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站了起來，深吸一口氣，臉上眼淚水全都抹幹凈了，面無表情得開始收拾東西。

要不是眼睛還紅的，這幾乎就是個完全絕情的人。

洗完澡出來，他還是那一副視死如歸的冷酷表情，盛了碗粥喝了，突然想起狗子還沒溜。

多忙都不能忘了去遛狗，總不能讓它在屋裏拉屎。

回來的時候看見楚野抱著自己吃到一半就放下的粥喝了幹凈。

“哈嘍。”楚野擡手跟他打招呼。

程緩跟他點點頭，把傻狗擦幹凈塞進了籠子裏。

想了想又去簡單沖了個澡。

楚野在洗碗。

程緩找不到機會問情況。感覺什麽時候說這件事兒都不大對，等說出來的時候話在口中變成了“謝謝你”。

“謝什麽，老太太今天跟我聊天說我也是她半個孫子，”楚野笑嘻嘻的，把碗放回碗櫥後走過程緩身邊時拿濕漉漉的手在他臉上輕飄飄勾了一下。

“你別擔心了，咱奶奶沒事兒的，”楚野對於“孫子”這個角色代入得非常快，“今天出了幾個檢查結果，我去看了，問題不大。”

是騙人的。

程緩半信半疑，但是也不打算反駁了。擡手在臉上蹭蹭，把水抹掉了。

“哎呀你不信就明天去看嘛。”楚野過來搭著他的肩，搖搖晃晃得開著火車把他推到床邊讓他躺好，“吶，你今天反正好好睡覺，肯定沒事兒的，你想那麽多幹嘛？反正我會陪你的。”

艹，你他媽能不能別在這種時候撩我？

楚野給他一個抱抱。

“渾身臟的，滾去洗澡。”

楚野看他一臉冷漠，委屈得要死，撇撇嘴洗澡去了。

他好歹是會有除了麻木之外的反應，楚野好像也沒那麽擔心了。

老太太情況……說不上很好很壞，聽程雪說都是一直有的老毛病，心臟，糖尿病，器官老化……怎麽說呢？感覺就像枯萎的樹葉，外表還堅持著是片葉子，還差一腳踩下去，就碎了。

她沒什麽精神，一整天睡睡醒醒，醒著也就是瞇縫著眼睛轉轉眼珠子，楚野或者程雪會湊過去跟她聊聊天。

呼吸機倒是用不到，自己動一動是不大可能了，但是呼吸還正常。

應該能說是好消息吧。

楚野是完全不想跟程緩聊這個的，怕不小心被他聽出端倪，會掉san值。

啊自己男朋友真是個要好好保護的寶貝啊……

程緩才沒管他怎麽腦內曲解自己的人格，完全沒心情，翻了個身蜷成只蝦睡覺。

“開下空調，熱。”他說完最後一句話後開始發呆。

楚野睡不好，晚上醒了幾次，程緩都是睜著眼的。看著有點恐怖，他有點心疼。

算了。

楚野個傻逼，大熱天的非要喊走到醫院去。程緩懶得跟他吵，然後被楚野把頭按在桌子上抹了防曬就出門了。

熱到失去人性。

程緩非常討厭這個城市。

楚野買了兩個冰淇淋甜筒，塞給程緩一個。巧克力味兒的，甜得有點發膩。程緩舔了兩口，天氣太熱了要快點吃，不然化了要流一手。

然而程緩顯然反應慢到來不及想起這種事，手指頭上滴了幾滴，楚野抓過他的手舔掉了。

程緩臉“嘩”就紅了。

這兒他媽在大街上！

“在想什麽？”

“沒。”

楚野今天也在為了不讓程緩瞎想而努力。

“來聊天，光走路不說話我好無聊啊！”

聊天小能手要開始工作了！

楚野怒領工資。

程緩猶豫半天憋出仨字兒：“熱死了。”

一個並不算良好但是開端了的開端。

“是的熱死了，所以你的冰激淩再不吃就全化了。”

程緩楞楞得盯了手上的冰激淩兩秒，又舔了幾口。

楚野心說自己真是愛死他這幅呆楞楞得樣子了。

蠢萌蠢萌的，雖說是因為腦子有病。

楚野一路走一路跟他閑扯，程緩偶爾會接兩句，看上去狀態還不錯。

在楚野啃完自己的冰激淩還從程緩手指頭上蹭完他的半個之後倆人終於到了醫院。

住院部大廳的空調真他媽讓人心情愉快。

倆人進病房的時候老太太剛醒，爺爺把她的床搖起來，很費勁得把她拖著坐起來，餵她啃青瓜。

嚼得很慢，但是牙口還不錯。

程緩給她揉揉手，大熱天的她手冰冰涼涼的。才兩天，打針打太多手又冷又腫，換了只手繼續註射。

老太太看見程緩很高興，“嘿嘿”笑了兩聲，沒力氣再說話了。

程緩一下子沒話說，抽了張紙巾給她擦嘴。

“青瓜好吃不？我還沒吃過。”

作為聊天小能手的男朋友試圖學習技能，但是明顯是失敗的。被偷師的男朋友看不下去，捂著臉滾出去了。

“叫你挑食。”程緩湊過去聽見老太太在這麽埋怨了一句，然後倆人再次陷入沈默。

“跟黃瓜一個味兒。”老太太在後面補充一句。

……

程緩周圍看一圈兒：“那……昨天晚上誰守在這兒的？”

明知故問還真有人回答了。爺爺在旁邊應了一句，程緩很好奇得問了句睡哪兒。

“陪護床，租一晚上十塊錢。”

哦。

還有什麽能說的？？？

程緩現在覺得說什麽都有點多餘。

“誒我跟你講哦，我昨天不是上班嘛，然後店裏昨天來個客人……”程緩跳話題都快跳到南半球去了，開始給老太太講笑話。她精神頭實在是不大好，即使醒著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程緩本能得覺得這不是什麽好兆頭，畢竟自己犯病的時候不吃藥也一直在想睡覺。嗜睡就很煩，所以他需要讓她清醒一點。

所以程緩就給她講了個Jessy前幾天講的個笑話，稍微藝術加工一下，讓它聽上去像個真事兒。

結果老太太聽完之後反倒問他：“你打工那兒忙不忙啊？累不累啊？”

又是想哭了。

他對那種“在外游子思念家人”的文章提到來自家人的關懷時落淚的橋段一直無動於衷，現在好歹是有點感覺了。

“不累，還好，都是輪班的，半天半天上。”

“多跟同事……咳咳，打好關系，咳咳咳咳……”坐得角度不對，她說話會嗆到，程緩慌忙給她拍拍，再拿杯子給她喝水。裏面插了根吸管，不然直接喝是不可能的。

程緩悄無聲息嘆了口氣。

這樣的日子過了快一個月，全家人明顯看著瘦了兩圈。尤其是程緩，在醫院和店裏兩頭跑，精神不濟睡覺都困難的，楚野真的怕他哪天會不會猝死。

但是程緩明顯是習慣了這種消耗量的，看著除了一臉仙氣，並沒有什麽別的毛病。

他好不容易把心裏建設全都做好了。

哦，期間還出了點小事兒，是楚野和劉春紅夫婦倆的。畢竟他個“外人”在照顧老太太這件事上相當上心，一說才承認了。劉春紅看出來這回不像上回說的那樣是開玩笑，是真的。她就皺了下眉頭，看著就是不高興了，但畢竟欠著楚野這麽大人情，也沒說什麽；倒是程緩他爸，要不是老太太攔著，他能沖上來把楚野和程緩撕了。

楚野心說跟時聞秀和楚笙倆人如出一轍。

說起老太太，稍微好了點，就是住院住久了人跟犯病時的程緩一樣木楞楞得，話也說得少了。借個輪椅推著她在醫院到處轉轉。程緩還跟她打趣：“早知道把我當初那個輪椅留著給你用。”

與其說預料不到，還不如說根本不希望這種事發生。

醫生查房，在老太太腿上捏捏，然後在本子上寫東西：“老阿姨啊，你腿沒有毛病，檢查過了，神經也都正常的，你多走走才能自己走路啊！”

然後他又轉向程緩楚野：“你倆是孫子是吧？有事兒沒事兒拉著她出去走走，少讓她躺在床上或者坐輪椅，嫌累短途總還行的，不然肌肉萎縮很快的！”

囑咐完就風風火火出去了。

程緩在那兒調侃老太太：“聽見沒？多走走，再不活動更胖了我們幫你翻身都翻不動！”

老太太還耍賴：“那我就是走不動嘛……”

程緩出去還輪椅，看見剛才出去那個醫生跟劉春紅他們說話：“……這個狀況大概也就這樣了，住院觀察也就只能這麽穩定一下她的情況，再要做什麽也不行了，聽天由命吧。”

在做家裏人的心裏建設。

還是那些老話。

時間不多了。

人生老病死都是常事。

醫生話裏是這個意思，程緩也再這麽告訴自己一次。

回病房的時候程緩臉色不大好，楚野剛要問他怎麽了，程緩就拉拉他的袖子，也跟老太太說：“我爸媽來了，那我倆就先回去了。”

老太太微張的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就像程緩說的，她倒是想無時無刻都看見自己孫子。

但她只是說了句：“去吧，你還是跟你爸媽關系搞好點，畢竟是你爸媽。”

“……嗯。”

第二天程緩上班的時候收到楚野發來的消息：“奶奶今天出院，你來麽？”

想了半天，他回了一個：“不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希望因為我的爛文筆所以並沒有給你們帶來過分壓抑的感覺，因為是真實故事【藝術來源於生活balabala……】所以想起來就寫得特別難過

我盡量把我有過的、想要但是沒有的，只要是美好的東西，全都寫出來

比如一個巧克力味兒的冰淇淋，再比如一個在你抑郁癥犯病的時候生怕你瞎想想不開而一直逗你說話的男朋友 還有在陽光下走了幾公裏之後目的地無比涼爽的空調

137天前的我剛參加完休學式就拎著幾十斤重的一行李箱書從學校趕到醫院去接我爺爺的班，路上用渾身最後16塊錢買了一杯芝士綠茶當午餐，裏面的冰因為天氣太熱化成半杯水，但是醫院大廳的空調很舒服，讓我幾乎要忘記我要拎著這個幾十斤重的箱子爬十層樓這件事【圍笑】

沒事兒我不需要男朋友【圍笑】我要是有個男朋友我要拎的就不只是一個箱子了【圍笑】

收拾書的時候眼睜睜看著那些男的打電話喊家裏來接，女生拎書拎到手斷也沒幫忙【不是說我】

完全不抱希望，順便還去幫可憐的小姐姐拎箱子下樓的我覺得我背後正閃爍著人性的光輝【有點熱】

（你屁話好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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