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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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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個萬事通。”

約有一刻鐘,寶通樓的八角攢尖頂便看得見了。不早不晚的,左右無人,唯有幾個茶客在前廳坐著,眼見得來了車,便都揚了頭看。

二人下得車來,倒是胡蓮聲在外頭觀察了一會兒,滿面欣喜地:“少爺,往常我沒有細看,這樓真是氣派極了,上頭有龍呢!”

楊少廷見他笑,這話音不自覺就要上揚:“以後多得是功夫看,你進來!”

胡蓮聲不肯動彈,指著要給楊少廷瞧:“少爺,你看,有不少!”

楊少廷被他說得好奇,邁步出來,也要去看。誰知這剛一邁步,卻聽門外頭陡然一聲喊:“哎!蓮聲,你怎麽在?”

兩只手,連著蝦殼青的格紋袖口,按在了胡蓮聲的肩膀上:“我正要去銀行,竟碰著你了!”

冤家路窄。

楊少廷走出來,打量李宗岱完畢,客客氣氣地將胡蓮聲拽了出來:“你進去,別讓師傅等著。”

胡蓮聲眼見得兩個少爺的臉色皆轉了陰,心裏打鼓。他拉了拉楊少廷的胳膊肘,怕楊少廷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搞出人命來了。楊少廷扭頭看他一眼,仿佛讀懂他的意思,竟然沖他笑了一笑:“你去吧!”

“兩、兩位少爺慢聊,那我、我先走了……”胡蓮聲被他笑得一楞,說話拖了半拍,看也不敢看李宗岱,匆匆走了。

楊少廷目送他上了樓,轉身就要上車:“我跟你沒得聊。”

“慢著,”李宗岱扭住他的肩膀,臉上頗為震驚:“你把胡蓮聲送到這兒來?”

“你管不著我。”

“你個小兔崽子,你倒是會享受,把胡蓮聲送來了,往後伺候你吃伺候你喝,是不是?”

楊少廷拍開他的手,懶得與他講胡蓮聲的樂趣愛好:“你知道個屁。”

李宗岱不依不饒:“你他媽的——你明明曉得,胡蓮聲不該是做這種事情的,他該是……”

楊少廷揚著臉,陰陰地接了下句:“他合該去跟你那個住外城的小媽學唱歌兒,以後好唱給你聽?”

李宗岱頓時僵了住,楊少廷開車門坐了進去:“胡蓮聲跟了你幾天?還該不該——你知道他什麽?”他下了車窗,露半張臉透氣兒,卻見李宗岱回過神,攔著車窗不放:“蓮聲當初是年紀小,”李宗岱俯視著他,一點也不藏著掖著了:“要是跟了我,少說半輩子富貴,你倒好,成了家立了業,胡蓮聲給你當一輩子奴才麽?”他一松手:“蓮聲如今十九了,你且看吧!”

兩廂於寶通樓門前對峙半晌,最終楊少廷背過臉,油門踩底,沒影了。

楊少廷車往府裏開,心裏砰砰地跳,往常和李宗岱吵架,他總是贏一邊兒,然而這回,竟沒占著便宜。他手心兒發汗,腦子裏沸反盈天:王八羔子,說得胡蓮聲該是他的!奴才?我幾時當他是奴才了?胡蓮聲三歲來我家裏,十六年,有你什麽事?就算是我結了婚——

楊少廷自以為能長篇大論地罵個沒完,沒成想戛然而止了。

他倏忽間心下一落,倒真像是被李宗岱戳了痛處,腳底下發虛,油門踩了一半兒,引得後頭的車輛按了喇叭。楊少廷急忙追了一腳,往家匆匆地開,開得心煩意亂起來:他媽的,閑得嘴淡,怎麽誰都得催他這麽一句!

十五、鏡未磨

楊少廷近來不得閑。往常是楊老爺拖了他去到處地跑,現如今年紀長了,得他自個兒出了茅廬,去接他父親的生意了。

相比起他,胡蓮聲的日子好過得多。寶通樓的師傅起初待他不鹹不淡的,誰知胡蓮聲學了一個半月,展現出了一些烹飪才華,這師傅竟對他青眼有加,私下裏問過幾回:“蓮聲,往後楊少爺用不上你了,不如你過來罷!”

胡蓮聲將案上的妃子糕小心地切了,想著晚上帶去給楊少廷試一試,面上只是笑。

時值孟冬,日漸天寒。

楊少廷回到家來的時候,哈出一口白氣兒,喊:“蓮聲!”接著聽見一串腳步聲,便見蓮聲急匆匆地跑將出來:“少爺,怎麽這麽早?”

楊少廷將毛呢外套遞給他,走去了沙發:“明天有嚴先生的課——你做什麽,怎麽搞得渾身的汗?”

胡蓮聲拿手背一抹,唯唯諾諾地笑:“面團發糟了,要重新來過……少爺,我給你拿點兒別的。”

楊少廷望著他走了。府內老爺出了遠門,夫人又好打牌,他一時興起,將留聲機撥了開,聽起了西洋樂。

胡蓮聲對於西洋樂一竅不通,回來時碟子裏裝著合桃酥,只將茶杯放下,小心地問:“少爺,這是什麽歌呀?”

楊少廷本在閉目養神,這時候睜了眼睛:“貝多芬,你不知道。”他坐起身,撈了一塊兒合桃酥。

蓮聲好奇:“他怎麽還不唱?”

楊少廷一聽,心裏發樂,卻還一本正經地:“貴人語遲,放半個時辰,他自然就唱了。”

胡蓮聲深信不疑:“那可太難等了!”

楊少廷順著他講:“他現在小著聲兒,你過來,俯著耳朵聽,能聽得見。”

往日裏楊少廷若是講這種話,胡蓮聲是絕不湊過去的。然而近來楊少廷沒怎麽捉弄他,使他放了戒心,真彎了腰去聽。

誰知楊少廷本性難移,這時候伸出手,一捏胡蓮聲的臉頰,低聲道:“臉圓了一圈兒,在寶通樓沒少偷吃啊!”

胡蓮聲才知上當,直起腰來:“少爺,你又誆我……”

楊少廷要笑不笑,換了個唱片兒:“我瞧你傻裏傻氣,真要去等的!”

然而這換的唱片還未開嗓,胡蓮聲倒先講:“不是我偷吃,是師傅講,我要先吃的。要是做得難下口,那怎麽好呢?”

楊少廷不以為意,在沙發上抻長了腿,閉著眼睛答道:“你做的,就都好。”

這話一出口,楊少廷一激靈,自個兒先不敢睜眼睛了:他講得沒過腦子,到嘴邊就說了。

胡蓮聲沒回音,廳堂裏一時靜得沒聲兒。

唱片的白轉完了,起了旋律,是個縹緲的女聲,從留聲機中溢出來,正正好好地,將此刻的空白填充了:

“……恨他匆匆,山水千重……”

“意中人……在眼中……”

楊少廷橫了心,一睜眼,想補救幾句。

然而這一打眼,卻只見胡蓮聲傻楞楞地站著,臉蛋又黑又紅地朝他笑。

楊少廷吸一口氣,只覺得留聲機中的女的唱得太慢,左耳朵進了,懸在腦子裏,良久不散,擠得他無暇去思慮旁的了。他朝著胡蓮聲,只道:“蓮聲,你過來。”

胡蓮聲聽話,邁了一步。

楊少廷伸手去拉他:“你怕什麽?又不吃了你!”

二人手一交握,胡蓮聲先察覺出來了:“少爺,你手可真冷!”

“我不比你。你屬狗的,當然熱。”

胡蓮聲被他拽得一趔趄,歪在沙發上,只有笑的份:他真是屬狗。笑完了,便坐直,將楊少廷的手順當地夾在胳膊底下——這地方暖和——老老實實地:“少爺,你說吧,我聽著。”

楊少廷的手被胡蓮聲夾緊了,暖是暖和,卻動彈不得。他覺得這個樣子好笑:“誰教你的?”

“徐媽媽,她總是這樣的。”

楊少廷也不抽手,只伸開了虎口,是個將胡蓮聲從兩脅掐住的姿勢。可惜胡蓮聲肩背寬闊,只大約掐住了一半兒。

“我有件事情。”

胡蓮聲咽了口唾沫:“哎。”

楊少廷將臉正對著他,這時候端詳了起來:胡蓮聲的眉毛粗,眉心松著,眼睛有些怯。這點兒怯是天生的,尤其對著楊少廷,是改不了了。

“我曉得我從前是慣壞了的,”楊少廷慢慢把眼睛掃著地上,也不知是在思慮什麽,斟詞酌句,想說的都咬了碎,攪在肚子裏打結,末了斟得留聲機重開一輪,他倒好似是咬牙切齒了:“胡蓮聲——你不要記恨我。”

胡蓮聲睜著眼,望著楊少廷發楞。

敢情是日頭西升,月亮東沈,公雞抱了蛋,請黃鼠狼作客。

楊少廷低著腦袋,腳在地上踏得一下一下地響,仿佛自己和自己生氣:“我那時候多小,懂個什麽?何況——”

胡蓮聲沒忍住,肩膀一聳,笑了。

楊少廷猛一擡頭,見胡蓮聲臉上笑得通紅,頓時也掛不住了:“你笑什麽?”

胡蓮聲不答他,只是紅著臉搖頭。

“胡蓮聲,你敢笑我?”楊少廷也沒了正形,兩手向下,伏在胡蓮聲的腰際,用力地一掐:“你當我忘了?”

這回是一發不可收拾,蓮聲最害怕這個笑穴,頓時向後一仰,倒在沙發上:“少爺,我不記、我不——哈哈哈!”

楊少廷俯身追過去,手直直地撐在他臉側:“還敢不敢笑了?”

胡蓮聲立刻捂著嘴,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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