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已經分成了兩處，此刻有他們幾個拖住壬祭，咎鬼門和神隱之裏的鬼族們很快又繼續開始對鬼域的清剿。

而看著對面即使以一對三也依舊不落下風的壬祭，壬巳心情覆雜。

其實對方有一件事說的並沒錯，長期安逸的自己終究還是不如歷經無數戰鬥的他。

阪田銀時看著變回原形的壬祭倒吸一口冷氣：“這要怎麽打？”

咎辻三什麽也沒說，只是沈默地握起雙刀，而另一邊的咎初也是沒有絲毫猶豫地準備加入戰鬥。

雙雙變回原形的壬巳和壬祭正在不斷撕咬著，咎七所化成的血屍配合著壬巳盡量限制壬祭的行動。

由血化成的身體自然也是以血為武器，廣場上隨著再次展開的戰鬥，血液幾乎是源源不絕。

咎七操控著血屍緩緩伸出手，無數的血流隨之而去，纏繞上壬祭的四肢，而他的另一手緊握著一個血弓，同樣以血為箭，進行遠程攻擊。

而風間澤也一邊躲避著攻擊一邊不斷地朝壬祭被纏住的四肢上增加傷口，即使對方迅速自愈也還是造成了麻煩，行動逐漸遲緩起來。

“他的四肢。”一直觀察著戰鬥的咎初突然說道，“朝他的四肢攻擊，正好一人一個，辻三記得全力發動咎羅印和那只眼睛，不然恐怕無法破開他的防禦，至於你……”看了一眼阪田銀時，咎初淡淡地說道，“既然你的刀是壬巳的牙齒鑄成的，那麽應該沒問題。”說著就沖了過去。

咎辻三和阪田銀時楞了一下後也隨之跟了過去。

看著加入進來的三人，風間澤也挑了挑眉，立刻感覺壓力小了起來。

隨著幾人的加入，四肢的傷口不斷增加著，原本還能勉強跟上的自愈此刻幾乎失去了作用，對面的壬巳和那個血屍也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不少傷口。

還是勉強了……

壬祭陰冷地一個後躍暫時離開攻擊範圍，然後在他們錯愕的目光下，突然朝另一邊的混戰跑了過去，一爪子按下，同時嘴巴大張，立刻無數的鬼族被吸了進去。

看著在不斷吞噬鬼族的壬祭，壬巳臉色一變，迅速沖了過來，一把將之撞開，卻還是晚了一步，大多數鬼族已經被吞了進去，廣場上一時間空曠得有些可怕。

看著氣勢和力量都在不斷增長的壬祭，所有人的臉色都開始難看起來，即使是鬼域的鬼族都有些後怕地顫抖著後退，生怕自己也被吞進去。

而原本還能造成傷口的幾人也發現了，自己再無法砍傷壬祭一絲一毫，連之前的傷口也都完全愈合了。

壬巳這時候突然又冷靜了下來，對著他們說道：“趁著他還沒有徹底消化，把他控制住，在那之前結束一切。”

話音剛落，咎七化成的血屍沒有猶豫，直接將弓箭重新融入了自己的身體，然後猛地朝壬祭俯沖而去，在撲上去的瞬間將整個身體化為血水包裹住對方。

一邊的風間澤也開始念起咒語，沒過多久周圍立刻出現了無數的鎖鏈，在對方一時間無法擺脫那些血水的時候紛紛纏上去。

然後他們都看到壬巳突然仰天長長咆哮了起來。

瞬間所有人都感覺地面似乎顫抖了幾下，天空中的雲海也漸漸消散，整個隱間都似乎震顫著微微搖晃起來。

在這聲充滿威壓的怒吼中，無數鬼族被壓下了身子，幾乎要匍匐著顫抖起來。

額前的印記在瘋狂閃耀著紅芒，壬巳一個爪子狠狠揮下，空中立刻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裂縫。

卻不是空間裂縫。

“這是……次元裂縫！？”咎初很快認了出來。

還沒等咎辻三說什麽，壬巳驟然再度向壬祭沖了過去，然後一口叼住對方的脖頸朝那道裂縫過去。

一時間動彈不得的壬祭立刻明白到了對方目的，體內瘋狂地運轉著吸收那些吞下去的鬼族力量，死命地想要掙脫。

看著越來越近的通道口，壬祭終於在關鍵時刻破開了所有禁錮，扭頭就狠狠地咬住了壬巳，想要殺死他阻止這行動。

咎七已經死了，他的血屍最後拼盡所有限制了壬祭的行動，風間澤也也因為被破開咒術而反噬受傷不輕，一旦錯過這次機會，他們再也無法贏得壬祭。

看著僅差最後一步的通道，壬巳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下了決定，不再試圖逃脫壬祭的攻擊，口中的牙齒不但沒有松口反而更加狠厲地咬住，然後用盡所有的力氣帶著對方一起撞進了次元裂縫。

“壬巳！”咎辻三看到壬巳的行動後瞬間收縮了瞳孔，驚惶地喊了起來，然後在下一瞬失去了所有的聯系。

與以往不同，這次……是真的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氣息了。

咎辻三楞楞地看著裂縫消失後，自己和壬巳契約的印記不斷變淡，最終消失，光滑的皮膚上再也沒有任何痕跡。

而此刻，鬼域的鬼族們已經完全沒了戰意。

這場戰鬥……終於結束了。

次元裂縫與空間裂縫不同，完全沒有穩定的通道和坐標便進入差不多就是被流放於三千小世界之外了，基本也就沒有回去的可能了。

虛無一片的宇宙中，即使是他們那巨大的身體，在這兒也仿佛是滄海一粟。

看著幾乎被自己咬斷脖子的壬巳，壬祭又驚又怒，恨得幾乎癲狂：“你這個瘋子！”雖然一樣脫離了法則，但是這種被流放與成為時空旅者完全不同，在漫長而沒有盡頭的未來裏，自己只能永遠孤獨地飄蕩在這片宇宙。

是啊，或許自己的確是瘋了吧。

耗盡所有將自己和壬祭一同流放，他也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這樣做的一天。

鮮血汩汩而下，浸染了白色的皮毛，脖頸處早已血肉模糊，壬巳有些恍惚地看著浩瀚無垠的宇宙，沈默著緩緩閉上了眼。

壬巳本也是一只強大而肆意的鬼族。

與其他由人類怨氣轉化形成的鬼族不同，他是由鬼域中長年累月之下濃郁的鬼氣所誕生的鬼族。

而與他相伴而生一同睜眼的正是壬祭。

但是他們從未與人類兄弟那般有過什麽友好之類的感情，唯一的也是威脅和警惕，在他們心裏，對方是一只不弱於自己的鬼族。

因為並不需要什麽人類血肉來生存，那對他們來說只能算是調胃口般的存在，所以從來都是懶洋洋的壬巳將幾乎所有時間都花在了睡覺上，睡過了漫長的歲月。

而與他不同的是壬祭天生嗜血，壬巳每次看到對方都是一身濃郁的血腥味，有人類的，有鬼族的，或許還有一些妖怪的吧。

“除了睡覺就完全沒事情做了麽？”壬祭看著懶懶地擡了擡眼皮後，看了他一眼便重新閉上眼的壬巳，嗤笑了一聲，“你是豬麽？明明殺戮是如此令人愉悅的事情。”

“麻煩。”壬巳這次連眼皮都沒掀一下，只是說了這兩個字。

然後便沈默了下來，良久後，他聽到對方突然開口說道：“餵，你甘心嗎？時刻忍受著法則的威脅，宛若頭頂懸掛的利刀一般，我們的存在……遲早會被抹殺吧。”

壬巳睜開血紅的豎瞳，沈默了一會兒後冷淡地說道：“所以呢？我們又能做什麽？和法則抵抗？”話語裏不由地帶上了嘲諷。

壬祭只是靜靜地望著黑夜中永遠一成不變的血月，表情沒有剛殺戮完的愉悅和興奮，也沒有往常的譏諷和暴躁，壬巳從未看到過他如此平靜的表情。

“我不甘心。”壬祭在靜寂中這樣說道，“憑什麽法則決定一切，憑什麽我們不能被容於世，只要有力量……只要有……力量……”

壬巳微微皺眉，然後看到對方再次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句話。

那也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句話。

“我們果然還是合不來，不過也算了，和你不同，我不會甘心，並且……我會打破這個桎梏。”

自那以後，壬巳便再也沒有見到壬祭，甚至鬼域中也完全失去了他的消息。

而他也重新陷入了沈睡。

也許是睡了一百年，也或許是兩百年，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就被咎鬼門捉了去，然後定下了限制。

非斬鬼者契鬼，不得離開鬼冢一步。

那時的咎鬼門可不像現在這樣軟趴趴的，每一個斬鬼者都是自小便經歷了實戰的洗禮，他們並不需要歷練，因為他們直接通過斬殺鬼族來強大自己。

捕捉自己的時候也算是大陣仗了，詠唱者以言靈限制行動，數名祭祀布下結界防止逃跑，還帶來了迷獄花來使自己失去氣力。

不過之後對他來說大概也就是換個地方睡覺吧。

一直到那個斬鬼者的出現。

壬巳至今還記得，她是那一代的咎初，是一個總是帶著笑容的少女。

“我憑什麽和你契約？”那時的壬巳甩著尾巴這樣不屑道。

少女想了一會兒後彎著眉眼，以近乎誘哄的語氣說道：“我可以帶你去看外面的世界，也可以讓你自由行動，除了我需要你的時候。”頓了一下後她又補充道，“當然，不能吃人類，我會給你足夠的血，而且我也不會頻繁召喚你，我很強，平時自己一個人也就夠了。”

“你還不如重新找一個鬼族。”壬巳垂眸看著面前這個相對自己顯得無比渺小的人類。

“可是我只要你呀。”少女笑瞇瞇地仰頭看著他。

壬巳沈默了下來，尾巴心不在焉地一掃一掃著。

其實……出去看看也不錯，說起來他還沒見過外面的世界，而且人類的生命只有短短百年不到，對自己來說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於是，壬巳答應了。

少女笑得更歡快了，眸中仿佛匯聚了星光一般璀璨。

而對方也的確如她所說，並沒有限制自己的自由，給自己的飼食也從不落下，每次在外面看到好吃的或者有趣的東西也都會給自己帶一份回來，還興致勃勃地給自己講那些途中看到的事情。

不過每次她的表情都簡直像哄小孩一樣。

雖然自己經常對這些嗤之以鼻，她卻好像並不在意，下次依舊。

“餵，別把我當成寵物一樣……”壬巳看著又一次給自己帶了一份狐貍關東煮回來的少女，口氣有些不大好。

“不是寵物。”少女楞了一下後微收笑容，認真地看著她，“是同伴，會陪伴我一生的重要同伴。”

“嘖。”怔了一下，接著壬巳輕嘖了一聲別過頭，一臉不耐煩的模樣，然後閉上了眼睛假寐。

在聽到旁邊再沒有聲音後，壬巳不由微微動了動耳朵，然後悄悄睜開眼，立刻就看到自己面前那張帶著笑意的臉。

看著面前呆滯了一下後惱羞成怒從窗口跳出去幾下就沒了身影的壬巳，少女彎彎的眉眼滿是愉悅。

而當壬巳再次回來的時候只看到遍地的狼藉，顯然這裏發生過戰鬥，這並不算少見，所以她也只是皺了一下眉就找了過去。

本以為這次還是會看到那個少女一臉輕松地抱著刀坐在一堆鬼族屍體旁等著自己，然而還沒趕過去，就感覺到自己和她失去了聯系。

察覺到不對的壬巳立刻加快速度，卻還是晚了一步。

到場的時候只看到堆積如山的鬼族屍體，有高級也有王級，看著剩下那些似乎準備搜尋的鬼族，壬巳面色陰沈地抓住其中一個開始逼問。

“我們組織著一起過來埋伏對方，並且封鎖了空間想把她斬殺於此。”看著一雙血眸死死盯著自己的壬巳，那個高級鬼族顫著音連忙繼續說道，“不過她逃走了！”

然而他沒說的是那種程度的傷即使逃走也沒用了。

隨手撕碎這只鬼族，壬巳完全沒空理會這些鬼族，撕裂空間準備去尋找。

當他終於找到的時候，只看到那個一直掛著笑容的少女正靠在溪流旁的樹上，雙眼出神地望著天空，對自己渾身的傷口毫不在意，只有幾處重傷草草包紮了一下，而此刻流出的血已經開始凝結，她卻好像感覺不到一樣，面色平靜如初，只在看到自己到來的時候稍稍側過頭，露出一個一如既往的笑容。

“你來了啊。”少女的臉色蒼白如紙，笑容比起以往顯得有些脆弱，“還以為……會見不到最後一面了。”

“閉嘴，我帶你回咎鬼門治療。”壬巳暴躁地急步走了過去。

“不用了。”輕輕揮開壬巳的手，少女搖了搖頭，再次咳出幾大口血後，擡頭看著面前的壬巳，“能變回原形嗎？”

壬巳沈默了一下，雖然不明白她要做什麽，卻還是稍稍後退幾步依言變回了原形，他已經發現了，少女早已是強弩之末，即使現在趕回去也來不及了。

用刀撐著自己勉強站起來，少女幾乎是踉蹌著撲倒在壬巳身上。

白色蓬松的尾巴輕輕一掃，穩住少女的身形。

靠在壬巳身上，少女似是有些疲憊地微微閉眼，感受著身後的柔軟，唇邊的笑意溫柔：“果然……很溫暖啊。”

湛藍的天空中澄澈無雲，煦暖的陽光透過枝椏灑在森林中，襯得少女的微笑更加虛幻。

與漫畫或話本中的情節不同，沒有暴雨，也沒有陰雲來烘托死亡的慘烈，這樣的天氣簡直好到不可思議，是個完全不適合和死亡搭上勾的明媚天氣。

身體在不斷變冷，眼前的視線逐漸模糊，少女還是微笑著說道：“真是一個好天氣啊。”

“壬巳，能答應我一個要求嗎？”等待死亡的沈寂中，少女的聲音突然響起，被風清楚地帶到了他耳畔。

“吃了我吧。”少女這樣說著，“與其被葬在咎鬼門，還不如被你吃掉。”

“你在胡說些什麽？”壬巳的聲音中帶著煩躁，胸口有些發堵，極度想要發洩著什麽。

他知道對方從來都對咎鬼門沒有多大歸屬感，從小就是孤零零一個人長大，在殘酷的優勝劣汰中強大，而最強的咎初稱號更是成了其他人嫉妒以及想要超越的對象。

“吃了我吧，拜托你了。”少女的聲音中帶著無法言語的悲哀和落寞，“我……不要再一個人了。”

畢竟……對她來說唯一稱得上親近的也就壬巳了。

就算是被吞吃入腹，也會讓她覺得……並不那麽孤單。

望著少女沈靜的黑眸，壬巳閉了閉眼。

“……如你所願。”

此後壬巳將那些參與的鬼族一個不剩地撕成碎片，然後回到了鬼冢，再沒有契約，即使是身為歷代最強咎初的他。

當那時看到對方拖著重傷的身體前來，並以此為代價請求自己照顧他的孩子時，他毫不猶豫地拒絕，如此相像的情形讓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個少女。

那是他所有吃過的中……最難吃的一次了。

而他之後又和咎辻三契約其實也並非因為她所說的代價，這只是一個借口罷了，自己無非也就是因為看著她堅定的模樣，讓他恍惚想起了曾經罷了。

他活的時間也已經夠漫長了。

而現在，一切塵埃落定。

作者有話要說：  倒計時：一

啊啊啊還剩一章了好激動，終於要完結這篇了，明天同時開新坑哈，沒存稿的我想想明天要雙更……壓力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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