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這麽說，我心下一動，半響過後又轉為平靜。

昔日之事是陌祺軒做的如何？不是他做的又如何？女媧神族與妖界的血海深仇是註定的了，我那些族人是再也不能死而覆生，至於我自己，半妖之身，死人之軀，又能如何？若是將來承蒙老天開眼讓我養好了傷，再讓我重整山河找那日滅我族人的妖物報了那仇去，若是我這殘破之軀就這麽破敗下去的話，我寧可回青峰那清凈之地了此殘生。

許是見我沒反應，那老道只得長嘆了一聲，“青兒姑娘，那陌公子說是回妖界給你拿靈藥去了，這，老君給他留個信知會他一聲，這就帶青兒姑娘回青峰。”

我勉強笑了笑，“多謝老君。”半日過後，那老君騰雲帶我回到了青峰之巔。昔日被漫天大火焚燒殆盡的大片青竹，短短二十年光景，已是枝繁葉茂，只是那斑斑竹影之下，神殿的斷壁殘垣零零落落地分布在雜草之中，霎時傷感。

許是怕我傷情，老君長袖一揮給我幻化出了一件竹屋供我憩息，又從自己的深宮之中調來一名小仙娥供我差使，因想起了白狐，我給這小仙娥取名狐兒，便自顧自在這青峰之上住下了。

那老君倒是時不時前來探望，說是在幫我尋求去狐丹保性命之法，這一來二去，我也弄明白了昔日在青竹林黑山老妖洞中的那名老道乃這老君所化，為的是幫我。後來我問起老君為何對我這般好，他只說自己昔日與女媧族大長老交情甚深，而我被大長老視如己出，自然照顧我些。只是這一番解釋引出了我一份傷感，到後來，我竟是日日夜夜就那樣一人呆坐在窗前看屋外青竹，不眠不休，如此過了幾日。

狐兒擔心我，那日對我勸道，“姑娘還得仔細自己的身子，老君說姑娘如今身子情況特殊，需得好好休養，姑娘如今這樣不著緊自己的身子，擔心弄壞了自己的身體。”

我笑笑，沒有回答。

後來記得我每每發呆之時，老君總來跟我說話，我神出得遠些時便什麽也聽不見。但偶爾靈臺有些許清明之時，有幾樁事我記得清楚些，一是昔日舍身救我的白狐本應千年後才能白日飛升成仙，天帝念其善德，便命司命老君將其的魂魄從九陰司調上天界來細細養著，五百年後便可覆生位列仙班，也算功德圓滿；二是昔日殺我的那名紅衣妖女鳳舞在事情敗露之後被陌祺軒一劍穿腹，老妖王鬼桑念其往日戰功卓著護下其性命，只是那鳳舞已被逐出了妖界，如今在三界六道之內已是孤零零無處可歸；三是那日陌祺軒從妖界歸來，見到老君留下的信後已是急忙追了來，如今已在青峰之下一動不動地站了足足七日。

不曉得怎麽，心中突然一陣痛似一陣。我壓著心口順了桌腿軟下去，狐兒要來扶，我沒讓她扶。單手撐在桌上我擡頭看了一會窗外的天，我想見見他，只是如今我不知自己該喚他小白，還是喚他陌祺軒，或者稱他一聲妖王白砯。

我想問問他昔日飛身替我擋那一擊，果然是因想取信於我？他可是真的愛上我？他在天界我雙目失明之時的細心照料，可是真心？那日他離開青峰之時，對我說回來那日回來娶我，可能當真？後來那率兵滅我族人，燒我青峰之人是否真如老君所言，並不是他？鳳舞說他是為了覆仇才對我細語溫存，這話可能信？如今對我這樣深情的模樣，是否全因了心中兩年前的悔恨？

越想越不能繼續想下去。我用手捂住眼睛，水澤大片大片從指縫中漫出去。若他說的，全都是我害怕聽到的，不想聽到的呢？我不曉得自己那時會不會情緒一上來便動手殺了他……

狐兒在一旁擔憂道，“姑娘，那陌公子你是見與不見呢？”

“不見，”我毫不遲疑地答道，“你同他說，讓他不要再到青峰來了，我此生此世，來生來生，再也不想見他。”

良久，狐兒回來，在一旁默了一會兒，道：“陌公子他，臉色很是蒼白，小姐，他在青峰之下守著的這七日，滴水未進。”

我仍是低眸。

半響過後，狐兒又磨磨蹭蹭地說道：“陌公子他說他曉得小姐已恢覆了記憶，他讓奴婢問小姐一聲，如何才能原諒他，他怎麽做才能恕罪？”

當時也不知為何我竟脫口而出，“你同他說，若真想恕罪，拿他的命來償我那七百四十九名族人的性命。”

狐兒顫顫巍巍地出了門，一旁的老君終於看不下去，長嘆了一口氣，道，“青兒姑娘，當年的事並非全是陌公子的過錯，你這般絕了你自己和他的後路，將來，怕是要後悔。”

當時的我對老君的話不以為然，卻不曾想，我的後悔來得這麽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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