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緩知道面前這疑似個楚野親媽的女的很不待見自己，雖然並不知道為什麽，而且心裏莫名其妙升出一絲“我做錯什麽了嗎”的詭異自責念頭，相當識趣的沒有說要進去坐坐——即使他清楚的知道這人就這麽晾自己一個瘸子在門口站著等並不是什麽得體的行為。

聽趙琦說楚野他爸媽都是高知教授，他媽A大醫學院的，他爸A大史學院的。這麽看來……這戴眼鏡的女人要不然是他阿姨什麽的？

程緩一個人在門口想入非非，都沒註意時聞秀抱著臂一個勁兒在那兒上下打量他。等了半天，楚野終於拎了幾大摞東西從裏面出來了，相當自然地把鞋給換好了，先斬後奏：“他手拿拐杖不方便，我送送他，幫他拿過去。”

這是通知，真不是商量。

時聞秀對於楚野一次兩次三次地反抗自己的指令，見多了真的見怪不怪，她知道自己夫妻倆是把他逼得太狠了，可是沒辦法。但這一次她瞪著眼看著自己兒子跟別的男的走了，她卻突然覺得這一躺是回不來了。

程緩在小區門口叫了輛車，楚野拎著東西陪他等。目前兩個人的氣氛莫名其妙就降到了零度，這都出來半天了誰都沒說話。

程緩自我反省，本來就是“網上沒事兒不聊天，見面講話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兒去”的關系，他沒必要勉強適應自己這個同桌，自己頂多也就是幫他解決作業問題的程度。

車來了，程緩騰出手拉開車門讓楚野把東西放在後面，然後很艱難地坐了進去。楚野看了半天，感覺自己應該幫忙，然後幫他把腿搬了進去。

這會兒程緩才說了第一句話：“謝了，就送到這兒吧，你先回去好了。”說完又覺得不妥，“算了，你愛去哪兒去哪兒吧。”

程緩沒覺得自己這話好聽到哪兒去，有點嫌棄自己嘴比腦子快。

“你往裏頭去點兒，讓我上車。”

程緩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不坐副駕駛，而是非要跟自己擠後面，但是還是很艱難地挪了挪位置。

“師傅，去時光大廈。”

最後一句話說完，就沒人出聲兒了。今天依舊沒太陽，南方的冬天本來也就濕冷，感覺天冷得人都不愛說話——程緩把這種快要溢出車窗的尷尬歸結為天氣原因。

程緩掩飾尷尬一般地把手上不大好放的拐杖從左手挪到了右手，左手不小心碰了一下楚野的手。他的手就那麽虛虛放在中間一摞書上，一模冰涼，程緩還以為摸到了塊兒冰塊兒。

車裏開了暖氣，南方再冷也不至於冷成這樣。程緩這才認認真真打量了他一眼，這家夥居然只穿了一身相當薄的休閑裝出來！目測估計也就這麽一層！

這家夥跟睡覺的時候突然地震了剛逃出來的一樣！

程緩突然想起自己按門鈴前聽見的屋內爭吵的聲音。

逃出來的。

“你要是沒地兒去就直接去我家吧。”程緩這話掛在嘴邊兒說得相當別扭，還在想著要不然說算了省的對方難堪，結果楚野居然就答應了。

程緩看見楚野臉色很難看，不知道是凍得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楚野幫著把程緩扶下車，再把東西拎出來。車裏的司機可能只會說一句話：“五星好評哦。”顯得相當陽光燦爛。程緩應付了事地點點頭，剛才氣氛尷尬的時候怎麽沒見你出來跟我們聊天？

楚野就只能拎著東西看程緩在那兒相當別扭地用拐杖跳，看上去怪可憐的——一方面是實在沒手幫忙，另一方面他也不習慣這種莫名其妙的肢體接觸，手上的東西也變得更加有理起來。問了樓層，幫忙按了電梯鍵，上電梯，出電梯，程緩掏鑰匙開門。兩人心照不宣的誰都不說話，配合相當好。

程緩想，這樣子不行啊！莫名其妙帶個人回來，還是要套點話出來的嘛。

程緩房間亂成狗|屎，相當隨意地把被子扒拉開就坐床上了。他偶爾在屋裏懶得用輪椅的時候也短暫性地用拐杖，今天頭一回用了這麽久，腿實在受不了。

今天還被小陳護士訓了一通，哦，拉著趙琦一塊兒來罵自己的。

他一邊捶腿一邊從床頭櫃的抽屜裏把空調遙控器掏出來開了空調。他平常也不吹，畢竟電費貴，反正睡死了游戲打入迷了他凍死也想不起來開。不過這會兒總不能讓楚野凍死了。

“你把東西隨便找個地兒扔了也行，去衣櫃裏自己找件兒衣服穿，你凍成那鬼樣子我看著都冷。”

楚野從善如流地過去開衣櫃。程緩衣服實在不多，相當直男癌了，什麽過時玩意兒都有，還相當騷包。他甚至從裏面看見兩件印著動漫美少女的短袖T。

程緩想了想準備開始套話：“你要是沒地兒去，不想回去，你就在這兒呆著唄，正好晚上我請你去吃燒烤。”

楚野笑了：“成，你把我撈出來了，我給你個面子去。”

“誒我去。”程緩差點兒沒把手上捏的手機摔過去，終於是忍住了，也就比劃兩下。

“撈出來？什麽意思？”程緩裝傻，他隱隱約約還是聽得懂。爭吵，不正常的低氣壓氛圍，夠他腦子裏擺一臺戲了。

“艹，你能不提這事兒麽？”楚野不想坐沙發，幹脆坐程緩電腦椅上，桌子上擺了一趴啦小零碎兒的……塑料娃娃，好像是什麽漫畫人物？

倆鑰匙扣上頭還畫人呢。

時聞秀說他，楚野也不是真油鹽不進，一點兒感覺都沒有，被罵那麽難聽，他又不是木頭，曉得吵回去，不還是聽不慣嘛。

有哪家的父母會罵自己孩子不要臉，他還真不知道，反正時聞秀說的他斷不會去聽了，紮心，肺都快給紮穿了。

就真的是鐵石心腸，拿不懷好意的醋給你整年整年的泡，也能給你泡個蝕掉了，這都是有心理陰影在的。

“我剛才聽見你們吵架……”

“誒你是不是最近吃得嘴裏要淡出鳥兒了啊？”

被突然問這麽一句，程緩沒反應過來，想起自己每天速凍白饅頭，最多不過是今天早上炸饅頭片兒的時候往外頭裹的蛋清裏撒了小小一撮根本沒味兒的鹽，確實是快淡出鳥兒了。

然後他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哦～怪不得。”楚野很賤地點點頭，“啥破事兒都要管一下，鹹吃蘿蔔淡操心，晚上帶你去改善改善夥食。”楚野拍拍程緩的肩膀。

要不是這麽坐著使不上勁兒他打算直接一反手把這傻吊掀翻。

楚野挺怕跟他講的。

他還記得程緩當初那句“反正又碰不上真gay”，想起來怪難受的。他也不知道程緩是對這事兒沒看法，還是說就拿來是個可供嘲笑但並不惡心的噱頭。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誒。

“我媽那態度……你別管了，別放在心上。我之前跟你說過，她以為你跟我一塊兒混不學好的，她不喜歡你正常。”

程緩啞口，那還真是他媽。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程緩之前就想過，自己不認識她，她沒必要對自己那麽大敵意，問題應該出在楚野身上；但要是真是因為這個，她也不至於擺出一副明顯帶有敵意的目光看自己，搞得好像是自己把她兒子帶壞了一樣的。

程緩總感覺不止。

不過他分析了半天，覺得怕不是自己敏感過頭了，明明又跟自己沒關系，想這麽多幹嘛。

“那你……不回去了？”

“回個屁。好不容易逃出來的，回個屁！”

程緩沒再多說了。

程緩這條可憐巴巴的左腿還要再受下折磨。倆人四點多一點就打車出門了，下了車還要再走一段路。一條路上全是各種餐館，多的還是燒烤，老遠就能聞到這篇兒飄來的香。快到飯點，人都開始多起來了，程緩擱這兒蹦噠也蹦噠不利索，楚野只能幫他攙著，一群來吃喝玩樂的油膩中年裏就這麽混進兩個青春靚麗小殘疾，簡直一道靚麗風景線。

程緩來過這片兒，這條路來沒來過不記得了，反正他印象裏以前沒這麽多餐館的一條路——那都快十年前的記憶了，他年紀大了不咋記事兒。

蹦噠半截兒路，程緩快繃不住準備直接躺地上撒潑耍賴的時候，終於是到了。整條街就數這家店最顯眼，就他家門口人多！店面不大，裏頭小小擺了幾桌，門口人行道上頭擺了幾大桌，拿來聚餐使，算得上半個路邊攤兒。這還沒五點就早坐滿了，不光坐滿了，還留排隊的在那兒站一長溜兒。眾人頭頂上紅紅火火掛了塊兒牌：魚哥燒烤。

反正燒烤攤是冷不起來的，站風裏跺跺腳也暖和了。

“魚哥！”楚野相當熟絡地同從店裏走出來的一個男人打了招呼。魚哥手上拎著個簸箕，裏面放了幾塊兒燒紅的碳。

“小楚啊，來啦！位置擱哪兒給你們留起的，就最裏頭兒那個雙人桌啊。要啥自己拿，到時候喊你嫂子給你結！”

“行嘞！”

楚野拎著蹦噠得快飛升的程緩進去了。

楚野去拿擺好盤的肉和菜，程緩看著一個二十多的姑娘拎著簸箕過來往桌上的燒烤架裏加碳。店裏面不比外邊通風好，掛了幾個抽煙機都沒用，還是有些煙霧繚繞。但是暖和，還香。

吃了幾天速凍食品，饞蟲被勾起來，程緩又餓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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