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日短， 等兩人到家時，天已經半黑了。

看著熟悉的房屋，賀川和林小西對視一樣， 兩人均露出一個笑。

身體倦得很， 可人卻精神的很。兩人打了一桶水， 將家裏角角落落都擦拭了一遍， 直到累得不行了，才癱在床上， 倒頭就睡。

第二天，生物鐘請了個假，直到太陽照到半空，賀川才悠悠睜開眼。傾耳聽了聽，周圍安安靜靜的， 林小西應該也沒起床吧。

肚子是感覺到餓意的，可人又不想離開暖洋洋的被窩， 難得的，賀川動了賴床的心思。

直到小十點，都生出罪惡感了，賀川才慢吞吞地起床。穿好衣服第一件事， 就是到林小西房間， 把人也給從床上拖起來。

“哥，你太壞了，”林小西是個愛睡懶覺的，加上昨晚又睡得晚， 這會還是睡夢中呢， 就被賀川生生地給推醒。

此時林小西抱著被子，坐在床上， 也不說話了，就狠狠地瞪著賀川。若是那眼神能殺人，相信賀川一定會被殺得片甲不留。

賀川心裏面生出歉意，不過嘴上還逞強著，“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胃不要了啊，快點起來吃飯。”

說完，沒等林小西回話，就略帶著點灰溜溜地出去了。

回家第一天，許是緩解之前坐火車的疲倦，兩人除了吃飯，和將送人的禮物分發出去以告知他們回家的消息外，啥事都沒做，就這麽懶了一整天。

第二天，因為要上墳，兩人倒是起個早。

半年時間沒打理，墳頭有些荒敗，上面長滿了植被。兩人相互合作給清理幹凈，又細細說了這半年來發生的事，才相伴著回家。

之後，就準備過年了。這是第一個只有兩人的年，賀川並不想因為人少就圖輕松。

炸丸子、殺雞宰鴨、貼對聯年畫、準備年夜飯、祭拜、炸炮竹煙花，別人家怎麽做，他就帶著林小西跟著怎麽做，一樣也不少。

忙忙碌碌的，直到吃年夜飯那刻，兩人才閑下來。

面對一大桌子的菜，林小西突然煞風景地問著，“哥，這麽多菜，吃不完會不會很浪費？”

賀川翻了個白眼，無語地回著，“那就熱熱，明天、後天繼續吃，反正天氣冷，也不怕壞掉。”

吃剩菜，現在的賀川早已經免疫了。這些年，哪年冬天沒吃過剩菜啊，尤其是春節這段時間。

“那趁著味道最好的時候，我們今晚多吃點。”舉起筷子，林小西煞有其事地宣布著，然後，就夾了一個雞腿到自己碗裏。

賀川給兩人都倒了一杯汽水，示意林小西舉起杯子，等會再吃，“新年快樂，明年健健康康、事事如意。”

林小西飛快地咽下嘴裏的雞肉，跟著舉起杯子，“哥也新年快樂，明年、明年身體健康，天天開心。”

說完，兩人碰杯，然後一口飲盡。

年夜飯過後，兩人收拾好碗筷，放了會煙花，就坐在一起看跨年晚會。

晚會的節目很好看，兩人時而靜聽，時而大笑，時而討論幾句，全程看得都很投入。

時間進入十二點時，賀川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紅包，對著林小西說，“給，新年壓歲包。”

林小西插在口袋裏的手也同時拿了出來，裏面是一個紅包，“給，也是新年壓歲包。”

兩人相視而笑，一開始是沒有聲音的那種，漸漸的，聲音越來越大，笑成了一團。

看，即便賀奶奶、林爺爺不在，他們依舊能照顧好自己。所以，這些關心他們的人，請放心吧，他們會活得很好、很好。

晚會結束，兩人都沒有起身的準備。

良久，林小西突然語出驚人，“哥，我想和你一起睡，今晚我們一起睡好不好？”

賀川被這提議嚇到，定定地看著林小西，才確認她說的睡只是睡，沒有任何附加的含義。

只是，隨著淩晨到來，他們虛歲已經十九，不再是總角之年。男女終究有別，賀川想拒絕，可許是之前的氛圍太美好，拒絕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最後，沈默地點了點頭。

林小西高興了，站起來，咚咚咚地跑到她房間抱被子和枕頭。看著那道歡快的背影，賀川本有些沈思的心瞬間開朗開來。

只是睡一張床而已，他何需想那麽多。

偌大的家，只有他和小西兩個人，在這熱鬧、團圓的日子裏，睡在一起也並不是什麽難以接受的事。

他們，最起碼到現在為止，真的只有彼此。

“我要睡裏面，你是睡裏面還是外面啊？”林小西問著。

賀川頓時有些無奈，“你都說睡裏面了，我還能睡哪裏？”

林小西嘿嘿地笑著，也不說話，利落地將自己的鋪蓋放在裏面。

床是一米五的，放兩床棉被倒也不擁擠。整理好被子，林小西脫了外套，穿著線衣線褲就爬上床。

賀川瞧著，問出聲，“要不我先出去，你把線衣線褲也脫了？”這睡覺穿著許多哪還睡得舒服。

“不用不用，等你光燈，我摸黑脫了就行，”本就麻煩賀川了，林小西不敢再麻煩下去，怕賀川一氣之下把她給趕出去。

“我先出去，你好了叫我，”賀川再次生出無奈。

從六七年前他剛來這個世界，到現在，賀川是發現了——只要對上林小西，他就沒有不無奈的時候。

再次進屋，林小西已經跟個蠶寶寶一樣卷在被子裏面，肩膀處，還用毛衣塞得嚴嚴的，不漏一點兒冷風。

乖乖巧巧的樣子，哪怕知道是表象，賀川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脫外套時，林小西眨巴眨巴著眼睛望著他，賀川還以為膽子很大呢，沒想到一脫裏面的毛衣時就癟了，眼睛望著床幔，仿佛能看出朵花來。

笑聲溢出嘴邊，賀川躺到床上，蓋好被子，關燈。

今晚的夜很黑，沒有月光，沒有繁星，只有偶爾沖天炮飛上天炸開時的剎那煙火。

年輕力壯的身體，旁邊，是同一張床的妙齡女子，彼此只隔著兩床棉被的距離。可賀川心卻很平靜，沒有男女間的迤邐，純粹的，只是心情很愉悅。

“哥，我們又長了一歲，時間好快啊。”沖天炮轟轟轟地炸著，林小西睜大著眼，看向窗外。

“是啊，又長了一歲，”賀川跟著感嘆了一句。人生最好的年紀，他們必將不會辜負。

“我本來還有好多話、好多話想和你說的，可現在給忘了，不知道說啥了。”

“那就等想到的時候說，不急，什麽時候想到什麽時候說。”

“嗯，那我不想啦。我來聽外面的沖天炮，明年我們多買幾個，要大的，能帶禮花的那種。”

“行，到時候你來挑，喜歡那種，咱就買那種。”

……

兩人一句一句，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漸漸的，睡意襲上心頭，回話也遲鈍、輕緩了起來。

突然，林小西大聲地喊道，“哥，年三十晚上不能關燈啦，你快起來，把每個等都給開上，快點。”

有些尖銳的聲音立刻趕跑睡意，賀川腦袋一下子清醒過來。

傳說中的除夕，和一個叫作‘夕’的怪獸有關，夕最怕紅色、火光和炸響。所以除夕這天便有了貼對聯、燃爆竹、掛燈籠、守歲的習俗，而這晚得開著所有房間的燈也是其中的一項。

被子裏剛攢了些暖氣，賀川不想下床，可又不得不下床。

一邊穿著拖鞋，一邊回頭瞪著林小西，“早沒想起來、晚沒想起來，偏偏這個時候想起來，林小西，我真懷疑你是故意的。”

林小西人也清醒了，捂著嘴不敢笑，“真不怪我，我就突然給想起來了，這想起來了總不能當不知道吧。”

一番折騰，兩人都精神起來，等再有睡意，已經是淩晨三四點的時候了。所幸，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想睡多玩都可以理所當然地睡多玩。

一晃小半個月的時候過去了，到了兩人返該校的時間。

提前一天送完年，賀川和林小西就收拾東西準備回帝都。

買來的年貨都沒怎麽開動，林小西每樣抓了兩把留著路上打發時光，剩餘的就被賀川打包在一起送給周奶奶。

周奶奶家的小孫子今天五歲，貓嫌狗嫌的年紀，饞嘴的功夫和當年的賀海有得一拼，有他在，也不怕這些年貨消滅不完。

臨走的時候，小家夥還跳著出來送賀川和林小西。

套褂肚臍處的口袋塞了滿滿一口袋花生糖和瓜子，小家夥一邊吃著一邊口齒不清不清地說著：

“川子哥，小西姐，你們明年再回來啊。到時一定要記得買更多的年貨，吃不完還有我呢，我可能吃了。”

賀川被逗得捧腹大笑，摸了把小家夥的頭，答應著，“行，那明年我再多買點，走的時候全部留給你。”

“嗯嗯，我到時一定全吃完了，不會讓它壞的。”小家夥滿意了，臉上綻放出特別燦爛的笑，直等賀川和林小西走遠了，那小手還一直搖著。

出村口時，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走，不出意外，兩人應該直到過年才回來了。

以後的每年，或許都如是。甚至，有一天，他們可能就呆在帝都了。這裏，離他們的人生，漸漸的越來越遠。

回程的路上，沒有碰到鐘懷生母子，也沒有遇到突發事件，和大多數乘客一樣，很平淡也很平安地到達目的地。

下車時，兩人對視了一眼——新的學期即將開始，他們，又要奮鬥了。

將林小西送到她宿舍，賀川將帶來的特產分過來一些，交代著，“這兩盒和舍友分著吃，這兩盒送給你老師，趙爺爺那，我們明天上門拜望。”

“知道了，”這麽簡單的人情世故，哪還需要賀川特別說明，她都知曉。

“上去吧，我也回去了。明天再過來找你，記得起早點啊。”忍不住又說了遍，賀川才轉身，向自己的學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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