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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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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葉驚瀾馬上就要下場去考試, 不管怎麽說, 這次顧阮阮都要在縣城呆上幾天的, 所以午飯後,顧軟軟帶著顧懷月在縣裏逛了逛, 買了些東西, 姐妹兩就往城門的方向走。顧軟軟留在這邊, 顧懷月就得回去,顧父不會做飯。

遠遠的剛看見城門,手裏忽然被塞進了一個硬坨子,低頭一瞧,竟是一錠銀子,顧懷月彎著眼笑, “這銀子給阿姐。”

這是葉驚瀾上午給她的銀子?顧軟軟搖頭,‘這銀子是他給你的, 再說, 你也十三了,可以試著自己管錢了。’

將銀子還給她,顧懷月卻不接,又推了回去,頭搖的跟潑浪鼓似的。

“阿姐我身上不能有錢。”

看著銀子的目光有些舍不得,但始終堅定搖頭,“我要亂用,亂用也罷了,好歹都是花在我自己身上的。”頓了頓, 聲音壓低,“可是我藏不住話,要是被娘知道了,這錢肯定會被她給哄走的。”

花在自己身上,阿姐爹身上都可以,甚至娘想買什麽東西都行。

但娘肯定會把錢給劉家。

才不要!

雖是親姐妹,但顧軟軟自小就和劉氏不親,也知道懷月對劉氏的感情很覆雜,知道她總會對劉氏心軟,如此,就沒再堅持。

‘那好,我先替你收著,你要用的時候跟我說一聲就行。’

“恩!”

顧懷月點頭,笑的兩眼彎彎,又墊腳湊在顧軟軟耳邊低語道:“阿姐可要堅持久些,婆婆可說了,不能那麽快原諒他的。”顧懷月也不想走,可家裏只有爹,顧父又不會做飯,得回去照應。

是以只得囑咐。

雖然沒抱什麽希望,因為阿姐人如其名,軟乎乎的,說不定這遭回去馬上就原諒他了。

顧軟軟無奈的看著膽子愈發大的顧懷月,總覺得她和林婆婆肯定很合得來,點了點她鼻子,‘想必抱錯了孩子,你合該是林婆婆的孫女才是,什麽話都敢往外說。’

“我只和你說嘛,又沒跟外人講。”搖著顧軟軟的手,小臉認真,“阿姐可千萬堅持久一些。”

被顧懷月一陣搖,顧軟軟臉上也覆了一層淺淺的緋紅,五官更是明艷,長長的眼睫半垂,既純真又嫵媚,輕輕點頭,‘恩。’

這下顧懷月才是放心了,阿姐雖然性子軟和,但答應了的事情一向都會做到,這才心滿意足的去坐牛車回村了。

送走了顧懷月,顧軟軟去了郝掌櫃的酒坊,跟著他去查看了新酒的釀造,齊齊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出差錯,謝過了郝掌櫃的相送,獨自走在街上,慢慢走回私塾。

此時已近春末,倒春寒已過,愛美的姑娘們也換上了色彩妍麗的春裳,而其中,最明艷的依然是顧軟軟,不止男子,甚至許多姑娘都在悄悄看她。

好漂亮的姑娘,是誰家的女兒?

她可真好看。

顧軟軟微微垂著頭,慢吞吞的走在街上,倒不是回避旁人眼光,不敢和人對視,是在想事情,在想林婆婆說的九分,和最後一分的餘地。

自己的一分餘地,在哪呢?

婆婆愛花,所以她經營了一間花間小鋪,那自己呢?自己喜歡做什麽?

剛從郝掌櫃的酒坊出來,若一分餘地是指今後可以傍身的銀錢,那自己已經有了。郝掌櫃的酒鋪已開,三個月的時候就將先給的配方錢扣除了,現在自己每月都是十兩左右的進項,這還只是第一批酒。

現下又給了新酒方,剛才閑聊的時候,郝掌櫃也提及日後肯定會把鋪子開到府城去。

若這一分餘地單指錢財,那自己已經有了。

可是―――

釀酒是意外,本是為了送給林先生,現在得了銀錢,只當是意外之喜,並沒有多上心,甚至都沒去郝掌櫃的酒鋪看過,自己不是很喜歡釀酒。

那自己喜歡做什麽呢?

腳步不知不覺停下,站在街邊出神,春風拂過,裙擺微蕩。

林安早就瞧見那位姑娘了,她遠遠的走過來時,自己就瞧見了,從未見過這麽好看的姑娘,跟仙女似的,一直呆呆看著,默默盼著她走慢些,再走慢些。

佛主真的聽到了自己的祈禱!

這位姑娘居然停下了,站在路邊不知在想什麽,原本坐著曬太陽的林安站起起來,看著顧軟軟安靜的側顏,她怎麽了,可是有什麽難事了?

想過去問問她,自己或許可以幫她呢?剛走一步,耳朵就被人揪住提了起來。

“啊啊啊———”林安一邊護住耳朵,一邊墊腳。

“你個寶器娃兒,老子喊你切隔壁拿東西,你跑到這曬太陽看妹娃兒,你是不是想挨打的狠了!”

周師傅中氣十足的聲音響徹在耳邊,林安有一瞬間的耳鳴。

這嗓門亮的,把兀自發呆的顧軟軟都給震醒了,順著聲音看了過去,就見一清瘦小哥正被揪著耳朵訓斥,揪著他耳朵的那人生的肥頭大耳,腰間的圍裙滿是油漬,一看就是在廚房做大師傅的。

顧軟軟眼睛一亮。

廚房,大師傅,做菜?

周師傅手勁極大,林安疼的齜牙咧嘴的,“哪個看妹娃兒嘛,我就站這歇一哈———”餘光忽然瞥見那位姑娘正看著這邊,正彎著眼朝這邊笑,春陽撒在她的臉上,淺淺一層碎金,跟仙女兒似的。

她可真好看。

林安又看呆了。

耳邊劇痛驟然加大,周師傅的大嗓門繼續吼。

“還說你沒看妹娃兒!你個狗/日的都看憨了,毛都沒長齊就想女人了!”

怎麽能,怎麽能在仙女前面說這樣粗俗的話呢,汙了仙女的耳朵!林安掙脫周師兄的鐵手,正要辯解,卻見那位姑娘腳步極快的走了。

憤憤看著周師傅。

看嘛,果然被嚇走了!

顧軟軟想明白了自己到底想留怎樣的一分餘地,徑直去了鐵匠鋪,鐵匠師傅看著顧軟軟畫的圖,點頭,說明日就可以來取,從鐵匠鋪出來,顧軟軟又去了一家做家具的鋪子,同樣得到了明日來取的話。

興匆匆的回了私塾。

因為幾個月未見,顧懷陵被紀先生幾乎考校了一天,午飯都沒怎麽吃,直到現在才被放出來,也沒回後舍,站在院子裏醒神,解了一天的題,腦子都有些混沌了。

顧軟軟剛進私塾就看到了站在樹下的顧懷陵,一身青衫站在梧桐樹下,樹影斑駁,身姿挺拔而修長,過去了這麽長時間,不僅葉驚瀾的身量陡然拔高,顧懷陵也長高了許多。

直接小跑了過去。

聽到腳步聲的顧懷陵回首,然後就見自家妹妹提著裙擺興匆匆的朝著這邊奔來,綴著小珍珠的鞋面噠噠噠,“跑什麽,不著急。”

幾步迎了過去。

“可是出什麽事了?”

顧軟軟一把拉住顧懷陵的手,煙波大眼裏滿是雀躍,亮晶晶的,整個人都是朝氣。

‘大哥,我跟你說個事。’

難得看到軟軟這般興奮的模樣,顧懷陵有些詫異的擡眉:“什麽事?”

申時末的時候,林婆婆從外面買菜回來,現在晝已漸長,因著家裏有兩個學生下場,這幾日的飯食都要清淡,不可重油葷,萬一考試時肚子疼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今天晚飯也預備的簡單,這時候做還早了些,林先生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反正家裏沒看見人影,林婆婆無事可做,轉身去了後院。

軟丫頭回來沒?

走過翠竹夾道,遠遠看著房門打開,就知道軟丫頭回來了,加快腳步,可剛踏上臺階,就聽到裏面傳來低語,腳步一頓,站在窗邊探頭往裏面瞧。

懷陵在這呢?

兄妹兩坐在書桌前,案上鋪了紙,一邊說一邊記著什麽,兩人神情都很嚴肅認真,想來是在說正事,林婆婆沒有貿然進去打擾,無聲的離開了。

離開後,林婆婆左右無事,就收拾自己的屋子,倒是翻了好些陳年的舊東西出來,將東西擦拭歸置,最後在大衣櫃的隔層裏翻出了一個檀木紫盒出來,看到那個盒子時,林婆婆神情一滯。

呆楞幾息才伸手將盒子拿了出來,放了太久,盒子積了灰,用帕子撫過盒面,灰塵散去,露出精致的鏤空雕刻紋路,林婆婆低頭看著這盒子良久,許久之後,長嘆一聲。

晚飯是分開吃的,林婆婆和顧軟軟一起吃,其他人去堂廳吃。他們要忌口,自己可不用,一個冬天過去,倒是想吃涼面了,雖然現在天還沒熱,倒也不冷了,所以今天林婆婆和顧軟軟的晚飯是雞絲涼面。

舀了一勺炒好的又麻又香的牛肉臊子倒在碗裏,一邊拌面一邊看顧軟軟,“怎麽樣,想好怎麽收拾他了嗎?”

顧軟軟拌面的筷子一頓,看著林婆婆,點頭。

“誒?”林婆婆這下是真好奇了,這麽快就有想法了?

“是什麽打算?”

顧軟軟抿著唇笑:‘現在還不能告訴您,我還沒弄好,過兩天你就知道了。’

“小丫頭還玩起神秘來了。”林婆婆沒好氣的嗔了顧軟軟一眼,“行,那我就等著看你怎麽收拾他了。”

顧軟軟笑著點頭,又給林婆婆夾了一筷子的豌豆芽,靜靜的看著她,林婆婆無法,只得無比嫌棄的將青菜也拌在了碗裏,看著林婆婆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兒,顧軟軟無語搖頭,年紀大了,竟還挑食了。

吃過飯,顧軟軟將廚房收拾幹凈,和林婆婆說了一聲,就回屋繼續去寫自己的打算。

誰知剛思慮落筆幾行,門前就傳來足音,擡眼一瞧,是林婆婆,林婆婆手裏拿著個紫檀的長盒,盒面精致,鏤空雕刻了許多繁覆紋路,起身迎了過去,‘婆婆有什麽事忘記說了嗎?’

林婆婆搖頭,拉著顧軟軟坐在桌邊,將盒子放在她的面前,燭光下,神情有些難辨,“打開看看。”

顧軟軟依言打開,盒子裏裝的是對折的幾張紙,紙張泛舊,邊緣生了枯黃,一看就知放了很多年,顧軟軟扭頭看著林婆婆,林婆婆微笑,“拿出來看看。”

拿過盒子的紙張,在燭下展開。

滿頁聽過的沒聽過的的藥材,詳細記述了幾兩幾克,甚至連生長年份都要求到了月份,看到眼睛瞪的更大,甚至煎藥的水都有要求,好幾張紙,這個要雪水,那個要春分的雨露,還要霜降的葉上白。

‘這是?’不解看著林婆婆,給自己藥方做什麽?

林婆婆將紙都拿了過去,一張一張給顧軟軟解釋。

“這張是養發的,這張是白膚的,這張是潤澤皮膚細膩的。”又指向最後一張,“這張是產後養身瘦身補氣血的,你現在還用不到,且收著。”

這是,女子保養的秘方?

這些方子不是只有那些大戶人家或宮廷貴人才有嗎?

‘婆婆你怎麽會有這個?’

林婆婆:“早年我和老林到處玩,無意間救了一位夫人,那夫人是京城富貴人家的主母,我們不肯要她的銀錢,她就留了這些方子給我。”

“我那會也三十好幾的人了,沒有用這些,但找大夫看過,不傷身子。”頓了頓,神情有些傷感,“也曾經有人用過,效果還不錯。”

‘婆婆,你沒事?’伸手去拉林婆婆的手,擔憂的看著她。

林婆婆笑著搖頭,雙眸滿是豁達,好似剛才的傷感是錯覺一般,輕笑道:“丫頭,女兒家的身子可重要了,其實你現在開始保養已經算晚了,但沒關系,你本就生的好,現在開始勤保養也不會差。”

顧軟軟當然知道這些方子的好處,想了想,搖頭,道:‘婆婆,我知道您對我好,可您家裏也有兒媳,更有兩個孫女呢,這些方子,我不能要。’

平時的小東西就算了,這種秘方是可以一直傳給家中女兒的,婆婆雖然生了三個兒子沒有女兒,但還有孫女呢,自己是外人,不能要這個。

“拿著。”

林婆婆將方子直接塞到了顧軟軟手裏。

起身,神情有些冷漠,“她兩不需要這些,她們也看不上/我這個老婆子的東西!”

說完就直接擡腳走了,顧軟軟追了兩步竟沒追上,只站在門前看著林婆婆快步消失在翠竹夾道中,低頭看著手裏的方子。

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林婆婆有些怒氣的樣子,想著她剛才說的那些話。

這麽好的婆婆,對自己,對懷月都這麽好的婆婆,怎麽和親孫女反而不和睦了呢?

馬上就要下場考試,紀先生抓著葉驚瀾和周陽解題讀書,連晚飯都只匆匆用了幾口就繼續看書,直到夜色深沈紀先生才放兩個人回去睡覺,兩人站在廊下,吹著夜風醒神,站了一會,周陽啞著聲音,“走,回去睡覺了。”

葉驚瀾還好,他這幾個月一直都是紀先生在教,早已習慣,可周陽是今天才來的,雖說是順帶,紀先生也很負責,需要解決的問題太多,寫字來不及,就讓他口述,這說了大半天,潤喉糖都吃了一盒,嗓子還是啞了。

葉驚瀾扭頭看他,“你先回去,我還有點事。”

周陽被紀先生“罵”了一天,現在滿腦子的之乎者也,也無心去管這麽晚了還不睡要去哪的葉驚瀾,揉著發疼的太陽穴走了。

葉驚瀾轉身迎著夜風踏上了去後院的小路。

臨近下場,不僅先生俞墨心急,自己也有點慌,雖然紀先生曾明言縣試、府試只是小打小鬧,很容易過,沒有什麽問題,重要的是明年的院試,只有成為了秀才,才算真正走上科舉一途。

現在已經子時過半,軟軟應該睡了,但還是想去看看她,哪怕就在門外站一會,非常想她。

隔了大半年,後院夾竹小道兩旁的石燈又亮了,葉驚瀾的衣袍劃過微曳的燭光,走進發現房裏竟還點著燈,腳步一頓又迅速踏上了臺階。

房門已關,窗戶倒是半敞著,站在窗邊往裏一看,就看到顧軟軟正趴在桌子上睡覺,她已經換過了一身水藍色的常服,發髻也散了,一頭及腰長發披散在身後,隨著她趴睡的姿勢,幾縷發絲垂在頰邊,肌如冰雪。

毛筆還虛虛握在右手,手邊攤了數張落滿字跡的紙張,滿桌都是攤開的書,這個翻了數頁,那個書簽折在半中。

隔的有些遠,葉驚瀾看不清紙上的字跡,長眉微皺,顧妹妹喜歡看書沒錯,但她從不是熬夜看書的人,今天怎麽折騰到這麽晚?

眼睛一亮,想到一個可能。

顧妹妹也學過四書,臨考在即,她是在幫自己整理考點麽?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直接篤定了,肯定的,不然顧妹妹這麽晚還看什麽書,做什麽筆記?

一時間只覺心神舒朗,看了一日書的煩悶瞬間消弭,只呆呆的看著顧軟軟的睡眼,眸中是快溢出來的歡喜。

顧軟軟朦朧睜眼,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姿勢讓脖子有些疼,慢慢坐直身子,一只眼睜著一只眼還閉著,臉頰還印著衣服皺褶的痕跡,左手揉著脖子,右手將書都放好堆在一邊。

迷瞪瞪了看了一眼外面,夜色已深,萬籟俱寂,將其他燈都吹滅只留床前一盞小燭,瞇著眼關上了窗戶,幾步回身窩進了被窩,很快就徹底入睡。

葉驚瀾靠在墻邊,沒有出聲打擾她,屋子裏的燈已經熄了,葉驚瀾仰頭看著天上的朗月,星辰如海璀璨漂亮,彎了彎眼,無聲的笑著離開了。

考試這日天還沒亮,後舍的三個就起來了,顧懷陵雖已經考過了縣試、院試這次不用下場,但這兩個都是自己師弟,還都是第一次下場,顧懷陵也跟著起身,查看他們準備的筆墨紙硯。

書盒不能有夾帶,衣服也不能有夾層,更不能有字跡,必須得一樣一樣的檢查仔細了,不然在考場外被檢查出來那就壞事了。

這邊剛忙碌起來,林先生林婆婆,紀先生俞墨顧軟軟也都來了,林先生和紀先生都是科舉的老手了,顧懷陵讓開一邊,讓他們兩來檢查,兩人的書盒被翻了幾次,確定沒有任何問題了,才又放了回去。

林婆婆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天幕將青,看著倒是個清朗天氣。

“雖說看著不像會下雨,還是多帶件衣服,若是下雨了,就穿在身上。”縣試只考一天,不像鄉試會試的三九天,不必帶被褥,晌午考場會準備午時,吃食也不用帶。

葉驚瀾周陽齊齊點頭。

這次縣試由學正大人監考,就在縣衙內設考,縣衙離這很近,不過兩條街的距離。

吃過早飯後,都沒準備馬車,兩人打算步行過去,俞凜提著兩人的書盒,其他人都在門前,林先生看著兩人笑道:“就兩條街的路,我們就不送你們了,自己去。”

這是早已說好的事情。

知道兩個人肯定緊張,但這才縣試而已,兩個月後還有院試,明年更有鄉試,一個比一個難,還是讓他們自己適應這種緊張。

葉驚瀾周陽站在門外,齊齊拱手,長作一揖,“學生定不負先生教誨。”

林先生笑呵呵點頭,“去。”

葉驚瀾起身,看了一眼紀先生和俞墨,紀先生還好,他不擔心縣試,只笑著點頭,也不打算囑咐什麽。俞墨也不囑咐什麽,漆黑狹長的雙眸看著他,直接威脅:“老子廢了這麽大勁兒,你要是縣試都不過,我一定打斷你的狗腿。”

葉驚瀾:“…………”

忍住對俞墨翻白眼兒的沖動,葉驚瀾看向了顧軟軟,顧軟軟站在一旁,正看著他笑,一雙貓瞳彎彎,漂亮又靈動,並未開口,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葉驚瀾也跟著笑,無聲的啟唇。

等我回來。

顧軟軟眨了眨眼睛,很快點頭,神情沒有半分異樣。

葉驚瀾沒發現顧軟軟那一瞬間短暫的停頓,轉身,和周陽一起走向考場,其他人就在門前目送著他們兩。

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轉角,林先生才嘆了一聲,顧懷陵上前扶著他,“先生放心,驚瀾陽子基礎都是紮實的,縣試肯定沒有問題。”

這是最簡單的一關,只要熟背四書五經就能過。

“我當然知道他們沒問題了。”林先生笑,“但萬事無絕對,要是這兩小子粗心大意了,那可怎麽辦?”“那就是他們註定無緣科考。”接話的是紀先生,“第一關都過不了,還讀什麽書,家去種地得了。”

林先生失笑,“兩個小子也進考場了,今天咱們歇歇,去下下棋?”

兩個都是臭棋簍子,剛好旗鼓相當。

紀先生欣然同意。

兩位先生撤了,俞墨也準備離開,顧軟軟擋在了俞墨面前,俞墨不解看著顧軟軟,“顧姑娘有事?”顧軟軟將早已準備好的沙板捧在俞墨眼前,俞墨垂眸看去。

【俞叔叔中午有事嗎?】

俞墨擡眼看著顧軟軟,搖頭,“無事。”

顧軟軟再寫。

【收了您太多年禮,心裏實在愧疚,近日得了一出新菜式,若俞叔叔不介意,中午能否回來用飯?】

俞墨挑眉,“新菜式?”

顧軟軟點頭。

“行。”俞墨爽快的答應了,“那我就等著中午的口福了。”

顧軟軟點頭,笑著讓開了路。

俞墨走後,顧軟軟就拉著顧懷陵和林婆婆去了菜場。

俞墨一直都聽葉驚瀾說顧姑娘的手藝好,但在私塾吃了幾次,都沒能吃到她做的飯,這次她邀請自己,還特地說了新菜式,俞墨還真起了幾分興致,臨近晌午時,就從賭坊騎馬回了私塾。

俞墨到堂廳時,林先生紀先生也沒下棋了,兩人就站在桌邊瞧,不時冒出一句,這是什麽,這還生的呢?

俞墨被他們勾出了好奇心,大步湊了上去,看到桌子時,饒是吃過大江南北的俞墨,也楞住了。

擺著的就是一普通梨木圓桌,但這圓桌中間被扣了一小圓出來,也不知會放什麽,現在還沒擺上來,但這圓桌之上已經擺滿了菜品。

腌制好的牛肉,切得薄薄的羊肉卷,烏魚塊,酥肉,臘肉香腸,火腿,雞胗,蓮藕,玉米,魚豆腐,寬粉,豌豆芽,胡瓜,豆筋,還有一盤用竹架掛著的不知道是什麽動物的小腸。

菜都認得。

可這都是生的啊?

林先生一看到俞墨就直接亮嗓子,“快,謹瑜到了,可以開飯了!”

林婆婆死活不讓林先生進廚房,這滿滿的都是生菜,要怎麽吃?林先生早就好奇了,俞墨一到就迫不及待扯著嗓子開嚎,紀先生和俞墨也紛紛擡頭看著廚房的方向。

“來了。”

廚房裏的林婆婆聽到動靜揚著嗓子應了一聲。

顧懷陵端著一個鍋子從廚房走向堂廳,鍋中湯料已經沸騰,走的有些慢,早已好奇的三人直接走出堂廳迎了過來,擡眼就見顧懷陵手裏這個銅鍋,竟是一分為二,一半白湯滾滾,一半紅湯沸沸。

白湯中有一尾鯽魚和數粒紅棗數截玉米,紅湯滿是辣椒,沸騰中花椒起起伏伏。

顧軟軟端著已經燒紅的炭火盆用凳子墊著放在桌子下方,顧懷陵把銅鍋放進圓桌中間,和圓桌中的小洞正好貼合。

林婆婆則放下食盤,盤內放了六個小碗碟,碗碟之中已經放好了蘸料,另各有香蔥香菜兩碗,想吃什麽加什麽。

林婆婆:“快,都坐下,讓懷陵告訴你們怎麽吃。”

雖然林婆婆已經知道了這個新吃法,但還沒試過,也是迫不及待的,林婆婆都是如此,毫不知情的三人更是急切,入座後就直接擡眼看向顧懷陵。

顧懷陵也不多話,直接起筷,夾了一片片的薄薄的牛肉,直接入紅湯,略等了一會,牛肉變色後就夾了起來,在香油蘸料中拌了拌,吹了下,就直接入口。

“就這麽吃。”有些燙,顧懷陵含糊道:“你們先吃吃看。”

“先吃牛羊肉,只有這兩種是兩下就好的。”

湯料的麻辣香味一直往鼻子裏鉆,林婆婆早就按捺不住了,顧懷陵話一落,就直接夾了片牛肉入了紅湯,其他人也紛紛起筷,林先生毫不猶豫入了紅湯,紀先生和俞墨看著紅湯裏的辣椒花椒,神情一滯,默默的入了白湯。

片的極薄的牛肉幾乎入滾湯就熟了。

起筷,學著顧懷陵的動作在蘸料裏拌了拌,遲疑的送入口,入口的那一刻,紅湯的麻辣和早已腌制入味的牛肉在嘴裏炸開,鮮嫩滾燙又帶著嚼勁。

“好,好吃!”這是被燙的舌尖有些發麻的林先生。

林婆婆也跟著點頭。

紀先生和俞墨雖用的白湯,但白湯濃郁,不僅是鯽魚,湯底是用牛羊骨熬出來的,滑嫩的牛肉遇上最鮮的湯底,怎一個好吃了得?

兩人表情亦是新奇,讚同點頭。

四人又繼續吃牛肉,顧懷陵則忙著把酥肉雞胗烏魚塊魚豆腐等物分下兩湯,“這幾樣都煮的久,直接下鍋了。”又指著其他菜道:“這些只要一會,熟了就能馬上吃。”

這個吃法很新奇,味道也好,其他人只是點頭,就埋頭苦吃,連著吃了好幾筷子,俞墨沒忍住,試了紅湯,入口的那一刻,眼眶就被辣紅了,鼻尖很快出汗,嘶了一聲,拿過一旁的桑葚酒灌了一杯下肚。

甜酒入腹,辣意仍舊不緩,甚至胃都有些疼,揉著胃看著用紅湯吃的很歡快的顧軟軟等人,默了默,心裏暗想:川人果然和其他地方的人不一樣,他們味覺是用辣椒做的?

俞墨是生意人,其他人只關註新奇和好吃,俞墨想的更多,胃部痛覺緩了之後,狹長的雙眸看向顧軟軟,問,“這是你想出來的,你做出來的?”

顧軟軟眨了眨大眼睛,看向了顧懷陵。

“不用他來解釋,我會唇語。”俞墨打斷了顧懷陵想要開口的動作。

俞叔叔也會唇語?顧軟軟詫異挑眉,但很快平息,會唇語就更好了。

顧軟軟:‘是懷月偶然想這樣吃,點子是她出的,底湯是我做出來的。’

“很聰明,手很巧。”俞墨讚了一句,拿過酒杯對著顧軟軟舉起,顧軟軟也雙手拿著酒杯,兩人隔空碰了一杯,俞墨一飲而盡,放下酒杯,一樣一樣的去試每道菜。

顧軟軟抿了一口酸甜的桑葚酒,悄悄看向了顧懷陵,顧懷陵對著她點了點頭。

顧軟軟放心了,安心吃飯,雖然這吃法自己和懷月已經在家裏吃過了兩次了,但仍覺好吃,總覺得吃不夠。

雖然菜色不多,但分量都十分足,竟都吃完了,林先生紀先生的書卷氣徹底沒了,扶著肚子癱在椅子上,俞墨也有些撐,但好歹維持住了形象,依舊端坐,在其他人回神之前出口,“顧姑娘,我們去外面談談?”

顧軟軟當即點頭,和俞墨一起去了一旁的偏廳。

到了偏廳後兩人入座,俞墨直入主題,“顧姑娘今兒請我品新菜式,不僅是感謝,還有其他的打算把?”

“恕我直言,顧姑娘是想和俞某談生意嗎?”

俞墨爽快,顧軟軟也十分坦誠,點頭。

俞墨十多歲就在外面闖蕩,談過的生意不計其數,但這還是第一次小姑娘和自己談,看著顧軟軟圓溜溜的雙眸,笑著點頭,“那顧姑娘想怎麽做這生意?是像郝掌櫃那般直接賣方子呢,還是參與分成?”

“如是賣方子,作價幾何,若是分成,又要占幾成?”

顧懷陵是個好的,讀書很是出色,腦子也十分聰明,但俞墨故意沒喊顧懷陵,就想看看這個名為軟軟的姑娘,性子到底軟不軟。

上次求醫發現了她柔弱表面下的大氣果斷,這次又會發現什麽?

顧軟軟並沒有回答俞墨的問題,而是偏頭,笑的很是可愛,問他,‘俞叔叔,你是想掙一筆銀子呢,還是想掙很多銀子呢?’

俞墨挑眉,鳳眸笑意流轉。

“哦?顧姑娘有什麽好的建議嗎?”

顧軟軟端坐,笑的斯文,‘若是只想掙一筆銀子,那就直接拿了這方子開鋪子便是了,但若想掙很多銀子的話,這鋪子,現在還開不得。’

“那什麽時候能開?”

顧軟軟從袖口暗袋裏掏出折紙,打開後遞給了俞墨,俞墨接過,垂眼看去,娟秀的小字鋪滿整張頁面,俞墨凝神迅速掃了一個大概,擡眼,定定看著顧軟軟,“這是你想的?”

顧軟軟點頭。

這紙上列出了三十六個府城,每個府城的口味偏好都一一標了出來。

俞墨本就十分聰慧,看到這三十六個府城,就知道顧軟軟想做什麽了,目光將顧軟軟掃視了一番,看不出來啊,小丫頭野心挺大,這是要三十六個府城的店鋪一起開啊。

顧軟軟迎著俞墨有些攝人的目光,硬著頭皮笑。

‘剛開鋪子的時候,這個東西新奇,大家肯定都會來吃一吃,生意應該不會差,後續的生意的話,我覺得雖不如前面爆滿,倒應該也還算不錯,圍在一起吃很方便,也熱鬧,特別是冬天,暖和。’

‘但這也就是一個稀奇,就算底湯的方子沒有洩露,世上能人很多,我能幾個月想出這底湯,別人也能,若這個當真生意興隆,很快就會出現第二家第三家。’

這個推測很有可能會出現,俞墨點頭,“所以呢?”

‘所以——-’

顧軟軟笑的靦腆,‘所以您若想一直銀子廣進的話,就得所有大城店鋪一起開,並且要結合每個地方的口味偏好不同去改良方子,既不失了紅湯的辣,也要迎合他們的口味才是上策。’

俞墨定定的看了顧軟軟許久,上次求醫發現了她的大氣果斷,這次試菜又發現了她的聰慧和細心,笑了笑,問她,“我剛吃問你分成或者賣方子你避而不談,說明你不是很在意這個,那麽,你想要的是什麽?”

顧軟軟瞪眼,一直知道葉驚瀾的小舅舅很聰明,沒想到他馬上就發現了自己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確實是,分成也好,賣方子也好,不管他是哪種方式,自己都不在意,他要怎麽給就怎麽給。

自己在意的是——-

看著俞墨的眼睛,認真道:‘我想要學做菜,他們改方子的時候,我想跟著學。’

那一分餘地,要留給自己喜歡的,沒想過開飯館,但是很喜歡做菜,喜歡呆在廚房。

葉驚瀾從中午的時候,右眼皮就一直跳,總覺得心神不寧。

開始以為是自己答錯了題,檢查了三次,確認沒有紕漏,但這種心神不寧的感覺反而越發的明顯,煎熬到了考試結束,都沒等周陽,直接跑回了私塾。

會不會是軟軟出了什麽事?

剛跑進私塾就正好撞見了從裏面出來的俞墨,俞墨挑眉,“考完了?”葉驚瀾點頭,喘著氣,“家裏沒出什麽事?”顧妹妹沒出事?

“沒出什麽事。”

聽到這話,葉驚瀾松了一口氣,但心神不寧的感覺猶在,還是想去看一眼顧軟軟,誰知俞墨馬上接了下一句,“你應該有事。”

葉驚瀾眼睛一瞪。

俞墨微笑:“顧姑娘一個時辰前已經出發去芙蓉城了,現在船都開出安漢縣了估計。”

葉驚瀾神情徹底呆滯。

“為什麽?”

“她好端端的,去芙蓉城幹什麽?!”

俞墨心情甚好的將中午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又將顧軟軟寫好的東西遞給葉驚瀾,葉驚瀾接過打開,正是那張記了各地口味的單子,這布局,好眼熟啊,這不是那天自己在她窗外看到的那張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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