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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01/海市蜃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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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 01.光】

——如果西子覺得世界不夠溫暖,那就由我來做你的太陽;如果西子覺得世界不夠明亮,那就由我來做你的光。

——就算你墜入黑暗,我也會照亮你前行的路。

從花灑裏噴出的水響起‘吱吱——’聲音,浴室裏氤氳的霧氣彌漫在眼前,液體流動傳來的聲響不斷挑動著人的神經。

我伸手關掉花灑的開關,一直充斥在耳邊的聲音戛然而止,沒有一會,浴室裏便安靜了下來。拉開活動門擦著頭發走出去,扯下掛鉤上的浴巾,我胡亂地朝身上一裹,直接走出了浴室。

下意識地望望黑乎乎的客廳,昔日裏常會傳出電視劇語音的屋子此時安靜得讓人感覺到害怕,爸爸和西太郎不在家中後,我就經常會有這樣的想法,果然是一個人久了,就會容易覺得寂寞。

我把頭發吹幹,換好衣服後方才出門。京都不比東京的繁華,夜晚沒有那麽多燈光點綴,走過街頭,街道兩旁的幾家店門口點著燈籠,有風吹過時還會輕輕地晃一下。

在車站坐上公交,錯開了高峰期的時刻,車廂內只有寥寥幾人。

找到了位置就坐,在我身後上車的兩個女學生也就近直接坐到了我的身旁。

稍稍註意了她們一下,大概是趁著周末出去玩耍了一天的國中生,就連走上車來都還不斷說著之前發生過的趣事。

這樣看著她們兩人,我忽然就想起了國中時代也是有一個人經常這樣陪著我。

和千穗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此生絕對不會忘記時光。

因為,千穗說過她是我的光,不管世界有多麽黑暗,她都會為我照亮。

【Memory 01.自閉】

和千穗相識是在國小一年級時。

因為母親的逝世和父親的不擅言語,我養成了極其內向的性格,在上小學之前就被查出有輕微自閉癥。

父親對這種狀況表示無能為力,而我也沒有試圖去改變,從來都是形單影只的一個人。

那是一個晴朗的下午。

校園裏的櫻花已謝,地面上不再是一片粉色,之前一直充斥在眼中的櫻花地毯也隨著花期後消失不見,只有從樹葉罅縫中斑駁下來的陽光點綴在地面上,在風起時會隨著樹葉的晃動而輕輕動著。

按著慣例在放學後一個人回家,突然就有一個女孩跑過來拍拍我的肩膀,笑著問我:“吶吶,一乘寺同學,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家嗎?”

女孩個頭不高,圓圓的小臉上有著淡淡的紅暈,她說不上漂亮,但是絕對是一個會讓別人覺得她可愛的女生。見我沒有回答,女孩歪了一下頭,頭上的呆毛還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一直洋溢著笑容的臉上並沒有因為我的沈默而有任何不耐。

直到最後,我沒有同意要和她一起回家,不過她卻不厭其煩地跟上我,說什麽哥哥要參加社團活動涼太要去他的親戚家自己只能一個人走了,並且還向我介紹了自己的名字。

綾木千穗。

之後我才知道,她是班上一個人緣挺好的女生,下課後不管男生女生都會經常圍在她的身邊和她一起玩耍。

那個時候,我一直以為她是和我不同世界的人。

所以,在她邀請我一起玩游戲的時候,我會裝作在看書什麽都沒有聽見;在她說要和我一起回家的時候,會趕緊收好書包一下課就跑出了教室。我一乘寺西子不需要什麽朋友,我和他們是不同的。

這種交友障礙似乎並沒有阻止千穗的熱情,一次次的碰壁後她依舊會來詢問我是否會加入她們的游戲,在遭到拒絕後她會有些失落地皺眉,然後扔下一句‘下次再一起’就去和她的夥伴們玩了。

我時常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著千穗,她在人群當中永遠都是最小的一只,不過卻是笑容最燦爛的。那樣澄澈的笑顏,絲毫不比窗外的陽光差上多少,如此明亮耀眼的她,根本就不是我該去靠近的人。

那時,我已經忘記了拒絕過千穗多少次的請求,有一天下午她走到我的桌子面前,露出一副忐忑的樣子小心問道:“一乘寺很討厭我嗎?”

說實話,這種纏人的性格的確會讓我討厭,可是面對千穗,我心中從未出現過這種情緒。

“沒有。”

“那怎麽不和我一起玩呢?”

“不想。”

“不想和我玩就是討厭我吧……”說著,小女生的眼眶就紅了起來,琥珀綠的大眼睛在一瞬間就騰滿了霧氣,只需輕輕一眨,她的眼淚就可以奪眶而出。

“都說了沒有,我和綾木同學你不一樣,你不要纏著我了。”

“不一樣?唔……的確長得不一樣啦,不過大家不都是不一樣的嗎?”

這家夥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不是這個,我的意思是,綾木同學是在陽光下的人,可是我不一樣,我的世界裏沒有光亮。”

千穗在聽到我的話以後,立刻露出疑惑的神情,隨即擡著頭看了一下天花板:“可是教室裏的燈是開著的呀。”

“不是教室!是我的世界!”

“哦!我知道了,是心,一乘寺說的是心!”茶色頭發的女孩恍然大悟,伸出手就朝我的胸腔指著,“沒關系的,如果西子覺得沒有光亮的話,那就由我來做你的光好了,不管什麽時候,我都會照亮西子。”

她用著像傻瓜一樣的笑顏看著我,明明一點也不清楚關於我的事,卻說出了要做我的光這種話。

【Act 02.夜幕】

從兩個女孩的笑顏中回過神來,我長嘆了一口氣,隔著車窗遠眺窗外的場景,墨藍色的夜空點綴了諸多星點,昭示明天又是一個好天氣。

七月的夜晚總有一股莫名的燥熱,走下車,迎接我的就是一股帶著暖意的風,任憑頭發被風撩得如何淩亂,我都沒有伸手去將它撫平。

走在人群中,擦過身邊的有沈浸在熱戀中的情侶;甜甜蜜蜜的一家三口;甚至還有互相攙扶的老人,相比起來,只有我踽踽獨行在這條路上。

不知為何,我莫名有些想笑。

曾經和征十郎牽著手一起走過每一個地點時,我都幻想過會有這麽一天,就這樣拉著他和我的孩子行走在大街上,可隨著時間的流逝,身邊竟一個人都沒有了,陪伴在我身邊的,也只有路旁在夜晚時會亮的街燈。

加快了步伐,我仰起頭看向前方,快速向前踏步,忽然聽到了旁邊有女孩叫媽媽的聲音,我忍不住看了過去。

一個滿面笑容的女人正拉著她的女兒邊走邊聊,小女孩激動的聲音傳到我這邊,就連她話中的內容也聽得一清二楚。

我看著她們微微一笑,心裏忽然間就暖了起來。

【Memory 02.我只有你】

小學時候的第一次親子運動大會給我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千穗那個笨蛋的決定。

在活動開始前她知道了我父母不能前來,到了運動會開始的那天,班上的所有學生當中只有我和她兩個人沒有參加。

班級裏也不乏有單親離異家庭的同學,不過那些父母在聽到孩子希望他們出席以後便都來參加了。我是因為母親離世而無能為力,千穗的理由則是:給爸爸媽媽說要陪著朋友,所以兩人用要給病人動手術的理由成功推脫了。

我從沒見過千穗的父母,但因為這一次,對她的父母產生了無限的好感。我想,千穗應該是被她的父親母親呵護著長大的。

然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知道了千穗做出這樣的決定以後,我並沒有道謝,而是有些生氣地扭過頭說:“其實你自己也很想參加吧。”

“的確是有點啦,不過以後還有機會,等到來年和西子一起參加就好了!”

……來年嗎?

“為什麽只陪著我呢,你的朋友又不止我一個。”

“可是沒有參加的朋友只有西子啊,她們都陪著對方,所以就讓我來陪著西子好啦!”

那個時候,我對於千穗而言恐怕不是特別的,她對身邊的人都一視同仁,我和她身邊的夥伴都被她統稱為朋友而已。之所以不去參加大會,也只是因為其他的朋友有人陪。

“千穗,你不用這樣做,即使到了明年我也不會參加的。”

“誒?為什麽?西子的爸爸媽媽每年都在忙嗎?”

“我沒有媽媽。”努力用著輕松的口吻說出這個事實,可話出口以後我依舊覺得有些想哭。

泛起酸意的鼻尖刺激著淚水,我不去看千穗,試圖能夠把眼淚憋回去,並且還在心裏想著千穗會說什麽憐憫我的話。

因為,周圍的人都是這樣的,不論是親戚、鄰居,還是父母的一些朋友,每次見到我和西太郎都會用著悲痛的語氣說著‘真可憐啊’,仿佛這成了一個定律,只要是聽到誰發生過什麽悲傷的事,都要這樣說才行。

不過如果是千穗的話,我想我不會覺得討厭。她不會隱瞞自己的情緒,不會模仿那種悲痛的語氣。

“沒有……嗎?”不出我所料,千穗露出了很低沈的情緒,可愛的面頰也因此嘟起了嘴,“這樣的話,我把我媽媽分給你好了,不過你不可以一直霸占我媽媽!”

會對我這樣說的人此生只有千穗一個,也只會是千穗一個。

自那日起,我才清清楚楚的明白其實我和其他人沒有什麽不同,我的世界也一樣是明亮的,千穗她,就是我的光。

之後,我才完全和千穗熟絡起來,即使她有很多朋友也不曾冷落過我。父親似乎也發現了我這微小的變化,不再是一個人躲在屋裏學習,在家中也漸漸會主動和他說話,那總愛沈默著的父親也開始關心起我和西太郎的狀況,他甚至還了解到了我這樣的改變是因為千穗,為此還特地登門道謝。

兩年後,我徹底走出了自閉的圈子,也能正常地和其他同學交流,不過身邊依舊只有千穗一個朋友,除了她以外,交集較多的大概就是黃瀨涼太,千穗的青梅竹馬。

第一次對黃瀨涼太有印象就是在那個親子運動大會,我倆本是準備一直待在教室,卻在大會進行到一半時,一個金色頭發的男孩就闖了進來,走到我們身邊直接拉過千穗的手就準備把她拽出去。

男生因為千穗站在原地沒動,才開口解釋他這樣做的原因:“馬上就到我的比賽了,小千穗不給我加油嗎?”

“涼太要比賽了嗎!可是……我說好了要陪西子的,不過也想給涼太加油呢,怎麽辦……”

“只有小千穗來給我加油我才能贏哦。”

“既、既然這樣的話……西子和我一起去好了。”千穗拉過我的手,跟著那個金發的男孩一起到了操場,當時我緩了很久才想起來,那個人是黃瀨涼太,憑著帥氣的外表和開朗的性格,在班上很受女生歡迎。

而千穗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雙眸中總會閃耀著喜悅,似乎在告訴全世界她的眼中黃瀨涼太是特別的一樣。

由此,我對黃瀨涼太並沒有什麽好印象,就連日後的時光裏,我也常常會嫉妒他倆要好的關系。

有一次,我為難過千穗,問她如果我和黃瀨涼太之間只能選擇一個,她會選擇誰。

千穗癟癟嘴,兩只手捏成拳頭向我大喊:“當然是兩個人了!涼太很重要,我很喜歡他,西子也一樣。”

然後,在我們五年級時,周遭卻發生了一個變化。千穗變得內向不在意周圍的狀況,我變得張揚行事風風火火。

綾木千穗因為和黃瀨涼太關系好,每次和女生們在一起玩耍的時候都會被女生們教唆去叫黃瀨一起來玩,隨著年齡的增長,女孩子們也有了令人可怕的嫉妒心,毫無預兆的,千穗身邊的夥伴都拋棄了她。

不再和她打招呼、來往,遇見時還會指桑罵槐地用語言攻擊她。那個時候,班上的女生都是一顆心,故意不收千穗的作業,或者把她的東西藏起來都是常事,就算反映到老師那裏去,也只有一段時間的平息罷了。

這樣的排擠持續了大半個學期,在六年級到來的時候,我為了千穗競選了班長,為了她不被別人欺負當著全班的面把一個女生的頭發剪得亂七八糟,面對外人的事情性格也變得強勢起來,曾經那個自閉拒絕與他人交往的一乘寺西子不覆存在,同時,性格開朗的綾木千穗也從此消失。

盡管有如此遭遇,她也從來沒有改變過對我的態度,依舊笑著,依舊會給我說她是我的光。

我想,大概就是命運決定,我會和她成為彼此最親密的閨蜜。

她和那些曾經的‘朋友’徹底決斷後,在我面前大哭過一次,說完全不明白那些人為什麽要這樣做,說她為什麽不能和涼太的關系好。

抽泣了很久,最後她擦擦眼淚,紅著雙眼看向我,開口:“西子,從今以後,我只有你和涼太了。”

那句話包含了太多委屈,我堅信她只對我一個人這樣說過。

不過,你卻不知道,你還有涼太君,而我從始至終就只有你。

【Act 03.空白】

從車站到醫院原是一段不短的距離,在我急匆匆的步伐下只用了平時一半的時間就到了。我為了方便從急診中心旁抄小道去住院部,走進醫院大門,彌漫在空氣中的藥味竄入鼻腔,果然不管來這裏多少次我都無法習慣這種味道。

走過急診中心時,門口站滿了人,有幾個年邁的老人還坐在椅子上哭泣,外面的人無一不是嚴肅而悲傷的神情。

只見手術室門口的燈一滅,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灰著臉從裏面走出來,無奈地對著他們搖搖頭。

剎那間,一個女子抱著身邊的青年就大哭起來,悲痛欲絕的情緒在這些人中間綻放,就像一把利劍刺痛著每個人的神經。

我停在原地看著從手術室裏推出來的病床,躺在上面的人被白布蓋住了臉,從我的角度只能看到散在床上的黑色頭發。

兩年前的記憶倏爾在腦內閃過,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逃似的從那個地方跑開了。

跑了幾步,我漸漸停下來倚著身邊的柱子,將額頭抵在柱子上,伸手捏住了心口前的衣物。

……快、快點停下來。

像潮水一樣湧出心頭的記憶占滿了我的大腦,兩年前跑到醫院,親眼看到醫生為千穗拉上白布的瞬間鼓動著我身體的每一處,那種痛苦的感覺又一次襲來,讓人窒息。

今天是2018年7月23日,距離千穗的忌日還有三天。

平靜下心緒,我到爸爸的病房時發現他和西太郎正在收拾東西。

註意到走進病房的我,西太郎囁嚅了一下嘴唇,半天才喊出一聲‘姐’。

我蹙起眉頭,三步跨做兩步走到爸爸的身邊,那個年處知命之年的男子看了我一眼,什麽都沒有說。

“怎麽回事?”

“爸爸說要出院,我怎麽攔也攔不住。”

“爸爸,我不是給你說過了嗎?你只要在醫院裏靜養就好。”

“我的身體我知道,反正死不了。”

“爸爸!”

“我已經決定了,當年你媽媽就是在病床上離開的,你們難道希望看到我也如此嗎!”

我的父親是一個很固執的,從小到大只要是他決定的東西我們姐弟倆只能順著他的意思來。

多年生活在一起,我和西太郎都非常了解他,在他毅然決然要離開東京來到京都的時候,我們也沒有表示過其他意見。可是在這件事上,我不能讓步,他討厭醫院,我何嘗不是一樣?

“爸爸,你這次就聽我的,在醫院裏靜養好不好?面包店這邊我會處理好的。”

“你連自己的事情都處理不好,我能放心把店交給你?”

男子掃了我一眼,又繼續去理東西。被他這句話堵住,我半天沒能反應過來,似乎在我和征十郎分手以後,他就經常對我說起這句話。

我想,他是在看不起我,面對困難就此卻步,安於現狀,完全沒有了以前的決斷。大概這是事實吧,我也覺得現在的我沒有曾經那種魄力,甚至還可以說,軟弱無比。

導致我接連著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看著父親提起行李準備離開的時候,我忽然從身後抱住了他。靠在他的背上,我感覺不到父親那厚實的雙肩;感覺不到那偉岸的身體,觸碰到的只有經歷風風雨雨而佝僂著的身軀。

“爸爸,這次就聽我的吧,拜托您了。”悲傷的情緒占據了我的整個神經,我仿佛站在一個空曠的原野上,看著媽媽、千穗、征十郎他們從我身邊離開,而我卻不能動彈不能呼喊,無法阻止他們與我漸行漸遠。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睛裏流出,我壓低了自己的聲音說道:“我已經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爸爸,我好害怕。”繼媽媽之後,一生中最重要的兩人離開我後似乎變得更加多愁善感,不再有當年的那種果斷。

“爸,你就聽我姐的吧,店裏面我也會幫忙的,你就放心好了。”

西太郎的語音一落,我聽到行李放在地上的一聲悶響,爸爸拉開我的手,獨自走到病床上背對我和西太郎側躺著。

“我和你弟弟都在,你怕什麽?”沈默了一會,父親敦厚的聲音響起,曾經的時光中,不善言語的他從未出言安慰過我,這一次,給我帶來的不止感動,更是一輪無止境的淚水。

止住哭泣,我把西太郎拉出病房便交待道:“食材我之前買好了,你回家去自己做便當,爸爸的早餐我自己會準備,你也別有事沒事就跑到面包店去。”

“我的課又不多,今晚還是我在這裏照顧爸好了。”

“少給我啰嗦,我叫你回家你就回家。”

“姐……”西太郎還沒說出什麽,我瞪了他一眼,他便乖乖地閉嘴了。

不過這家夥似乎還有其他話要說,撓了撓頭,還不忘瞅我一下。

“有話就說,怎麽像個娘們一樣。”

“那我真說了啊……”

“說。”

“姐,你明明還喜歡著赤司學長為什麽當年要和他分手。”西太郎一邊開口一邊打量著我,察言觀色的動作昭示了他心中的忐忑。

“我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你小時候也說過你和千穗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不一樣,如果一對戀人的世界不同,他們遲早會走向終結,我只是在那個結果到來之前作出決定而已。”

“可是結果誰都不知道……”

“只會有那一種結果。”我打斷西太郎的話,筆直地註視著他的雙眼,隨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轉移話題,“你趕緊回家吧,等會太晚了不安全。”

轉身走進屋內,我倒了一杯水灌進口中,透過手中的玻璃杯,我能夠看到掌心的線條,纖細的手指在玻璃遮擋後略顯變形,原本經常被人稱讚好看的雙手隔著玻璃杯看去也不過如此。

【Memory 03.夕陽】

我一直以為第一次和赤司征十郎對話是在高中二年級的時候。

其實不然。

在征十郎交往之後我才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五年級時,那會兒我還在東京讀小學。在自閉癥完全好了以後,我發現世界並沒有自己曾經認為的那麽糟糕,甚至還深深地認同著千穗給我說的一句話。

生活是要用快樂的情緒去面對的。

有一次,我寫完了作業,從面包店偷偷拿了兩個櫻餅揣在兜裏就跑到附近的小公園去玩耍。

公園裏有兩個秋千,我和千穗一起來的時候通常會一人用一個,偶爾有一個被占的話就會共用。

那天公園裏沒有什麽人,唯一讓我印象深刻的就是坐在一只秋千上低著頭的赤發男孩。

興許是因為他的頭發顏色和我一樣,我坐在另外一只秋千上時還不忘多瞅了他幾眼。

註意到我的目光,男孩向我這邊看了過來,同發色一樣赤色的眼眸中閃爍出幾道冰冷的光線,他所散發的那股‘別靠近我’的氣場一點也不像這個年齡段的孩子。

收到那種不帶善意的目光,我輕哼一聲,雙手環胸把頭扭到一邊,可沒過多久又忍不住朝他那瞥了瞥。

男孩又像剛才那樣低下了頭,能夠讓人清楚地感覺到他情緒的低沈。

……如果是千穗的話這個時候肯定會上去安慰他的。

這樣想著,我從秋千上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掏出包裏的櫻餅就遞了上去:“這是我家特制的櫻餅,嘗一嘗吧。”

我說完,赤發男孩方才擡起頭來,冷靜而嚴肅的表情上不難看出其中的沈痛,他的感情,都通過那雙漂亮的眼睛而流露出來。

我輕輕笑了笑,將手中的櫻餅往前湊了一下,繼續說道:“櫻餅的制作方法這是我爸爸媽媽一起想出來的,味道比其他店裏的好很多哦。”

在我這樣說了以後,他才接過我手中的東西,稚嫩青澀的面龐上浮現出幾許疑惑的神色,那種表情像是在詢問我這樣做的目的。

明明看起來是一個比我還要小的人,卻有一種莫名的氣勢,說實話,我當時心裏有些不爽。

“剛才的情緒幹嘛那麽低沈啊,發生什麽事了嗎?”

“和你無關。”

“……別露出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自己心情不好的話怎麽去面對人生嘛,生活可是要用快樂的情緒去面對的。”

“什麽都不知道的人不要說風涼話。”

“我的確是不知道你的事情,不過我相信你身邊的人不管是誰一定不想看見你這樣,包括離去的人也是。千穗給我說過,我媽媽即使不在這個世上也肯定想看到我開心的模樣。”

“媽媽……?”他看著我重覆了一下我口中的詞,清秀的面容上有了些許表情變化,緊接著,他闔上雙眸,冷笑了一聲。

“難道……你是因為母親去世才這樣的嗎?”我試探著問了一句,聲音也小了很多。

“差不多吧……”

“抱歉……忘掉我剛才那些話吧,然後回去大哭一場,把眼淚擦幹後記得重新面對生活。雖然這樣說很失禮,不過你比我幸運多了,我媽媽在我兩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她的樣子我都是從照片上得知的。”說著,我把兜裏的另外一個櫻餅塞到他的手中,拍拍他的肩膀,“比起你這種樣子,阿姨更想看到的是你的笑顏才對。”

人就是這個樣子,站在旁人的角度上總能說出一些冠冕堂皇的話語。

那個時候的我是如此。

而之後我便沒有再和這個男孩說些什麽,也沒有在見過面。關於對方,我們倆誰都不知道誰的名字,甚至在同一所初中讀書的時候也沒有察覺到。

直到我和他交往時,征十郎才笑著評價那個時候真是遇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

【Act 04.赤司】

爸爸決定在醫院裏安心養病以後,面包店裏的事情完全就交給了我。西太郎經常在學校、醫院和面包店三處跑,不過比起之前,他的精神看起來要好了很多,大概是爸爸不再提他要出院的緣故。

面包店裏的生意通常是在放學後最好,因為靠近洛山,客源大多是洛山的學生,其中不乏也會有老師來,其中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叫做榎本的老師。

榎本似乎是新老師,人很年輕,似乎只比我年長了3、4歲的樣子,每每來面包店一坐就是一下午,不過他也不是無所事事,有時會批改學生的作業,有時還會準備自己的教案,只要一遇到什麽難題,就會不停地吃他最愛的面包。

每次看到他坐在店裏發呆,我都會想到征十郎。

並不是說榎本和征十郎相似,關於這一點上,我從未遇到誰有征十郎的影子,他給我的感覺就是上帝最完美的作品。外貌、個性、成就,每一樣在我眼中都是那麽特別,沒有誰能夠比得上。

至於為什麽會由榎本想到征十郎呢,那是高二認識他以後他也會經常到店裏來。征十郎通常會點上一份櫻餅,坐上大概十分鐘左右便會離開,而且他每次出現在店裏的時間晚不了我多久。

我問過爸爸征十郎是不是每天都會來,爸爸給我的回答是只有我在店裏現身才能看到他。

如今看到榎本坐在位置上度過時光的身影,我便越發留戀曾經。

今天榎本在早上的課結束以後就到了店裏,和他一起的還有兩個學生。

我對別人的事並不在意,所以也沒有去在乎那兩個女生為何會跟著他一起來。

倒是在我把東西給他們端過去以後,其中一個女生就看著我說:“這個就是老師說的那個美女老板啊。”

“眼睛好漂亮。”另外一個女生湊過來。

“謝謝。”我對著她們點點頭表示謝意,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榎本突然叫住了我,拍拍一邊的凳子說道:“一乘寺小姐,坐下聊聊天吧,順便給我的學生說說你當年是怎樣學習的。”

“你是想讓你的學生和我一樣為了發展家裏的‘事業’不去考大學嗎?”

我冷笑了一聲,反問。

“對了對了,老師你快看!”忽然一個女生指著一邊的電視,聲音都變高了起來。

“哦,這個啊,人家可是你們的學長呢。”

“誒,不會吧——為什麽我不早幾年讀書呢,這樣就能遇到了吧。”

聽著他們談論無聊的話題,我拿著托盤轉過身向電視看了一眼,熒幕上赤發青年的面容映入眼簾,我的身體一瞬間就僵硬了下來,停在原地呆呆看向前方。

他的模樣基本上沒有什麽變化,紅色的碎發給他平添了幾分霸氣,越顯英俊的面孔已經沒有了曾經的那種青澀,面對媒體問話也是對答如流,一點一滴都透露著他赤司征十郎獨特的一面。

沒有想到,在分手後第一次看見他竟然是以這種方式。

當我楞在原地動也不動時,和榎本一起來的一個女生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說我擋住了她。

看了女生一眼,我走到電視旁二話不說把電視給關了。

“怎麽這樣啊……”

“這是我的店。”放下手中的托盤,我在收銀臺邊坐下,單手托腮看向窗外。

“對了,榎本老師,你說剛才那個人是我們學校的吧?”

“嗯,現在和我共事的老師剛好就是教他那一屆的,聽說他成績一直都是全優,帶領的籃球部是全國豪強,家庭背景也很優越呢,可以說是一個完美得讓人不敢去嫉妒的人。”

“名字呢?”

“赤司征十郎。”

“吶吶~那老師知道他有女朋友嗎?”

“哈哈,你們兩個小八卦蟲,關註的果然只有這個問題?”聽到那邊的談話,我瞬間有了將他們趕出去的沖動,可仔細想想,這樣也只能映射出我放不下赤司征十郎的事實罷了。靜靜地聽著榎本的話,我也有些期待有沒有關於我的傳言,“聽當時赤司君的班主任說是有的吧,好像是外校的女生,其餘的我就不清楚了。”

“這麽完美的人,追到手肯定很難吧!”

語音一落,我忽然笑出了聲。

【Memory 04.交往】

“西子,和我交往。”

當我聽到赤司征十郎這樣給我說以後,用一百個驚訝都無法表示我內心的感受。

和他認識到熟識,他的心思我並不是沒有看出來,只是沒有想到會由他說出這句話。按照他的性格,應該是把我逼到絕境後由我來開口。

我看著赤司征十郎,隨即又移開眼神。眼前的玻璃因為雨點打在上面劃出一道道不規則的痕跡,這樣的雷雨天還真是無法給人帶來好心情,加上這突如其來的告白,我的心忽然間就煩躁起來。

冷笑一聲,我微微擡起下巴,反問道:“和你交往我有什麽好處?”

“哦呀?能夠和你喜歡的人在一起不算好處嗎?”

“如果我拒絕呢?”

“你沒有這個選項。西子,我並不是在詢問你的意見。”他單手托腮,將手肘撐在桌子上,微笑地看著我,那雙赤色的眼眸中翻滾的溫柔情緒幾乎讓我思考不能,猛然間,我得頭腦就發熱起來,如不是之前我的高燒才退,我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又發高燒了。

他很清楚,我喜歡他。我喜歡赤司征十郎。

“從今天開始,我不允許你的眼裏有其他男人。”過了一會,他又這樣說道。

“我、我我我還沒有答應你!”

“我說了我並不是在詢問你的意見。”看著他嘴角的上揚的弧度越發擴大,我只感覺到臉上一陣發熱,說話也開始結巴起來。

“我可沒、沒有說過我喜歡你……你啊……”

“哦?我現在給你機會。”

他還是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模樣,這種一步步跳進他陷阱中卻又無法脫身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明明他是那種溫柔的模樣,可我卻無法拒絕他。

“我我我……對赤司君……”

我半天沒從口中憋出一句話,赤司征十郎就已經從位置上起身走到我身旁抓住椅子的靠背,擡起我的臉迫使我面對他。

屈下身,他拉近我和他之間的距離,笑著開口:“那句話以後你想什麽時候說都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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