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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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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打龍陵,確實是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好法子。那麽……誰去?”

會議室裏頓時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所有的指揮官都屏息靜氣,希望被點到名的不是自己。讚同是一回事,可這麽冒險的方法,誰敢自己來?正所謂沒有金剛鉆就別攬那瓷器活。先取龍陵?那就得在腹背受敵四面皆困的處境下殺出條血路來。按照陳懷遠那計劃,就是有本事的,也要九死一生,更何況沒本事的,去了就只能白白給日軍打了牙祭。

安靜了一會兒,只聽陳懷遠摘下帽子往桌上一摔,從椅子上站起來,直楞楞的戳人眼。

“我去!”

陳懷遠傲氣,剛說完,一想自己這副軍長越了軍長去,便揚起腦袋又補了一句:“我只要兩個師。把八十八和八十九師給我就夠!三十六師那是潘軍座的老部下了,留著……保衛本部罷。”最後幾個字說得不冷不熱的。

潘成翊在一邊聽了咬牙切齒,但看陳懷遠自告奮勇,倒也作罷——只要不讓他去打龍陵,一切好說。

等陳懷遠開完會出來,走到休息室,看到等在那兒的梁冬哥,頓時整個人的都放松下來。只見他拉著人走出一段路後就解開風紀扣,把帽子和白手套脫了往梁冬哥手上一塞,便開始滔滔不絕地跟梁冬哥覆述會議內容。不想講到一半,梁冬哥就氣得差點扔了手上的東西。

“只要了八十八和八十九師,就去打龍陵?談何容易!到時候,北有騰沖,西有龍陵,南有芒市,東有松山,處於日寇的幾個大的防禦體系之間。還有一系列的據點,孟嶺、三風坡、小林坡、文關坡、東固坡、雲龍寺、劉家塘、長崗、陳家卡、大壩……”梁冬哥一個個數過來,劈裏啪啦跟倒豆子似的,“要是不能一鼓作氣殺出去,就等於進了日寇的絞肉機,來多少送多少。軍座倒是厲害,就要了兩個師!”

陳懷遠聽了,作勢要去掐梁冬哥臉頰上的軟肉,笑道:“你倒比我清楚。”

“我能不清楚?”梁冬哥氣呼呼地拍掉陳懷遠的手,“那份作戰報告我都能背下來!”

“好了,冬哥……”

梁冬哥打斷:“作戰計劃裏明明都說了,打龍陵最少要一個軍!”

“計劃而已。你以為是什麽?計劃再好,真正執行下去的能有多少?”陳懷遠自嘲著搖搖頭,“現如今這樣,已經很不錯了。你還小,不懂這些。”

“我不小了!”

“喲,小伢子知道頂嘴了?”

梁冬哥不準備在這件事上跟陳懷遠繼續爭下去,轉而問道:“為什麽執行不下去?我以為這次的作戰計劃大家都是先商量過都同意了才遞交上去被批準,不存在意見不合的問題。”

“怕唄。”

“怕什麽?”

“怕把自己手裏的兵打沒了。怕失了戰力就失了權勢。怕失了權勢,就成了炮灰。計劃是我提出來的,為難人了點,我不站出來,他們又有誰肯?不願了,自然就‘意見不合’了。”陳懷遠說著說著也忍不住說多起來,“你以為!你以為那幫子整天想著撈錢奪勢的人腦袋裏能有多少拿得出手的貨色?不出來壞事就謝天謝地了!”

梁冬哥還想說什麽,又聽陳懷遠自我排解道:“反正我現在就是吊兒郎當一光桿副軍長,沒權沒勢的,倒也落得輕松,整天算計著怎麽經營部隊也煩心……也好,八十五軍的出身好,用不上我去擔心待遇問題,專心帶他們打好仗就是了。”

梁冬哥沒接嘴,兩人就這麽沈默了下來,一前一後安靜走著。

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的,走廊裏光線不錯,曬得陳懷遠伸了個舒服的懶腰,只是他的神色卻並不輕松。

“這樣一群人,要能贏才真奇怪了。”梁冬哥還是忍不住,忿忿不平地嘀咕了兩句。

陳懷遠扭頭看向一臉不高興的梁冬哥,裝出一副輕松自若的樣子,笑道:“行啦,別在這跟我擰著了。咱回去吧,我心裏有數。”說完,抓了梁冬哥的手臂快步往外走。

梁冬哥見陳懷遠這樣,也不好說什麽,任由他拉著。

陳懷遠真的快被磨平棱角了嗎?

夜色沈靜,梁冬哥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最後忍不住翻身起床。他放輕了手腳,掀開布簾子,進了只有一墻之隔的裏屋——陳懷遠睡在裏面。

也沒點燈,梁冬哥就這麽摸著黑的坐到床邊上,借了透進窗來的一點月色,看著那張連睡著了都嚴肅地繃著的臉,不知怎的,他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事實上,不攻松山先打龍陵的計劃雖然以指揮部眾參謀的名義提交,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是陳懷遠搞出來的,加上八十五軍是滇西大反攻的主力部隊之一,所以哪怕陳懷遠不“自告奮勇”,這差事多半還是會落到他頭上。與其被調配得不合心意,不如自己站出來爭取主動。雖然如今陳懷遠一副“認栽”的架勢,梁冬哥也並不知道陳懷遠在會議上是怎樣一副拿鼻孔看人的狂傲樣子,但以梁冬哥對陳懷遠的了解,他很清楚,陳懷遠並非真的心甘情願,而只是勉強壓制住了心裏的怨氣。而且現在壓得越厲害,恐怕日後爆發的也越厲害。

梁冬哥明白歸明白,但他生性愛憎分明,此時這般各種的“不得不”交織在陳懷遠身上,他竟有些看得糊塗了。

殺敵打仗保家衛國,該是多麽光榮正義的事,為什麽內裏也有這麽多令人難以啟齒的齟齬呢?國家貧弱,戰爭資源有限,幾家為了待遇問題拉幫結派打架結怨的,他還能理解。國內大小地方勢力盤根錯節軍匪混雜爭奪地盤的,他也能理解。可如今這是遠征軍,比起國內的其他軍隊,這裏的軍隊吃的是最好的餉穿的是最好的裝抗的是最好的槍,除了要防著龍濟舟,基本沒什麽地方勢力的幹擾,還有盟軍的配合……這麽好的條件下,總該好好打仗了吧?可仍是這般那般的問題。明明都制定好了作戰計劃也得到了肯定,還是遇到各種“不配合”。

他忽然覺得自己對國軍很多事情的看法和揣測上的那點“小人之心”,有些不夠用了。難不成真像陳懷遠說的那樣,不出來壞事就謝天謝地了?

黑暗中,右手忽然被一陣溫暖包圍。

陳懷遠不知什麽時候醒了:“三更半夜的怎麽起來了?看你手涼的。”說著從床上坐起來,又把梁冬哥的左手也拉進被子捂著。

“睡不著。”梁冬哥嘟噥。

陳懷遠好笑,順勢把整個人都撈進懷裏用被子裹上:“好好的,怎麽了?誰欺負你了,我給你出氣去!”

見陳懷遠這般殷切愛護,梁冬哥也覺得備受關懷,心生親昵,便任由陳懷遠抱著,柔順地趴在他懷裏。

“……你啊,大半夜的起來也不披件外套。”

梁冬哥枕在陳懷遠的肩上,聽他這麽說,“噗”的輕笑了聲:“搞得軍座跟我爹似的。”

陳懷遠手上的動作一頓,繼續若無其事地把梁冬哥跟自己一起裹了嚴實。

“多大的人了,還跟小伢兒一樣,我看你以前在家肯定半夜沒少鉆爹娘被窩。”

梁冬哥也不答話,就在陳懷遠懷裏縮得跟只小奶貓似的。

陳懷遠此時心裏卻在抓狂。一邊想要不要抓住這個對方主動送上門來的機會趁機“破鏡重圓”一下,一邊又猶豫舍不得破壞此刻難得的溫馨的氣氛。

溫馨?呸呸呸!我又不是真要給他當爹!

陳懷遠這邊正天人交戰呢,梁冬哥忽然開口問道:“悄悄問一句,軍座這次,有多大的把握?”

陳懷遠楞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梁冬哥問的是打龍陵的事。一想到梁冬哥不是耐不住寂寞想自己了而是擔心自己吃不住戰事,他身體裏的虛火一下子去了三分之二。

“把握倒能有七分。但是,這不意味著會容易,相反,龍陵很難打,非常難打。那是個死地,這點你跟我都清楚。”

“既然是死地,為什麽有七分把握?”梁冬哥忽的直起身,和陳懷遠面對著面。

房間裏黑漆漆的,相互也看不清表情,但能感受到彼此溫熱的呼吸——剩下的那三分之一的虛火立馬死灰覆燃野火燎原了。

陳懷遠猛的捧住梁冬哥的腦袋狠狠地吻上去,半晌才放開。

“哀兵必勝!”

梁冬哥腦子還處在漿糊狀態,沒喘直氣,再次猝不及防地被陳懷遠環腰摟住,唇齒糾纏。

兩年多了,一直在身邊能看不能吃,陳懷遠以為自己對梁冬哥的身體早已思念得發了狂,他不想勉強,但用過各種方法去撩撥過梁冬哥甚至趁他不註意強吻過,想要再試雲雨。可如今,許是夜色太深沈,許是月色太皎潔,許是孤心太無依,又許是其他什麽原因,才吻上對方柔軟的雙唇,卻忽然覺得那些肉體的交`合似乎變得不那麽重要了,一切曾經強烈的綺思艷想也都淡褪開去。

他從沒有過這種體驗,只是吻而已,就仿佛已經天荒地老一般。

陳懷遠吻得很深情很投入。梁冬哥似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意,沒推拒幾下,也漸漸乖順下來。

……

四四年五月十一日,黃昏後第二十一集團軍強渡怒江,經整休厚於次晨開始仰攻高黎貢山,經近十日的血戰,日軍潰退。遠征軍攻占高黎貢山頂之南、北齋公房,又經十餘日的激烈戰鬥,進至騰沖北部馬面關、界頭、瓦甸、江苴附近。

二十九日,八十五軍主力通過滬水、雙虹橋、惠通橋渡過怒江,與六十二師,也就是原預五師的過江主力,於怒江西岸匯合,與並沿著固東南下,支援二十一集團軍。

第二十一集團軍經過二十餘日殲敵半數,繼而乘勝攻下騰北敵軍中心據點橋頭、江苴,並沿龍川江南下,一部掃清固東以北至片馬的殘敵,另一部掃清龍川江兩岸殘敵。

幾路軍隊最終形成迫近騰沖城、合圍騰沖城之勢。**

“騰沖的守敵日軍有大約在五千人左右,其中有倆個聯隊左右的兵力分布在城外。他們以騰沖城本身的建築特點為依托,並於城郊的來鳳山、飛鳳山和輝鳳山,分別構築了堅固的防守陣地……”

梁冬哥站在陳懷遠身後的地圖邊上,左手拿著文件,身上還背著裝滿了資料的斜挎方布包,右手用教鞭指著墻上貼著的騰沖地圖,表情肅穆,一板一眼地朝在座的指揮官報告上級單位傳遞下來的騰沖城的當前情報。而陳懷遠則坐在一邊一臉嚴肅,閉目養神。

“這三個陣地仿照騰沖石城的風格,布設得十分堅固。其中,尤其以最高的來鳳山作為屏障,與騰沖城相互依托,敵寇在經過兩年多的據守過程中,在兩地築有堅固工事及堡壘群,並準備了充足的糧彈。此外,守敵陣地的位置居高臨下,在很大程度上能對我方形成火力壓制。幾個陣地相互之間有交通壕可以溝通,能支援火力。且城內隱藏有敵炮兵,與城外火力點相互策應。”

梁冬哥話音剛落,陳懷遠就睜開眼睛。他瞇著眼掃視了一圈,慢慢地從上站了起來。

“對於目前騰沖的狀況,我想你們現在心裏大致上都有數了。梁秘書?”

梁冬哥把軍政部下發的文件從包裏抽出遞到陳懷遠手上。

陳懷遠接過文件,然後往桌子上一攤,在紙張上咚咚地敲了兩下,“這就是我們現在的任務。但是,我要說的是但是!但是我們不能直楞楞地往裏面沖。那樣不僅幫不到友軍,反而是白白送死,毫無意義!別忘了我們過騰沖協助反攻的最終目的,是從騰沖打通路進入龍陵!”

陳懷遠背著手在會議室裏開始來回踱步。

“日寇守城的本事,我想你們都見識過。騰沖是明末遺民修建的抗清石城,本就易守難攻,炸都炸不破。現在再加上日寇的工事完善,更是啃崩了好幾路人馬的牙。二十一集團軍現在全絞在裏面,所以,我們要盡可能地將敵寇引出城,將戰場放在城外。給友軍減少壓力,也給自己爭取主動!”

梁冬哥坐在一邊,飛快地做著會議記錄。

“這樣,我想過了,我們主攻東面方向。兵分三路,一路組成敢死隊,從東面進城支援第六軍。一路主攻輝鳳山據點,吸引火力。還有一路潛伏繞行,截斷輝鳳山陣地的敵軍後撤……”陳懷遠擡手在地圖上指指點點。

“參謀處去擬定幾個詳細的方案,下午就要。散會!”陳懷遠說完自己的構思便轉身大步離開。

梁冬哥忙合上筆記本快步跟上。沒走幾步,只見呂夢娜跑來跟梁冬哥說,剛開會的時候有勤務兵來秘書處匯報,說林牧雲求見。梁冬哥本想一口回絕,卻見前面的陳懷遠停下腳步回身朝他走過來。

“梁秘書,怎麽了?”

“哦,報告軍座,勤務兵回報,說三一七團參謀長林牧雲求見軍座。”

陳懷遠還以為梁冬哥又跟呂夢娜怎麽了,聽是林牧雲來,頓時放下心來,隨即又問:“梁秘書,我有空嗎?”

梁冬哥拿出文件包裏的筆記本,翻了幾下查看:“這兩天是沒空了,後天下午見完張高參後有一會兒空”。

陳懷遠“哦”了一聲,隨意地擡手招呼了一句“那就讓他後天再來,”

林牧雲要見個陳懷遠可真是千難萬難,不知被梁冬哥以“沒空”的理由推了幾回。他猜自己之前跟陳懷遠打許魏文的的小報告,估摸著是梁冬哥為了維護自己侄女婿,有意刁難。他倒不知,梁冬哥跟許魏文雖有姻親關系但其實相互之間僅比陌生人好點,之所以不樂意見林牧雲,是他因為之前的事情臉皮薄任性遷怒。當然,梁冬哥的遷怒是擺到明面上的,陳懷遠也知道,可他比梁冬哥更不爽,對梁冬哥的遷怒也就樂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林牧雲怕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裏得罪這倆人了。

許魏文見陳懷遠不得志,悄悄跑去通過趙振的關系跟潘成翊好了,準備依附土木系的關系網。而林牧雲離開陳懷遠在陸大受訓三年,回來發現自己無門無派無靠山,只是個團參謀長,陳懷遠現在又一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樣子,這種處境讓一心想飛高枝的林牧雲覺得難以有所作為,恐怕將來也要高升無望。於是,林牧雲準備賭一把,只是潘成翊那邊看他不上,他便咬牙把賭註壓在了陳懷遠身上,這才便有了林牧雲在陳懷遠面前打許魏文小報告的情形——他這會兒拿許魏文的事來跟陳懷遠表忠心抱大腿了。

梁冬哥從個人喜惡的角度出發,對林牧雲的行為嗤之以鼻。陳懷遠雖然也看不大上林牧雲的這番做派,但作為軍事長官,事關手下指揮官的忠心問題,不得不重視——你要讓許魏文打個重要的山頭,結果他不聽指揮,或者扭頭跟潘成翊跑了,擾亂了整個兵力部署和作戰節奏,那不糟了大糕了麽!

一年前預五師被丟在對岸,為了防止自己的人被陳賜休徹底打散,陳懷遠把彭玨許魏文他們塞進了八十五軍。其中,許魏文在八十九師的趙振手底下當一個團長。雖然陳懷遠現在只是八十五軍的副軍長,但自從他領命打龍陵,八十八和八十九師都歸他管。

陳懷遠要打龍陵,是做好了把大半的兵都折進去的準備的。許魏文這種時候出現要“爬墻”的苗頭,陳懷遠還怎麽能放心?正如他對梁冬哥說的,絕境之下,哀兵必勝。但是,絕境之下,更加可能一人怯戰,進而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的感染消極情緒,形成士兵潰散。

所以陳懷遠推阻林牧雲幾天出了氣後,就見了他。不久,陳懷遠隨便尋個由頭,要查辦許魏文,讓林牧雲暫代三一七團的團長一職。

許魏文不甘心,讓自己老婆找上了梁冬哥。

“小叔,您可要幫幫我家阿文呀!”

多少年沒見梁廷夢了,這會兒忽然見她跑來喊自己“小叔”,梁冬哥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親戚面子還是要顧的,梁冬哥出身世家,對這裏面的關系門道不可能不清楚。再者,退一萬步來說,娘家人不給自家姑娘撐腰,還指著別人能待她好麽?於是梁冬哥安撫了梁廷夢,回去跟陳懷遠說了這事。

“人是當初軍座從陸大挖來的,現在丟開了,說起來也不是個事。”

“你當初不挺看不上他的麽?”陳懷遠反問。

“我還看不上林牧雲呢。”梁冬哥不樂意了。

“你倆這是天生不對盤。”陳懷遠笑呵呵的,沒有深究,轉而問,“許魏文這事,放平時也就算了,這種時候,我也得防著萬一。”

梁冬哥反問:“一個團長事小,但是師長呢?軍座這麽換了林牧雲上來,熊師長和趙師長會怎麽看?放平時也不用忌諱這些,但現在還指著他們賣命。人看林牧雲是軍座的人,許魏文才跟趙振走得近,就讓師座換了人,熊惠民大約好點,可趙振的心裏,十有八九要犯嘀咕了。”

陳懷遠想想,覺得梁冬哥的話也有道理。其實陳懷遠對這事本是無所謂的,但現如今擔心許魏文的忠心問題,林牧雲既然肯表態說跟自己走,換他上,也是一個讓他立功表現證明自己的意思,好讓他能打仗賣力。

陳懷遠搖頭:“你也知道,潘成翊是讚成強攻松山那一派的,萬一許魏文給潘成翊遞的投名狀是打仗的時候給我使絆子,讓我打不成龍陵,好證明‘強攻松山’的正確性,我不虧大了?”

“縣官不如現管。軍座您是現管,就不能逼著許魏文‘盡忠’麽?”

陳懷遠挑眉:“你有什麽主意?”

梁冬哥小算盤打得劈啪響:“許魏文既然想另投別處,給個罰也是應該。現在這樣正好,軍座回頭就說如今戰事吃緊正是用人之際,讓許團長戴罪立功。我可以暗示下去,到時候他們倆人為了前途,肯定會爭著表現……”

“你呀!”陳懷遠聽了,失笑地揉了揉梁冬哥的腦袋。

梁冬哥無辜:“我覺得這主意挺不錯的。”

“是不錯,我今兒才發現你也有禦人之才。”陳懷遠樂了,“說白了吧,我還看不出你那點小心思?你就是兩個看不上。”

陳懷遠說完,見梁冬哥一臉委屈,擔心他誤解自己是在批評他,忙補充道:“你說的也對,林牧雲心機太重,而這許魏文不像劉封曄,是個不愛用腦的。之前也是我太草率,這倆人都該好好磨練一下。要是能表現得好,我也只當為黨國培養人才了。”

八十五軍沿清掃騰沖東部外圍敵寇,沿龍川江河谷繼續南下。

六月一日,八十八師偷襲平嘎成功,一日之內攻取黃草壩,回師向東攻取大壩。六日,陳懷遠發起動員,率領八十五軍主力,對龍陵發起進攻。

黃達正拿著陳懷遠部傳來的捷報往指揮室走,只聽房間裏傳出潘成翊的聲音。

“新來的情報顯示,松山上的敵寇守備只有八百!陳懷遠腦子出問題了,放著好好的大路不走偏要去送死!難不成我們都跟著他去送死不成?”

十三日,八十五軍主力一鼓作氣攻入龍陵。次日,反應過來的日援軍終於趕到龍陵,來勢洶洶發起反撲。八十五軍被迫退出龍陵。

負責堅守龍陵陣地的八十九師面對日軍的步步逼近,眼看著節節敗退,有的部隊已經一路退到了黃草壩。趙振已經慌了陣腳,要求陳懷遠變換陣地。

雖然陳懷遠也知道自己的部隊還沒來龍陵站穩腳跟,日援軍又來勢兇猛,但是,不能一退再退,再退等於前功盡棄。陳懷遠見趙振一路狂退根本沒個打仗的樣子,眼開就要把滇緬公路也放開了,實在看不下去,就給趙振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讓他一定要守住黃草壩,不準再退一步,否則軍法從事!

陳懷遠因為趙振這事很不開心,但也不想耽誤正事,他來到話務班讓接線員給自己連線宋穎全,準備做戰況匯報。

只見接線員才插上塞子,又拔掉了:“報告軍座,宋司令沒空,正占線呢。”

陳懷遠自認宋穎全下面的部隊裏,就屬他現在手頭的任務最要緊,什麽人這種時候敢占他的線?便隨口問道:“誰?”

“卑職不確定,聽聲音,好像是趙振師長在跟宋司令官講話。”

陳懷遠一聽就怒了:“給我接上!”

未受批準的監聽行為是違反紀律的,接線員猶豫了一下,但見陳懷遠一臉要吃人的樣子,也不管什麽紀律不紀律了,忙給陳懷遠接上線。

趙振叫苦連連,又是抱怨陳懷遠又是懷念宋穎全,稀裏嘩啦地哭訴了一大堆:“……老長官,您可得為我做主啊。當年在您手下的時候,部隊可從沒傷亡得這麽慘重過啊!再說黃草壩又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陣地,現在四面八方全是日寇,來勢洶洶根本擋不住,要再堅守,八十九師就要沒了!得趕緊退開另辟陣地……”

宋穎全被趙振弄得不耐其煩,再一想,八十五軍都是他的老部下,要是情況真如趙振所言根本沒法守,白白把人都賠進去了他也心疼,於是便松了口:“趙振,陣地還是要守的,部隊萬一要真守不住,就不要硬守了,可以變換陣地,放開公路。”

陳懷遠聽到這裏,再也忍住不了,直接對著話筒高聲怒吼:“趙振!你必須給我把黃草壩守住,絕對不能後退!事關整個戰局,壞了事,十個八十九師都賠不回來!你給我聽清楚,現在八十九師歸我指揮!你敢撤退,我扒了你的皮你信不信?!還有,宋司令官,照理,如何指揮八十九師作戰是我的職權內的事,你不能不跟我商量就越級只會。要不然,還要我幹什麽?!”**

陳懷遠說完就摔了聽筒,也不管電話那頭的宋穎全有多尷尬,氣呼呼地離開話務班走了。

沒過多久,梁冬哥慌慌張張跑到陳懷遠跟前:“軍,軍座,趙師長自殺了!”

“死了活該!”

梁冬哥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事,有點咋舌,但還是忙把事情說清楚:“趙師長開槍自殺,但是沒打中要害,送回後方救治了。”

陳懷遠聽了更加生氣:“趙振違抗軍令未果,自知死罪,這下還為了逃避責任,居然膽敢戰場自斃擾亂軍心,他這是咎由自取!他不死,我也得槍斃了他!”

事後,副師長馬成輝①升任八十九師師長,奉命死守黃草壩。

至此,八十五軍與日軍在黃草壩打成了膠著的拉鋸戰。

……

梁冬哥拿著電報紙往指揮部走,一路上看到那些受傷的士兵,想來如今戰事艱難,忽的鼻子一酸。

“梁秘書?”

梁冬哥擡頭,看到陳懷遠眼窩深陷一臉疲憊,心中不忍,但還是如實報告:“報告軍座,潘軍長發來電報,要求我軍協助解圍,支援第三十六師和四十九師,攻打松山。”

陳懷遠猛的擡頭:“姓潘的去打松山了?!”

梁冬哥點頭。

“現在那邊什麽情況?”

“傷亡慘重,一個外圍陣地都還沒打下來。”

陳懷遠沈默了一會兒,倦容更甚,似是連發火的氣力都沒有了,沈聲回道:“別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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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還有人記得電視劇裏陳懷遠接電話時那句“……別把八十五軍拉走……我把馬成輝的軍給你”麽?XD

當初找資料的時候為了方便,都是看到一段有關的就截圖或者覆制下來,並沒有下載全文,以至於現在寫的時候搞不清楚資料來源,沒法詳細註解,所以特此以“**”做標記,以後也都這樣。

另,小說為了塑造人物以及事件的連貫性,肯定不是按照史實來寫的。看到有讀者誇我考據嚴謹,為了防止誤導大家搞得我每寫完一段情節就要龜毛地補上一堆戰役綜述。但其實我也知道那堆幹巴巴的綜述是不大有人會看的,所以我還是做個聲明先。雖然我愛考據看八卦,但是百年之內無歷史,不管是哪方的資料,都“春秋筆法”得厲害,所以有時候我考據得煩了發現左右矛盾的也會亂寫。總之這是同人文,你當平行時間架空歷史看好了,別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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