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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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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雲雀恭彌對此毫無表示,我就只能自作主張地把那些骨頭上的肉去掉,沖洗幹凈集中放到一個紙盒裏,拿到院中曬幹,好做保留。

他只在有一回進廚房拿牛奶時瞥到那盒骨頭,無聲無息地取出一塊,拿在手裏盯著那排小小的牙印好一陣,才將它重新放回盒子裏,離開了廚房。在那之後,他再也沒有碰過它們。

我便想起茜拉夫人七十二歲病逝以後,阿諾德先生吩咐我把她的遺物全都收撿起來封好。那時我忙了整整兩天,阿諾德先生的生活則沒有半點改變,只等我收拾好了,在封箱子前最後瞧了眼那些遺物,就將它們統統放進地下室,再未拿出來過。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有些羨慕。羨慕他們一早就習慣了孤獨,哪怕曾有人陪伴,也不會在該放手時產生牽絆。

分神沒多久,我倒是被外邊的雨聲引回了註意。雨點急切地敲打玻璃窗,還真像是在昭告雨季到了。

雲雀恭彌不常出門,多雨的天氣更是足不出戶。這些天書房中理財類的書籍又被翻動的痕跡,看來他閑下來時,也總算開始看些別的書。

棋盤擺在長廊裏,我們的對弈也還在繼續。只是有一天我拿著濕淋淋的傘買菜回來,滿屋子找不到他的人影。鞋不在,多半是出了門,卻沒帶傘。我看了會兒棋局,下完一顆子才去準備午飯,結果飯菜涼了,他仍舊沒有回來。

雨已經連著下了幾天,我坐在長廊裏等了兩個小時,而後嘆了口氣,起身倒掉了飯菜。

晚餐最終也全都進了垃圾桶。我洗完碗筷回房看書,到了十點便像往常那樣鋪好床熄燈睡覺。

聽了一晚的雨聲,我也不記得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清早再睜眼,是六點。雨還在下,長廊的邊角濕了大片,風鈴叮叮當當地響,棋盤擺在原處,棋局依然停在我昨天下完的那一步。

我吃了早餐,撐著傘給院子裏的金魚撒食,又打掃了屋子,才出門買菜。

從並盛公園抄近路走,經過一條偏僻的小巷子,恰好發現了他。他渾身是傷地坐在墻腳,手裏還握著那對浮萍拐,也不知道在雨中待了多久,衣物全被淋透,就連血跡都被雨水沖刷成了淡粉色。或許是因為正處於昏迷狀態,我走到他跟前,他也沒有睜開眼。

額頭很燙,在發高燒。

大概是感覺到有人碰他,他抓緊浮萍拐掙紮著張開了雙眼,看清面前的人是我,才將眼虛合。我轉身把他背起來,一手扶著他的背,一手撐傘,慢慢往醫院走。他高燒發得厲害,全身滾燙,隔著衣服也能讓我感覺到熱度。

“我最敬重的那位先生。”我緩緩開口,能夠感到雨水浸濕了鞋襪,涼意一點一點爬上腳尖,“他是在早晨過世的。沒有受任何病痛的折磨,就這麽悄無聲息地走了。那天整棟房子裏,就只剩下我一個人用早餐。”

阿諾德先生過世的時候,茜拉夫人已經病逝兩年。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看著空空蕩蕩的屋子,都難免迷茫。直到蘇比蕾娜小姐將我叫到日本照顧她的孫輩,我才得以擺脫那種空虛。

雲雀家的血脈從來都走得突然,總是毫無征兆,讓人有些措手不及。或許也只有在這點上,他們才像普通人,無法避免突如其來的死亡。但漫長的一個多世紀以來,即便見過這麽多人永遠的離開,我也學不會真正的淡然處之。

總有一些習慣,來得快,走得卻慢。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有數不盡的時間來遺忘。

“棋還沒有下完。”途經十字路口,我停下腳步,忍不住嘆息,“我以為您不會回去了。”

雲雀恭彌一聲不吭地伏在我背後,抓著我肩膀的小手微微收攏,甕聲甕氣地出聲:

“吵死了。”

我笑笑,不再說話。

8、陸 ...

抵達醫院的時候,雲雀恭彌已經昏睡過去。

我將他交給護士,原本想取下他手裏抓著的浮萍拐,沒想到他即使處在昏迷狀態也不肯松手。拐上有些排序規律的凹槽,看來他對它進行了改裝。只好任他這麽握著浮萍拐被安置到病床上,我等到醫護人員給他處理好傷口,才去辦理住院手續。

他渾身濕透,一路上也沾濕了我的衣服。好在護士替我找了一套病服換上,不至於穿著濕衣服在醫院等他醒來。

退燒藥對他的效用似乎不大。我從醫院樓下的小商鋪買了一本雜志和三條毛巾,回到病房探了他額頭的溫度。依然高燒不退。

用濕毛巾給他擦了胳膊、脖子和臉,我把一條濕毛巾蓋上他的額頭,又將另外兩塊放到他腋下,然後替他掖好被子,坐到病床邊的椅子上看雜志打發時間。換洗過幾次毛巾以後,他終於在午夜退燒。

我小睡了三個小時,確認他沒有再發燒,便撤去了毛巾,準備了一杯溫開水擱到床頭的小桌上,坐回椅子上合眼小憩。

雲雀恭彌夜裏醒來了一次,我聽到他坐起身的動靜,感覺到他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我沒有睜眼,而他最終只是拿起杯子喝了水,就重新躺下睡了。

第二天一早,外頭的雨還在下。我醒來時他已經睜開眼,正側著臉望著窗外。這是間單人病房,病床靠著窗戶,采光不錯,也幾乎能看到並盛町的全貌。或許是從沒有在這種角度俯瞰過並盛町,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風景,直到我起身都沒有分給我一點視線。

我在盥洗室簡單洗漱了一番,就回了趟宅子給他準備早餐。

如我所料,醫院的飯菜他吃不慣。等我拎著早餐來到醫院,恰好看到護士尷尬地端著絲毫未動的早飯走出病房。所幸我做的東西他還是吃了。

他住院並沒有影響我的作息,只是多數活動的地點轉移到了病房裏。不過雲雀恭彌對這幾天的菜色不太滿意,因為考慮到他的傷口需要恢覆,我沒有給他做任何摻有海鮮的料理,而海鮮又正好是他最偏好的。

幾頓之後,我再把飯菜送到他跟前,他終於只看一眼,不再拿筷子。

暫時沒法解決這個問題,我只能削些水果給他。再去挑選食材的時候,我也有點頭疼。碰巧遇到隔壁藤田家的老太太,我采用了她的建議,決定嘗試做牛肉餅。

說來也奇怪,活了一個多世紀的時間,我只做過一次牛肉餅。那還是朝利雨月先生有一回造訪阿諾德先生時的事,他聽到茜拉夫人因為奧羅拉小姐胃口不佳而抱怨,便來到廚房用現成的牛肉做了牛肉餅。奧羅拉小姐十分喜歡這道菜,因此事後我向朝利先生討教。

“這是我自己偶爾想到的一種做法,”他那時笑著回憶,“當時我第一次做菜給喬托他們品嘗,因為擔心G不適應東方料理,就用牛肉做了牛肉餅,還淋上了番茄汁。”他停頓片刻,終於指出了其中的關鍵,“番茄的確是開胃的好調料,這大概也是意大利人喜歡用它做佐料的原因吧。”

而事後我按照朝利先生說的做法做了一回牛肉餅,卻並不那麽受奧羅拉小姐的待見。在那之後,我就沒有再做過這道菜。大概不曾擁有特殊回憶的人,也做不出那種獨特的味道。

幸好,雲雀恭彌沒有嘗過朝利先生的牛肉餅,我也不用擔心在晚輩面前露拙了。

做好午餐準備帶去醫院以前,我抽空整理了放在櫃底的行李,希望能找到點有意思的東西來給雲雀恭彌打發時間。找到了壓箱底的舊相冊,我隨手翻了翻,抽出最後幾張他嬰兒時期的照片,就帶上相冊出了門。

雨季還沒有過去,最近一段時間依然是陰雨天。路上我撐著傘,也難免要低頭看看腳,以免雨水濕了鞋襪。幾次低頭之後,被一群年輕人攔住了去路。

“你就是雲雀恭彌的管家?”帶頭的青年這麽問我的時候,還晃了一下手裏的棒球棍。他們大約有二十個人,堵在道路上倒是相當顯眼。周圍的行人都匆匆繞道走過,大多不敢往這個方向多看一眼。

我想起由於法律的允許,日本從某方面來說也有些像西西裏。至少黑幫都是明目張膽的存在。

好在這個小插曲沒有弄濕我的鞋襪。並盛町是在入夏時迎來雨季,但我總會想到西西裏冬季多雨的時節,偶爾要產生寒流南下的錯覺。

按時抵達醫院後,我把蔬菜沙拉和牛肉餅一一擺到雲雀恭彌面前,然後才坐到病床邊看書。他用餐叉撥弄了一會兒牛肉餅,咬下一口嘗了味道,最終把兩塊牛肉餅和所有的蔬菜沙拉都吃完了。

看來他也是餓的。我笑笑,收好便當盒,將舊相冊放到了他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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