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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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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倒是有人給前魯王,現今的大周帝出主意,派得三人前去見三方反賊,以大位相誘,或能挑唆得三家自己打起來,他們正可坐山觀虎鬥,坐收漁利。

大周帝頗覺有理,真個在眾臣之中遴選能言善道者,許以厚賞,各帶一紙詔書,上面蓋了朱紅大印,吊在大竹筐裏,從城樓上吊了下來。

三方大軍皆接待了大周使者,態度各異。

章回之嗤笑一聲,將那詔書直接扔到了使者面上:“你家偽帝這是狗急了跳墻,想要挑唆著我們三家打起來?”

前來說服章回之的使者頓時老臉通紅,欲待辯解,卻讓章回之吩咐侍衛早拖了下去,關押了起來。

前魯王在詔書裏痛陳自己當初的錯誤選擇,不應該覬覦先帝武賢的帝位,如今他有心無力,想要禪位,卻苦於找不到能夠擔當大任的仁君,欲從三家反王裏選一位來接掌江山雲雲。

蕭衍的性子比之章回之要含蓄內斂許多,看過了詔書,態度還是很溫雅的……很溫雅的讓侍衛將大周使者也給關了起來。

——胡言亂語的廢話他可不想多聽。

唯獨天王軍這裏,因著上下心思各異,接到這詔書之後,天王軍內著實湧起一股暗流。

來弘圖沒有一日不想著入主大明宮,將這如畫江山千秋萬代的傳下去。況且章蕭二人確也是他目前最大的強敵,但能鏟除,何樂而不為?

只章蕭二人與衛初陽乃是舊識,史采玉的水磨功夫到底沒有白費,挑唆起來很是順口:“……衛帥與章王蕭王都有舊,天王能給她的,這兩位也能……”一句話就戳到了來弘圖的死穴。

衛初陽這麽些年拒婚,縱她戰場上再出生入死,一日不能被來弘圖掌控,他就有理由懷疑衛初陽的忠心,況且章蕭二人都是當世英傑,這種不能掌控的不確定由不得他不胡思亂想。

上位者多疑乃是通病。

比起能征善戰的衛初陽來,史采玉在來弘圖身邊歷來扮演的就是死心塌地愛慕著他,以夫為天的女子。這樣的女子雖然一抓一大把,他後宮這種女子不少,但比起不可掌控的衛初陽來,在眼前微妙的局勢面前,卻又變的可愛足可信賴了起來。

加之周使者又舌璨蓮花,還真將來弘圖鼓動了,他第二日就下了旨意,道是衛初陽一路征戰辛苦,如今也該好好歇歇了。

衛初陽倒是防著來弘圖過河折橋的一天,但沒想到這一天如此的快。她痛痛快快交了帥印,騎著馬兒四下溜達,十分愜意輕松,讓來弘圖都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小人之心了?

她到底是女兒家,本質上與那些想要家庭美滿的女子並無區別,若非陰差陽錯,被逼走上這條路,大約早已成親生子了?

這使得來弘圖對衛初陽生出了愧疚之心,好東西流水般往她的營帳裏,讓史采玉差點嫉妒紅了眼睛,私底下找了吳讓好幾回,讓他趕快想辦法。

如今大家都住在營地裏,史采玉與吳讓“偶遇”並不難,比之一個人身在前衙,一人身在後院要方便的多。

況且他二人都算是來弘圖身邊的老人了,有不少的宴飲場合都碰過面,來弘圖壓根沒往歪處想。

只衛初陽當真不再理戰事,整日騎著馬四處溜達,只暗中吩咐下去,對衛華嚴加保護,又叮囑他自己務必小心。

周使來到天王軍營地的第五日今晚,來弘圖身邊的侍衛召衛初陽前去王帳。衛初陽還當來弘圖改變了主意,便欣然前往。

她才踏進王帳,便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兒,頓覺不妙,才欲退出去,便聽到了鐵甲走動之時簇簇的響聲,頓時深吸一口氣,不退反進,往裏面沖了進去。

入目便是來弘圖大睜了雙眼,倒在血泊裏的場景。

他胸口插著的,便是尋常侍衛的腰刀。

她伸手去摸來弘圖體溫,還未觸到屍體,便聽得一聲刺耳的尖叫,史采玉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救命啊——”王帳外人聲鼎沸,嘩啦啦沖進來一幫人,為首的正是吳讓。

史采玉見到吳讓,就如見到親人一般,撲上去淚水漣漣:“衛帥與天王發生了爭執,竟然出手將天王給殺了……”

衛初陽:“……”

吳讓嗆啷一聲撥出刀來,劍鋒所指便是衛初陽的脖子:“姓衛的,天王看重你,沒想到卻落到了這般結果,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衛初陽緩緩直起身來,目光明亮鎮定,全然不曾因眼前的困境而有所恐懼。她的鎮定影響了吳讓,倒讓他內心憑添了一絲惶恐與不確定,暗自懷疑她是不是有所布置。

如果說最初二人最初只是意氣之爭,那麽此後的一步步較量,就是讓吳讓一步步認識衛初陽的過程。這些年他也不是沒給衛初陽使過絆子,只是都被衛初陽輕松化解,這種認識幾乎已經深刻在了他的骨子裏。

如果不是周使的說詞太過誘惑,吳讓幾乎已經放棄了要同衛初陽你死我活的決心。

衛初陽身無長物,就立在來弘圖屍身旁邊,人證物證皆在,她卻微微一笑,忽面色轉厲:“天王無故被刺,吳大人竟然與天王枕邊人勾連,汙蔑本帥,還不將這兩人抓起來,嚴刑拷打?!”

吳讓身後跟著的人立刻團團將他圍了起來,並且還分出兩人前去捉拿史采玉。

史采玉尖叫直叫:“姓衛的,明明是你與天王起了爭執,一怒之下就將天王給殺了,卻要推到別人身上來……”

王帳之中,她的聲音直刺每個人的耳膜,卻無人搭理他,吳讓被眾人圍在當間,雖不曾動刀,但想要靠近衛初陽,卻是千難萬難。

他手中長刀落地,因著厚厚的羊毛氈毯消了音,反而聽的不甚清楚了。

袁昊成從擁擠的將士中間擠了過來,一腳踹在吳讓膝彎,兀自罵一句:“你這孫子謀害天王,還想嫁禍衛帥,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衛華緊隨其後,卻也是扮作個尋常兵士模樣,這會兒再不用遮掩了,將頭盔脫下來,也上前去踹了吳讓兩腳:“還敢害我阿姐,你怎麽不去死?!”少年心性,猶不解恨,還欲再踹,被衛初陽的目光阻止了,才討好的朝著她一笑:“阿姐,我這不是心裏氣不過嘛!”

衛初陽莞爾:這小子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現在還學會耍賴了。

原本此次的事情,她是交給袁昊成主管的,但自她被解了兵權,衛華就在帥帳裏氣的跳腳,恨不得罵到來弘圖腦門上去:“滿腦子女色的家夥,懂得什麽?若不是阿姐你東拼西殺,他能到今日這一步?早不知道被哪個吞掉了!這會兒打量著可以打到大明宮去了,就想過河拆橋,想的美!”

當時這小子氣的頭頂都要冒煙了。

衛初陽看他為了自己的事情,竟然氣成了這般模樣,頗覺有趣。她自己總覺自己冷情,可是就算養條小狗,養了這十來年,恐怕也養的慣熟,更何況是個小子。

縱他生母有再多不是,但衛華從小到大,對她都懷著善意。

她當時暗嘆一聲,為了平熄這小子的怒火,這才將他安排去協助袁昊成行事。又點著他的額頭:“你可聽好了,若是不聽袁大哥的話,出了岔子,小心我不饒你!”

衛華當時極力繃著,可是還是難掩唇角的笑意:“一定不負阿姐所托!”倒好似將這事兒全權交托了給他一般。

倒讓衛初陽啼笑皆非。

袁昊成乃是衛初陽手下一員心腹悍將,當初收留了她,這幾年卻換作了他在衛初陽手底下吃飯。只不過他歷來就很服氣這位二當家的能耐,這些年衛初陽指東,他決不往西,極為服帖。

此次暗地裏的布置,衛初陽全權托了給他,這才讓吳讓事史采玉跌了個大跟頭。

審訊的結果讓天王軍裏其餘部眾大嘩。

原來史采玉早與吳讓有勾連,此次卻是聽得周使所說,便密謀一次性扳倒了來弘圖與衛初陽,便有機會入主大明宮。

哪知道臨了功虧一簣,反受制於衛初陽。

吳讓想要權勢,他的野心一直寫在臉上,從跟了來弘圖的第一天開始,就不曾隱瞞。恰恰是他的這種毫不隱瞞,才讓來弘圖對他一直有所防備。

衛初陽是女子,又是來弘圖內定的王妃,自然不怕她坐大。

因此,這些年在軍權之上,衛初陽可以一方獨大,但其餘來弘圖手下的其餘臣子則受到過不同程度的打壓。

這才是衛初陽與吳讓勢力懸殊,一經博弈便見輸贏,衛初陽穩坐釣魚臺的緣故。

吳讓臨刑之時,目光狠毒,猶自不甘,還朝著衛華啐了一口:“小婦養的,有什麽可得意的!老子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得了衛華兩巴掌,少年洋洋得意:“你才是小婦養的!”小爺可是正室所出!

與吳讓並排跪著臨刑的史采玉,早被嚇的昏了過去。

衛初陽懶怠再見吳讓這副嘴臉,便將監斬的事情交給了袁昊成一並去辦,自己嘗而皇之搬進了王帳。

衛帥從帥帳搬到了王帳,在天王軍中似乎並未引起什麽議論聲。

這些年裏,相比與大家並肩而戰,甘苦與共的衛帥,天王來弘圖其實更類似於一種神祇,大家都知道天王軍乃是來天王一手所創,他自高高在上,接受眾人跪拜即可,真正帶著大家走出戰局困境的,還是衛帥。

來弘圖身故,衛初陽執掌天王軍,似乎理所應當。

章回之聞聽天王軍內部嘩變,帶人前來打探衛初陽安危的時候,見她安危高居於王帳,當著她手下眾將士不曾說什麽,等屏退左右,還是問了一句:“小師妹可是早就知道吳讓會動手”

衛初陽眉間半點波瀾不興,既無搬開絆腳石來弘圖的高興,也無自己手握天王軍的喜悅,淡淡道:“我不過是觀望,看看他們在利益面前會怎麽樣。”

來弘圖會不會將她踢開,吳讓會不會借機而起。

可惜,他們都勘不破眼前迷局,都被周使拋出的誘餌迷的暈頭轉向,各有算盤。

她也不過……起了個推波助瀾的作用而已,做出不戀權勢的姿態,輕松放手,暗地裏卻仍有布局,冷眼旁觀事情的發展。

章回之笑道:“看來我要重新認識你了。”雖是笑言,卻發自肺腑。

她似乎真的倦了,擡手揉了揉額頭,這才打起一點精神來,淺笑:“我有什麽好認識的。”這一路拼殺過來,雙手沾滿血腥,早不覆當年天真的小女孩了。

有時候,連她都有點厭惡眼前的征戰,眼前的自己了。

唯盼快點結束戰爭。

承平三年秋,長安城破,大周滅。

三路大軍齊入長安城,立在大明宮緊閉的宮門口,直面這座巍峨的宮殿,還有另外一個問題:此後這錦繡江山,由誰掌權?

蕭衍與章回之自來不服對方,以前蕭衍還能忍讓,但如今他也算是一方梟雄,手撥重兵,又豈會忍讓章回之。

章回之就更不用說了,膝蓋硬直,又豈會向蕭衍行跪拜之禮?

二人中間站著衛初陽,左右看看這二人臉色,頓時輕笑一聲:“要不你倆拉開了架勢,去長安城外再拼殺一番?”這誰也不服誰的模樣,真是讓她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

章回之在衛初陽面前,最是能曲能伸,立刻笑瞇瞇道:“如果是陽兒,我自然是服氣的!”就算是讓他相讓又如何?

蕭衍確也不服章回之,就算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可能拱手相讓,但若是衛初陽,倒可以考慮考慮。

這些年征戰殺伐,他也累了,百姓亦苦不堪言。

他們三人身後,各自的隊伍將這條寬闊的天街擠占的嚴嚴實實,忽瞧見章王退後一步,朝著衛初陽跪了下去,聲振四方:“臣章回之,願推衛帥為帝!”

蕭王見此,亦默默退了一步,跪倒在衛初陽身側,語聲鏗鏘:“臣蕭衍,願推衛帥為帝!”

他們身後的眾將士傻了眼,完全沒想到自家主帥竟然先低了頭。但這二人治下極嚴,又率先跪拜,其餘手下將士自然只能緊跟主帥的步伐,行跪拜大禮了。

宮城之上守衛的大周軍士也傻了眼。

原本長安城破,守衛著大明宮的大周殘餘勢力總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想著三軍相互廝殺,為了皇權爭個你死我活,哪知道反賊也可以這麽謙讓的?!

隨後,大明宮告破,宮中武氏一族皆被屠戮幹凈。

田西被軍士揪到了麟德殿,擡頭便瞧見大馬金刀穩坐在帝座上的女子,頓時一怔。

拖著他的軍士猛踢他膝彎:“看什麽看?”

他這些年日子也不好過,魯王雖然不曾苛待他的衣食,可是失去了自由與權勢,他也漸漸變的老邁,早不是當年一手遮天的田大將軍了。

衛初陽看著跪在金磚地上的老頭監,蒼顏白發,心中厭惡至極:就是這麽個腌臜東西,害的她家破人亡?!

“先拖下去,嚴加看管,別讓他死了!派了去審問當年衛氏一案的經過,看看還有那些人參與其中!”

她當年對其中經過並不清楚,過了這麽多年,還是想弄清楚來龍去脈。

等田西從一個宮室被換到了另外一個更為僻冷的宮室,這才明白過來,衛佑的女兒竟然稱帝了?!

他當年是有多眼瞎,竟然得罪了這麽一尊大佛?

真的悔的腸子都青了!

與田西有著同樣心情的,不止他一個。還有溫超與夏蘊成。

早在溫超聽說衛初陽帶兵征戰殺伐,勇猛無匹之時,內心滋味就十分的覆雜。等到三路反王兵臨城下,心中滋味就更難描述了。

結果三路反王進了大明宮,各處就貼起告示來:十日之後女帝登基。

這告示也不知道是哪一位窮翰林寫的,極盡渲染煽情,將女帝的身世幾乎寫成了一本傳奇。雖則不過短短三百字,卻將一位為父報仇,心憂百姓,蕩盡天下匪寇,立志承平的一代女將躍然紙上,讓人生出由衷的敬佩之意。

溫超聽到外孫女兒要稱帝了,蹭的立起身來,目瞪口呆,半晌才緩過勁來,頹然坐了回去,猶自帶了幾分不信:“怎的……怎的就讓她坐了帝位呢?”

沒道理啊!

章王與蕭王難道就真心服氣她?

前來送信的是溫敬硯。他如今已經三十而立,有妻有子,卻賦閑在家。卻是受家族影響頗為嚴重。

在先帝武賢當政時期,他原本也在翰林院的,那時候溫超手握大權,溫家人算是揚眉吐氣了。只不過一朝天子一朝臣,等魯王篡位之後,哪裏還有溫家人什麽事兒啊?

送進宮去的小溫氏連同她生的孩子都在承平元年“病逝”了,溫家那些年在宮裏培養的耳目都一並被清掃,家中擔任官職的皆被撤職,溫敬硯也只能賦閑在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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