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子晚年的時候，將院長的擔子交給了二兒子方澤旭，自己帶著夫郎住到了一個小莊子裏頤養天年。

方澤旭性子溫和安靜，平日不願與人起爭端，不適合走官場的道路，像方睿軒一樣考取了舉人功名後，就不再繼續科舉了。

而他的三兒子柳澤曦一心想要出仕為官，方睿軒在這方面給了他諸多的教導。柳澤曦春闈的時候考中了二甲的第十七名，在翰林院任八品的修撰。

夫夫二人在搬到莊子上之前就給兩個兒子分好了家產，等他們死後，兄弟二人就可以直接分家了。柳生因為對柳澤曦有愧，將他名下的那一千畝禦賜的土地都給了小兒子，日後可以作為他們柳家的祭田。方睿軒將書院和他這些年經營的一些產業傳給了方澤旭。

至於方撞撞，在他成親的時候，方睿軒除了給了他大筆的嫁妝外，還將自己在沈家所有生意的分成都給了方撞撞，讓方撞撞帶著那些就嫁會柳家。這部分的分成早年曾經是方家大部分銀錢的來源，現在也是一大筆的銀子，但因為是給自己家的小哥兒的，方睿軒一點兒也不心疼。

方睿軒在莊子上的日子，除了每日寫寫書練練字外，就是帶著夫郎到各處游玩。他們年紀大了，不能舟車勞頓，所去的地方大都是一日之間能往返的，偶爾也會到一些友人家留宿。

有時候他們會去山澗看看流水，或者一起去隔壁縣上逛集市，方睿軒還是像年輕時候陪著柳生買首飾的時候一樣，親自給柳生提東西。有時候還會帶著柳生去馬場騎馬，讓柳生坐在馬上，他牽著柳生沿著馬場走，年輕路過的學生，一個個尊敬地朝他們打招呼見禮。

日子悠閑了起來，人的節奏也慢了下來，仿佛一下子多出了許多的時間供他們恩愛纏綿。

相比較留下那些等身的著作，方睿軒更希望用有限的時間，多對柳生好一些。他們的生命已經走向了倒計時，每一天都是從老天爺那裏偷來的，除了做一些在別人眼中有意義的事情外，讓心愛的人更加快活才是正道。

有時候方睿軒看著柳生鬢角白蒼蒼的頭發，總是忍不住一陣心酸。他們終於從年少相攜到了白頭，感情被歲月打磨的金光燦燦的，可是轉瞬就要從這天地間消失不見。

想到那次向那位文德帝進獻火藥，柳生要給他殉情，方睿軒就覺得自己應該多努力一些，爭取比他的小夫郎活得更久一些，再不讓他的小夫郎嘗到生離死別的苦。

雖然柳生已經老了，但是在方睿軒的眼中，他就是自己的小夫郎，還是初見時那個才十七歲長的特別好看的少年。

有段時間，方睿軒特別想要對柳生好，為他做些什麽。

想到小夫郎嫁給他四十多年，從來沒有享受過被人追求的過程，方睿軒就有些心疼。現代的那些野丫頭野小子們，可能還上小學的時候就有自己的初戀了，他的媳婦兒卻是和他第一次見面就要嫁給他，比相親閃婚還要快捷的速度，自然是沒有享受過這些的。

方夫子想要補給他，第一步要怎麽做呢？

寫情書。

對，方夫子苦思冥想許久後，想起了這種古老的戀愛方式。

而且，他們已經是夫妻了，互相送這些，正大光明，完全不存在私相授受暗度陳倉之類的顧忌，只是也相應地少了許多驚喜與刺激。

一日，柳生起了床，方睿軒已經起來出門到院中晨練了。柳生來到梳妝臺前整理頭發，見到梳妝臺上放了一封信。

信封上寫著夫郎親啟四個大字，和方睿軒這麽多年的夫夫，自然認得是方睿軒的筆跡的。

他懷著好奇的心情打開了方睿軒的信，沒有想到的是，方睿軒竟然給他寫了情書，第一封信將他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總之方睿軒的信中是柳生無處不美，心裏美，長相美，身體美，還是個有美德的人。

柳生看的又喜又羞，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在方睿軒心中竟然這麽會有這麽高的評價。羞得是方睿軒什麽都敢說，什麽身體美的也敢寫下來，老了老了，真的就成了一個老不修了。

之後，柳生每天起床的樂趣，就是在梳妝臺前看方睿軒給他的情書。柳生知道這些是方睿軒在書房的時候寫的，有時候等不及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柳生就會偷偷潛入方睿軒的書房找信，只是方睿軒藏東西的功力十分高超，他總是找不到。

第二封信的內容，是因為他們前一天一起看了晚霞，方睿軒將晚霞的絢爛描寫了一下，再寫了他們一起看晚霞的場景和心情，最後總結了一下對柳生的愛就像那美麗的晚霞一樣火紅熱烈。

第三封信的時候，方睿軒給將記憶中十七歲的柳生畫了出來，裝在了信封裏，並且還在其中附上了一張紙，告訴柳生他在他心中永遠都是他最好看時候的樣子。

第五封信，方夫子將自己做的幹花放進了信封中，鮮花只能贈佳人，真情送給心上人。只是鮮花容易雕謝，還是幹花能保存更常久的時間。

如此一個月後，方睿軒的信突然停了。

斷信第一天的時候，柳生還沒有在意，以為方睿軒不知道寫什麽了，才沒有寫，第二天一定會給他補上的。

可是在第二天、第三天都沒有收到方睿軒的信的時候，柳生心中就有些著急了。在第四天、第五天方睿軒還沒有寫信給他的時候，柳生就有些失望了。

夫君果然就是一時起興。

只是他到底不甘心，晚上的時候摟住方睿軒的脖子問他為什麽不再給他寫信了。

方睿軒輕笑了一下，“我還想著，你究竟能忍上幾天才會來問我。”

柳生瞪了方睿軒一眼，原來這人一直都知道自己每天早上都在等他的信，就那麽看著他著急也不出來解釋一下，柳生心中有些委屈。

“你光讓我每天給你寫信，你都不給我回信，日子久了，我可不就堅持不下去了。”方睿軒道。

“你又不是知道，我寫的東西不好。”柳生道，原來是嫌棄自己不給他寫回信，真是小氣。

“這和好壞沒有關系，是心意的問題，你心中有我，就將你的心寫給我看。”方睿軒道。

自從夫婦兩個人約定，每七天都要給對方寫上一封信。柳生收到方睿軒的信要給他回信，方睿軒收到柳生的也要回信才行。

約定七天也是為了防止信件寫的太頻繁，反而失了樂趣。這種不知道對方什麽時候就會給對方一個驚喜的生活十分有意思。

每天都有期待，每天不是被滿足的快樂，就是失望過後，明白還要繼續等待。

“冷了吧，加件衣服吧。”傍晚的時候，方睿軒非要纏著柳生和他一起看夕陽，只是夏天已經過去了最近氣溫明顯下降了許多，晚上的時候比白天要冷的多，這種晝夜交替的時候，還是做好保溫的好。柳生勸了方睿軒兩句，方睿軒不聽他就只好回屋給方睿軒找了一件禦寒的衣服。

方睿軒的手碰到柳生的時候，發現有些涼，他用自己的雙手幫柳生搓手，等到柳生的手暖和起來的時候，方睿軒將他拉到了懷裏，緊緊地抱著柳生，讓兩個人同時裹在一件衣服中。

“這樣就不冷了。”方睿軒對柳生道。

“嗯。”柳生笑著點了點頭。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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