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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經濟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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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冬哥在火車站裏一直陪著母親說話,逗她笑,坐上火車的時候也還在窗前跟母親保證不會讓自己再受傷,並向他二哥再三囑咐要做好溝通別讓母親跟嫂子兩邊慪氣。直到火者開動,家人的身影越來越遠,梁冬哥這才低下頭,按著胸口,深吸一口氣。

這是個白玉質地的葫蘆形項墜,是鹿彚芹之前送他的生日禮物,把玉拿出來在脖子上系好,掛下來正好在胸口的位置。玉墜正面是葫蘆藤和祥雲雕樣,背面陰文小篆刻了“攖寧”二字。這兩個字取典自《莊子·大宗師》,有雲“其為物無不將也,無不迎也,無不毀也,無不成也,其名為攖寧。攖寧者,攖而後成者也。”描述的是道家所講究的一種不為外物所擾動,保持心神寧靜自適的精神狀態。梁冬哥一看就明白這一定是田愈忠托鹿彚芹帶給自己的忠告。

另一邊,陳懷遠也不可能在重慶呆太久,畢竟他的軍隊還在乾定呆著。本來想著拉梁冬哥一起回部隊,結果去打招呼的時候才發現梁冬哥兩天前先出發走了。陳懷遠苦笑了下,但也無可奈何。

陳懷遠的路線是先坐火車一路向南直到貴陽,再向西一直到達乾定。但梁冬哥的路線不同,他是先坐火車向南到了桐梓後就開始向西南方向步行,經過懷仁,走山路到達乾定。陳懷遠這條路線都要坐火車,方便快捷,而梁冬哥雖然步行,但實際經過的路程短,又早出來兩天,所以兩人沒在途中相遇,卻是差不多時候到達目的地。

乾定縣在貴州省的西邊,臨近黔川滇三省交界之地,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此西南偏僻之地,又忽然來了那麽多的士兵,多少有些亂哄哄的。

梁冬哥剛到防區駐地的時候就碰上了一場幹架。

此時梁冬哥身上的衣服還沒換過來,還穿著件中山裝,看起來只是個遠路而來風塵仆仆的青年學生。他見前面圍了一圈的人,便擠過過去看。

只見兩個兵油子正和另外穿著粗布衣服的當地小夥相互撕扯著衣服扭打一起。

梁冬哥聽周圍圍觀的百姓都在喊“揍他!”“打死他!”之類的話,不禁皺起了眉頭。

“老鄉,這是怎麽回事?”

“喲,外地來的學生娃兒吧?你不知道,這群兵油子,買東西不給錢!強買強賣!”

“有這事?那這麽打起來也不好吧,咱可以找他們長官告狀去。”

“天下烏鴉一般黑,他們長官當然護著他們!”

“怎麽會?”

“你不懂,這些個當兵的隨便拿張紙片子出來都是頂了天的價,我們找不出來。可要是全讓他們買走,豈不是讓這些沒用的紙片子把我們的東西都換走了?找了他們長官理論也不成,他們長官也咬死了那是貨真價實的鈔票。可要被這麽擠兌下去,鄉親們就只能和西北風了。沒辦法,都好幾天了,今天實在受不了才打起來的。”

梁冬哥聽了也納悶,看散落在地上的法幣也確實不是假鈔,只聽那人繼續倒苦水道:“唉,其實水老三家的說了,那確實是真錢,也不算人家強買強賣,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一拿這些錢出來,鄉親們都要變窮光蛋了。”

這時候另一個漢子湊過來說:“學生娃兒,你們識字,會講道理,那些當官的都怕你們,你去說說怎麽樣?”

梁冬哥知道貨幣這種事確實是個大問題,憑他根本沒辦法解決,只能等陳懷遠過來再說。但也知道不能就這麽鬧下去——當街大家鬥毆,軍民不睦,影響是在太差了。

於是梁冬哥從圍觀的人裏擠了出來,板著臉朝還在地上扭打的兩個士兵呵斥道:“別打了!作為一個軍人,居然打老百姓,像個什麽話!都給我起來!”

見兩人置若罔聞,梁冬哥氣急,怒呵道:“再打下去我讓胡團長送你們每人一頓鞭子。起來!聽到沒有?!”

那倆人這回終於停手了。梁冬哥一口就報了出了他們團長的名字,還對他們團的處罰慣例這麽門清,肯定是部隊裏的人。可起來一看,怎麽是個學生娃娃?這個兩個士兵本來就打出了一身邪火,還以為長官來了嚇了一跳,沒想到來人卻是個青年學生的樣子,頓時又火大起來。

“你什麽人?沒見爺在處置刁民啊!”瘦些的那個士兵囂張道,“你小子,是不是也想嘗嘗爺拳頭的滋味?”

刁民?是刁民早一哄而上把你們打成肉餅了!梁冬哥皺眉,知道現在不是跟他們理論的時候,只得強壓怒火,冷聲道:“你們叫什麽名字?”

“我叫你大爺,怎麽著?小白臉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就敢出來充英雄?”那個胖一點的上前來猛的推了梁冬哥一把。

身後的漢子忙扶住梁冬哥,不滿道:“你們就知道欺負人,連學生娃子也打,算的什麽革命軍隊!”

梁冬哥起身把要往前擠的漢子擋住,朝這兩個兵油子道:“我給你們面子才讓你們自己報名字。要等你們郭春同排長給我說,那也行。”梁冬哥說到這裏,面色一寒,“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叫什麽名字!什麽班的!今天是誰執勤?!”梁冬哥從兩人的胸章上認出了所屬部隊。

別說著兩個聽到自己長官名字嚇軟了腿的,那個扶過梁冬哥的漢子也嚇傻了。

瘦一點的那個一驚,忙道:“我,我我是十五班的張鐵柱,他也是我們班的,叫趙大年。今天是……”

瘦點的這個還沒講完,只聽那個胖些的叫趙大年的怪叫了一聲:“梁副官?!”然後哀嚎著抱頭蹲了下來。

瘦的一聽,楞了下神,也發出聲怪叫抱頭蹲地——踢到鐵板了,還是軍中僅次於陳懷遠的大鐵板。

“現在還說我該回去撒泡尿照照再出來逞英雄嗎,啊?老虎不在,你們這群猴子就要造反了是不是?!陳師長回家處理點事,你們這裏就敢鬧翻天,將來還怎麽指著你們這群猴子打鬼子保護百姓保衛國家?!”梁冬哥氣得臉漲得通紅,上前狠狠踹了那個趙大年一腳,“都給我滾回去!滾!”

看著兩個剛剛還兇神惡煞的士兵飛竄著跑走,人們這才知道這個學生模樣的青年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原本還打算出面護著梁冬哥不受欺負的漢子一下子上前來拉住梁冬哥哭訴道:“貴人啊,你可算來了。你可得給大夥評評理。再讓這群人這麽鬧下去,大夥可都要喝西北風去了。”

不等這人說完,又上來中年婦女上前扯著嗓門道:“哎喲餵,軍官大人你可得為我做主啊,我那一攤子的蘋果,就換了一把畫不出去的紙,這日子沒法過了誒……”

還有人嚷嚷道:“拿大鈔又拿不出零錢,不賣他們東西就拿槍來威脅,兄弟你倒是給個正經說法……”

梁冬哥一開始還認真聽,但沒多久,人變得又多又亂,他再有心也受不了這麽多人一起跟他開訴苦大會,正想著怎麽脫身,只聽人群外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爆喝:“梁冬哥!”

眾人雖然不知道這是在喊誰,但都下意識的閉了嘴,回頭一看,見是一個軍裝大漢,衣服明顯比剛才那兩人高級,頓時都不敢做聲了。梁冬哥這才趁機從人群裏脫身出來。

“冬哥,我剛遇上兩個小的,說是你到了。師座也剛到,正找你呢,快回去吧。”胡滔也不是傻的,他聽了底下兩個小兵的話,知道眼前的是什麽情況,於是接著朝周圍的百姓道,“鄉親們,剛剛那兩個不像話的小兔崽子是我胡某手底下的,請鄉親們放心,胡某回去定會幫大夥好好教訓他們!”

梁冬哥從人群中走脫出來後,也朝當地的老鄉道:“鄉親們,鬧事的兩個人胡團長會好好教訓他們。這次事情的所有損失,我們也會一力承擔。至於剛剛老鄉提到的鈔票的事,我對之前士兵們給大家造成的損失表示非常抱歉,希望大家能原諒。錢都是真的錢,但外面的買賣跟這裏的不一樣,所以造成了一些混亂。這事我會向長官匯報,相信會盡快給鄉親們一個交代……”

現在法幣貶值,鈔票面額越印越大,卻越來越不值錢。而日本大肆收購各種金屬用以冶金制造武器,以至於連金屬質地的輔幣也不能幸免,導致市面上缺少流通的輔幣。像乾定這種差不多與世隔絕的小地方基本上仍然自給自足,加上縣裏也有錢莊發票,市面上流通的貨幣還算穩定,沒有受到外界太大的影響。可是現在部隊開了進來,士兵們手裏的大把大把的大額鈔票到了這裏,一方面市面上流通的錢一下子多起來,導致乾定縣物價飛漲,一方面又因為缺少輔幣,大額鈔票花不出去,搞到最後鬧出違法亂紀的事情,就十足的成了一個問題。

陳懷遠剛到師部,就收到了一打的關於部隊官兵違法亂紀的民狀,梁冬哥回來後又跟他做了這麽一個報告,弄得陳懷遠一時間也愁眉不展不知道該怎麽辦。

梁冬哥也知道,這事涉及到國府的貨幣體系問題,不好解決,但不解決又不行,否則乾定縣的整個經濟就要徹底完了。

“這事牽連得有些大,急不得。冬哥,你先把這些人按律的都處分了,然後通知發下去,一份發到部隊,再抄一份貼到縣裏,我們對百姓必要有一個交代。還有,你給我安排個時間,我要全師訓話,稿子你就不用幫我寫了,通知一定給我帶下去。不管怎麽說,這亂要先止住,再慢慢想辦法根治。”

“明白!”梁冬哥敬完禮,伸手拿起那堆文件,正要離開,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報告師座,屬下有個建議,不知是否……”

“你講。”陳懷遠皺眉。這話要是放在以前梁冬哥肯定會說“師座,我有個主意,要不然這樣你看好不好”之類的。陳懷遠隨即心中暗嘆,冬哥果然是長大了,成熟穩重也懂得保持上下級之間的距離了。理應高興,卻實在高興不起來。

梁冬哥被打斷話,頓了一下,自若地接著說道:“報告師座,屬下認為這件事,光憑我們自己,沒有這個知識和經驗去解決。屬下認為有必要找本縣工商界人士和學者來一起商議和討論,當然,最後拿主意的還是師座。”

“有道理,說得很對。”陳懷遠點頭肯定道,“這樣,冬哥,我把這個任務交給你。你去負責把人都找過來,以及安排具體會晤的事情。”

“是!”梁冬哥敬禮後退出了房間,留著陳懷遠靠在椅子上,看著桌子上擺著的一排法幣皺眉。

陳懷秋自之前隨餘珊珊參與了處理梅浩國一事,被陳懷遠罵了個狗血淋頭後升任營長。罵歸罵,立了功了還是要給升官的,怎麽說陳懷秋也畢竟是陳懷遠一母同胞的弟弟。

戰事稍息,陳懷秋來到乾定後生活得也比較放松,除了日常的督促訓練和執勤,空下來了還會跑去當地學校的圖書館借書看,偶爾還會湊合著去聽課。結果一來二去,居然跟學校裏的一個叫裴雅頌的老師對上了眼。當然了,他跑去學校的時候沒穿軍服,所以人家也不知道他是個軍人。

裴雅頌跟陳懷秋同年,都屬蛇。她其實不是這裏學校的教師,而是西南聯大的學生,學的是地質,跟同學們出來考察的時候走散了,後來又莫名其妙跟著人群一路走走停停地來到了乾定,這才安頓下來。她也沒打算就此落戶,在乾定這裏教書也是為了攢回去的路費。她在學校裏遇見陳懷秋,兩人年紀相仿意氣相投,在乾定這裏的同齡人中最講得來。二十三四歲的青年男女,正是春心萌動的年紀,用不了見幾次面就能情愫暗生,才十幾天兩人就拉起小手了。

這小手一拉上,能說的東西就多了,首先要說的就是相互介紹自己家底了。裴雅頌這才交代了自己西南聯大的學生身份,陳懷秋雖沒說自己是陳懷遠的弟弟,但也表明了自己國軍軍官的身份並表示他願意為裴雅頌出路費。可這話剛應下來還熱乎的,裴雅頌卻忽然不見了,急得陳懷秋團團轉,到處托人去找。這東一托西一托的,終於讓梁冬哥覺出不對來了。

“懷秋,你最近怎麽了?”梁冬哥在陳懷秋面前倒在陳懷遠面前那麽多講究,說話的神態和語氣都比較親切,“我看你這幾天整天往外跑,心神不寧的樣子。”

“沒事,沒事。”陳懷秋分明比梁冬哥大三歲,但不知道為什麽遇上梁冬哥就感覺見家長一樣。他跟裴雅頌的事情軍隊裏沒什麽人知道,他也不想說。

“沒事?你就裝吧你。”梁冬哥笑了,“要不是我這陣子忙鈔票的事忙得暈頭轉向的沒空關照你,我早該發現你不對勁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趕緊交代了,否則你信不信我向師座告狀去。”

“哎喲餵冬哥,冬哥,我喊你哥了還不成麽。”陳懷秋苦著臉,“我這不跟縣裏一個姑娘談戀愛了嘛。”

梁冬哥啞然笑道:“這有什麽不敢說的。”

“你不知道,”陳懷秋糾結道,“哥和嫂子早在家鄉安排好姑娘等著我回去相親了,我哪裏敢說。”

“師座和夫人那是看你總不談朋友心裏著急才替你物色了一個,你要是自己談上了,就不用擔心這事了,早說出來也免得耽誤你老家那位姑娘不是?”

“也對……可這姑娘之前還好好的,三天前人忽然不見了。”

“不見了?”

“嗯,她其實不是本地人,是西南聯大的學生,出來做地質考察跟學校走散了,才一路流落到這裏,在這裏教書攢路費回去。”陳懷遠老實交代,“我知道這個情況後就答應給她錢,結果她人就忽然不見了。”

梁冬哥聽了促狹道:“我說,懷秋啊,你不會是被人家騙財騙色了吧?”

“梁冬哥!我不是在開玩笑!”陳懷秋生氣了,“我答應支持她的路費,可錢還沒來得及給她她就不見了!”

“開個玩笑,別生氣別生氣。”梁冬哥忙賠不是,又道,“可你這麽私底下偷偷摸摸的也不是辦法。離了軍隊,你其實也認識沒幾個本地人啊。”

陳懷秋聞言沮喪地低下了頭:“我知道,可我現在也只能這樣盡力去找。總不好因為他,讓部隊出面搞全縣大搜捕吧?不能因為這事而擾民。”

梁冬哥安慰地拍拍陳懷秋的肩膀,安慰道:“別難過了,吉人自有天相……我這陣子整天幫師座跑腿,結識了不少本地鄉紳,要不你把那個姑娘的姓名還有特征告訴我,我幫你問問?”

“謝謝,太謝謝了。冬哥,我真心喊你哥!”

“別貧了。”

“嗯,是這樣的,她個子到我臉邊,大概一米六的樣子。戴眼鏡,短發,皮膚曬得比一般姑娘家大概黑一些。眼睛不大不小很有神,嘴巴很秀氣笑起來很好看……”

“停停停,別在我跟前發花癡,說點正經的,你還沒說名字叫什麽。”

“哦,差點忘了,她叫裴雅頌。”

梁冬哥一楞,下意識地追問了一句:“什麽?你說她的名字叫什麽?”

“叫裴雅頌。非衣裴,優雅的雅,歌頌的頌。”

梁冬哥腦海裏頓時響起一個俏皮的聲音:“你好,我叫裴雅頌,裴行儉的裴,風雅頌的雅頌。”

“冬哥,冬哥?”陳懷秋看梁冬哥的反應,忙問道,“你是不是認識她?她說過她進西南聯大之前在中央大學讀過書。”

他鄉遇故交讓梁冬哥心中有些雀躍,應道:“是啊,我認識她,我們是朋友。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就算你不找她了我也會去找到她的。”

“冬哥,你真是我哥!”

“的副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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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獎競猜

請問,“裴雅頌”這個名字在前面第幾章的時候出現過。答對的人可以向作者索要一定程度的劇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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