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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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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那根突然出現自家寶貝弟弟身上的發帶, 孔顏表現出了十二萬分的不理解。

“這種顏色的發帶有什麽好看的?你看看這個——”青年獻寶似的攤開手, 一根精致大方, 紅底金邊的發帶便出現在他的掌心中, 他認真比劃了一下, 一點兒也不肯死心:“你看, 是不是比你那條好看多了?”

孔雲眨了眨眼睛。

“謝謝二哥!”少年聲音清亮的回, 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不過,我覺得這根就很好了, 而且它畢竟是德拉科的心意,等以後有機會再換二哥你準備的這根吧。”

眼見著自家二哥的表情愈發失落,孔雲不知怎麽的,總有種微妙的心虛感,他輕咳一聲, 隨便找了個理由,道:“二哥,好不容易又回來了, 我想出去轉轉。”

孔顏倒是有心想一起, 可他手裏繁忙的事情顯然不給他這個機會。滿腹失落的青年只好不高興的看著自家寶貝弟弟略一欠身, 轉頭就溜了出去, 不見了人影。

如果那根銀綠色的發帶“不小心”被弄壞的話,阿雲是不是就會換上我準備的這條了?孔顏面無表情的想。

還有——

那個叫做德拉科, 又是誰?!

……

盛夏的陣風順著層層疊疊的綠蔭穿梭而過, 在沙沙作響的枝葉間帶來難得的清爽。姬言就坐在樹下的石凳上, 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 然後他伸出手,將石桌上擺放著的那本《周易》,又翻過了一頁。

這個時候就顯示出我的先見之明了。他心情愉快的想道。

雖然是一座埋葬著無數人類英魂的墓園,可實際上,除了偶然在此悟道的三兩修道者,大多時候,這裏都看不到半個人影。沒有人打掃,也不會有人成群結隊的做出旅行參觀一般的冒犯之舉,似乎在無盡的歲月裏,這座墓園就一直是靜謐平和的樣子。

既不會太吵,也不會太熱,正是絕好的靜心閱讀地點。

思及此,姬言不得不再一次為自己主動申請來當臨時守墓人的舉動,感到由衷的英明。

是的,臨時守墓人。

一直以來,這項說不上工作的工作,向來是由世家們輪流負責的。

說是工作,其實也更像是一個清閑的休假。沒有人會膽大包天到來墓園搗蛋,守墓人也無需為墓園的秩序和警備做多餘的擔憂——但凡心懷鬼胎之輩來此,不必守墓人出手,單是這墓園裏頭綿延千年的浩然正氣,就足夠能壓得他們有去無回了。

不過,今天的墓園似乎比往常要稍微熱鬧了那麽一點。

腦中閃過今天造訪的新面孔,姬言漫不經心的想著,一邊揚起臉,對著迎面走來的發小展顏一笑:“……阿雲?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但凡世家出身的年輕一代,彼此之間多半都互相認識。即使各自家族履行的“道”有所不同,也早已不如千年前那樣極端排異,同輩的大多互為好友,甚至不乏通婚結親的。

孔、姬兩家這一代雖然沒有結親,但千年來的情誼畢竟是擺在那裏的,同為兩家直系的年輕一代,兩人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也不算過分。

目光從少年身上一掃而過,最後停留在對方含笑的臉上,姬言認真端詳好友片刻,評價道:“你的氣色比以前好多了,是突破瓶頸了嗎?”

被這麽評價的人也不惱,少年眼眸清亮的彎唇一笑,一邊沿著拾級而上,緩慢的站在了石桌前,步履輕快間有腰間玉佩輕鳴,撞出悅耳沈穩的聲音。

“也許是吧。”孔雲想起那棵生長在自己的心中世界,盡管尚未完全脫離陳腐,卻也愈發枝繁葉茂的道心樹,不覺微微一笑:“雖然有些地方依舊迷茫,但我的確稍微明白了點什麽……關於我的道。”

“這很好啊。”姬言倒是挺羨慕的:“突破瓶頸,你的心境一定會一日千裏的。”

對此,孔雲也只能是莞爾一笑,他微笑著略一頷首,便經過樹下的石桌,往樹林的深處走去。

越往深處走,樹林便顯得愈發安靜起來,茂盛的草木宛如一片森色的大海,隨著穿林而過的風此起彼伏,波濤洶湧。他繞過幾個拐角,正待往更上方走去時,不期然間又因為一個熟悉的身影,停下了腳步。

純白明凈的墓碑上,依稀可見少女清揚婉約的笑臉。

孔桑。

他血緣上的堂姐,也是葬生於很多年以前的,孔雍唯一的女兒。

孔雲垂下眸,從墓碑前沈默佇立的男人身上移開了視線。他本該若無其事的離開,去見他真正想見的那個人,可不知怎麽的卻又停下了腳步,只沈默的凝視著泥階上斑駁的樹影,說不出話來。

“……對她來說,”他看著男人低垂著頭,凝視著墓碑上的少女,聲音低啞,語若自嘲:“我大概是汙點一樣的存在吧。”

為自身的理念與信仰鬥爭到生命最後一刻的女兒,和不堪重負,背棄所有的父親。

“……你之前不是一直很奇怪,為什麽那天你向我提起大哥時,我的心境不僅沒有跌落,道心樹反而長出了新芽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看著對方,而是擡起了頭,向某個只有自己知道的角落,擡首遠望:“我一直覺得,自私,懦弱又毫無擔當的那個自己非常討厭。我否定了自己,也否定了自己的道,是我的這種‘自我否定’,導致了心境的止步不前――”

“可大哥不這麽覺得。”

“‘對我來說,因為家人而變得自私、膽小的小雲,和阿雲一樣可愛。’――他是這麽告訴我的。”

“我不是孔桑姐,所以我沒有辦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孔雲輕聲道:“但如果,遭遇這一切的,是我的父親的話,我大概會特別心疼吧。”

“因為……在作為一個背棄家族,理念相斥的人之前――他首先是我的家人,是我的父親。”

“……我明白了。”位於霍格沃茲的校長辦公室,此時此刻,那枚已經被徹底破壞的掛墜盒就靜靜的躺在校長桌上,接受著辦公室主人的打量。老人低垂著眼眸,似在思索些什麽,好一會兒,他才繼續道:“這個發現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不管怎麽說,我還是得感謝你願意將這個信息與我分享,西裏斯。”

“不……別這麽說,先生。”被自己素來敬重的教授如此誇獎,西裏斯卻只是牽了牽嘴角,露出一個有些難看的笑容:“事實上,我什麽都沒有做,在這一點上,我甚至都不如一個一年級斯萊特林做得要多……”

“小馬爾福先生的確和他父親不太一樣。”回憶起低年級斯萊特林去年一年的表現,鄧布利多教授微一頷首,鏡片後的眼睛卻愈發深沈起來,他說:“所以,我可能還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什麽事,先生?如果我能為您做到——”

“如果以後有誰問起這件事情,我會告訴他們,是你,西裏斯-布萊克,第一個發現了有關雷古勒斯-布萊克的真相,並且毀掉了第一個魂器。”鄧布利多平靜直視著他,一字一頓:“能做到嗎?”

西裏斯楞住了。

“可是先生,發現這一切的明明是……”

“即使是斯萊特林,也會有像雷古勒斯-布萊克先生那樣的勇者;哪怕是格蘭芬多,也會有小矮星彼得那樣背叛朋友的懦夫——”鄧布利多溫和的說:“我很高興你能明白這一點,但西裏斯,你更應該明白,在很多時候,斯萊特林和格蘭芬多的想法,的確不太一樣。”

迎著西裏斯茫然的神色,鄧布利多輕嘆一口氣。

“我想,盧修斯-馬爾福先生,不會為小馬爾福先生擅自做出的決定感到高興的,不是嗎?”鄧布利多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我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畢竟,這就相當於將原本屬於小馬爾福先生的危險,轉移到了你身上,如果有朝一日,那個人真的回來的話——”

西裏斯打斷了他的話,男人的眼圈微微有些發紅,他閉了閉眼睛,像是在強忍住什麽……可他最終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明白的你的意思,先生……我是說,我很樂意幫您這個忙。”西裏斯說,他呼出一口氣,認真的註視著他敬愛的教授:“我們總不能把那些過於沈重的負擔,交給給孩子們來背負,是不是?大人的事情,就應該讓大人們來解決。”

鄧布利多沈默了一會兒,然後他才開口:“你說的沒錯,正是這個理。”

整個校長辦公室頓時又安靜了下來,良久的靜默後,西裏斯站起身:“我想,我也是時候告別了,先生。”

他轉過身,慢慢的向校長辦公室外走去,就在他即將離開這間小小的辦公室之前,鄧布利多卻又叫住了他。他沈默的註視著這個昔日的學生,猶豫良久,最終還是開口道:“我想你不必為此沈痛太久,西裏斯。”

“就像小馬爾福先生說的那樣,雷古勒斯先生是一位真正的斯萊特林。他擁有自己的愛和信仰,並且和那些試圖奪走它的人抗爭至死。”鄧布利多輕聲說:“而這,也正是我們如今正在做的事情。”

無論曾經有過多少冷漠,隔閡與不解,但可以肯定的是,在經過了無數爭吵,乃至無盡歲月的冷戰和漠視後……

“而伏地魔不懂愛——這就是他命中註定會失敗的原因。”

“我明白的,先生。”西裏斯說。

他沒有回頭。

這對從未彼此正視,彼此理解,乃至彼此珍惜的兄弟倆,在對自身信仰的堅持上,對此生所愛的忠誠上,終究走上了同一條截然相似的,艱辛的道路——

“即使再給我一次機會,即使讓時光倒流,我也一定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他們有他們必須捍衛的東西,我也有我至死——過去,現在,未來,都要一直守護下去的人。我從未後悔過自己當初做出的選擇,並且在往後的日子裏,也會一直這麽走下去。”

他的聲音變得疲憊起來。

“我只是覺得……特別遺憾。”

遺憾什麽呢?

西裏斯不知道。

回去布萊克老宅的路上,他躺在騎士公共汽車帶有黃銅柱的床上,做了一個極淺的夢。

那一年他十五歲,還沒有真正逃離開那個他厭惡的家。最好的朋友是詹姆-波特,因為被分到格蘭芬多,而和一家人鬧得不可開交。他們從未讚同過彼此的觀點或看法,可無論母親如何叨嘮著說他是個小混蛋的話,都不會因此讓小精靈在布置餐具的時候,少擺那麽一樣。

那時他與雷古勒斯互不搭理,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倆,卻從未像真正的家人那樣,道一聲早安或晚安這樣的話。

汽車搖搖晃晃,他在恍惚之間墜入夢鄉。

夢裏的母親還低著頭,兇神惡煞卻精神抖擻的數落他,他覺得很煩,卻到底還是抓了抓頭發,默不作聲的聽完了。晚餐結束後,兄弟倆一前一後走上樓,兩人都板著臉,各自將頭扭到了另一邊,並不說任何搭理對方的話。

西裏斯停在了最後一節樓梯上。

斯萊特林少年目不斜視的從他身邊路過,推開了那扇寫著不經允許,不準入內的大門,然後他不急不緩的擡起腳步——

“晚安,雷爾。”

話剛說出口,西裏斯自己都嚇了一大跳,格蘭芬多抿了抿唇,正打算說點別的什麽,若無其事的將一切掩蓋過去,可這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他清晰的看到,戴著綠色圍巾的少年腳步微不可見的一頓,大門緩慢的再次合上,就在西裏斯以為,自己大概要得到一個冷遇,或者惡狠狠的嘲笑的時候,伴隨著大門漸漸合上,一聲低的不能再低的聲音,卻慢悠悠的從門縫裏飄了過來:

“晚安。”

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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