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悅很怕“父親”。艾和裕從來都是這樣清雋冷淡的模樣,只是在看向彭雪的時候多了幾分柔情，但對她卻始終都是淡淡的。

????肖悅總覺得艾和裕是知道這一切的。畢竟親子鑒定的結果肯定出來了，已經這麽久了……但,少女咬咬牙,心裏抱著一絲慶幸,說不定他本來就是這樣的性格,說不定親子鑒定報告他已經忘了呢？說不定就有這麽巧,自己真的是呢？隨著時間的推移，肖悅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著自己,連她都信了自己就是彭家原本的孩子。

????直到她借助彭家和鄔瓊毀了張家,逼得張雪垣離開了x市,她的心徹徹底底地放了下來，但那一天一直對她冷冷淡淡的艾和裕卻叫住了她。

????“你跟我來下書房。”

????艾和裕的書房常年有股書香，她惴惴不安地站在他面前。“這件事情,你過了。”男人道，“你不該這麽做的。”

????“可是——”

????“就算你不喜歡他,他一直騷擾你。你可以用手段對付他,但是逼得家破人亡就過了。”男人的臉在燈光下半明半暗，語氣冷靜卻隱隱有種居高臨下。他看著眼前的女孩，才被他說了一句,就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的確楚楚可憐，她咬緊下唇,“可是他真的很過分啊！”

????“他做了什麽？”

????“他——”肖悅忽然卡殼，其實張雪垣的確也沒做過什麽,可是自己必須要……但很快她心裏的委屈卻越來越重,明明自己才是這個家裏的人，自己叫他爸爸,為什麽他要因為一個外人來指責自己？而且，自己在這個家裏從來就沒有感受到任何的父愛！他就這麽不喜歡自己這個女兒嗎？既然不喜歡為什麽要找回來呢？望著男人古井無波的側臉，肖悅一下子就爆發了，“你是不是不喜歡我？明明受委屈的是我，是你的女兒，你為什麽——”

????面前的少女漲紅著臉，氣急敗壞地質問他，就像一個小醜，面目惡心醜陋。哪裏有一點像自己和妻子……

????假貨。

????“呵。”

????這輕輕一聲笑，打斷了少女所有的話，男人擡眸，那雙疲憊的眼睛裏滿是諷刺，滿是不屑，那種眼神像是將她所有的驕傲，偽裝給脫下，將原本的她釘在原地般。肖悅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怕艾和裕了，那種眼神，就像是看著一只腐爛惡心的動物一樣，厭惡。

????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你是我的女兒？”

????“我給你臉了？肖悅？”輕緩的聲音就像是一把劍直直地插入她的心口。四目相對，男人擡眸看著她，聲音的語調與她剛才的嘶吼截然不同，平靜有力。“你算我哪門子女兒？”

????這句話……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了？

????肖悅臉色煞白，身體一軟就這樣跌坐在了地上，遍體生寒。她這才發現，被拆穿的恐懼一直就在心裏，沒有散去，那種深入脊髓的恐懼，對攀附富貴的自己的厭惡，哪怕一而再再而三地對自己洗腦，卻依舊藏在

????心底的恐懼。她呆呆地看著艾和裕，整個人嚇得就要蜷縮在一起，居然知道了。

????“以後老實點。要不然你信不信連鄔瓊都保不住你。”艾和裕說完這句話，闔眸，他真是一點都不想再見她了。“滾吧。”

????少女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看著奪門而逃的背影，艾和裕嗤笑一聲，視線慢慢落在了書桌上的一張照片上，兩個笑著的大人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滿是幸福。他的目光變得柔和也莫名酸澀。找不到了的，再也找不到了的……

????他閉上了眼。

????連玉都沒了，那孩子怎麽可能還會被找到呢？已經十幾年了，彭雪的身體也扛不住了，就這樣吧，哪怕是一個假的，假的也好。

????——門被叩響了。“進來吧。”睜開眼的男人收起了脆弱，門口站著的是落落大方的美婦人。

????“你跟孩子生什麽氣啊。”彭雪的氣色還好，但身體早就被掏空了，話語溫柔，“我看到小乖都哭了。”

????女人關上門，走到他身邊，“你別對孩子這麽嚴格。”

????“嗯，好。”艾和裕輕輕地應了聲。他在妻子面前從來都是毫無攻擊性的，言聽計從。

????彭雪走到他身邊才看清了桌上的照片，眼眸微微一凝，手不由自主地就伸了過去把照片拿到手裏，手指輕柔地撫摸著照片上的孩子，眼眸都帶著暖暖的笑意，“這是我們小乖剛出生的照片。”

????“對。”

????這張照片真好，奶娃娃的眼睛像是星星一樣璀璨。

????“其實啊，和裕，我總是有點恍惚，我們的孩子真的被找回來了嗎？”女人癡癡地看著這張照片，聲音很輕，落在空氣中像是被風就吹走了一樣，“你說好不好笑，小悅明明就在我身邊，我卻總覺得小乖還在不遠的地方，我好像還沒把她找到一樣……你說是不是我老了，才會莫名其妙有這種感覺……”

????艾和裕牽著她的手，安撫道：“沒有的事，小乖回來了。”

????“回來了……”女人的眉眼還是恍惚著，“真的回來了嗎？怎麽我心裏還是空落落的？”她的手指慢慢地小心地摸著照片上的嬰兒，眼眸柔得仿佛能滴出水一樣，“我的小乖生的真好，生的真像你……”

????不知為何，聽著妻子這話他的眼淚都快要落下來了。

????彭雪死的那一年，肖悅上了大學。艾和裕沒有去送她，只是撐著一把傘沿著山路想要上去看看她。彭雪死的時候還抱著那張小乖小時候的照片。他至今都沒有搞清楚，到底彭雪知不知道肖悅是假的，知不知道自己騙了她。

????真的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她是知道的。但為了讓他寬心，她假裝得很好。

????但今天，一向空蕩蕩的墓園中站著一個男孩，他生的極好，那面容居然有幾分熟悉，他捧著花站在一個墓碑前，艾和裕不小心就聽到了幾句。

????“我報不了仇了，她的背景太強了。”

????“爸，我現在還是覺得男裝短頭發好，我要真是個男的就好了……”

????“給你買了花……”

????男生忽然轉頭，看到了艾和裕，臉上閃過一絲不好意思，挪了挪，讓了路。這裏的路不寬，彭雪的墓在山上頭，要走很久。

????艾和裕看清了他的長相，那慵懶有點艷色的眉眼，哪怕憔悴卻依舊出色。那一下，他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一向不喜歡和別人搭訕的他無法控制地開口道，“你也是來看你家人的？”

????這對他來說幾近失控。哪怕依舊失望於這孩子是個男生。

????“對。”男生撓了撓頭發，笑了笑，視線看到他空空的手，“你來看你父母嗎？”

????“不，是來看我妻子。”

????男生說了聲抱歉之後，伸手就從自己的花束裏面拿出了一枝花，笑容燦爛美好，“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把這枝花送給她的，她一定會開心的。”

????那是一朵漂亮的百合，嬌艷欲滴的花朵上還有著圓潤剔透的水珠。艾和裕看著男孩離開的背影，拿著花走到了妻子的墓碑前，女人笑得很美。艾和裕將那朵花放在了她的墓前，低低地問道，“一個孩子送你的花，好看吧？”

????“你喜歡嗎？”

????他想她一定會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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