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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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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家馬車原是與溫家馬車前後腳而行,半道上衛初陽卻直接從馬車上旋身而下,裙裾飄揚,出塵若仙。車夫在衛夫人與隨行丫環的驚呼聲中忍不住讚了一句:“小姐好俊的功夫。”換來衛初陽一個得意的笑臉。

車夫是衛佑從涼州府帶來的,也有幾分拳腳功夫,倒是知道自家小姐跟著章老將軍習武,但從未有機會得見她展露一二。

少女笑容燦若朝陽,容色逼人,誰知道她此刻心裏卻暗懷暴戾。

衛夫人眼見著女兒往人群裏走,顧不得這是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扒著車窗就喊:“陽兒你回來!你這是去哪兒?”

“買書,晚點就回家。”衛初陽丟下一句話就跑,生怕晚一點被衛夫人揪回來。

衛夫人對這丫頭闖禍的勁頭從來不敢小覷,有心要讓車夫跟上去,但那丫頭竄的比兔子還快,居然很快就混進人群中不見了。

她回家的路上還在憂心不已,卻不知道只這麽一會兒功夫,衛初陽已經將溫敬硯給揍成了個豬頭。

後者還不知道自己為何挨揍。他好歹也是個青壯男子,被個嬌滴滴的姑娘家暴揍,也試圖反抗,但不知道為何,這姑娘瞧著挺瘦,力氣倒挺大,他拼力掙紮,也沒能逃脫。拳頭落下來跟石頭似的,砸的他全身上下無處不疼,慘叫了兩聲又忍住了,忍著忍著卻又不小心叫了出來……

衛初陽揍出一身汗,才停了手,端詳著眼前這少年郎君兩刻鐘之前俊美的面孔,此刻回去恐怕連他爹娘都認不出他來,才終於對自己的成果表示滿意了,這才蹲下身好心為他解惑。

“知道我為什麽揍你嗎?”

溫敬硯腦子嗡嗡的響,到現在也不明白這是幾時結的怨,小心的搖搖頭,試圖從地上爬起來,看她沒有阻止自己,翻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扶腰呲牙,頓覺全身上下,哪哪都疼。特別是嘴角火辣辣的,已經嘗到了血腥味兒。

衛初陽居高臨下的站著,笑的十分欠揍:“其實今兒你說冤也冤,說不冤也不冤。”

溫敬硯總算明白了,他今日好像不小心替誰背黑鍋了。而且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妹妹溫慕蓮。

衛初陽雙手交握,活動活動發酸的手骨,嚇的溫敬硯都恨不得直朝後縮,她卻笑咪咪安慰他:“別怕啊,我不打你了!”

誰信哪?!

反正溫敬硯是不信的!至少進巷子之前他一點也未曾料到自己這淒慘的下場的。

他不說話,衛初陽也不在意,瞧瞧他的慘狀,噗哧一聲樂了,“溫公子,你回去之後一定要讓令妹見見你的慘狀啊。順便告訴她,下次她要是再說我娘的壞話,我就將她打成你這般模樣,順便撕了她那張漂亮的小嘴!”

“她……她說什麽了?”

溫敬硯的聲音含混不清,但好歹還可辨認。

“你回去問問她就知道了。我姓衛!”

姓衛?

溫敬硯腦子裏響的更厲害了。他是知道的,自家唯一的姑母溫青竹嫁了衛家,多年隨夫在涼州府戍邊。

當年,姑母的婚事祖父母另有打算,沒想到她卻在上元夜的燈會上差點被觀燈的人潮踩了,得衛佑援手,回來死活鬧著要嫁到衛府去,差點將溫府的房頂都掀了,上吊絕食,無所不用其極。

最後迫於無奈,這門親事倒是成了,但也成了全長安城的笑話。

成親當日,溫青竹前腳出了娘家門,後腳溫家就宣布與這個女兒斷絕關系,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聽說回門的時候,溫青竹在溫家門口跪了半日,溫家大門緊閉,無人招呼。

“表……表妹……”

溫敬硯想到溫慕蓮的性子,頓時明白了,定然是今日在宮裏賞花宴上,溫慕蓮說了什麽不好聽的話,讓衛家表妹聽到了,這才引來了自己這頓打。

衛初陽原本走了幾步,聽到這稱呼又折了回來,拳頭在溫敬硯面前晃了晃,嚇的溫敬硯直往後縮,“滿大街瞎認什麽親戚?小心我揍你!”

見溫敬硯怕了,她這才玉齒微露,囂張一笑,揚長而去。

溫敬硯回家的時候,大門上守著的小廝差點將他趕出去,還當哪裏來的要飯的,直到他開口,才認出人來。

那小廝嚇的腿都軟了,軟著腳上前來扶他,“我的小爺,你這是做什麽?”

溫敬硯搭著小廝的手往後院走的時候,想到衛初陽那囂張的笑容,腦子裏忽升起一個模糊的念頭:衛家表妹似乎並沒有想要與外祖家建立親密關系的意願吧?不然她何必要將自己打成這樣?

本來,溫青竹從涼州府回到長安,溫府到底要不要接納這個昔年被逐的女兒,尚無定論。

這一切都要等著尚書令溫超發話的。

當年是溫超開口宣布此事的,那時候他才爬到吏部侍郎,仕途還在上升期。

如今官至尚書令,而衛佑立有赫赫戰功,品階也不低,現在再認回這個女兒,其實也沒什麽。

就連溫敬硯也覺得,認回姑母是遲早的事兒。

至少衛家派來送禮的婆子走後,溫二夫人回到自己院子裏,還曾小聲嘀咕過:“瞧著老太太的意思,似乎有些松動啊。慕蓮也快成親了,這時候認回來,讓她婆家怎麽想啊?!”

溫青竹當年可是女子之中自行擇婚的楷模,是被權爵世家樹立的反面教材人物,用以訓誡閨中女兒。

溫敬硯不知道溫慕蓮未來的婆家會怎麽想,只知道看到自己這狼狽模樣,他娘恐怕不會善罷幹休。

溫超膝下育有三子一女,長子次子以及長女都是嫡出,只有幼子乃是庶出。

長子溫弘前面的三個孩子都是女兒,最年幼的這個才是兒子,還是兩歲稚齡,人事不懂。

次子溫旭生的嫡長子溫敬硯便是府裏的長孫,很得全家上下看重。

溫敬硯所料不錯,溫二夫人此次的確爆發了。

她問清楚打了溫敬硯的是誰之後,連打人的原委都沒問,就直接殺到了溫超的書房。

留下一個被打成豬頭急需敷藥的兒子,以及聽說了挨打原委,嚇的瑟瑟發抖的溫慕蓮。

太兇殘了!

溫慕蓮看看哥哥滿腦袋大包,再摸摸自己嫩滑的小臉,直嚇出一身冷汗來,再想起宮裏看到衛初陽那淺淡的笑意,怎麽想怎麽覺得陰險!

她這是早就想好了要來個半路伏擊?!

——其實這真的是冤枉衛初陽了。

沒出宮以前,她也沒想到能遇上個挨打的沙包,既能洩憤,又能對溫慕蓮起到警示作用。

衛大小姐牢記章老爺子教誨:習武之人,萬不應該對婦孺弱小動手的!

這不是……湊巧了,趕上溫敬硯倒黴嗎?

溫超原本是不理後院事情的,而且也從來不與兒媳婦正面交流。後院有什麽需要他決斷的事情,都由溫老夫人轉述。

但今天二兒媳婦氣勢洶洶直闖書房,進來便跪在地下大哭,直言“硯兒活不了了!我也不活了……被衛家人欺到頭上來了……”

後院的女人告狀,總有一種本能,感情主宰了一切,理智靠邊站。

溫二夫人就屬於此中典範。

從她跪在溫超面前哭的氣噎難言,到溫超立刻遣了人去尋次子溫旭,以及長孫溫敬硯,順便把後院的溫老夫人也一並請了過來之後,她都沒將事情講清楚,倒是哭的越來越傷心。

於是……溫敬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再一次將自己的豬頭形象向家人展示了一番。

他原本覺得丟臉,準備窩在自己房裏養傷,過個十天半個月,能見人了再出門的。

以他娘的性格,至多是鬧到溫老夫人面前去哭一哭就完了。了不起溫老夫人派個大夫來看看他,這種事情鬧出去也是家事,實在犯不著動公。

恐怕鬧的越大越丟臉。

到時候那些願意看溫府笑話的人恐怕嘴都要笑的合不攏了。

沒想到今日溫夫人膽氣粗壯,越級告狀,直接闖了溫超的書房。

這完全超乎溫敬硯的預料。

溫家亂成一團,全家都擠到尚書令大人的書房裏瞻仰溫敬硯的豬頭形象的時候,衛初陽已經回到家了。為了表示自己真的是去逛街買書的,她還特意在書鋪裏買了兩本書。而且那兩本書的名字瞧著很風花雪月,她也沒看,隨手就拿了來,估摸著大約是哪個蛋疼的文人寫的酸詩。

衛夫人見她安全回轉,立刻喜出望外,接過衛初陽手裏充當道具的書笑了:“你這孩子,就算要去買書,也要讓車夫把車停下來吧?”

隨手翻開,笑意頓時凝固,很快變成了殺氣。

從來溫柔賢淑的衛夫人,生平第一次氣的面色鐵青,聲動雲霄:“衛初陽——”

衛初陽還大咧咧落了座,隨手倒了杯茶來喝。未料被這聲怒吼給嚇了一跳,擡頭再瞧,衛夫人的面色不是一般的難看。

“阿娘你這是怎麽了?”

衛夫人一怒之下將手裏的書砸到了她身上,大哭:“你自己瞧!”卻又忽然省起什麽,都不帶使喚丫環的,自己撲過來搶書。

不過已經晚了,衛初陽已經瞧見了裏面的內容。

“難怪價格老貴,真是虧大了!”春宮冊子對她來說毫無用處,還不如兵書來的有價值呢。

衛初陽頗有幾分肉疼。

最要命的是,這時候她才想起來,這兩本書放的地方都比較偏,她當時拿過去付帳的時候,那書鋪老板的臉色……說不出的怪異。

當時她還當自己可能是揍人的時候弄亂了衣裳首飾,引人側目,哪知道卻是這個原因?

衛夫人哭到一半,被她這句話給噎住了,整個人都顯出了幾分呆呆笨笨,“你……你看過這種書?你什麽時候看過的?”這本來是閨女出嫁的前夜,由她這個親娘來科普的好嗎?

衛初陽似乎還沒明白她娘親這麽快變臉的原因,“不記得了,好像是前兩年不小心看到過的……”

溫家人因為衛初陽暴揍了溫敬硯的事情而炸了鍋的時候,衛初陽正被她娘罰跪在院子裏,挨戒尺。

她倒是想跑,可她娘哭的驚天動地,全無儀態,那模樣似乎比衛大將軍負了她還讓她傷心,衛初陽只好默默的歇了逃跑的念頭。

其實……她覺得自己真冤!

做好事不留名,為了替親娘出頭犯了個小疏忽,就受到了這麽無情的對待……她很應該大哭一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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