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傷決定不理睬這群二百五。

乾羅見狀，也只是笑笑，之後溫聲道，“黑風大君，與你們很熟？”

正在與弟弟交流感情的黑熊精呆了呆，聽到了父親的名字覺得很振奮，此時便義不容辭地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是我爹。”

“好巧。”乾羅笑了，溫和地說道，“當年，我與大君，仇怨不淺。”

魏無傷呵呵了。

黑熊精呆住了。

能和黑風大君作對還活蹦亂跳到了現在的，是個什麽樣的人物呢？黑熊精覺得很應該思考一下。不過思考之後，被結論刺激得不輕，頓時淚流滿面，縮了縮自己的脖子，將可憐的身影躲在了無動於衷的魏無傷的身後。

“一會兒跑的時候，別忘了我弟弟啊。”懷著托孤的心情，黑熊精悲情地叮囑道。

就算他被這樣那樣，也絕對不會叫弟弟有事的！

魏無傷回頭，用看傻瓜的目光看這愚蠢的黑熊精。

一個大羅金仙，想要幹點兒什麽，早就幹了好吧？

“雖然有仇，不過，我也不會對幼崽下手。”出人意料，乾羅是個很有底線的妖，此時慢悠悠地微笑道，“禍不及妻兒，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會對你們做什麽的。”至於日後，將黑熊精扒皮啥的，那太過血腥暴力，還是不要與脆弱的幼崽兒們說道了。

“前輩的覺悟真高。”魏無傷豎了一個大拇指，反正說好話也不費靈石。

“若是但有仇怨，便滅人滿門，北地妖族豈不是要絕種？”乾羅溫和地說道，“你們是妖族的未來，北地雖在諸天仙界並不是強盛之地，可是這麽多年，能夠立於仙界的北方，妖族沒有被仙人們視作附庸，都是一代代的妖族奮鬥的結果。”

“以後，妖族的興衰，也有你們的一份！”乾羅繼續微笑。

一群妖族的小青年兒們聽得熱血沸騰，一點兒都沒有發現，一個天仙這麽大的口氣有什麽違和。

“晚輩能知道，大君與前輩，是因何結怨麽？”魏無傷好奇地問道。

這乾羅不似妖修，反而更似行事溫和的仙人，渾身的氣息也溫順，就叫魏無傷覺得奇怪。

黑風大君，怎麽會與這樣的仙人有怨呢？

“似乎是，當年他奪了我的羊。”乾羅努力地想了想，便有些歉意地說道，“時間久了，記得不大清楚。”

“羊？！”

“羊。”這妖修認真地說道。

想當年，當他還未化形，黑熊精還是一頭黑熊的時候，這該死的孽緣就開始了。漫山遍野的食物，黑熊為什麽就一定要搶他的呢？為了一只羊，這份兒仇恨叫乾羅念念不忘，便是如今已經進階大羅金仙，可是一想到當年，黑熊精搶走了自己的羊，害的自己餓肚皮的日子，乾羅臉上的笑容更加溫柔了。

他一生吃虧不多，能叫他吃虧的都被他送去見了祖宗，只有皮糙肉厚的黑熊精跑得快，如今竟然還活得特別滋潤。似乎還有不少的兒子？妖修的目光落在了魏無傷的身後，那只毛茸茸，怯怯探頭的兔子的身上。

“你要做什麽？！”十八郎眼見這家夥不懷好意，頓時急了，將弟弟往身後一揣，仰頭悲情地叫道，“有什麽，沖我來！”為了弟弟，他能獻出一切！

“見到了他的兒子，我又覺得自己不恨他了。”乾羅幽幽一嘆。

黑熊精生出了這麽蠢的兒子，已經叫他覺得這是報應了。

“我與他不熟。”魏無傷撇清了一下，將渾身發抖的兔子抱在了懷裏，將十八郎踢到了一旁，這才對著乾羅頷首，與長空仙君靠在了一起閉目養神。一群妖族小青年兒左看右看，也不約而同地露出了一個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傻笑。

雲霧的速度出人意料地快，就在魏無傷閉目穩定境界，或是與乾羅論道之中，短短的數日眾人便已經飛在了一處巨大的山谷的上方。魏無傷就見之下，竟是無數的青霧繚繞，其中透著叫人窒息的威勢，然而這山谷的別處，竟然十分的普通。

“通天谷之中，自成天地，你們要小心些。”乾羅便在一旁說道。

這幾日，與乾羅探討修煉之中的疑惑，出人意料的是，這妖修十分的博學，且並不遮遮掩掩，只要有所疑問，他便會知無不言，便叫魏無傷覺得這妖實在不錯。聽了他的話，便微微頷首，之後目光便落在了那漂浮在通天谷之上十萬裏雲空之中的隱隱的雄城，叫那雄城之上的氣勢壓制了一下，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下方。

“這麽多妖族？”魏無傷口中便嘖了一聲。

“妖族之中，並不是都與人為善，你們小心些。”乾羅頓了頓，將那幾個正被下方無數妖修的陣容震撼得不輕的小青年兒喚到了面前，溫和地說道，“相見便是有緣，這是我的饋贈，若是遇到危機，可佑你們平安。”

幾個青年遲疑地對視了一眼，這才覺得有些不對，然而就見乾羅的手上，現出了幾根不知名的獸毛來，飛到了幾人的面前，含笑說道，“一念為善，與人為善，這是我的神力所化，可在通天谷之中，護你等三次，憑自己的機緣吧。”

這顯然是一位前輩了，幾個小青年兒也不推辭，只是紅著臉謝過了乾羅，就見這妖修對著魏無傷招了招手，便帶著魏無傷等人飛出了雲霧。遙遙地立於雲端之上，乾羅向下看去，卻見無數的妖修逞兇鬥狠，不由輕嘆了一聲，回頭，對著魏無傷笑了。

“綠水之女？”他含笑道，“你的身上，有綠水的氣息。”

“前輩不會與我義父也有仇吧？”魏無傷臉色扭曲地問道。

“真聰明！”乾羅撫掌道，“當年，他曾經咬了我一口，真的很疼。”

所以說芝麻綠豆大的仇，老大您都是大羅金仙，就不能放一放？

魏無傷肚子裏默默地問候了一聲。

乾羅用自己的笑容表示了一下自己記仇的功力。

“通天谷之中，是仙人的陵墓。”乾羅見魏無傷扶額，這才慢慢地轉身，目光深邃，似乎能透過這些禁制，看到谷中那無數的陵寢，聲音之中帶著幾分傷感地說道，“當年，這些前輩也是為仙界流過血，方才落得這樣的結局。那個時候，仙界並無人妖之分。”

當年的仙人，哪怕是彼此有無數的仇怨，大難臨頭，卻還是會並肩護衛這個仙界。

“妖族，不該這樣破壞仙人們的安息。”乾羅輕聲嘆道，“況這些孩子，只知道在這其中損壞陵寢，叫我看來，已經失卻了修煉的真正的意義。”在魏無傷詫異看來的目光裏，這臉色蒼白的妖修閉目說道，“得到了前輩們的饋贈，可是這樣的方式……”

“我不會。”魏無傷突然說道。

“什麽？”

“我得到了先輩的傳承，尊師重道，護持先輩最後的貴所，本就是天經地義。”魏無傷淡淡地說道，“破壞其中的事情，我與同伴，都不會做。”

乾羅似乎是在仔細地觀察她，許久之後，突然笑了。

“綠水的眼光，果然有趣。”乾羅轉頭，看向下方，似乎在對著虛空說話，輕聲道，“通天谷之內，極北之地，有一個不起眼的陵寢，為上古裂日仙君之墓。”他看都不看側耳傾聽的魏無傷，似乎本就是在喃喃自語一般，輕聲道，“這位仙君，於仙界名聲不顯，然而他的身上，卻有一至寶。”

“裂日仙君？”魏無傷也是有從前的一些記憶的，楞是沒有想出來這人究竟是誰。

“裂日仙君的手上，有一法目，名為破滅。”乾羅的目中，似乎有淡淡的流光閃過，說到破滅法目的時候，竟是口中慢慢地溢出了鮮血，似乎那法目就算是提到，都能給人帶來巨大的傷害，慢慢地舔了舔嘴角的血，他便繼續喃喃道，“這是至寶，可是知道這些的，北地之中，也並不多了。”

“破滅法目！”魏無傷的臉色，卻陡然變了。

那已經開始模糊褪色的記憶之中，似乎緩緩地顯露出一個清瘦的青年的模樣。那青年轉頭，雙眉之間，有一顆金色的眼瞳嵌在其上，仿佛看一眼，就會被那眼瞳化作飛灰一般。那青年似乎對著她笑了，許久之後，久得魏無傷想要伸出手去撫摸他的臉，人影卻再次消散。

那是上古仙人之中，最沈默寡言的一個，名聲最不顯赫的一個，可是，卻也是最強悍的一個。

妖身乃是上古神獸開明。

破滅法目，可破萬法。

“原來，你也隕落了。”魏無傷的目光，看向那仿佛近在咫尺的無聲的通天谷，仿佛能透過禁制，看到那當年，無數曾經相識的同道。

“你們都隕落了，可是，我卻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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