥味和煙塵味強烈得令人作嘔。回來了,活著的實感——回來了!!

心鳴鼓噪,轉瞬間覆蘇、蒸騰在血液裏對生的渴望幾乎讓維斯康蒂流下淚來,然而,她忽然意識到,能夠實現這份渴望的人、距離她最近的人,並不是在谷底某處廝殺的斯誇羅、也不是操縱著鋼琴線和小刀肆意殺戮的貝爾,甚至不是不知道漂浮在哪個地方的瑪蒙,而是,蘭斯洛特。

站在她身邊的,是隨時可以取她性命,抹消巴利安這次行動最終目的的蘭斯洛特。

騎士劍被推出劍鞘只花費了幾秒鐘,蘭斯洛特的動作似乎別有深意,維斯康蒂對上他眼神的那一刻,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那眼神……是怎麽回事?!!

她險些尖叫出聲。

“維斯康蒂倫勃朗,我說過,你是不為主所寬宥的背叛者,命運不願寬容你,梵蒂岡不會放過你,曾經,沒有任何人能拯救你。那麽——”

蘭斯洛特高高擎起細長筆直的騎士劍。維斯康蒂瞪大了雙眼臉上寫滿了錯愕和難以置信。

“殺戮也好,背叛也好,所有的罪孽由我來背負,所有的殘酷由我來承擔。”

騎士劍斜斬而下,“當”的一聲,頸間的鎖扣被劈成兩段。手腕起落之間利刃翻飛,維斯康蒂身上其餘各處的鐐銬應聲碎裂。束縛毫無預兆地消失,維斯康蒂頭腦一片空白,倒向了前方。蘭斯洛特撈住她的腰身,繼而將她環進懷裏,低頭親吻了她的頭頂。

“——你不必向任何虛偽的神明祈禱救贖了,維蒂,就由我來寬宥你。”

某個剎那,維斯康蒂似乎理解了什麽,仔細想想卻又一無所知,只是無所適從,大概是有什麽至關重要的東西,在不經意間,被她粗心大意地遺落在了時光的長河裏。

清掃了周邊全部的護衛和騎士登上祭臺的時候,斯誇羅已經相當煩躁。他急步走上前,幹脆地把維斯康蒂拖起來拽到身邊,滿臉不善地瞪了蘭斯洛特一眼,抱起維斯康蒂返身攀上了垂落下來的直升機軟梯。

“Voi——撤退!!!”

維斯康蒂直到蜷縮進了直升機狹小的機艙後十分鐘也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蘭斯洛特低緩溫柔的嗓音在她的耳邊盤亙來去,斯誇羅的體溫圍繞在周身,這一切的感知都讓她心神不寧。奧黛爾在確認全員撤退完畢後摘下了耳機,扭頭看見縮在斯誇羅臂彎裏的維斯康蒂神情飄忽,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而斯誇羅臭著一張臉不松手。

仔細斟酌了一下,奧黛爾還是決定說出實情。

“維蒂,你現在可以提一個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維斯康蒂楞了楞,然後輕輕搖了搖頭——她並沒有給奧黛爾說出實情的機會。

“不用了……已經不重要了。”她疲憊地合上眼睛。

她把臉埋進了斯誇羅的肩窩,任憑眼淚弄濕了斯誇羅的長發。

“謝謝你們來救我。”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猜到我最後要洗白蘭斯洛特了嗎【。

算了反正這文沒什麽人看吧我就隨便解釋一下【

蘭斯洛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維蒂。盯著背叛騎士團的罪名大屠殺,最後只放走了維蒂。一直追殺但是一直都沒抓到當然也是故意的,為了讓維蒂不停地改換藏身地點不被教會發現。最後當然也是因為蘭斯洛特的協助才能讓巴利安把人帶走,劫人的計劃當然是奧黛爾來制定,蘭斯洛特給奧黛爾放消息所以奧黛爾知道真相

就是這樣麽麽噠

☆、Destino.26 十年後手劄一

直升機迅速升空,那個狹隘而幽深的山谷迅速被煙霧和雲絮淹沒,如同某個驚心動魄的事實即將被時間的車轍毫不留情地碾碎,在記憶的樓閣裏化作煙塵,直至消失也不再發出任何聲響。

不重要了。已經不重要了。蘭斯洛特當年為什麽屠戮了整個騎衛團,為什麽屠殺了全部人員唯獨放走了維斯康蒂,為什麽之後那麽多次的圍追堵截總在千鈞一發之際讓維斯康蒂逃出生天,為什麽最後親手斬斷了維斯康蒂的鎖拷放走她,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維蒂,就由我來寬宥你。”

有這句話就足夠了。逃離梵蒂岡多年以來,蘭斯洛特是維斯康蒂無法擺脫的夢魘,被騎衛團裏最親密最優秀、以她為傲的夥伴背叛、追殺這件事長期折磨著維斯康蒂的神經,無數次將她推向崩潰的邊緣。

而今,蘭斯洛特說,他代替命運寬宥她。好像所有亂成一團的結都從源頭被解開,她終於能夠釋然。維斯康蒂愛過蘭斯洛特,而蘭斯洛特也珍視著、守護著維斯康蒂,盡管曾經不被任何人知曉。

維斯康蒂恐怕永遠不會忘記十字架前的那個眼神,那個寬和、溫柔、充滿不忍的眼神,屬於消失在現在的這個冷酷嚴肅的蘭斯洛特的身體裏,多年前的那個人,他擁抱著她的感覺溫暖得足以融化西西裏島整個冬天的冰雪。他在她耳邊低喃的話語剎那間蔓延成永別。

“從今往後,予你徹底自由。

“我親愛的維蒂,我為你感到驕傲。”

那一刻,脆弱的心臟不堪重負。維斯康蒂有足夠的理由為這段恩怨畫上句號了。夢魘已消散,曾愛過的人將成為過去被封存在永恒的畫框裏,十年後的她倘若回想起來大抵也不會再感到難過和後悔,這樣似乎就可以落幕了,尚算是完滿。

維斯康蒂伏在斯誇羅的肩上泣不成聲,不知是為九死一生感到慶幸,還是因為從過往的枷鎖裏徹底解脫而釋然。

向所有貫徹自身意志的騎士獻上最崇高的敬意,未來必將到來的某天,我將以自由之身死去。

守望者出逃。至高預言術將無法實施,教皇將失去地位和力量。毫無疑問,維斯康蒂的自由將致使作為信仰高地的天主教聖城陷落,這統治了世界大片陸地的信仰體系是將土崩瓦解還是以其他的辦法得以茍延殘喘都不得而知,然而這與維斯康蒂再無關系,建立在無理犧牲之上的信仰是錯誤的,愚昧的信仰禁不起智慧一丁點的詰問。生命的來之不易,即使有再冠冕堂皇的說辭也不能輕易交付他人,這份生的渴望自蘭斯洛特斬斷她的枷鎖的那一刻起就深深駐紮在維斯康蒂的心裏。

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生的信仰已不可被剝奪。

斯誇羅的耳根被維斯康蒂發冠的金色橄欖葉硌得生疼,他看那造型做作的笨重玩意不爽很久了,於是粗暴地把那做工精致到令人不快的發冠扯了下來扔到了一邊,卷著幾縷被扯斷的發絲。“嘶——痛?!”,維斯康蒂一聲低呼,紅棕色的長發從肩上海潮般傾瀉而下,亂糟糟地打著卷——這個樣子順眼多了。斯誇羅顯然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哭聲和眼淚比那該死的金橄欖葉更讓他煩躁。

說實話這次劫人行動完全是在奧黛爾的慫恿下誕生的,作為一支隊伍的領導這一點說起來總是有點駁面子。他並沒有來得及仔細考慮就被逼著做出了選擇——把維斯康蒂搶回來的確是遵從了本身意志而做的決定,他沒有想過為什麽,畢竟巴利安高品質的其中一點就是高效率——容不下拖沓的瞻前顧後,瞻前顧後只會讓戰士的行動錯失最好的時機。

不過現在他知道為什麽了。

斯誇羅扳起維斯康蒂的臉,三下兩下抹幹凈她的眼淚然後親吻了她。後來維斯康蒂回憶那一刻的感想概括起來就是——簡單粗暴,很直接。

直接得不能決絕。都不是什麽懂得浪漫的人,因此直接的表達和索求反而讓人覺得可靠和溫暖。

維斯康蒂很習慣於走在某個人的背後追隨著腳步鞭策自己不斷向前,曾經的蘭斯洛特也好,如今的斯誇羅也好,不期望他們會回過頭來看看自己,但卻堅信著在輪回不止的時光中堅定不移地存在於那個特定位置的自己。蘭斯洛特或許是一直記掛著那個緊跟在自己身後的維斯康蒂的,但出於不得已的原因,他選擇了不回頭——他無法回頭。看著某個人的背影前行是很令人痛苦的事,但正因為這份不可磨滅的苦痛將維斯康蒂的靈魂一點一點磋磨得無比堅韌,然而不可否認,也許內心的某個角落確實曾留存著某種軟弱的期許——期待著那個背影在哪個神賜的時刻能向她轉身。

哪怕只有一次,也足以寬慰作為守望者,這一生艱辛的靈魂。她已傷痕累累,她仍滿懷希望。

她收攏五指,輕輕揪住了淌進掌心的銀白發絲,回應著男人粗糙又帶著一絲微妙纏綿的親吻。不理會飛行員的口哨和奧黛爾的輕咳。

“奧黛爾小姐,機艙是不是太小了呢?”“不在計劃內的偶發事件並不是我的責任,咳,別管他們了,正前方二百米有一個廢棄多年的貨運港口,準備在那裏降落。”

奧黛爾的話似乎具有某種特定力量的咒語,世界定格在一個有著特殊意義的剎那,然後抹消成一片空白。

機艙裏滿溢的粉紅色煙霧使得迫降過程變得極為驚險。奧黛爾從一陣幾乎讓她暈厥過去的疼痛中清醒過來之後立馬扶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著,用力敲打著艙壁,就在她快要被粉塵嗆得窒息的時候,劍光閃過,頭頂的壁板被劈成兩半,掙紮揮舞著的胳膊被拉住然後整個人被拖出了機艙。

“好了奧黛爾,你想跟老子說機艙裏有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十年火箭筒炮彈突然自爆了也是偶發事件?!!”

奧黛爾扶著膝蓋深呼吸數次後,頂著滿臉土灰直起腰,心有餘悸地開口:“我認為……確實如此,斯誇羅大人。”

眼看著摘下彭格列脾氣暴躁No.1桂冠的男人就要進入暴走狀態,她立刻選擇了轉火。

“比起追究這是誰的責任,在迫降墜機零傷亡且十年火箭彈已經引爆的前提下,我想眼下有更值得關註的事,比如……”

——“比如你能不能先扶我一把再沖奧黛爾發火,斯貝爾比。”

斯貝爾比?斯誇羅不得不承認,轉身的前一秒是他至今為止的人生裏心情最覆雜的一刻,他突然有點兒不想轉過身去看奧黛爾所謂的‘更值得專註的事’了,他也說不上為什麽。

維斯康蒂再度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已經是與之前完全無關的景色,空氣裏活動的每一個分子都在訴說著某種截然不同的變化,就像是時間軸上屬於未來的某個截點突然與她剛剛經歷的“現在”實現了不可能接駁,中間不清楚具體長度的光陰被直接剪切掉了,不知道被放置在了何處。

奇妙的粉色煙霧終於散盡,淡漠的女聲輕扣鼓膜,熟悉得浸透骨髓,卻帶著一絲不可名狀的異質感。

“啊……”她似乎有點驚訝,不過很快就平覆下去了,“出現的時機還真是平常得讓人遺憾啊,不過也好,太過驚心動魄了才是真讓人頭疼。”

維斯康蒂愕然,她那結構簡單到違背了達爾文主義的大腦已經拒絕處理感官接受的龐大信息量,進入了當機狀態。

短發服帖地垂在臉頰兩側,眉眼和輪廓都與從前無異,只是鏡片背後的瞳孔變得更加幽深,黑色便西外套著奇怪白色制服的女性端坐在椅子上,交叉著的雙手置於膝蓋,她輕輕點了點頭,對維斯康蒂的到來表示歡迎。

她的說辭穿透遙遠的時空一下子擊中了維斯康蒂,幾乎讓她落下淚來,這感覺簡直莫名其妙。她明明知曉面前這個人——知曉這個人是怎樣的存在,並且非常熟悉,然而在某個已經消逝的瞬間,面對眼前這個人,她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本身。

“很久不見了,真高興我們都還活著,十年前的維蒂。”

十年後的維斯康蒂實在是一個不敢想的命題。不知為何,這樣一個意識存在於大腦皮層深處,當它照進現實的那一刻,好似所有未知的恐慌都變成了理所當然。

癱坐在機體殘骸廢墟裏的女人有著比十年前更為成熟溫婉的相貌,眉眼間平和的神采讓她的五官看起來不再那麽鋒利刻薄,隱隱散發出雌性荷爾蒙的香味。紅棕色的長發盤在腦後,身上罩著寬松的亞麻色長裙。顯然在粉色煙霧迷蒙中抹去的十年間發生了許多事,至少在眼前這個維斯康蒂身上,奧黛爾看到了即便相隔十五年再相遇的維斯康蒂也不曾有過的那麽多明顯的變化痕跡。

並不一定是值得高興的事,也並不一定不值得高興,奧黛爾此時此刻尚且無法判斷。她當然註意到了那個稱謂的變化,但那很可能說明不了任何問題。奧黛爾認為有更現實的問題值得關註。

“維蒂,你受傷了嗎?”話音剛落,奧黛爾氣息一梗,隨即收到斯誇羅的狠瞪,不得不停下了走向維斯康蒂的腳步,伸至半空的手也僵硬地收了回來。繃著臉的巴利安作戰隊長長腿一邁彎下腰,伸手撈起維斯康蒂。維斯康蒂扶著他的胳膊站起身,晃了晃,順勢靠住斯誇羅,站立的姿勢非常不自然。

“維蒂,你難道……”奧黛爾倒吸一口氣。

“渣滓,你還看不出來嗎。”斯誇羅沈著嗓音,淩厲而深沈的目光落在了臂彎裏女人的身上,“這家夥的腿廢了,而且明顯是很早以前的舊傷。”

維斯康蒂迎著奧黛爾驚愕的眼神低了低頭,肯定了斯誇羅說的話,溫順得仿佛降臨在身上的苦難全都無可爭辯。

“一切如你所見。”

她彎下腰,拈起長裙一角,掀起到膝蓋的位置,露出了義肢。她安靜地抿著雙唇,兩頰有淺淺的酒窩。放在十年前的維斯康蒂臉上一定是違和到極點的表情,十年後的她卻看起來如此自然真摯。這個個體的改變帶給奧黛爾的感覺在這一刻超越了驚訝和驚艷。她感到心疼,同時也覺得恐慌——十年後的未來,等待著如今的維斯康蒂的究竟是什麽,是什麽能把固如磐石改造得天翻地覆。

這次穿透時間法則將過去與未來相接的五分鐘讓奧黛爾隱約窺見了一點十年後不甚明晰的面目,她似乎知道了什麽但她寧可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就算只有五分鐘,也顯得太過漫長了。

“不過——”代表轉折的詞匯一下子把奧黛爾的註意力攫取過去,維斯康蒂沖她擠擠眼,“也沒有想象的那麽糟,只不過習慣一條腿變成鈦合金和碳素纖維材料確實是個相當困難的過程。”

她輕輕推開了斯誇羅,微擡手臂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平衡,站定之後向兩人做了個鬼臉。

“看,自己也不是不可以。我只是……想向十年前的斯貝爾比撒個嬌罷了。”

奧黛爾的面色僵了一瞬,然後她迅速撇過頭去看斯誇羅。後者比她更迅速地撇過頭去,不過耳根通紅的顏色在長發銀白色澤的襯托下更加明顯。她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暗自笑起來。

好吧,不管那個十年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令人不快的事,總也還是留存著一絲能讓人會心一笑的希望吧。

“該死的……五分鐘還沒有到嗎?!!”“毫無疑問早就過了,斯誇羅大人。”

——這個脆弱的幻想在五分鐘之後就不客氣地破滅了。

作者有話要說: 章節拆分重排

☆、Destino.27 十年後手劄二

——既然有人在時間的此端幻想,那就必須有人去時間的彼端接受真相。

維斯康蒂完全無法理解現在的自己是什麽處境,不過還是很明顯地感覺到了不安和不快。不管是面前這個女人,還是周身環境所散發出的壓力,都讓她本能地感到排斥。她請著眉頭,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奧黛爾?”

奧黛爾點了一下頭。“十年後的,對你來說。”

“十年後?你在開玩笑?”

奧黛爾交叉食指抵住下巴,不緊不慢地說道:“時間以固定的速度、不可更改的方向從過去流向未來是人類的常識也是人類的一廂情願,通過特殊媒介和特殊手段,跨越時間軸,直接連接兩個不相鄰時間截點,抹消之間的時空質量從而達成時間穿越——這個理論假設很早就被提出了,而波維諾家族的十年火箭炮使它一部分成為可能,你沒有聽說這個東西嗎?如果連這個都沒有跟你科普過,十年前的我可真是失職了。”

維斯康蒂倍感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那些唧唧歪歪的跟十年前的你自己去說吧,說我聽得懂的話!”

“‘十年前的我’?看,維蒂,你已經理解現狀了不是嗎?你沒有自己定位的那麽蠢——別再逃避現實了,潛意識裏,你已經接受這個訊息了。沒錯,相對於現在的普遍時間點,你是來自十年前的維斯康蒂;相對於存在於你身上的孤立時間點,我是來自十年後的奧黛爾,而本應存在於普遍時間點,被十年前的孤立時間點替代的那個‘普遍’,被送到了十年前,成為‘孤立’。簡單地說,你和十年後的自己交換了,你現在,身處未來的世界,具體時間是,那個十年火箭炮炮彈爆炸後的十年後,親愛的維蒂——明白了麽?”

“上帝作證,不是全部。”維斯康蒂誠實地作出回答,“總之我現在很想知道,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而不是巴利安,而且……”

她環顧四周,這是一所平常的民居房,更值得疑惑的是她手邊那個玩意。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個輪椅扶手上刻著我名字的縮寫?”

“那確實是屬於你的東西,維蒂,十年後的你。”奧黛爾站起身,順手整了整襯衫領子,面無表情地望著她,“你離開巴利安已經很長時間了。”

維斯康蒂呆楞在了原地,耳邊的空氣好像被抽去了大半,連帶著奧黛爾淡漠的聲音也變得稀薄渺遠,但是每一個音節都清晰異常,敲在她的耳鼓膜上,暢通無阻地沿著神經送入大腦,帶著一股身臨其境般的淋漓血腥味。

“因為你受過重傷,失去了左腿並且無法行走——巴利安不需要那樣的累贅,所以你早就脫下那身制服離開了。”

“等、等等,這不……”維斯康蒂語無倫次地試圖說些什麽去辯解,然而她發現來自過去的立場使她無從辯解。

“接受現實,維蒂。”奧黛爾口吻嚴厲地打斷了她。

維斯康蒂恍惚了半晌,才低聲喃喃道:“……這個未來,太過殘酷了,奧黛爾。”

奧黛爾聳了聳肩,頗為讚同地點了點頭:“殘酷得超乎想象——

“不過話說回來,維蒂也不像是會預想未來是什麽樣子的人吧。”

想過的啊。當然是想過的。

維斯康蒂沈默著。

沒有想過具體是什麽樣子,但至少應該追隨在那個人的身邊——至少是在那個人身邊鋪展開來的未來才對。

維斯康蒂轉了個身在輪椅上坐了下來。想要追隨在誰的身邊,卻已經連行走的能力都失去,在好不容易得到眷顧的轉身之後,迎來的卻是這樣的結局。太殘酷了,無法接受。她把臉埋進自己的掌心,深深吸氣,周圍的空氣裏都是陌生的氣味,她試圖從中分辨出一個和自己相似的因子,以此來感受跨越十年光陰存在於此的自己的心情。

守望者註定一生艱辛。自逃出梵蒂岡時起,維斯康蒂就隱隱有了預感,聖城在背後陷落,深淵在身前裂開。這雙被稱為不詳的眼睛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未來,卻不那麽令人愉快,十年前的她,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走向這樣的未來,這之中無從知曉的十年光陰的質量,未免過於沈重了。

啪!一個響指打破了她的沈思。

“維蒂,你現在可以提一個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奧黛爾的話語總是帶著無人能夠破解的魔法。

蘭斯洛特為什麽放我走。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愛你,自始至終傾盡全力守護著你。

“我能見他嗎?”“當然不行。”

“為什麽?”“我們談點別的行嗎,維蒂?”

“為什麽不行?”維斯康蒂突然就固執起來,像是不得到心愛的玩具就不會安分下來的孩子,她如此迫切,卻不是為了一個形式上的答案,她只是想見到他而已。

“……你覺得連求婚都被拒絕了斯誇羅還會想見你嗎?”

Destino.28十年後手劄三

十年後的世界的空氣裏漂浮著強烈的不穩定感。然而這份不穩定感和維斯康蒂之間卻又像被某種物質阻隔開了一樣看不明晰。她並不屬於這個世界,身上“孤立的時間”猶如被投入這個空間裏的石子,被不安的洪流打了個浪頭迅速淹沒。

作為一個外來客,被填鴨式地灌輸了大量信息和知識,那過程仿佛是世界觀被打碎再造一樣可怕——事實上這可怕也正如這個歷經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的未來世界的本身。維斯康蒂是第一次聽到“白蘭?傑索”這個名字,以及其身後的那個家族、與此相關的一切,似乎都和她沒有太大的直接關聯,因為早在彭格列尚存有與之對壘的力量的時候,屬於未來的維斯康蒂就已經被迫退出了戰場,成了一個除了被舍棄之外別無選擇的累贅。

雖然還有很多很多想知曉的事情,但是奧黛爾的時間似乎並不充裕。

“維蒂,我必須走了,留得太久會被懷疑的。”奧黛爾終於改變了她保持了半個小時以上的端正坐姿站了起來,隨手撣了撣白色外套前襟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維斯康蒂不由得打量起這件輕飄飄的外套來,那洗練的時尚感和透漏出來的輕浮氣息怎麽看都與沈穩老成的黑手黨家族的百年歷史不太相配。

“嗯,我忘了告訴你了,我現在隸屬於密魯菲奧雷家族,名義上是槍殺了沢田綱吉的——彭格列的叛徒。”

對於維斯康蒂的反應早有心理準備,奧黛爾沒有多加理會:“總而言之,雖然我會抽出時間來找你,但是不能讓任何人發現。你在這裏的一切需要我都會讓人安排好,直到我下次來找你之前都不要出門,明白麽?”

維斯康蒂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緊接著在奧黛爾跨出房門的那一刻再度叫住她。

“等、等等, 奧黛爾!”

“還有什麽事?”

“我……究竟是為了什麽才來到這裏的?”

究竟有什麽理由、什麽不可阻擋的力量,使得她跨越時間來到了這個無法理解的未來,維斯康蒂迫切地想知道答案,這個已將未來的自己作為棄子的十年後,是為了什麽才違背因果律將自己從十年前召喚至此。若得不到回答,竭力隱藏在身體裏的,那份被孤立的不安和惶恐恐怕會如夢魘般一直糾纏著她,不得解脫。

奧黛爾扶了扶眼鏡,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消瘦的背影在視野鏡頭縮成一點。

“我無法回答,不過有人可以。”

淡漠的嗓音在耳膜附近破碎風化。維斯康蒂站在門口,迎著微濕的風擡起頭,看見的依舊是西西裏島蔚藍高遠的天空,時而飄過幾縷灰色的煙雲。

她看見了悲痛欲絕的氣味。維斯康蒂感到困惑。

這個世界,仿佛正在一個陌生人的耳邊無聲地哭泣著。

維斯康蒂閉上眼睛,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十年後的我啊,你若聆聽我心中的困惑,就讓萬能的上帝撥過時間的輪環將你的聲音傳達給我吧。

告訴我——你為何消失,我為何至此,你我被平等地賜予的、存在於此的珍貴理由是什麽?

“什麽?!”

維斯康蒂睜開眼睛的片刻,她確信她看到了什麽——模糊不清的景象,恍惚而支離,如同在眼瞼開闔的間隙閃爍了一下的碎片,只一瞬就消失了。

然而那不是幻覺,她如此篤定——那可不是個可能出現幻覺的時刻。

她看到了血——鋪天蓋地、將人淹沒、然後碾壓成薄片的磅礴血紅色,塗抹著天空,覆蓋著大地,染透了深藍的海面,流動的,幹涸的,沒有固定的形狀,卻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抑感,那片景色被染成層次不一的紅,雜亂而蒼涼,無法分辨出具體的事物。然後在那些臟亂的紅色裏,她看見了斯誇羅的背影。

在一片混亂糊塗的景象裏,尖銳得好似要用自身的死亡來撕裂一切的銀白色,耀眼到刺痛人心,不論被多少沈重的事物壓制著,也能夠如同利劍一般絕不猶豫地斬斷所有的障礙。

是斯誇羅,一定是斯誇羅。因為在維斯康蒂至今為止的人生裏,擁有那樣奪目鋒利的色澤的,只有斯貝爾比?斯誇羅一人。

維斯康蒂覺得雙眼隱隱作痛。她恍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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