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圓第二天早上, 一睜眼就對上了姜宵元那張臉，昨天她和秋秋視訊到了很晚, 直接睡了過去，她還有點睡意朦朧的，姜小圓揉了揉眼睛，把他的臉往邊上一戳, “大清早的，怎麽了？”

“醫生給你開了藥了叫你起床吃藥, 吃完藥醫生就要來查房了，一會兒收拾好東西, 我們今天夜裏就可以準備離開了。”

姜小圓一張小臉忍不住皺巴巴了，“還要吃藥？”

“這藥沒有副作用, 和保健品差不多，吃了會變聰明的，以後吃不吃隨便你, 但是在醫院, 今天還是配合一下醫生。”姜宵元掀開了簾子看著窗外，“稽查隊快走了, 白天是最後的一波搜查了, 不要露出馬腳。”

姜小圓不情不願地喔了一聲, 嘀嘀咕咕的, “這不就是腦殘片麽？還聰明藥……”

“能夠提升記憶力，怎麽不是聰明藥了？”他道，意有所指, “吃了也管用，至少不會隨便抓著一個人就說夢話叫秋秋。”

姜小圓一楞，突然間想起來剛剛起來的時候，她好像是抓著元宵的袖子來著的……她有點心虛，看著腦殘片看了半天，咬咬牙還是把藥丸給吃下去了……在嚼了兩下發現藥丸的味道還不錯之後，她有點驚喜，在這個鬼地方好久都沒有吃糖的圓圓同學一個沒忍住，又吃了一粒。

等到醫生來查房的時候，她一改之前消極對待的態度，不光是開始配合醫生，還主動要求開接下來半年的藥回去吃，醫生大為驚訝，還和的姜宵元誇獎了他的弱智妹妹，姜宵元一看就知道那個家夥在想什麽，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倒是姜小圓起來的時候都中午了，午間新聞這個時候已經自動打開開始準時播報了，醫生叮囑了姜宵元一些註意事項，一邊和他們嘮嗑這幾天的新聞。尤其是在說到最近特別熱議的姜院士叛國的事情的時候，醫生還唏噓不已。

這位醫生也算是姜宵元的腦殘粉之一，他不能夠理解姜院士的叛國行為，但是還是感嘆天妒英才，聯邦對於姜院士實在是太過於苛刻了。

姜院士其實以前是首席科學家，白所長什麽的，之前在姜院士在科學院的時候完全排不上號，元月基地以前也是數一數二的科研基地，也就是後來元宵堅持要搞生命科學研究，才慢慢地被邊緣化了。

後來他們到了偏遠的星球上搞研究，其實就是變相的孤立了。醫生對於這點非常不滿意，只不過聽著醫生的感嘆，姜宵元臉上倒是沒有太多的表情。

姜小圓讚同地點點頭，“要是姜宵元想要的話，科學研究院完全就沒有那個白所長的事。白所長要能力沒有能力，要實力也沒有實力，完全比不過姜宵元嘛。”

“是啊，但是搞科研的心思單純嘛，沒有那些彎彎繞繞就沒人會鉆營，又不搞主流研究，被排擠出去也是意料當中的事情，實在是太讓人是心痛了。”

這倆倒是談得來，你一言我一句，把姜宵元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面無表情的姜宵元聽著姜小圓的話，都忍不住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們正聊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午間新聞插播了一條，主播的聲音響了起來，“據悉，科學研究所的所長白領清先生在前次訪問元月研究基地進行考察之時，因為遭到了基地的叛軍的攻擊，現在已經入院進行治療。”

姜小圓聽到了新聞的播報聲，忍不住擡頭，有點生氣了，“被基地的叛軍攻擊？？”

明明是因為白所長自己不小心對待源石而遭到輻射，為什麽要給元宵潑臟水呢？！

那位醫生也忍不住驚訝出聲，“咦？這位是白所長麽？可是我昨天看稽查隊裏就來了這位白胡子的學者，他不是來白銀城了，為什麽說他進了醫院？難道是長得一樣的人？”

他的話音落下，姜小圓心中咯噔了一下，和元宵對視了一眼——

白所長竟然在白銀城？按照那個家夥的職務和重要性，他都來了，那自然也就說明了聯邦確定他們在白銀城……明明昨天還躲過去了，怎麽就突然間來了？

他們都從彼此眼中看見了擔憂。

等到醫生走了之後，姜小圓這才憋不住了問他，“他們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的……明明昨天稽查隊都打算離開了的，還有那個白所長，他騙人，明明是源石的輻射！”

“我們可能不能等到晚上了，圓圓，我們現在收拾東西就走。”姜宵元道，“應該是白所長提供了信息，這裏不能留了。”

“那……你的研究怎麽樣了？”

“初步進行了基因剝離，我還需要一段時間。”姜宵元揉了揉眉心，“只不過……我不確定我還有沒有這個時間了。”

畢竟再天才的人，總是需要足夠的時間和條件才能夠完成自己的研究的，可是現在形勢所迫，他也不能夠確定了。

兩個人收拾好東西，從醫院的後門坐上了飛行器，朝最近的星際列車站飛了過去。

白銀城空中的藍色稽查隊的飛行器比昨天多了不止一倍。一下車，果然整個車站戒備森嚴，都是穿著軍裝的稽查隊，每一個口子都把守得嚴嚴實實的。

姜小圓跟著元宵後面，有點慫慫的，“元宵，我們不會被抓起來吧？”

姜宵元看著蠢蠢欲動想要從座位邊上蹲著過去的姜小圓，揉了揉眉心，“我們只是通緝犯，不要這麽猥瑣。如果你非要這麽鬼鬼祟祟的話，我們大概馬上就會被抓起來了。”

“別擔心，他們查不出的，你跟在我後面就行了。”

就算是有他的保證，進站的時候，姜小圓還是非常緊張，被問兩個問題就口胡了，果然引起了稽查隊的註意，姜宵元倒是一點也不慌，把她的病例拿出來一擺，稽查隊的人就打住不問了，一臉同情地放行了。

姜小圓本來是很忐忑的，突然間就生氣起來了，為啥總是要這麽對待他們這種智商不高的人呢？簡直是歧視好不好！

姜宵元給她解釋，安慰她，“你這種級別的智商，在這裏是一級傷殘，要是稽查隊的人為難你被人拍到放在星網上面，會被全世界討伐的。”

姜小圓：……一點也沒有被安慰到呢！

上了列車，兩個人都稍微松了一口氣。

這是最快的一班離開白銀城的列車，開往附近的星球。他們兩個訂了vip的包間，姜小圓一進去就喝了好幾口水才鎮定下來，

“太好了，我們要到黑水城了，就不用躲著稽查隊了……”

姜宵元凝視她了好長時間，就在姜小圓都發覺的時候，他才遞給了她一張卡，“一會兒你提前一站下車，你的星網賬號還有一點星幣，這個是給你的新的通行證，你下車就給陳秋打個電話，他會去接你的。”

姜小圓一楞，接過了那張通行證，“可是元宵……我們不是說好一起去黑水城的麽？”

“這一趟車不是去黑水城的。”

姜小圓圓圓的眼睛裏充滿了困惑，“元宵……”

姜宵元微微垂下了眸子，伸出了左手手臂，姜小圓一楞——他的手臂上有一個很大的傷痕，在科技發達的星際時代仍然無法去掉的疤痕，可以想象到底是多麽嚴重的傷。

“這是五年前我做實驗的傷，那時聯邦發生了一場蟲族入侵，那些蟲族發生了變異，病毒感染性非常強，那時我是聯邦的科學研究院的院長，疫苗是我負責研制的。在實驗過程中一只蟲族失控，這個疤痕就是在那個時候留下來的。”

他微微垂眸，“幫我主刀的是總統的主治醫生，手術很成功，直到我出院的某一天，我才發現了手臂裏的芯片。”

“芯片？”姜小圓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果然在那傷痕之下，摸到了一塊小小的凸起，“可是你不是研究出來了疫苗，他們為什麽……”

他沒有直接回答她，“這是一塊可以定位、甚至可以自爆的芯片，我想了很多辦法，但是因為芯片完全不能移動而作罷，只能夠用幹擾器幹擾。幹擾器可以保證芯片接收不到自爆的信號，也可以影響芯片的功能。”

“這塊芯片最開始是我自己研究的，本來是用於監視蟲族的。是我大意了，幹擾器可以幹擾他們的判斷，但是大致的信號範圍在破譯之後還是可以提供給聯邦的，應該是這幾天科學研究所破譯了的。”

他冷靜地和她分析，“如果我們分頭走，你會被陳秋保護起來，我的研究就保住了一大半；如果你被聯邦發現的話，我連你的安全都沒有辦法保證。你不用擔心我，他們舍不得殺我的，至少是現在舍不得，我有辦法脫身去找你。”

姜小圓安靜了好一會兒，“我覺得你忽略了一個嚴肅的問題。”

“什麽問題？”

“你高估了我的智商，我大概一下車就會被稽查隊的人抓起來，估計也等不到秋秋來找我了。”姜小圓吸了吸鼻子，“我還是和你一起吧，我不怕的。”

她的話音落下，整個列車就猛地一晃，姜小圓嚇得立馬蹲了下來，姜宵元掀開了窗簾一看，果然看見了行駛在軌道上的列車外面突然間多了很多的光點，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了一起，最開頭的艦艇上，藍色的聯邦旗幟十分醒目。

姜宵元從行李箱裏翻出來了一瓶藥丸遞給她，“吃下去，千萬不要暴露你是個omega的事實，他們問你什麽你都說不知道就可以了，你的智商他們不會為難你的。”

姜小圓拿著藥丸，本來慌亂的內心，因為那句“你的智商他們不會為難你的”而出奇地鎮定了下來，甚至還有一種可以錘爆姜宵元這個家夥的怒火。

只不過，沒有給他們太多的時間，很快，倉門就被敲響了，姜宵元淡定地打開了門，果然看見了白所長那張熟悉的面孔。

白所長笑了笑，“姜院士，我們又見面了。”

……

叛國者姜宵元被抓獲的消息很快就像是插了翅膀一樣飛向了聯邦的各個角落，可是這一次提供了重要消息和情報的大功臣、科學研究所的白所長卻並不開心。

他自從上一次從元月基地回去之後，就發現因為源石的輻射，他的肌肉在漸漸地萎縮，饒是費了大力氣搞來了特效藥，也只能夠減輕一點點，用處沒有他想象當中那麽大。

白所長很清楚，世界要是說誰還有能力幫他的話，那就只有姜宵元了，因此他召集了整個科學研究院的人集中所有人的力氣去破譯姜宵元的幹擾器，終於找到了姜宵元的蹤跡。

姜宵元也沒有反抗，帶著姜小圓安然住進了關押他們的地方。姜小圓也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沒有他們兩個人分開關押，而是關在了一起，只不過兩個人都戴上了電子腳銬。可是關押的條件可算不得好，連張床都沒有，只有一面窗戶，他們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收繳了

關押他們的地方在艦艇的最深處，光是門都有好幾重的關卡，守衛的人也不知凡幾，壓根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等到快到首都星了，你就聯系小助手，看看能不能提前送你回去。”黑暗當中，他低聲道，“如果不能提前回去，我會和他們談條件，陳秋應該也會加碼，別害怕。”

姜小圓在黑暗中就這麽四腳朝天地躺著，聞言歪歪腦袋轉頭看他，

“那你呢？你的實驗怎麽辦？我這麽珍貴的研究對象都飛了，你的研究就沒有後續了，你就不心疼麽？”

“雖然你這個人吧，有時候挺討厭的，又經常嘲笑我智商低，讓我很生氣，性格上簡直是一無是處。但是誰讓你是另外一個我呢？”姜小圓嘆氣，有點悶悶道，“你對我還挺好的，就算只是因為我是珍貴的研究對象……可是想到你要是突然間死了，我大概也會覺得有點難過吧。”

姜宵元頓了頓，想要和她解釋一下……並不是因為她是珍貴的研究對象而已。可是他一時間不知道從哪裏說起來，只能陷入了沈默當中。

“那……你為什麽要這麽執著於研究特效藥呢？”姜小圓突然間問道，“真的是因為想要拯救世界麽？”

姜小圓有一點了解他，他並不是什麽情感很豐富的存在，反而他還有一點冷感，不像是什麽心懷天下的人，倒是像極了什麽想要毀滅世界的反派科學家。

姜宵元淡淡道，“我是基因選擇的產物，父母都是精挑細選的最佳組合，我的出生是科學研究院的一次實驗，他們想要培養出來最聰明的人類，最後，實驗成功了，我出生了。上一任的研究所所長，就是我的養父。”

“他畢生都在追求讓人類延續的辦法，我從出生開始，就是因為這個使命——找到讓人類延續下去的辦法。我能夠活下來就是因為這個，所以一直到死去為止，這也是我畢生的追求。”

姜小圓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之前覺得元宵沒有什麽人氣，可是聽他這麽一說，他本來就不是正常的人類……姜小圓這個時候突然間理解他了。

是啊，被當做了畢生唯一的追求和使命，也是他唯一活下去的理由，如果沒有這個使命，他的存在都仿佛不合理起來了。

“只不過，持續了上百年的研究仍然沒有任何進展，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漸漸地覺得讓人類延續下去是個假命題，人類必然滅亡。因此，他們很快就轉向了關於武器和戰爭的研究，他們想要在有限的時間裏，掠奪更多的財富，更高的地位，開始了無止境地戰爭。”

“規劃了我的出生的老院長也變了，在我還沒有成年之前，他就轉向了機甲的研究，在這個領域做出了很巨大的貢獻，他刪掉了以前的生命科學關於延續人類的文章，徹徹底底地否定掉了這個可能。”

“我的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人類的延續，我的出生萬眾矚目，帶著人類延續的使命而存在，但是在我長大成人之後，他們親自否定掉了這個可能。”

也就否定掉了這個帶著使命降生的他。

“我很聰明，能夠做出來很多人都沒有辦法企及的成就，可是他們不相信我可以讓人類繼續延續下去，五年前那一次之後，我就離開了科學研究院，自己在元月研究所繼續研究。”

姜小圓想了想，“可是元宵……我走了，你就這輩子都研究不出來了。”

“我經常在想，這樣的人類，或許沒有延續下去的必要。”他想了想，“可是你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啊？”

一直到她睡著了，他也沒有回答姜小圓，只是垂下了眸子。

她是另外一種可能性，萬千時空當中，萬千種組合裏的他裏面的一種可能。

她和他完全不一樣，她活著明媚陽光，是向陽生長的小樹。而他活著只有一個目的，剛剛出生開始，屬於他自己的“自我”就已經死掉了，畢生都在朝那個目的的路上前進著。他是一個一出生就死掉了的人。

從小老院長就告訴他，他不需要感情，無論是親情還是愛情，因為他是人類的最高智腦，不應該在這些事情上浪費時間，他的時間應該給研究，給人類的未來。時間一久，他也就自然而然地遺忘了這種生物的本能。

他一開始嫌棄她的低智商，嫌棄她的感情用事和沒有大腦，可是時間一長，他漸漸地發現，在鮮活的她身邊，他像是一棵失去了生命力的枯樹。他開始沈默地羨慕她的鮮活和生動——親情和愛情都在她身上閃閃發光，人性裏的缺陷她都有，明顯的缺陷在她身上明明不完美，也顯得那樣的可愛

無數次他思索自己存在的意義，回憶自己的人生，都只不過一張過於直白的鋪滿了公式的紙張，然而平行世界裏他站在了他的面前，告訴他了他存在的另外一種可能性，就是這個可能性的存在，都讓這張無趣的紙張在某一刻，多出來了色彩的遐想。

拿這樣珍貴的可能性去換一個虛無縹緲的人類的未來？以前他會毫不猶豫地同意，現在他覺得這太不值得了。

他沒有辦法那樣地活著，至少，在這個世界的某個時空裏，有一個那樣的他可以這樣自在地活著。

他大概做不到那樣偉大的無私，他想要留住……那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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