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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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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天達何許人也?

他乃是大周軍中的傳奇,二十歲以一桿銀槍揚名天下,馳騁沙場幾十年,在大周與東遼西遼的對抗之中形如中流砥柱。章氏一門忠烈,章老爺子五個兒子先後為國捐軀,唯有長子章印留下的一點血脈,撫養在老將軍膝下,整個大周提起來他來無不肅然起敬。

章天達與衛初陽的祖父乃是年輕時候的袍澤兄弟,他如今膝下唯有長孫章回之,猛不丁接到被衛佑發配過來的衛初陽,頓時有些受寵若驚。

小姑娘生的玉雪可愛,還挺有禮貌,跟衛佑信裏那個暴力難纏的熊孩子完全是兩個人。

——不過很快章老將軍就領教了衛小姑娘的熱情活潑,終於肯稍稍正視世侄信裏的那些描述了。

於衛佑而言,閨女淘的他無力管教了,索性-交到章老爺子手裏好生調-教調-教,以章老爺子的睿智以及閱盡世情的透徹,小丫頭或許還能扳過來。

而於衛初陽來說,這活脫脫就是衛佑有了兒子就棄女兒於不顧的無情無義的行為,將她發配到了新甸,交給一個糟老頭子來管教。偏偏老頭子手上功夫了得,她最開始扮的挺乖,但真見起真章來,原來糟老頭子也不那麽糟,她在老頭子手裏連三招也過不了就被揍趴下了!

衛初陽在心裏恨透了衛華——都是那個醜的跟猴子似的臭小子才讓她有此遭遇!

她生的這般美貌聰慧,武功又不錯,字雖然醜了點,但讀的書也不少了,簡直可稱得上文武雙全,怎麽就比不過春紅生下的那個孽障呢?

衛小姑娘對自己的美貌智慧向來頗有自信,但如今再大的自信也抵不過被親爹發配到千裏之外的怨氣!

章老將軍教育孩子可比衛佑簡直粗暴多了,哪會與她細細的講道理,上來就與衛初陽過了幾招,並不因她是小姑娘而輕看了她,倒是正正經經將她當個戰場上的對手來對待。

老爺子領軍幾十年,深刻信奉手底下的才是真本事,嘴頭子上的功夫都是虛的。、

——有本事你就將老頭子揍趴下!

那才是好孩子呢!

衛初陽哪有那本事?

她不但揍不過章老爺子,連章老爺子的孫子章回之也打不過,被這個沈默寡言的少年給揍的滿地找牙。

衛初陽:“……”真狠啊!

難道都看不到她生的這麽可愛嗎?

真舍得下狠手啊?!

祖孫倆真眼瘸!

就是從章老爺子跟章回之身上,衛小姑娘領略到了技不如人的恥辱,開始發憤圖強,就連當初那一手-狗爬字也在章老爺子一戒尺一戒尺的敲打下漸漸規整了起來。幾年之後,再回到涼州府,她那一手狂放的毛筆字完全可以拿出來替衛佑寫帖子了,比他帳中書吏的水平要高出不止一星半點。

總之衛初陽在新甸的日子過的一言難盡。年節之時偶爾回一趟涼州府,算是探親。

她去年原本就應該出閣了,理應與父母待的時間也不多了。只不過夫家的祖父過世,為著守孝這才耽擱了婚期。

對方是衡陽蕭老將軍府上的長房嫡孫蕭衍。其父蕭繹還與衛佑同共駐守過涼州府。蕭衍大了衛初陽三歲,小時候是個白胖團子,二人還共同度過懵懂的童年,只是在衛初陽五歲的時候蕭繹調往川蜀,這才結束了二人青梅竹馬的童年。

不過蕭繹是個短命的,在川蜀之地駐守了五年,就在一次大周與吐蕃的對戰中陣亡了。

衛初陽對自己將來成親,困在一角天空之下的生活毫不憧憬,甚至一定程度上還很感謝蕭老將軍的過世,才推遲了她的婚期。

不過衛夫人可不作此想,早請了繡娘為她準備嫁衣。她也早已經死心了,知道指望著閨女自己繡嫁衣是不可能之事,索性當娘的多費點心,早做準備。

衛佑調回長安的聖旨下來之前,衛初陽想著,家裏既然沒她什麽事兒了,婚事也延遲了,她索性等過完了年就回新甸去,好歹章老爺子那裏清靜,除了與老爺子打幾趟拳,練些槍法之外,還會在章老爺子的指揮之下,與章回之扮演敵對雙方,在章家山頭潛伏廝殺,十分過癮。

有時候打的累了,敵我雙方休戰,大家合力獵只兔子來打打牙祭,也是很快活的。

演習打仗二人有輸有贏,但搶起兔肉來,章回之永遠是衛初陽的手下敗將。

“這麽能吃,也不怕嫁不出去?!”章回之極少毒舌,但上升到食物的格鬥,就難免松馳了下來,少了平日的克制有禮。

衛初陽回憶了一番小時候蕭衍的體型,估摸著以他那種長法,他以後的身材理應也是富富態態的白胖青年,於是毫無心理負擔的據案大嚼,“放心,我要嫁的人肯定是個大胖子!”

結果,衛家要進京了,婚事延遲了,衛初陽也決定暫時不回新甸了,她要跟著爹娘進京去長長見識。理由還很充分:“萬一長安城有誰欺負娘,我還可以當個幫手的!”

衛夫人對自己出門還要配個打手的社交生活一點也不感興趣。特別是這丫頭擺明了從來只會惹禍不會善後,就連她離開涼州府,小時候被揍過的小夥伴們也沒人前來相送,就覺得自己閨女大約在社交上還是有些問題的,恐怕不能很順利的打進長安的社交圈子。

她倒寧願閨女回新甸去呆著,等蕭家孝期過後,能盡快將她嫁出去,運氣好的話,婚後一舉得子,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下一代身上,相夫教子,再不出去惹事,就皆大歡喜了。

但衛初陽到底再不是十歲的小丫頭,能被衛佑派一隊侍衛押回新甸去。

她長大了,衛佑身邊尋常十來八個侍衛在她手裏討不了一點好。衛佑想用暴力鎮壓只恐折損太大,而且就算前腳押過去,她後腳自己騎馬跑到長安去,也不是沒有可能。

衛佑試圖跟她講理,她頗有幾分匪氣的綁袖子:“要不阿爹與我先打一架再做決定?!”拳頭底下見真章!

難道誰打贏了誰說了算?

到底誰是老子誰是閨女?

殺敵無數的衛大將軍將桌案拍的山響:“我還是不是你老子了?”

衛初陽見衛佑真沒有同她比試的願望,只能失望的將袖子又拉下來,還十分光棍無賴的回他一句:“其實阿爹要是不願意當我老子,我也不能勉強不是?”反正如今也有人叫他爹,她這個閨女也就不重要了。

都為了兒子將她發配到新甸去了,還裝什麽仁慈呢?

父女倆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馳。

衛佑覺得,既然閨女打小就是個囂張的性子,那功夫學成個半瓶水反而害了她,索-性-交給章老將軍打磨,說不得將來成了大器,就算是嫁到了蕭家,也只有她揍別人的份,而不是別人揍她。

衛大將軍已經對女兒婚後能過上舉案齊眉相敬如冰的生活不敢期望了,只盼著她跟蕭衍動起手來,能夠容讓一二。

指望著閨女與丈夫天長日久的相處下去,不動手揍人,簡直不太可能。

他完全是為了這野丫頭深謀遠慮,為她的一生做長遠打算,只不過衛初陽不領情而已。

父女倆溝通不良,不歡而散。

一直到年後開春,衛佑將軍中事務交接清楚,衛夫人將後院家當都收拾妥當,擇了吉日準備進京,衛夫人與衛佑還是沒能打消女兒進京的念頭。

也許是父母的強烈阻撓,更加堅定了衛初陽進長安去瞧一瞧的念頭。

長安到底是個什麽怪?

值得父母緊張成這個樣子?

衛初陽身著窄袖胡服,腰懸長劍,騎著馬兒隨行在車隊之時,六歲的衛華被奶娘抱著上了馬車,偎依在衛夫人懷裏,小臉兒發光,似乎比他姐姐還要興奮。

“阿娘,我也想騎馬!”

衛夫人摸摸他的腦袋:“要不……我讓你阿姐來帶你?”

衛華縮縮脖子,不吭聲了。

他雖然是個小孩子,但也很敏感的覺得,自己的阿姐什麽都好,功夫好人又漂亮,唯獨一點:她不太喜歡他!

這也是衛夫人擔心的一點。

衛華自落地之後,就養在她房裏,有時候她都會忘記了春紅那件事,只覺得這孩子就是從自己的肚子裏爬出來的。她待衛華跟衛初陽一樣,也盼著他們能夠姐弟親近,將來相互扶持。

女子再強,嫁人之後,總還是需要娘家有靠的。

她以前甚至很擔心衛初陽嫁人之後,父母年老,無依無靠。哪知道如今就有了衛華,一兒一女,合成了一個好字。

只不過衛初陽不肯認。

她眼裏揉不得沙子,第一年從新甸回來的時候,衛夫人還曾試圖讓他們姐弟倆親近,將才蹣跚學走路的衛華交到了衛初陽的手裏:“陽兒,帶著你弟弟去玩會兒!”

衛初陽厭惡的將衛夫人強塞過來的小胖子從自己懷裏推開,嫌棄掩鼻:“這什麽味兒?”奶娃身上總有股說不清的味道,洗的再勤也不能引起衛小姑娘的好感。

衛夫人還當她沒帶過孩子,耐心解釋,“你弟弟身上那是奶味兒,你嫌什麽嫌,小時候你身上也這味兒……”

“我弟弟?”衛初陽眉間閃過一絲冷意,就因為這個小兔崽子的降生,她才被發配到新甸挨揍,還她弟弟?

“他是從阿娘肚子裏爬出來的嗎?”

屋子裏丫環婆子齊齊變了臉色,自春紅被送走之後,衛華的身世在將軍府就成了絕口不能提的忌諱。

衛夫人一窒,將桌上的茶盞拿起來擲了過去:“孽障!”被衛初陽輕松避過,還笑嘻嘻指著衛華:“小孽障!”

衛夫人已經習慣了自欺欺人,但衛初陽似乎並不容易接受衛華,且對衛華的出生深有芥蒂,又對衛華促成了她的新甸之行滿懷怨意。原本都不是大事,但不知不覺間,父母女兒之間,到底還是生出了一點隔膜來。

連帶著此後數年,衛初陽回涼州府,都選擇性的無視了衛華的存在,衛夫人與衛佑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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