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片沈寂，誰也沒說話。

最後還是咎辻三開了口，聲音略帶幹澀：“那剛剛那個……是我的母親嗎？”

“不知道。”壬巳隨意找了個椅子坐下，“我並沒有見過你母親，那個時候我還在鬼冢睡覺，後來還是你父親喚醒了我。”

“父親？”咎辻三有些怔然。

“啊。”壬巳微合雙眸，扣起食指一下又一下地敲著桌面，慢慢陷入回憶中，“真的……第一次看到他那麽狼狽的模樣。”

它到現在還依舊清晰地記得，自己是被一股濃烈的熟悉血腥味驚醒的，還未睜眼耳邊就傳來那低沈疲憊的聲音。

“喲，壬巳，老朋友就要走了，好歹睜眼告別一下吧。”

映入視線的便是那渾身浴血的咎初，身上的黑色和服被濃郁的血染成更為深沈的顏色，袖口不斷滴落著凝聚的血，那雙滿是傷痕的手緊緊握著刀。

它就看著他隨意坐在地上，從來掛著慵懶散漫笑容的臉上此刻只剩疲憊與苦澀，真真是完全看不出他就是那個揮手間便令任何鬼族震顫的最強咎初。

“餵，怎麽回事，我只是睡了一覺你就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壬巳沈默了一下開口，鼻尖充斥的香甜血腥味讓它恨不得將他一口吞下。

咎初並沒有與以往一樣與它調侃，原本盡顯風流肆意之色的眉眼微微垂下，良久才開口：“緋不見了，當時那個情況或許是死了吧，千華也死了，現在，我也該死了。”

“你在說什……”壬巳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壬巳，吃了我吧。”咎初的表情平靜到令人不安。

“開什麽玩笑。”壬巳煩躁地站了起來，周身因為它巨大的身體漫起一陣陣煙塵。

“壬巳。”咎初的視線虛虛落在空中，“吃了我的身體，然後作為交換，我希望你能保護我的孩子，不用太久，只要他們有自保能力就行了。”

“孩子？”壬巳楞了一下然後暴躁道，“我可從來不會照顧人類孩子，斬鬼一族還不至於沒用到連你的孩子都不會照顧……”

“我已經被族中除名了。”

壬巳的話戛然而止，一雙血紅的豎瞳定定地看著面前這個男人，半晌靜默。

它曾看著他從族中人人敬畏羨慕的天才成長為意氣風發的最強斬鬼者，而現在，他居然被除名了，現在來此只為請求自己吃掉他的身體，拜托照顧他的孩子。

在自己沈睡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

似乎看出壬巳並不打算答應，咎初眼中泛起無奈，繼而撐刀站起：“既然你並不打算……”頓了一下後又說道，“反正也道過別了，我也該走了，再待下去他們也該發現我了。”

“餵，你要去哪？”壬巳稍稍皺起眉。

咎初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這是它再見到他後的唯一一個笑容，卻笑得蒼涼。

然後轉身離去，再也沒有回頭，身上的血跡隨著他一路滴下，蜿蜒出一條血路。

壬巳無法離開鬼冢，只能靜靜地看著他就這樣一步步離開，直到那個身影消失。

它隱隱感覺到，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閉了閉眼，把玩著手中的茶杯，壬巳擡眼看著咎辻三，頗為覆雜。

人類的生命總是短暫的，在那漫長的時間裏，能在它的記憶中留下痕跡的也就寥寥幾人。

往往自己只是打了個瞌睡，一個人的生命便過去了一小半，經常睡了一覺便再不見以前的熟人。

一如咎初。

其實願意給咎辻三做式鬼並不完全是因為她的血脈，與咎初最後一次見面的情景讓它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麽。

這一任的咎初心思深沈天賦也可怕幾乎不遜於那個人，所以自己選擇了咎辻三，看著她從小小的一團變成了現在勉強能獨當一面的少女。

不過，還是遠遠不夠啊。

壬巳心下輕哼了一聲。

放下茶杯，壬巳支起下巴漫不經心地說道：“反正現在也回不去，先好好休息吧。”

咎辻三看著壬巳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而阪田銀時看到她這樣也自覺和壬巳去了隔壁。

第二天一早咎辻三就起來了，昨天沒能好好看這個地方，現在也正好有時間，當她走到中庭時正好看到昨天那個少女走來。

千華看著對面的女孩看到自己後下意識停下了腳步，微微一笑：“早飯已經備好了，你的同伴們起身後也一起來吧。”

“嗯，多謝。”咎辻三自從想到這個人有可能是自己的母親後就感覺有些別扭。

說不上是緊張還是什麽。

千華也看出了咎辻三有些不自在的樣子，溫和地笑了笑：“吃完早飯你可以到處去逛逛。”

咎辻三遲疑地問道，“這兒有沒有什麽禁地之類的，要是不小心闖進去了……”

千華依舊溫聲道：“沒關系，只要別太靠近神木棲息之地就行了。”

“好的。”咎辻三點頭回道。

等阪田銀時和壬巳也過來後，他們也打算到處看看，咎辻三猶豫了一下說道：“我之前看到東邊有一個書閣，準備去看看，你們出去吧。”

“好吧。”阪田銀時順手揉了揉咎辻三的頭，“要是發現了什麽會跟你說的，你去吧。”

千華看著阪田銀時若有所思卻並沒有說什麽，只是起身對咎辻三說道：“我陪你去吧，開啟書閣需要鑰匙。”

“麻煩了。”咎辻三乖巧地說道。

進入書閣後，千華就上了樓上，咎辻三並沒有一起跟去，只是從一樓開始看起。

看得出這兒經常有人打理翻閱，書架上並沒有多少灰塵，咎辻三一排排走過去，然後在一本書前頓住。

千華下來的時候就看到咎辻三正認真地看著書籍，她走過去一眼就知道是什麽了。

“你對神隱一族感興趣？”千華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咎辻三沈默地點了點頭。

平靜地凝視著咎辻三，然後千華緩緩說了起來：“神隱一族是天賜之族，相伴天地之初第一棵神木而生，每個族人都或多或少沾染上法則，於是便有了這雙眼睛。”

在咎辻三錯愕的目光下千華原本正常的雙眼剎那間變成了與自己右眼無二的黑瞳，幽深黑暗透不進一絲光亮，令人不敢與其對視。

也只是短短幾秒千華就變回了原樣，繼續說道：“這雙眼睛能看到一切，不管是虛幻中的真實，還是過去與未來，只要想看便沒有看不到的存在，但是與之相應的是要付出代價，與你想看之物同等的代價，所以……”千華的手撫上咎辻三的頭，“千萬不要試圖去看超出你所能承受之外的事物。”

咎辻三的身體瞬間僵硬，露出的眼睛微微睜大：“你……”

千華安撫地笑了笑，然後說道：“隨我來吧，我之前找了些書籍對你應該有用。”

咎辻三只能就這樣跟著她走去，在一處桌椅旁坐下。

輕輕放下懷中的書籍，千華抽出一本推至咎辻三面前：“你的右眼並不能很好控制吧，神隱一族有屬於自己的秘法，你先看吧，若有不明白的可以問我。”說罷便自己看起書來。

咎辻三沈默不語，這句話就代表了她的確知道自己也有這種眼睛。

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戶灑落一地，仿佛能看到半空中浮起的細小灰塵顆粒，窗外的樹葉隨風微晃，對面比自己並不大多少的少女垂首安靜地看著書籍，纖白的手指不緊不慢地翻過一頁，一片靜謐。

咎辻三原本慌亂的心也慢慢平靜了下來，不再多說什麽，認真看起手中書。

這本書對自己的確很重要。

中間阪田銀時回來過一次，不過看著正在全身心看書的咎辻三甚至都沒發覺自己到來後還是默默離開了。

倒是千華註意到了，朝他微微一笑，在他離開後將目光放在咎辻三身上。

對面的少女還是看起來還未完全褪去青澀，眉目間看得出與自己無二的模樣，認真起來習慣性地緊抿雙唇，稍長的劉海堪堪遮住了右眼。

雖然還並不是很成熟但也可見是一個好孩子。

想到這裏，千華的目光不由柔軟了一些。

不知過了多久，待咎辻三看完擡起頭的時候只看到千華唇邊泛著溫和的笑註視著自己。

一瞬間奇妙而安心的感覺。

今天的陽光果然很溫暖啊。

咎辻三也下意識朝對方勾起一個小小的笑容。

就這樣他們在這住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內他們並未再見到那個名叫千立的大祭司，而這族內的生活與常人也並無不同，平靜得讓他們有一種一直在這裏生活也不錯的錯覺。

當然，也只是錯覺。

畢竟他們在屬於自己的時代都有自己的羈絆。

而這種平靜，在一天千華帶會一個重傷幾乎垂死的男人後被打破了。

當看清那幾乎與咎初神似的面容後，他們都想到了那個人。

上代咎初，也就是咎辻三的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陸爻小天使的地雷麽麽噠！

昨天521寫了一個小短篇，可以戳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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