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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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牙太子突圍後就一路狂奔往王都趕，一路上刀光劍影, 埋伏不斷, 他喘著氣一腳將殺手踢飛, 刀光很快覆了上去，鮮血飛濺。
他看著抽搐幾下沒了聲息的殺人, 一雙赤眸冷漠。
千辛萬苦從前線突圍, 回程的路上刺殺卻一波比一波多, 都是自家人。他沒有生氣, 甚至都不覺得可悲。
這就是宿命。
因為只有最強大的那一個才能得到獸神的青睞！
現在的一切都是獸神的考驗, 等自己回到了王城，所有帳都會一起算的！
他抹了一把臉，略歇了片刻，帶著十多人繼續上馬飛奔。
完全沒發現身後還遠遠地綴著一個人。
狼牙國的疆域還算遼闊，但城池並不多，算上王都也不過十三城，住的多是貴族，而尋常百姓還保持著游牧遷徙的習慣。
若一路疾行，兩月即可趕至王都, 但這一次, 狼牙太子足足走了三個月半，身上沒有一處完好的，皆是傷疤，還付出了一只眼睛的代價。
而這三個半月內，大周的進攻步伐不停, 如今已吞沒四城，而王城裏關於他的‘死訊’也早早就下了定論，這個消息是誰宣揚的不言而喻，太子一聲呲笑，獨剩的一只眼只有冷笑，他遙望著王宮，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弟弟。
殘忍獰笑。
等著吧，你的下場只會更慘。
他沒有回王宮，而是去了自己早年避開人修建的一處隱秘宅院，這裏只有父王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這屬於自己。
他派了心腹去給父王傳信。
父王會來的，太子很篤定。
雖然平時自己和二弟的爭鬥父王都是樂見其成，既要稱王自要相搏，但如今已經破了四城。雷城可以說是自己大意丟掉的，這個不會否認，但後來的三城，尤其是風城的時候，若非二弟見死不救，根本不會到如今的局面。
就算只剩他一個兒子，父王也肯定很不待見他。
知道自己還活著，父王一定會來。
他不急著昭告自己‘死而覆生’的事情，就這麽死了吧，最好大周那邊也認為自己死了，再回疆場降低他們的警惕才能出其不意。
如今這麽狼狽的自己，追根究底都怪狡詐的大周人！
自己一定會卷土重來，將他們的眼睛都挖掉，這樣才能告慰自己失去的一只眼睛！
進門後，所有人將裏裏外外都檢查了一番，沒有半點生人進來的痕跡，走時留的陷阱也都沒被觸發，看來這裏果然沒有被二弟的人發現。
終於回到家，一路緊繃的情緒也可以松懈一番，不過父王應該很快就到了，太子也沒有耽誤，寒冬的天他也不用熱水，脫-光衣服跳進了裝滿冷水的木桶裏，一瞬間的刺骨讓他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
他面無表情的開始清洗自己，越冷越好，越冷思路越清晰。
他在不斷盤算著戰場的事，不僅要奪回失去的四城，還要打進大周的腹地，將他們的百姓和畜生圈養在一起，不過大周女人確實白嫩，不知道這樣的女人和畜生…………
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的臉上既陰狠又淫邪，說不出的詭異。
下一瞬，狼牙太子的神情驟然呆滯，他的思想從女人身上跳開，慢慢低頭，看著自己心口處露出的匕首，這，誰？
他沒有機會得到答案。
還沒來得及回頭就眼前一黑永遠的回歸了獸神的懷抱。
俞墨將他的屍身扔進了衣櫃裏用層層棉被蓋著，又將浴桶這邊的輕微血腥細心消除，狼牙國的人鼻子比狗都靈，他不敢賭那位狼牙王在外面能不能聞到血腥味。
做完這一切後，他收好了匕首，幾步走近床榻，被褥早已經被掀開，下面竟是一條黑黑的甬道，俞墨就一直藏在這裏。
當然，這樣長的甬道不可能是他挖出來的。
事實上，這座宅子是大周工匠修建的。
狼牙人並不擅長修建，他們修的這些城池，所用的工人匠人，都是從大周搶來的。
俞墨這些年四處游歷，偶然間認識了一名少年，年輕雖小但膽量頗大，敢作敢為，就把他帶在了身邊，後來得知他父親當年被狼牙擼去了，他一直在等父親回來，結果始終沒有消息，多年來一直不肯相信他父親真的死了。
因為他父親曾為貴人修建過墓地，所有人都死了，就他活著回來了。
父親一直都會留條生路。
得知俞墨要回歃血關還要上深入狼牙，他將父親當年留下的圖紙全都給了俞墨，他也不知道父親被抓到了哪又為誰修房子，但如果三爺遇到危險，可以找找某些地方，說不定就有暗道。
俞墨也很詫異，就這麽湊巧，這宅子居然就是他爹修的。
這條生路，當年他爹沒有用上，成了自己的覆仇路。
俞墨這一路都有很多機會殺了這狼牙太子，一路跟進王城沒有動手，是因為沒有機會接觸到狼牙王，只能隱在太子身後伺機而動，甚至還保護了他不少次，不然他都沒命回來。
幸好，這都是值得的。
狼牙王很快就會到來。
俞墨從甬道裏取出了一把砍刀，刀身雪白，鋒利無比，他雙手持刀站在門後，手臂微鼓，這是一個爆發的姿勢。
他知道狼牙王已經年邁，單打獨鬥他沒有任何逃脫的機會，但他還有隨從，這院子裏還有十多位太子的心腹，各個都是悍將。
必須做到一擊斃命。
至於後面怎麽逃怎麽躲過追捕，說實話，俞墨沒想那麽多，因為這可能是唯一一次接近狼牙王的機會了。
他絕對不能錯過。
握著刀柄的手很穩，整個人都徹底沈浸了下來，連心跳都緩慢了下來，和屋裏靜謐的氛圍徹底融為了一體。
狼牙王得知長子還活著的消息時，他確實立刻丟開手邊事馬上趕了過來。
路上得知這一路的兇險，甚至長子連眼睛都失去了一只，已經年邁的狼牙王對二兒子的不滿幾乎到達了頂點，那簡直就是個蠢貨，國都快沒了還一直在算計他哥哥的命。
獸神怎會把這麽愚蠢的兒子給自己！
他進門後徑直往裏面走，有人迎上來，“大王，少主還在沐浴……”
狼牙王擺手，“不必叫他，我去見他。”
因為對長子的出現又驚又喜，對二兒子的心懷不滿，讓狼牙王完全忽視了屋子裏很安靜的事情，一點水聲都沒聽見，他馬上推開了房門，直接側頭往屏風的方向看，正要張嘴出聲，餘光忽然傳來一刀刀芒。
快到幾近殘影。
在狼牙王發現的時候刀光就近在咫尺，他完全沒有躲避的時間，喉間一陣劇痛，下一刻只覺天地顛倒———
“大王！”
隨從瞠目結舌的看著剛進門就身首分離的狼牙王。
他嘶聲大喊：“有刺客！！！”
所有人瞬間拔刀一擁而上。
大周勢如破竹，連續拿下四城，但第五城的時候，龍疆沒有繼續進攻而是下令原地修整，將士們的情緒依舊高亢，但龍疆不想他們透支生命，
修整幾天，好好養一養，反正現在急的又不是自家。
陸昭連著在戰場廝殺了幾個月，整個人都添上了肅殺，身上也添了幾處傷疤，但這幾處傷疤陸昭都不好意思說這是戰士的榮耀。
因為這些傷疤，都是他殺人上頭，不聽人勸，最沖動的一次是孤身追了出去，若非龍六帶著人及時追過來，恐怕就不是在腿上留下刀疤而是直接沒命了。
現在龍六看到陸昭就來氣。
這位大皇子，平時很好說話，也沒什麽架子，和將士們也相處的很好，進軍時一切從簡，甚至連洗臉都沒辦法保證，這位大皇子也沒有絲毫不滿，一直樂呵呵的。
就是不能讓他上戰場！
一旦他殺紅了眼就跟拽不住的野馬似的，誰的話都不聽，一腦門往外沖。
陸昭認錯的態度非常好，但就是死不悔改。
導致現在龍六看到陸昭就覺得心肝疼。
原地修整的時候陸昭就躲著龍六，壓根不忘他面前湊，說是原地修整，其實是在人城下，和圍城也沒什麽區別了。
大周準備數年，糧草豐足。
陸昭知道這冬日裏就是狼牙國最難熬的時候，因為沒有吃的，他損得狠，就當著城墻上那些人惡狠狠的面，開始烤羊了，就在人眼皮子底下大口吃肉。
就算沒有聽到，陸昭也敢確定，他們肯定偷偷咽口水了！
嘖，一個個臉都黃了。
餓的吧？
哎喲，這羊肉真香！
龍六哭笑不得的看著陸昭等人的幼稚行為，正想打趣幾句，就見大哥半掩眼簾，眉頭緊鎖，湊近低聲，“怎麽了？”
現在不是形勢大好嗎，怎麽大哥還愁眉苦臉的。
龍疆嘆了一聲，搖了搖頭，沒說話。
是，現在局面確實不錯，狼牙內部估計也亂了起來，但六弟年紀小，不知道當年事，這狼牙的人真的很邪性，那忠心似乎刻進了骨子裏。
當年父親有一次差點拿下了雷城。
為什麽差一點呢，差在了百姓身上。
狼牙國的百姓，幾乎個個也都會武，加上天生的巨力，就算沒有特意訓練，也一個比一個能打，當年本來都要突進去了，誰知那城的百姓，自發的，用人命來填，用人命來換。
一個剛倒下下一個馬上就來。
他們永遠會執行上面的命令，哪怕是去死。
那一仗，雷城的百姓死了八成，都是自願的，他們自願用命衛城，這種凝聚力非常可怕。
這狼牙國越到後面越難打，不僅是將士，百姓也會參與其中，軍隊是和一個國家的人在對戰，而非僅僅是對方的士兵。
想到這些，龍疆又長長嘆氣。
當初怎麽就沒抓到那個狼牙太子呢，抓到他，就好辦許多了……
“報———”
營裏的負責情報的小將跑了進來，送上一卷紙條，龍疆看這紙條就知是雕送回來的狼牙國內的情報，伸手接過，打開。
上面就寥寥幾句話。
龍疆看完後整個人都呆滯了，不可置信的長大嘴巴，見大哥這般，龍六也好奇了，探身湊過去看———
【狼牙王狼牙太子俱亡】
【行刺者為大周人，不知名姓】
【生死不知】
龍六一下子站了起來，搶過紙條細看，看了幾遍後才確定這是真的。
“狼牙王和狼牙太子都死了？！”
“誰幹的？”
“還有這生死不知什麽意思，那人還活著嗎？！”
不管是誰，這都是大周的英雄！
陸昭剛剛掀開營帳走進來就聽到這些話，他眨了眨眼，也幾步竄了過來，看清紙條後，陸昭篤定，“俞墨，肯定是俞墨！”
龍疆龍六齊齊看向他。
這事探子都傳回來了，狼牙國估計也鬧翻了天，陸昭覺得沒有隱瞞的必要了，他將那夜的事說了出來。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為什麽選擇悄悄跟上去而不是活捉狼牙太子。”
“原來他想的狼牙王！”
陸昭瞪大眼，這俞三爺，當真是個狠人。
孤身入狼牙，而且他還真的做到了！
是……俞墨？
龍六還好，龍疆剛才的興奮驟然一冷，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小七當年第一次送走戰友的時候就發誓，一定要用狼牙王的命去告慰戰友的英靈。
當時自己還拍了拍她的肩跟她保證，大哥和你一起努力。
誰知自己已然忘了，俞墨卻做到了……
一瞬間的愧疚幾乎壓彎了龍疆從來筆直的背脊，他壓著鼻酸，迅速吩咐道：“傳消息回來，不惜任何條件把人安全完好的護送回來。”
“我去說！”
陸昭太佩服俞墨了，直接跑了出去。
再見到俞墨，自己一定要對著他豎大拇指，他真牛！
大王和太子雙雙斃命，狼牙國瞬間就亂了起來，很快二王子繼位，但這位登臺後的第一件事不是整頓邊關戰事穩定人心，而是大肆宣揚先太子是天克之人，是他克死了大王，又要修建新的王宮，還要準備祭奠。
竟是全然不管邊關事，只顧眼前享樂
狼牙的忠心來至上位人的命令，而當掌事者昏庸無能時，他們沒了頭領，就是一群只懂蠻力的莽夫，龍疆抓住了這個機會，狠狠攻城，根本沒有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不過數月，大周大軍就已經兵臨狼牙王城。
將士們都在高興，這麽多年了，終於可以拿下狼牙國！
龍疆等人的心卻很沈，這一路攻城一路尋找，這麽多人都沒有俞墨的消息，他，死了嗎？龍疆不肯相信這個結果，如果俞墨出事，自己百年後，就真的徹底沒臉去見小七了。
讓人繼續找，不放過任何一絲可能。
陸昭本來沒有擔心過俞墨的安危，狼牙王和狼牙太子都喪命於他手，其他人怎麽可能傷到他？陸昭一直這樣堅信，但幾個月都沒有俞墨的消息，當初只知他重傷逃離。
是重傷不治了嗎？
陸昭不願意想這個猜測，但數月沒有消息，實在讓人難安。
龍疆沒有說這個人就是俞墨，但狼牙大亂，大周一路攻進腹地，歃血關的百姓也都知道了，有人去把狼牙的王和太子都殺死了。
這人是誰？
他真是個英雄！
生活在歃血關的百姓，毫不誇張的說，幾乎每戶都和狼牙有不共戴天之仇，或丈夫或兒子或族人，都有人喪命在狼牙人手中，如今他們的王和太子都死了？
雖然還沒有徹底拿下狼牙國，但歃血關的百姓都開始慶祝了起來，也都在猜測這位是誰，一定要給他做個長生牌位日日供奉的！
別人不知道，但俞墨帶來的那幾個人，心越來越沈。
三爺孤身去了狼牙，從去歲深秋開始，直到現在的盛夏，少爺的家信來了一封又一封，自己等人都快瞞不下去了，還是沒有三爺的消息。
這個英雄，是三爺嗎？
不。
他們寧願不要這所謂的英雄，只想三爺安安全全的回來！
然而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始終沒有好消息傳來，俞和等人心裏已然充滿了絕望，而且少爺也來信了，說已在途中，很快就會趕到歃血關。
三爺，您在哪啊？
您還好嗎？
這日，俞和繼續出門探聽，沒消息就是好消息，他是這樣安慰自己的，誰知剛出門就看到一個人正踏上臺階，俞和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因為這人身上的味道太酸爽了，一身臟汙，連臉都看不分明。
而且太瘦了，衣裳套在他的身上都是空落落的感覺。
手裏還提著一個挺大的箱子，味道更沖，隱隱是腐屍的感覺。
裝的是什麽？
俞和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是誰，那人擡眸看了他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收回視線，繼續擡腳往裏走。
俞和整個人僵住，他慢慢睜大眼，嘴角不可控制的上揚，眼眶卻漸潤。
這個眼神他可太熟悉了！
“三爺……”
“您回來啦！”
盛夏的臥龍山很漂亮，青翠環繞，漫天遍野的野花，俞墨換過一身衣裳，拒絕了俞和等人的陪同，幾步一停，緩慢穩定地上山。
往常很快的路途，這次倒走了許久，俞墨走走停停，等到山腰處看到那株梧桐樹的時候，已經開始喘氣，往常合適的衣裳掛在他的身上，被山風一吹，更顯空落，整個人瘦了不止一分，甚至有了形銷骨立的感覺。
俞墨緩了片刻，將手裏的箱子放在了墳前。
和京城龍家荒蕪的舊居不同，這裏很是幹凈整潔，環境清幽，擺著的瓜果還新鮮，顯然是常有人來祭拜。
俞墨走的有些累，直接席地而坐。
他看著那座冰冷的石碑，良久後緩緩道：“這麽多年沒來看你，生氣嗎？”
拍了拍手邊的箱子。
“狼牙王的頭顱，給你的賠禮，別生氣了好嗎。”
“不過很臭了，就不打開給你看了。”
就是因為這個頭顱，俞墨整整被追了幾個月，狼牙人瘋咬著不放，新王也不可能縱容老王的頭顱被人帶走，身上舊傷未愈就添新傷，一路淌著血回來，就靠著一股勁撐到現在。
他給她說過後，就直接把這箱子拋到了山下。
臟。
它不配留在這裏。
俞墨看著墓碑，看著上面的名字，他有些茫然，記憶很深又很淺，夜深人靜時的不經意會浮現，而此刻卻怎麽想也想不起來。
甚至還傳來一股暈眩之感。
他慢慢挪到了墓碑旁邊，蜷縮在一側，偏頭倚在墓碑上，興許是盛夏的緣故，這墓碑看著冰涼，靠上去後其實有一股暖意。
俞墨的聲音低的幾不可聞。
“我……好累。”
“我睡一會……”
話沒說完，眼睛就已經闔上。
他太累了，一路奔襲逃命全神貫註數月，如今終於回到故地，心神一松，這近乎一年的疲憊就早就在叫囂著不行的身體同時發出了抗議，鐵人也扛不住。
很快墓前就一片靜謐，只偶有山風吹過，旁邊茂盛的梧桐樹枝葉輕擺，似低語似輕喃。
葉驚瀾帶著大夫趕過來的時候，看到俞墨一臉蒼白毫無生氣的模樣時，差點以為自己真的要給他收屍了！
好在當他顫抖著手去試探鼻息的時候，雖很輕微，但確實有。
一下子癱在了地上，嚇死人了！
葉驚瀾今天正好趕到了歃血關，當他知道俞墨已經回來但看起來非常不好卻又不看大夫執意孤身上山的時候，他直接帶著大夫追了過來。
老陳小心翼翼地給俞墨把脈。
俞墨也沒有清醒。
良久後他松開手，低低道：“氣血虧損太多，身上的都傷都可治，只是將來壽數有礙。”老陳雖不知道這一年三爺是怎麽過來的，但身體狀況不會騙人。
這血就沒停過，也沒得到好的休養。
他能四肢完好的回來就已經是奇跡了。
事實上葉驚瀾看到俞墨這個樣子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心裏準備，瘦成幹柴了快，一點兒血色都沒有，但真的聽到老陳說出來後，鼻尖一酸，心裏還是很不好受。
葉驚瀾知道，俞墨很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
但他還是這麽做了。
沈默良久，起身，在墓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小舅媽，我帶他回去了，您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
說完就由老陳幫著搭把手把俞墨背在了身上，這麽折騰下來，俞墨居然也沒醒，可見睡的多沈。葉驚瀾感受著背上的重量，有些恍惚，這和媳婦重量差不多了，回去得多給他補補。
阿，這次好像沒帶多少藥材，不知道歃血關的藥材怎麽樣。
葉驚瀾眼眶漸紅，東想西想的往山下走。
老陳跟在一側，他似有所覺的回頭，就見那株梧桐樹正在搖擺枝丫，似在送行，他怔怔地看了一會，對著那邊長揖到底。
俞墨這一覺足足睡了一天半，若非老陳拍著胸脯保證他沒事，只是在睡覺，葉驚瀾都想把人給搖醒了。
好在葉驚瀾蠢蠢欲動準備上手的時候，俞墨終於睜眼。
初始還有些怔然，片刻後恢覆清醒，冷冷的看著葉驚瀾伸在半空中的手，緩緩道：“你剛才想做什麽？”
“吃粥。”
葉驚瀾把雞湯粥放在床頭。
“喝藥。”
又把藥也放在床頭。
然後就閉口不言，坐在椅子上，抱著胸苦大深仇的瞅著俞墨。
理解歸理解，但不代表不生氣。
他現在很生氣，多的話一句都不想和俞墨說。
俞墨也沒有說話的興致，他半坐起身子，端著藥碗，摸著是溫熱的，直接仰頭一飲而盡，苦的人舌頭發麻的藥，他依然面無表情。
“道別了嗎？”俞墨放下藥碗，端起一旁的粥。
道別？
葉驚瀾詫異挑眉，片刻後才回神，是在問小舅媽？他以為俞墨這是怕沒時間道別，“你這身子還且得養半個月才能上路呢，你隨時都可以去見小舅媽，不著急走。”
俞墨聽完沒有出聲，垂著眸慢吞吞的拿著勺子喝粥，葉驚瀾歪頭看了他一會，“你不打算去看小舅媽了嗎？”
不然怎麽會問道別的事。
他覺得這不太可能，雖然多年來從沒聽他主動提過，但一回來就為了小舅媽拼命，顯然沒有放下。如今身子壞了，這次離開回京，怕是沒有下次再來歃血關了，還不緊著多見見？
誰知俞墨輕輕點了點頭。
“為什麽？”
葉驚瀾真的不理解。
俞墨垂眸看著眼前的雞湯粥，眨了眨眼，薄唇微抿，隱約勾出一個沒什麽情緒的淺笑。
“徒增惘然而已，不如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我，我卡到了現在，好在這算是個肥章。
留言吧，給你們小紅包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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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抽搐幾下沒了聲息的殺人, 一雙赤眸冷漠。
千辛萬苦從前線突圍, 回程的路上刺殺卻一波比一波多, 都是自家人。他沒有生氣, 甚至都不覺得可悲。
這就是宿命。
因為只有最強大的那一個才能得到獸神的青睞！
現在的一切都是獸神的考驗, 等自己回到了王城，所有帳都會一起算的！
他抹了一把臉，略歇了片刻，帶著十多人繼續上馬飛奔。
完全沒發現身後還遠遠地綴著一個人。
狼牙國的疆域還算遼闊，但城池並不多，算上王都也不過十三城，住的多是貴族，而尋常百姓還保持著游牧遷徙的習慣。
若一路疾行，兩月即可趕至王都, 但這一次, 狼牙太子足足走了三個月半，身上沒有一處完好的，皆是傷疤，還付出了一只眼睛的代價。
而這三個半月內，大周的進攻步伐不停, 如今已吞沒四城，而王城裏關於他的‘死訊’也早早就下了定論，這個消息是誰宣揚的不言而喻，太子一聲呲笑，獨剩的一只眼只有冷笑，他遙望著王宮，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弟弟。
殘忍獰笑。
等著吧，你的下場只會更慘。
他沒有回王宮，而是去了自己早年避開人修建的一處隱秘宅院，這裏只有父王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這屬於自己。
他派了心腹去給父王傳信。
父王會來的，太子很篤定。
雖然平時自己和二弟的爭鬥父王都是樂見其成，既要稱王自要相搏，但如今已經破了四城。雷城可以說是自己大意丟掉的，這個不會否認，但後來的三城，尤其是風城的時候，若非二弟見死不救，根本不會到如今的局面。
就算只剩他一個兒子，父王也肯定很不待見他。
知道自己還活著，父王一定會來。
他不急著昭告自己‘死而覆生’的事情，就這麽死了吧，最好大周那邊也認為自己死了，再回疆場降低他們的警惕才能出其不意。
如今這麽狼狽的自己，追根究底都怪狡詐的大周人！
自己一定會卷土重來，將他們的眼睛都挖掉，這樣才能告慰自己失去的一只眼睛！
進門後，所有人將裏裏外外都檢查了一番，沒有半點生人進來的痕跡，走時留的陷阱也都沒被觸發，看來這裏果然沒有被二弟的人發現。
終於回到家，一路緊繃的情緒也可以松懈一番，不過父王應該很快就到了，太子也沒有耽誤，寒冬的天他也不用熱水，脫-光衣服跳進了裝滿冷水的木桶裏，一瞬間的刺骨讓他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
他面無表情的開始清洗自己，越冷越好，越冷思路越清晰。
他在不斷盤算著戰場的事，不僅要奪回失去的四城，還要打進大周的腹地，將他們的百姓和畜生圈養在一起，不過大周女人確實白嫩，不知道這樣的女人和畜生…………
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的臉上既陰狠又淫邪，說不出的詭異。
下一瞬，狼牙太子的神情驟然呆滯，他的思想從女人身上跳開，慢慢低頭，看著自己心口處露出的匕首，這，誰？
他沒有機會得到答案。
還沒來得及回頭就眼前一黑永遠的回歸了獸神的懷抱。
俞墨將他的屍身扔進了衣櫃裏用層層棉被蓋著，又將浴桶這邊的輕微血腥細心消除，狼牙國的人鼻子比狗都靈，他不敢賭那位狼牙王在外面能不能聞到血腥味。
做完這一切後，他收好了匕首，幾步走近床榻，被褥早已經被掀開，下面竟是一條黑黑的甬道，俞墨就一直藏在這裏。
當然，這樣長的甬道不可能是他挖出來的。
事實上，這座宅子是大周工匠修建的。
狼牙人並不擅長修建，他們修的這些城池，所用的工人匠人，都是從大周搶來的。
俞墨這些年四處游歷，偶然間認識了一名少年，年輕雖小但膽量頗大，敢作敢為，就把他帶在了身邊，後來得知他父親當年被狼牙擼去了，他一直在等父親回來，結果始終沒有消息，多年來一直不肯相信他父親真的死了。
因為他父親曾為貴人修建過墓地，所有人都死了，就他活著回來了。
父親一直都會留條生路。
得知俞墨要回歃血關還要上深入狼牙，他將父親當年留下的圖紙全都給了俞墨，他也不知道父親被抓到了哪又為誰修房子，但如果三爺遇到危險，可以找找某些地方，說不定就有暗道。
俞墨也很詫異，就這麽湊巧，這宅子居然就是他爹修的。
這條生路，當年他爹沒有用上，成了自己的覆仇路。
俞墨這一路都有很多機會殺了這狼牙太子，一路跟進王城沒有動手，是因為沒有機會接觸到狼牙王，只能隱在太子身後伺機而動，甚至還保護了他不少次，不然他都沒命回來。
幸好，這都是值得的。
狼牙王很快就會到來。
俞墨從甬道裏取出了一把砍刀，刀身雪白，鋒利無比，他雙手持刀站在門後，手臂微鼓，這是一個爆發的姿勢。
他知道狼牙王已經年邁，單打獨鬥他沒有任何逃脫的機會，但他還有隨從，這院子裏還有十多位太子的心腹，各個都是悍將。
必須做到一擊斃命。
至於後面怎麽逃怎麽躲過追捕，說實話，俞墨沒想那麽多，因為這可能是唯一一次接近狼牙王的機會了。
他絕對不能錯過。
握著刀柄的手很穩，整個人都徹底沈浸了下來，連心跳都緩慢了下來，和屋裏靜謐的氛圍徹底融為了一體。
狼牙王得知長子還活著的消息時，他確實立刻丟開手邊事馬上趕了過來。
路上得知這一路的兇險，甚至長子連眼睛都失去了一只，已經年邁的狼牙王對二兒子的不滿幾乎到達了頂點，那簡直就是個蠢貨，國都快沒了還一直在算計他哥哥的命。
獸神怎會把這麽愚蠢的兒子給自己！
他進門後徑直往裏面走，有人迎上來，“大王，少主還在沐浴……”
狼牙王擺手，“不必叫他，我去見他。”
因為對長子的出現又驚又喜，對二兒子的心懷不滿，讓狼牙王完全忽視了屋子裏很安靜的事情，一點水聲都沒聽見，他馬上推開了房門，直接側頭往屏風的方向看，正要張嘴出聲，餘光忽然傳來一刀刀芒。
快到幾近殘影。
在狼牙王發現的時候刀光就近在咫尺，他完全沒有躲避的時間，喉間一陣劇痛，下一刻只覺天地顛倒———
“大王！”
隨從瞠目結舌的看著剛進門就身首分離的狼牙王。
他嘶聲大喊：“有刺客！！！”
所有人瞬間拔刀一擁而上。
大周勢如破竹，連續拿下四城，但第五城的時候，龍疆沒有繼續進攻而是下令原地修整，將士們的情緒依舊高亢，但龍疆不想他們透支生命，
修整幾天，好好養一養，反正現在急的又不是自家。
陸昭連著在戰場廝殺了幾個月，整個人都添上了肅殺，身上也添了幾處傷疤，但這幾處傷疤陸昭都不好意思說這是戰士的榮耀。
因為這些傷疤，都是他殺人上頭，不聽人勸，最沖動的一次是孤身追了出去，若非龍六帶著人及時追過來，恐怕就不是在腿上留下刀疤而是直接沒命了。
現在龍六看到陸昭就來氣。
這位大皇子，平時很好說話，也沒什麽架子，和將士們也相處的很好，進軍時一切從簡，甚至連洗臉都沒辦法保證，這位大皇子也沒有絲毫不滿，一直樂呵呵的。
就是不能讓他上戰場！
一旦他殺紅了眼就跟拽不住的野馬似的，誰的話都不聽，一腦門往外沖。
陸昭認錯的態度非常好，但就是死不悔改。
導致現在龍六看到陸昭就覺得心肝疼。
原地修整的時候陸昭就躲著龍六，壓根不忘他面前湊，說是原地修整，其實是在人城下，和圍城也沒什麽區別了。
大周準備數年，糧草豐足。
陸昭知道這冬日裏就是狼牙國最難熬的時候，因為沒有吃的，他損得狠，就當著城墻上那些人惡狠狠的面，開始烤羊了，就在人眼皮子底下大口吃肉。
就算沒有聽到，陸昭也敢確定，他們肯定偷偷咽口水了！
嘖，一個個臉都黃了。
餓的吧？
哎喲，這羊肉真香！
龍六哭笑不得的看著陸昭等人的幼稚行為，正想打趣幾句，就見大哥半掩眼簾，眉頭緊鎖，湊近低聲，“怎麽了？”
現在不是形勢大好嗎，怎麽大哥還愁眉苦臉的。
龍疆嘆了一聲，搖了搖頭，沒說話。
是，現在局面確實不錯，狼牙內部估計也亂了起來，但六弟年紀小，不知道當年事，這狼牙的人真的很邪性，那忠心似乎刻進了骨子裏。
當年父親有一次差點拿下了雷城。
為什麽差一點呢，差在了百姓身上。
狼牙國的百姓，幾乎個個也都會武，加上天生的巨力，就算沒有特意訓練，也一個比一個能打，當年本來都要突進去了，誰知那城的百姓，自發的，用人命來填，用人命來換。
一個剛倒下下一個馬上就來。
他們永遠會執行上面的命令，哪怕是去死。
那一仗，雷城的百姓死了八成，都是自願的，他們自願用命衛城，這種凝聚力非常可怕。
這狼牙國越到後面越難打，不僅是將士，百姓也會參與其中，軍隊是和一個國家的人在對戰，而非僅僅是對方的士兵。
想到這些，龍疆又長長嘆氣。
當初怎麽就沒抓到那個狼牙太子呢，抓到他，就好辦許多了……
“報———”
營裏的負責情報的小將跑了進來，送上一卷紙條，龍疆看這紙條就知是雕送回來的狼牙國內的情報，伸手接過，打開。
上面就寥寥幾句話。
龍疆看完後整個人都呆滯了，不可置信的長大嘴巴，見大哥這般，龍六也好奇了，探身湊過去看———
【狼牙王狼牙太子俱亡】
【行刺者為大周人，不知名姓】
【生死不知】
龍六一下子站了起來，搶過紙條細看，看了幾遍後才確定這是真的。
“狼牙王和狼牙太子都死了？！”
“誰幹的？”
“還有這生死不知什麽意思，那人還活著嗎？！”
不管是誰，這都是大周的英雄！
陸昭剛剛掀開營帳走進來就聽到這些話，他眨了眨眼，也幾步竄了過來，看清紙條後，陸昭篤定，“俞墨，肯定是俞墨！”
龍疆龍六齊齊看向他。
這事探子都傳回來了，狼牙國估計也鬧翻了天，陸昭覺得沒有隱瞞的必要了，他將那夜的事說了出來。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為什麽選擇悄悄跟上去而不是活捉狼牙太子。”
“原來他想的狼牙王！”
陸昭瞪大眼，這俞三爺，當真是個狠人。
孤身入狼牙，而且他還真的做到了！
是……俞墨？
龍六還好，龍疆剛才的興奮驟然一冷，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小七當年第一次送走戰友的時候就發誓，一定要用狼牙王的命去告慰戰友的英靈。
當時自己還拍了拍她的肩跟她保證，大哥和你一起努力。
誰知自己已然忘了，俞墨卻做到了……
一瞬間的愧疚幾乎壓彎了龍疆從來筆直的背脊，他壓著鼻酸，迅速吩咐道：“傳消息回來，不惜任何條件把人安全完好的護送回來。”
“我去說！”
陸昭太佩服俞墨了，直接跑了出去。
再見到俞墨，自己一定要對著他豎大拇指，他真牛！
大王和太子雙雙斃命，狼牙國瞬間就亂了起來，很快二王子繼位，但這位登臺後的第一件事不是整頓邊關戰事穩定人心，而是大肆宣揚先太子是天克之人，是他克死了大王，又要修建新的王宮，還要準備祭奠。
竟是全然不管邊關事，只顧眼前享樂
狼牙的忠心來至上位人的命令，而當掌事者昏庸無能時，他們沒了頭領，就是一群只懂蠻力的莽夫，龍疆抓住了這個機會，狠狠攻城，根本沒有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不過數月，大周大軍就已經兵臨狼牙王城。
將士們都在高興，這麽多年了，終於可以拿下狼牙國！
龍疆等人的心卻很沈，這一路攻城一路尋找，這麽多人都沒有俞墨的消息，他，死了嗎？龍疆不肯相信這個結果，如果俞墨出事，自己百年後，就真的徹底沒臉去見小七了。
讓人繼續找，不放過任何一絲可能。
陸昭本來沒有擔心過俞墨的安危，狼牙王和狼牙太子都喪命於他手，其他人怎麽可能傷到他？陸昭一直這樣堅信，但幾個月都沒有俞墨的消息，當初只知他重傷逃離。
是重傷不治了嗎？
陸昭不願意想這個猜測，但數月沒有消息，實在讓人難安。
龍疆沒有說這個人就是俞墨，但狼牙大亂，大周一路攻進腹地，歃血關的百姓也都知道了，有人去把狼牙的王和太子都殺死了。
這人是誰？
他真是個英雄！
生活在歃血關的百姓，毫不誇張的說，幾乎每戶都和狼牙有不共戴天之仇，或丈夫或兒子或族人，都有人喪命在狼牙人手中，如今他們的王和太子都死了？
雖然還沒有徹底拿下狼牙國，但歃血關的百姓都開始慶祝了起來，也都在猜測這位是誰，一定要給他做個長生牌位日日供奉的！
別人不知道，但俞墨帶來的那幾個人，心越來越沈。
三爺孤身去了狼牙，從去歲深秋開始，直到現在的盛夏，少爺的家信來了一封又一封，自己等人都快瞞不下去了，還是沒有三爺的消息。
這個英雄，是三爺嗎？
不。
他們寧願不要這所謂的英雄，只想三爺安安全全的回來！
然而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始終沒有好消息傳來，俞和等人心裏已然充滿了絕望，而且少爺也來信了，說已在途中，很快就會趕到歃血關。
三爺，您在哪啊？
您還好嗎？
這日，俞和繼續出門探聽，沒消息就是好消息，他是這樣安慰自己的，誰知剛出門就看到一個人正踏上臺階，俞和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因為這人身上的味道太酸爽了，一身臟汙，連臉都看不分明。
而且太瘦了，衣裳套在他的身上都是空落落的感覺。
手裏還提著一個挺大的箱子，味道更沖，隱隱是腐屍的感覺。
裝的是什麽？
俞和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是誰，那人擡眸看了他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收回視線，繼續擡腳往裏走。
俞和整個人僵住，他慢慢睜大眼，嘴角不可控制的上揚，眼眶卻漸潤。
這個眼神他可太熟悉了！
“三爺……”
“您回來啦！”
盛夏的臥龍山很漂亮，青翠環繞，漫天遍野的野花，俞墨換過一身衣裳，拒絕了俞和等人的陪同，幾步一停，緩慢穩定地上山。
往常很快的路途，這次倒走了許久，俞墨走走停停，等到山腰處看到那株梧桐樹的時候，已經開始喘氣，往常合適的衣裳掛在他的身上，被山風一吹，更顯空落，整個人瘦了不止一分，甚至有了形銷骨立的感覺。
俞墨緩了片刻，將手裏的箱子放在了墳前。
和京城龍家荒蕪的舊居不同，這裏很是幹凈整潔，環境清幽，擺著的瓜果還新鮮，顯然是常有人來祭拜。
俞墨走的有些累，直接席地而坐。
他看著那座冰冷的石碑，良久後緩緩道：“這麽多年沒來看你，生氣嗎？”
拍了拍手邊的箱子。
“狼牙王的頭顱，給你的賠禮，別生氣了好嗎。”
“不過很臭了，就不打開給你看了。”
就是因為這個頭顱，俞墨整整被追了幾個月，狼牙人瘋咬著不放，新王也不可能縱容老王的頭顱被人帶走，身上舊傷未愈就添新傷，一路淌著血回來，就靠著一股勁撐到現在。
他給她說過後，就直接把這箱子拋到了山下。
臟。
它不配留在這裏。
俞墨看著墓碑，看著上面的名字，他有些茫然，記憶很深又很淺，夜深人靜時的不經意會浮現，而此刻卻怎麽想也想不起來。
甚至還傳來一股暈眩之感。
他慢慢挪到了墓碑旁邊，蜷縮在一側，偏頭倚在墓碑上，興許是盛夏的緣故，這墓碑看著冰涼，靠上去後其實有一股暖意。
俞墨的聲音低的幾不可聞。
“我……好累。”
“我睡一會……”
話沒說完，眼睛就已經闔上。
他太累了，一路奔襲逃命全神貫註數月，如今終於回到故地，心神一松，這近乎一年的疲憊就早就在叫囂著不行的身體同時發出了抗議，鐵人也扛不住。
很快墓前就一片靜謐，只偶有山風吹過，旁邊茂盛的梧桐樹枝葉輕擺，似低語似輕喃。
葉驚瀾帶著大夫趕過來的時候，看到俞墨一臉蒼白毫無生氣的模樣時，差點以為自己真的要給他收屍了！
好在當他顫抖著手去試探鼻息的時候，雖很輕微，但確實有。
一下子癱在了地上，嚇死人了！
葉驚瀾今天正好趕到了歃血關，當他知道俞墨已經回來但看起來非常不好卻又不看大夫執意孤身上山的時候，他直接帶著大夫追了過來。
老陳小心翼翼地給俞墨把脈。
俞墨也沒有清醒。
良久後他松開手，低低道：“氣血虧損太多，身上的都傷都可治，只是將來壽數有礙。”老陳雖不知道這一年三爺是怎麽過來的，但身體狀況不會騙人。
這血就沒停過，也沒得到好的休養。
他能四肢完好的回來就已經是奇跡了。
事實上葉驚瀾看到俞墨這個樣子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心裏準備，瘦成幹柴了快，一點兒血色都沒有，但真的聽到老陳說出來後，鼻尖一酸，心裏還是很不好受。
葉驚瀾知道，俞墨很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
但他還是這麽做了。
沈默良久，起身，在墓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小舅媽，我帶他回去了，您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
說完就由老陳幫著搭把手把俞墨背在了身上，這麽折騰下來，俞墨居然也沒醒，可見睡的多沈。葉驚瀾感受著背上的重量，有些恍惚，這和媳婦重量差不多了，回去得多給他補補。
阿，這次好像沒帶多少藥材，不知道歃血關的藥材怎麽樣。
葉驚瀾眼眶漸紅，東想西想的往山下走。
老陳跟在一側，他似有所覺的回頭，就見那株梧桐樹正在搖擺枝丫，似在送行，他怔怔地看了一會，對著那邊長揖到底。
俞墨這一覺足足睡了一天半，若非老陳拍著胸脯保證他沒事，只是在睡覺，葉驚瀾都想把人給搖醒了。
好在葉驚瀾蠢蠢欲動準備上手的時候，俞墨終於睜眼。
初始還有些怔然，片刻後恢覆清醒，冷冷的看著葉驚瀾伸在半空中的手，緩緩道：“你剛才想做什麽？”
“吃粥。”
葉驚瀾把雞湯粥放在床頭。
“喝藥。”
又把藥也放在床頭。
然後就閉口不言，坐在椅子上，抱著胸苦大深仇的瞅著俞墨。
理解歸理解，但不代表不生氣。
他現在很生氣，多的話一句都不想和俞墨說。
俞墨也沒有說話的興致，他半坐起身子，端著藥碗，摸著是溫熱的，直接仰頭一飲而盡，苦的人舌頭發麻的藥，他依然面無表情。
“道別了嗎？”俞墨放下藥碗，端起一旁的粥。
道別？
葉驚瀾詫異挑眉，片刻後才回神，是在問小舅媽？他以為俞墨這是怕沒時間道別，“你這身子還且得養半個月才能上路呢，你隨時都可以去見小舅媽，不著急走。”
俞墨聽完沒有出聲，垂著眸慢吞吞的拿著勺子喝粥，葉驚瀾歪頭看了他一會，“你不打算去看小舅媽了嗎？”
不然怎麽會問道別的事。
他覺得這不太可能，雖然多年來從沒聽他主動提過，但一回來就為了小舅媽拼命，顯然沒有放下。如今身子壞了，這次離開回京，怕是沒有下次再來歃血關了，還不緊著多見見？
誰知俞墨輕輕點了點頭。
“為什麽？”
葉驚瀾真的不理解。
俞墨垂眸看著眼前的雞湯粥，眨了眨眼，薄唇微抿，隱約勾出一個沒什麽情緒的淺笑。
“徒增惘然而已，不如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我，我卡到了現在，好在這算是個肥章。
留言吧，給你們小紅包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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