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在空調房裏安然度過，八月，幾場暴雨淹了w市，那個闊別了將近三年的人在一片陰雲裏，涉水而歸。

他的氣質還是那麽淩然，不茍言笑，眉目深邃。他的左眉骨上多了一道清晰的白痕，那是疤。

沈棠看著那道疤，狠狠地抱住他。

莊墨離舉著傘，幫他們遮擋又開始淅淅瀝瀝的雨滴。

“這次可以不走嗎？”沈棠問道。

歐殊看著窗外的大雨，搖頭，“那邊的事情還沒完全結束，這次回來會呆一周左右。”

“一周啊……”

“要不是慎司那家夥說第一次開演唱會，我這周就要飛墨爾本。”

慎司啊……莊墨離一低頭，正好刷到那條微博……八月十六，不見不散。

“我們這些人整天忙成狗，慎司倒活成了萬千妹子心中的男神。”沈棠笑道。

“慎司這幾年沒少拍影視劇，一年除了寒暑兩個月時間，其餘基本上都泡在片場了，未必就比我們容易。”莊墨離打開他的百科，三年時間，他就已經有了五六部大片，三部電視劇。他之前去探過一回班，那時候傅慎司正在拍一部武俠劇，大夏天，他裹著嚴嚴實實的古裝，在片場跳上躥下摸爬滾打，假發都濕了大半。

“也是。”

哪個光鮮亮麗的背後，沒有一點傷痕和汗水呢？你只見我在人前笑，卻不知我也會哭。

拿著VIP貴賓票，在觀眾進場之前進去。莊墨離本想偷偷的去後臺給他一個驚喜，但是當他看到幾十個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員圍著他一個人打轉的時候，他又退了出去。

他好像在與現場導演確定最後的流程，兩三個化妝師圍在他身邊做最後的修飾。這時候去打擾他，顯然並不合適。

莊墨離原路返回，觀眾已經開始陸陸續續的進場。沈棠與歐殊低聲用俄語快速的討論著什麽，他聽不懂，也沒多在意。

他的左手邊有一個空位，一直到演唱會開始都還空著。

於渺戴著藍色的犄角發箍，艱難的從擠滿人群的過道往前擠。她剛才，看到他表哥了。

“小姐，前面是貴賓區。”穿著黑色制服的保安攔住她。

“我知道，我表哥在那兒，我跟他打個招呼。表哥……”於渺大喊。

歌曲只進了前奏，莊墨離抓住一絲熟悉的音調，疑惑的回頭。

“渺渺，你怎麽來了？”莊墨離走過去。

“當然是看演唱會啊！”於渺白了他一眼，繞開保安，直奔那個空位而去。還順道對沈棠甜甜的笑了笑，打了聲招呼。

“渺渺，這裏有人！”莊墨離見他直接坐了左手邊的空位，忙提醒她。

“什麽人啊？演唱會都開始了……誰知道來不來？不管，我先坐著，他來了我讓給她就是了。”

“可是……”莊墨離皺著眉，十分不讚同於渺的做法。這個座位是留給佳玉的。

於渺裝作不知道他表哥的為難，舉著熒光棒仗著地段優勢，瘋狂的跟這粉絲一起叫著傅慎司的名字。

兩個小時的演唱會因為觀眾的過度熱情拖到三個小時，散場的時候，傅慎司的嗓子已經啞的幾乎說不出話。

“走吧，去後臺接他了。”沈棠看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起身去後臺。

“後臺？”於渺眼睛放光，“我也要去！”

“一起去可以，但是不許亂來。”莊墨離事先跟他約法三章。

於渺高興的挽著他的胳膊，笑著說，“知道啦，我哪裏有搗亂？”

助理說他們已經在外面等候了，傅慎司快速的換了身衣服。連妝都來不及卸，抓著墨鏡跑出去。

“墨離！”傅慎司高興的攬住他們，“老大，阿殊！”

“咦？”他往他們身後看了看，並沒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應該是航班耽誤了，今天的天氣不太好，不然她不會不來的。”歐殊出聲解釋道。

“誰啊表哥？”於渺跟在後面聽的稀裏糊塗，拉著莊墨離問。

莊墨離被她纏的頭疼，壓低聲音說，“一個朋友。”

“墨離，這位是？”

莊墨離正想介紹就被於渺搶了先，她伸出手，笑容明艷，“你好，我是於渺，於是的於，三個水的渺。”

“我表妹。”莊墨離看著傅慎司有點呆楞的表情，忙把她伸出的手拍下去。

“表妹啊，你好你……”傅慎司說著說著，眼神突然被拉到極遠，落在一個風塵仆仆的女人身上。

於渺看著身邊三個相貌非凡的精英男人全都動作一致的轉身，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她跟著轉頭，一個亞麻色梨花卷發的女人提著LV的格菱包，笑容可掬的看著他們。

“慎司，對不起，我來晚了。”

“沒事沒事，你來就好。”傅慎司激動的跑上前，伸出雙臂，最終卻只落在了她的肩上，“一路趕回來肯定餓了吧？我們正好去吃宵夜。”

“好啊。”

於渺看著被三個男人護著的女人，突然有一點羨慕和嫉妒。自家表哥的保留座位，沈老大的青眼相加，還有那個高個冷臉帥哥，今晚就見到她的時候彎了嘴角吧……

“不介意的話，可以加我一個嗎？”

劉佳玉被突如其來的女聲驚到，一回頭，看見抱著莊墨離胳膊的活潑女孩。她輕瞟了一眼沈棠的神情，心思在瞬間百轉千回，“當然可以。”

吃完飯出來，街邊不少大排檔已經收了攤，幾個人都喝了酒，歪歪斜斜的壓馬路。

“今天真的很高興認識你們，我們怎麽……沒有早點認識呢？”於渺喝的有點多，一輛汽車從她身邊狂嘯而過，夜風把她短裙的裙子吹得老高。歐殊看著另外兩個全都穿著單衣的男人，默默地把自己纏在腰間的外套解下來，扔給於渺。

“謝謝。”於渺不客氣的把外套套到身上，長長的外套一直蓋住她的大腿根，於渺聞著上面有些陌生的檸檬味，似乎更醉了。

“帥哥，你有女朋友嗎？”

“……”

於渺拉住歐殊的衣服又問了一遍，“餵，我問你話呢！”

“你在跟我說話？”歐殊指了指自己。

“不然呢？”於渺看著走在前面的兩對，就只有他們兩個形單影只吧？

歐殊淺淺的看了他們一眼說，“……沒有。”

“那我追你吧！我很會做女朋友的嗝～”於渺捂著嘴，耳朵尖因為尷尬而爆紅。眼睛左右亂轉，不敢再看歐殊。

街邊酒吧裏有斷斷續續的歌聲傳出來，歐殊仔細的聽，唱的好像是《FISHINTHEPOOL》。

「我不喜歡我們相處的時光因為我知道聚散終有時」

得知歐殊跟於渺在一起，莊墨離驚的下巴都要掉了，而且交往的話還是從歐殊嘴裏冒出來的，可信度高達百分之百。

“於渺……”莊墨離看著群消息，拿著手機直接給於渺播過去。

於渺朦朦朧朧的從被窩裏爬出來接電話，被這一聲嚇得手機直接飛了出去，屏幕被砸的粉碎。但是電話卻還通著，莊墨離的咆哮刺破空間，直接擊中於渺的耳膜。

“到底怎麽回事？你什麽會跟阿殊在一起？你說，是不是你先勾搭他的？”

“靠！有你這樣表哥麽？雖然是我主動，但是本小姐這花容月貌，用得著勾搭嗎？！！！”於渺照葫蘆畫瓢的吼回去，“再說，我交個男朋友，關你屁事！你出櫃我都挺你，我正兒八經找男人談戀愛怎麽礙你事了？”

於渺說著說著覺得莊墨離簡直莫名其妙，她直接掛斷電話，把電池扣出來扔在一邊。於渺是局外人，很多事情她不了解，莊墨離卻知道的清清楚楚。要說歐殊這麽多年對佳玉無情，絕對不可能！

“你先別急，沒準……這是一種解脫……”沈棠看他一下子急出了一身汗，安撫道。

“沈棠，我不信。你信阿殊是真心的嗎？”

“我信。”

孤獨久了，誰不希望有人來暖暖。而且，就算歐殊喜歡佳玉，他也不會和兄弟搶女人，永遠不會。

【四年後】

站在三十二層的熟悉高樓下，劉佳玉猶豫了。傅慎司在他身後，還穿著一身淩亂的新郎裝。

“去看看。”傅慎司把手裏的鑰匙塞到她手裏。

一把銀白色的鑰匙跌進手心，冰冰涼涼的。越靠近，越恐懼。劉佳玉覺得這座高樓正牢牢的壓在她身上，讓她喘不過氣。

這是歐殊住了將近十年的地方，從那年冬天纏著他開始，他就一直住在這裏，從未變過。

從青蔥少年到成熟男人，劉佳玉曾看著他無數次的踏過這道門檻，神情冷淡的朝她走來。但她進去的次數卻不多，屈指可數。她每每只能等在這，就在這兒，這盞覆古的路燈下。

“進去看看，不管最後你做出什麽樣的決定，它能幫助你作出最後的選擇。而我，都支持你。”傅慎司輕輕的用手掌在她背後推了一把，“我在這裏等你。”

劉佳玉往前踉蹌兩步，眼淚狠狠砸了下來。

求你，不要對我這麽寬容。我本來已經決定跟你在一起，為什麽？為什麽還要帶我來這裏？

“慎司，我們走吧，我不看了，我不喜歡他了，我以後都跟你在一起。你不是說要帶我環游世界嗎？我們現在就去，馬上去好不好？”劉佳玉扔掉手裏的鑰匙，轉身撲進傅慎司懷裏。

“……那你為什麽哭？佳玉，別怕……不要讓自己後悔。”

傅慎司把鑰匙撿起來，親自把她送到十六樓。他看著他今天的新娘穿著禮服走進別的男人的房間，想裝作無所謂，心卻酸澀的可以捏出水。

但是他不會忘記那天無意中發現的那面墻，幾千條犀利的字跡掩於壁紙之下，那上面訴述的是一顆從少年到青年沒有改變的真心。

他記得沈棠說過，他說慎司，我他媽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阿殊。你知道什麽叫做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嗎？我他媽就是！我踩著我兄弟的身體，過著這種看似高貴的生活！歐殊身上的疤痕，每一道都是因為我。他的命從來都沒就拽在他自己手裏過，慎司，我想要他幸福……

所以他不敢，不敢直白的流露情感，不敢喜歡一個真正喜歡的人，不敢去追求自己的信仰。

可是阿殊，我們是兄弟。

傅慎司坐在門口，顫抖著手掏出一支煙，剛剛點上，房間裏就傳來一陣嘶拉的響聲。像裂帛，像撕碎天空一樣粉碎一個少年卑微的殼，剝出他柔軟的內心。

他的眼睛模糊了，不知道是因為煙霧，還是淚水。

「一個女孩子，怎麽會有這麽強的毅力？」

「這樣下去不行，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勇敢，像個鬥士，這樣很容易受傷。」

「完了完了，徹底變成了變態跟蹤狂。這麽大的雨，也不知道她會不會發現我留的傘……」

「她跟慎司在一起了。」句號。

……

「她要結婚了，要和慎司那家夥……一起幸福下去。我的女孩，再見了。」

細碎的哭聲從房間裏蔓延出來，傅慎司覺得心裏懸著的一處搖搖欲墜的危樓終於轟然倒塌，他撐著墻爬起來，用腳尖碾滅煙蒂，掏出手機。

“佳玉，別哭了……”

傅慎司把蹲在地上大哭的劉佳玉拉起來，拿著領帶給她擦眼淚。動作那麽輕柔，像在擦一件稀世珍品。

“他很快就過來了，佳玉，他不容易。”

“那你呢？”劉佳玉抓著他的胳膊，滿眼通紅的看著他，“那你呢！”

“我？”傅慎司努力的擠出一絲微笑，“佳玉，你知道我，我跟你一樣。我們的心中都有一彎銀月，高高在上的，無法企及。”

劉佳玉心裏一抖，眼淚更加洶湧的噴出來，“不對，你騙我，你又想騙我！”

“……佳玉。”

“你愛我對不對？”劉佳玉慢慢靠近他，與他額頭相抵。

時光仿佛在一瞬間被拉長，傅慎司看著眼前的女孩，二十多年的回憶在眼前飛轉起來。那些男孩，那個女孩，一路笑靨，一路高歌。

縱然暴風乍起，飄零四海，但我們還會回來。

一點遺憾也不想讓你擁有，一點痛苦也不想讓你承受。唯有……我不愛你。

“你要是不來，這輩子，就別再見了。”

歐殊拿著手機，直奔向十六樓。

房門打開的屋裏傳開一陣對話，他下意識放慢腳步。

“你愛我對不對？”

良久的沈默，男聲終於響起，“佳玉……是我對不起你，我以為我可以。我答應過你要照顧你一輩子，可是現在有更好的人。”

“別撒謊了，慎司……”

“我沒有。對不起，佳玉，對不起。孩子的事……給你造成的傷害我這輩子都無法彌補，我曾……”

啪！右臉火辣辣一陣刺痛。

“你閉嘴！”劉佳玉舉著手，一邊流淚一邊發抖。

“孩子的事……是怎麽回事？”

屋內的兩人同時轉頭，歐殊站在門外，滿身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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