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傷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了這個小姑娘，就見她在自己的懷裏愜意地蹭了蹭，之後，咬著手指頭小聲說道，“燭龍，你跟原先不一樣了。”她說這個的時候，目光清澈可愛，看著魏無傷的模樣有些苦惱，見她看下來，便低著頭蹭著腳下，小聲說道，“我還是喜歡以前的燭龍。”

她的身上帶著溫暖的氣息，是活生生的。

魏無傷的眼淚險些落下來，有些不敢相信地摸了摸她的臉，看著這個手腕上銀色的小鈴鐺叮鈴鈴直響的孩子，輕聲問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小姑娘抱著魏無傷，偏頭似乎在想著什麽，許久之後，撅著嘴巴說道，“阿青叫我在這裏。”她眨巴著圓滾滾的大眼睛，一片的明媚天真，好奇地說道，“阿青叫我睡覺，他說，等我睡醒了，大家就又都在一起了。”

說完，便嘻嘻哈哈地松開了魏無傷，在空曠的陵寢之中蹦蹦跳跳，快活得跟小鳥一樣，一會兒，方才回頭，對著魏無傷笑道，“帝君呢？星君為什麽也不在呢？”她一揮手，就有大片的桃花出現，在身邊環繞，淡淡的香氣裏，她便小聲說道，“是不是因為我不聽話，所以帝君討厭我了呢？”

她竟是完全不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然而魏無傷看著她，卻覺得很幸福。

“詹臺青說，你閉關了。”當年，這個孩子在混亂之中失蹤，魏無傷一直都以為，她也隕落了。沒有想到，原來她早就躲了起來，雖然蹉跎了這麽多年，可是還能看到從前相識的存在，就叫她覺得很快樂了。

這個小小的桃花仙，是當年南方青帝於天外見到的一株桃花樹化形，在眾多的同伴中，這個不韻世事的小姑娘總是用現在那雙單純的眼睛面對仙界，是連燭龍都十分喜愛，當年化形不過是個玉仙，總是被同伴們護在身後。

貪狼星君親為她取名為“桃夭”。

當年，這個小姑娘笑哈哈地在諸仙的周圍飛舞的樣子，如今還叫魏無傷難以忘記。

“阿青說的，就是對的。”桃夭不在乎地說完，便飛快地問道，“帝君呢？星君呢？”她口中的帝君，就是開辟了南方仙庭的青帝，從她很小的時候，便亦父亦兄的存在，魏無傷看著她期盼的大眼睛，沈默了許久，慢慢地說道，“他去往外界，如今沒有回來。”

“那我要不要繼續等呢？”桃夭苦惱地問道。

“跟我走吧，以後，我好好地照顧你。”魏無傷微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桃夭乖巧地往她的手心裏拱了拱，一如當年的模樣。將心裏的難過忍了忍，魏無傷突然笑道，“沒想到，詹臺青竟然也做過好事。”能庇護了這個孩子，那九頭鳥也不是那麽討厭了。

“詹臺青也還在。”長空仙君早就在一旁驚疑不定，直到方才，魏無傷默認了自己燭龍的身份，他便想到了自己的那位貪狼星君轉世的師尊，想到了這個，他竟覺得心中並沒有如何驚訝，目光卻帶著幾分憐憫地看向了魏無傷。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夠忍受，從前的同伴盡皆隕落，滄海桑田的。

“我的師尊，便是貪狼轉世。”這在仙界，並不是秘密，長空仙君便慢慢地說道，“當年她輪回回到仙界，帶回了無數的仙人。”可是只有詹臺青活到了最後，這樣的話，長空仙君還是沒有對眼前的兩個女仙說起。

“原來，他轉世了麽？”想到最後那青年閉上眼睛的模樣，魏無傷卻露出了釋然的表情來。

“轉世，是大家，都換了模樣麽？”桃夭怯生生地問道。

“就算換了模樣，我們還是我們。”魏無傷溫和地牽住了這個孩子的手，見她又歡喜了起來，瞇起了眼睛握著自己的手不放，便笑了笑，再次問道，“願不願意，與我一起走呢？”

“阿青說，我醒了以後看到的人，叫我跟隨她。”桃夭努力地想著，小聲說道，“為什麽，他不要告訴我，就是燭龍呢？”

那是因為，連詹臺青都不知道，這個孩子還會不會等到從前的人了。

魏無傷不說話了，擡眼，就見到這陵寢之中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不想去問桃夭，這麽多年睡在這樣的地方，到底孤單不孤單，在長空仙君的默認下，眾人緩緩地退出了這個禁制，就見桃夭跨出禁制的那一瞬間，整個陵寢在眾人的面前飛快地坍塌，化作了灰燼。

“阿青說，好多同伴都不想自己的傳承斷絕。”桃夭在那陵寢坍塌的那一剎那，眼中竟微微一縮，似乎想到了什麽，片刻，突然緊了緊抓著魏無傷的手，低下了頭去。在後者看過來的時候，慢慢地擡頭，露出了一個有些哀傷的笑容來。

“阿青說，他們都死了。”

“只要傳承還在，他們就永遠不會湮滅。”這些隕落在當年浩劫裏的仙人，是真正的，連靈魂都湮滅的死去。魏無傷見到桃夭定定地看著自己，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苦笑道，“真的這樣奇怪麽？”

“燭龍，現在又有了新的同伴麽？”漂亮的小姑娘，認真地問道。

魏無傷想到了修桐與萬古斐等人，便含笑點了點頭，見桃夭依舊看著自己，溫和地說道，“以後，那也是你的同伴。”

“燭龍，要有許多的同伴，才不會寂寞喲。”桃夭做出了一副大人的模樣，點著自己的小腦袋說道。

“好。”魏無傷便繼續點頭。

漂亮的小姑娘看起來滿意極了，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來。之後，便牽著魏無傷的手，指著遠方的無數的禁制，小聲說道，“燭龍，要把大家的傳承都帶出去，為他們找到自己的傳人，也叫我們的一切，都不要斷絕。”

她蹦跳著就飛到了最近的那處禁制旁，在魏無傷的目光裏，轉頭一笑，手中便露出了一枝桃花盛開的桃枝來，向著那禁制一揮，無數的桃花之中，那禁制，於半空之上，竟是緩緩地露出了一個巨大的空洞來。

魏無傷飛到了這空洞之中，就見得其中，一名閉目，在靈光之中沈浮的仙人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那仙人的額頭上，有一個巨大的血洞，顯然是早已隕落。他的身邊，還有一枚精致的玉符與無數靈氣已然散失的仙器。

“帶這些走吧。”桃夭偏了偏頭，對著魏無傷說道。

魏無傷沈默著收起了這記錄了這名仙人所有傳承的玉符與仙器，見桃夭止住了自己要收取這仙人屍身的動作，不由疑惑了起來。

“傳承可以出去，他應該永遠地留在這個。”桃夭拍了拍魏無傷手上的儲物戒，小聲說道。

這大概，是不願意叫自己打攪這些仙人安眠了。魏無傷點頭退了出來，就見桃夭再次揮了揮這桃枝，那空洞飛快地收縮覆原，之後，竟是在魏無傷詫異的目光裏，這一處的禁制帶著巨大的轟鳴緩緩下沈，融入了地面之中再無痕跡。

“他的心願已了，塵歸塵，土歸土……”

魏無傷飛快地轉頭看著身後的小姑娘，只覺得從前，這樣的話是她說不出來的。然而那雙清透的大眼睛，也在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桃夭一笑，露出了自己的兩顆小小的尖牙來問道，“阿青教我的，真的很叫人覺得不一樣麽？”

“詹臺青到底教了你多少東西。”魏無傷口中嘖了一聲，這才將心中隱隱的不安隱去。

長空仙君默不作聲地護在她的身後，皺眉看了那不過是飛了一會兒就很是快活的桃夭一眼，便向著四周看去，就見那百萬裏的巨大的空間，竟似乎比方才更加明亮了一些，空間之中，似乎還有些靈氣的震動，便謹慎了起來。

“小心些。”長空仙君低聲道。

“為什麽，要小心呢？”桃夭好奇地看著這個陌生的仙人，她想，這就是燭龍的新的夥伴了，因這個，她對這個冷著臉的青年也有一些好感，便笑瞇瞇地說道，“這是詹臺青修建的長眠之地，我們在這裏，是最安全的了。”

然而片刻，她的臉上就有些變化，遲疑地說道，“似乎，還有許多的人在，那些，也是燭龍的同伴麽？”她的目中，似乎飛快地閃過無數的靈光來，無數的畫面在她清透的眼中飛掠而過，許久，就見這個小姑娘突然頓足叫道，“他們要破壞這裏，都是壞人！”

“桃夭！”魏無傷喚了一聲，卻在眼淚，從這個小姑娘的眼裏竟滾落出來的那一刻，說不出別的話來。

“我們，為了仙界死去，難道就是為了叫後來的人，這樣侮辱的麽？”小姑娘帶著怒氣的聲音，在空曠的平原之上回響，這孩子用力向著踏出了一步，無盡的靈氣向著四周散開，竟是整個空間開始了劇烈的震動。

“從這裏，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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