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琦回去的時候在樓下看見了楚野。

這人歪歪倒倒被倆人扶回來的，那倆人也是歪歪倒倒的，攙在一塊兒還能走這麽遠不容易。感覺能聞到那三個不倒翁身上飄過來的酒味兒。

這人就這麽回去怕是要跪。老聽他那倆教授爹媽各種紅臉白臉兒的唱，唱夠了就冷戰，唱不夠就打。

這兩天兒咋這麽多沒爹疼沒媽愛的可憐娃。

楚野在電梯門口把陳宇和趙光趕回去了。跟自己一塊兒坐電梯的就一個，看著眼熟，好像隔壁哪個班的，看見過兩次，也不是跟自個兒混的，他不熟，名兒不知道。

有的時候楚野挺羨慕這幫人的。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不上是個混混，就是比一般的乖學生認識的社會人多了點作風粗獷了點，好像也沒啥，又不偷雞摸狗又不拐彎兒碰瓷，乖得很。

可是真要說是個好學生，鬼才信，書不讀就靠錢砸，日子不過就成天混。

像程緩那樣子日子是過不下去的。

剛進電梯楚野就點了支煙，也不管這種地方抽煙會不會熏死隔壁的。他看著旁邊兒那看上去跟程緩一般二逼的家夥皺著眉頭看了自己一眼，手擡起來在鼻子前扇了半天。

看著自己就不像個專業混混，專業混混現在就應該深吸一口煙，然後狠狠吐在這二逼臉上。

嗯，才四樓，還有挺久的。

其實楚野也沒怎麽醉，就連喝了兩天暈得很。那倆人非要送，送了這個再送那個，最後剩的那個還覺得自己也有人陪著回去。

估計是腦子有坑。

他一點都不想回去。

可是總不能一直不回。時聞秀不找的，但是會發火。她一發火就冷暴力，到了一定程度直接上手打——情況要沒這麽嚴重可以跳過冷暴力這個環節。

楚野幾乎能想到自己就這樣回去她臉能黑成啥樣。

楚野就覺得有點好笑。

那人坐到16樓就下了。楚野再坐了三層，到了。

像程緩這樣的人啊……程緩這名字楚野是聽過的，成績挺好的，這件事好像基本全校都知道；結果聽那腦殘說自己就是程緩，楚野還吃驚了一下。

假的吧，好學生是個中二病。

不不不有點好笑。

他突然就在走廊上大笑起來，笑夠了就按門鈴，靠在門框上，一點點冷靜下來，等著有人開門。

楚野現在就想睡一覺，別的什麽也不想了。他還要讀書，還要考試，還要想辦法逃走。

活這麽累，世道不公啊！

門開了，時聞秀的臉看上去就很普通，普通的金絲眼鏡，普通的瘦削的臉皮，一點表情都沒有。

“放心吧沒人看得出我是時聞秀和楚笙他倆的兒子。”

時聞秀還想開口說點什麽，楚野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踢了腳上的鞋就往屋走。他能聽見時聞秀在後頭亦步亦趨地跟著：“楚野。”

楚野一點沒聽到一樣地把她鎖在了門外。

他躺在床上整個人蜷縮起來。

酒喝多了會胃疼的。

程緩搬出來自己住之後，感覺這日子也沒什麽變化，就是上學的路變了個方向。他就每天有事兒沒事兒看看手機，沒有電話。

這次分班考試除了美術班的都要考。總不能美術班的亂分分進去。班上還是有那麽幾個想好好學考大學的，過來找程緩開小竈。程緩自己也不學，那就知道多少教多少吧。反正分哪個班對他來說沒影響，反正日子混完了就混完了，沒事兒幹，等死吧。

程緩放學回去經過郵局，把包裏頭那幾份證件給劉春紅他們寄了回去。

他住的那層除了他根本沒人住。售樓處賣不出去，就把電梯上按鍵改了，12A12B；結果到了12A12B，走廊上的樓層顯示的還是1213，屁用沒有。

程緩每天有事兒沒事兒裝點東西，先把書桌書架這種東西放好了，電腦到了總要有地方放。然後他嫌太累了，每天就弄一點點，趙琦考前要抱抱佛腳，就不打擾他老人家過來幫忙了。

日子混過去一個星期。周末照例是去奶奶那兒去看老人。結果去奶奶家的公交樓下還沒有，走得換了個路口這才看見有能過去的車。

回來了順路去辦理一下寬帶網什麽的吧，天天用流量打游戲好像有點遭不住。

程緩特意錯開時間——今天周六，劉春紅他們倆都上班，不可能去奶奶那邊，就不會碰到。

奶奶跟大伯他們一家住一塊兒，程緩還有個堂妹，叫程雪，今年好像初三，天天在外頭補課。程緩過去的時候跟老太太聊了會兒，快到午飯點兒了才看見程雪急吼吼地跑回來吃個飯，聽說下午還要去。

“嘁，不去怎麽行哦，在屋裏頭成天就不學，說什麽要查資料拿我手機去，幾個小時都回不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去查怎麽造火箭了。”老太太鄙夷地瞥了她一眼，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鏡，意思很明確，你小丫頭別想從老太太這兒騙手機去玩。

程雪撇撇嘴也不說話。

“那我就回個消息，哥你手機借我。”

那還真是直接。

程緩有時候真挺煩她的，跟群小女生一塊兒老在他耳朵邊兒上喳喳喳喳喳，天天出去跟她那些同學說自己有個賊帥的堂哥。

然後就老聽她在那兒替人問自己“缺不缺男朋友”“缺不缺女朋友”。

我他媽要找男朋友女朋友也不找你們初三小學生啊！

找個屁的男朋友啊！

算了愛哪兒哪兒不對。

程緩看了看她說：“你再玩兒你就等著去我們學校畫畫吧，不過你那個狗屎技術估計還會被從美術班趕出來。”

“哪裏玩啊，我就那幾個同學失戀了，我幫她們調解一下……情傷。問那麽多屁話還不如把手機給我。”

程緩把手機從口袋裏摸出來遞給她的時候還要嘮叨兩句：“少玩點手機多看點書。這幾個不能動，不是你該看的東西……”

“解鎖。”程雪屁都沒聽他的，接個手機還兇得要死。

程緩沒讓她看見密碼，直接指紋，畢竟還有些上了設備鎖的軟件……

程雪撇嘴，碎碎念了一聲“小氣”就走了。老太太在旁邊又拖了一下眼鏡：“你別給她，這死丫頭拿著手機就又不肯看書了。”

程緩有點心累。明明兩個星期前還想著要不要去混個什麽“澀費人”的身份當當，結果現在轉頭回來就在這兒跟小屁孩講要好好學習。

廢了廢了。

老太太今年72，感覺這年齡也還好。老太太腦子靈光，就是身體不大好，糖尿病心臟病加帕金森，藥吃多了傷腎。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身子開始水腫，個子又矮，看上去就跟胖成了個球一樣。

程緩就搬了條小馬紮過來坐著，把老太太的腿放自己腿兒上，揉一揉錘一錘消水腫。

老太太就瞇瞇笑，享受享受被人伺候，還抱著個手機在那兒按按按。手機外放著不知道什麽戲，程緩聽不大懂，老太太心情好了偶爾跟著哼兩聲。

“你今天怎麽沒跟你爸媽星期天過來？”

“我沒跟他們住。”程緩想了想還是說了，反正當初要換房子的時候也跟老太太說了這個方案，買兩套小的，他出來單住。雖然肯定跟之前定好的不一樣，那就算是臨時改主意了。

“你們之前不是定好住一套的？”

“那是他們不是我。”程緩回得很急，跟避嫌來撇開跟劉春紅他們倆的關系似的。程緩開頭說都說了也不管了，中間過程也一塊兒講了：“就他媽那麽小塊兒地兒，橫躺豎躺腿兒都打不直，住個鬼啊。”

程緩不想再說什麽了，他怕老太太知道自己搬出來其實還是跟他爸媽不合，就去跟他們倆說什麽調解的話。這矛盾都是年數多了積攢出來的，他們確實感覺跟自己沒啥感情，這不是兩三句調解就講得開的。

程緩換了個話題：“奶奶你也多出去活動一下嘛，多走走嘛，你看看你這腿腫成什麽鬼樣子了都。”

“我不是走不動嘛，天天這麽抖，”老太太伸出那只帕金森情況嚴重的手在他面前炫耀委屈，右手跟右腿就老這麽抖抖抖，“再說了我又不是沒在屋裏頭晃。”

“那管個屁用。你學學爺爺，要不然你喊他把輪椅弄出來推你出去，換換氣兒也行嘛。你個老太太咋把宅文化貫徹得這麽徹底呢？”

老太太撇撇嘴，看上去有那麽幾分程雪臉上那副賤樣兒。

“他帶我出去？他沒給我扔個地兒放那兒忘了，然後去看人家下棋就差不多了，不靠譜，你還不如多過來幫我捏捏腿兒。”

程緩無語了。

等程緩快走的時候他才把自己手機拿回來。隨手點開Q|Q看一下，這小丫頭很警覺地把她自己的賬號給註銷了，還連帶上了自己的……

我他媽天天自動登錄鬼記得密碼啊！

程緩絞盡腦汁想了一路那幾位字母到底哪個大寫哪個小寫，想出來之後直接重新去改了個不傷腦子的新密碼。

媽的每天自我折磨。

空間說說被人點讚過了，是那小丫頭的ID，他隨手點進她空間想看看她一般好友動態都發啥，結果Q|Q系統提示“主人設置了權限，你可以申請訪問。”

圍笑。

申請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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