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49章 初夏

關燈
清晨, 整個坪子籠罩在一層薄薄的水汽中,田野裏蔥蘢一片,秧苗上沾著露水,在微涼的晨風裏輕輕搖曳。長滿青草的田埂上, 緩緩走來了兩個人和一條狗。

前面瘦瘦高高的女孩當然是盧九月, 後面瘦瘦矮矮的男孩則是吳元。兩個少年挽著褲腿, 赤著腳, 背著一串鱔魚簍子, 沿田埂邊走邊看。遇到泥地上有洞,或有長條狀的爬行痕跡, 兩個人就停下來,把肩上背的簍子取下來一個,埋到稀泥裏。

這鱔魚簍子是盧志和按照朱雲的描述編的。手臂粗細的簍子長長圓圓的, 一端收了口,口裏編著倒刺,鱔魚爬進去就出不來了。簍子裏放著河蚌肉或螺螄肉,早上埋進溝渠裏,傍晚或隔天收上來就行。

“這裏這裏, ”吳元在後面喊:“快, 這兒有個洞!”

前面的盧九月忙停下腳,把鱔魚簍子取下一只, 吳元跳下秧田,把簍子埋進了水溝裏,簍子口對著鱔魚洞, 再在上面蓋上一層稀泥。埋好後,他把旁邊的草挽了個結,作了個標記,下次來收魚簍子時就能找到準確的地方。

後面的核桃對著草結嗅了嗅,汪了一聲,表示自己也記住了地方,兩人一狗才繼續朝前走。

等太陽升起來時,兩個人已經把帶著的鱔魚簍子都下好了,開始空著手往家裏走。到家後,朱雲正在竈上做飯,男人們則趁著早上天氣涼爽,早早地開始拾掇那幾間廂房和廚房。

吳元轉著軲轆,從井裏打起水,給盧九月沖腿上腳上的泥巴。盧九月站在一塊石板上,由著吳元把水朝她腳上倒。水很涼,她打了個冷噤,兩只腳相互搓著,笑嘻嘻地說:“再倒點,多倒點!”

等她把腳洗幹凈了,便接過水桶,倒水給吳元洗腳。兩個人洗了腳又洗手洗臉,完了跑進廚房,吳元說:“媽,早上吃什麽?”

“吃餅喝粥,”朱雲在竈上一邊炒最後一個菜,一邊說:“去叫你爸他們,洗了手可以吃飯了。”

小木桌上已經放了兩盤菜和一大疊煎餅。餅是韭菜煎餅。把韭菜切碎和面攤成薄薄的餅,配稀飯非常好。一盤菜是涼拌黃瓜,脆生生的黃瓜拍碎了,和蒜瓣、剁尖椒拌在一起,涼涼的辣辣的,有紅有綠,吃著非常開胃。還有一盤是泡菜。自從盧志和摸索著泡出一壇蘿蔔後,現在那壇老酸水儼然已經成了家裏的聚寶盆。白菜、辣椒、黃瓜、豇豆……,凡是能泡的,都要丟進去泡一泡再吃。盧氏泡菜,酸鹹可口,一年四季都是佐餐佳品。

吳元從盤子裏撈起一塊蘿蔔皮,一邊嘎嘣嘎嘣地嚼著,一邊跑到院外,朝新房那邊大喊:“爸,叔叔,吃飯啦!”

吳大齊在屋頂上答應了,招呼大夥兒下來,幾個人在井上洗了手,進屋吃早飯。盧志和一眼瞟見妹子赤著腳,不由皺了皺眉,說:“怎麽不穿鞋?”

盧九月遞給他一碗粥,說:“不想穿,麻煩!”

陸志飛吃著餅,也朝妹子腳上溜了一眼,說:“下地不穿鞋也就算了,在家也不穿?旁邊磚瓦石頭縫裏,萬一有銹釘子,踩上去了怎麽辦?”

“哦,”盧九月也遞了碗粥給他,很敷衍地說:“知道了知道了,一會兒就去穿!”

等吃完飯,哥哥們又跑去蓋房子,盧九月依舊是光著腳在家裏進進出出。——天氣是一天比一天熱了,穿鞋出門給菜地除草,到秧田幹活兒,確實很不方便,還動不動就搞臟了,要人洗,哪有打赤腳來得爽利?而且,光著腳多涼快啊!

她和吳元光著腳,跑到田裏給蔬菜澆水。辣椒茄子一天一個樣兒,黃瓜架和番茄架上,每天結的瓜果吃不完。在菜地最邊上,還有一片姜田,高高的桿子上開著黃色的大花,跟向日葵似的。

盧九月澆完菜地,又順便給墻跟旁的那些花花草草也澆了點水。當初帶回來的蔬菜種子裏,夾雜著幾包鳳仙花、矮牽牛,盧九月便把院墻邊的土松了,把種籽撒了進去。沒想到這幾種花都非常耐活,長得比外面的野菜還繁盛,到了初夏,墻邊藍色的紫色的紅色的開成一片,十分好看。

天瓦藍瓦藍的,到了中午,沒有一絲風。太陽白花花地照在田野和房屋上,熱倒不是太熱,就是特別曬人。中午大家吃過飯,都會歇一會兒。幾間屋的房門大敞著,任由穿堂風靜悄悄的吹著。整個世界仿佛凝固住了似的。就連核桃都會挑門口的陰涼地方躺下,瞇一會兒,再擡頭看一會兒天上的流雲。

傍晚時分,盧九月和吳元便會跑去收鱔魚簍子。這回核桃走在最前面,他們重覆著早上走過的路線,每次到了埋魚簍子的地方,核桃就停下腳,在挽著草結的地方汪一聲,對後面兩人示以提醒。

盧九月和吳元就會一邊掏魚簍子,一邊拍馬溜須:“哇,核桃好能幹!”

“記性真的好好哦!”

“多虧你來幫我們呀。”

“乖!回去弄鱔魚給你吃……”

狗子蹲在旁邊高昂著頭,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傲嬌得不行。一直等兩人收好簍子上了田埂,它才繼續邁著碎步往前走,然後在下一個挽草結的地方停下,順便接受另一波毫無底線的誇獎。

兩個人和一條狗忙乎半天,收到了大大小小十來條鱔魚。粗的比拇指還粗,細的跟筷子差不多。晚上回家時,吳元提著一串水淋淋的鱔魚簍子,盧九月則喜滋滋地抱著兩個瓜,進屋後立刻拿到朱雲面前獻寶,朱雲一看就笑了。

“哪兒來的南瓜?”她把那個表皮發青的南瓜接過來,說:“咱們也沒種呀,這是在哪兒摘的?”

“就在坪子另一邊,”盧九月說:“這就是南瓜嗎?我就說看起來一定能吃!”

“晚上給你們炒嫩南瓜吃!”朱雲說:“下次再碰到南瓜,別現在摘,南瓜變老了才甜。咱們摘回來熬南瓜粥喝,還有裏頭的南瓜籽,曬幹了也能炒著吃!”

吳元一聽就說:“我就說應該再等一等摘的,看,你非不聽。”

盧九月笑嘻嘻地點頭,說:“行吧,下回聽你的!”

晚餐朱雲不僅煎了南瓜,還炒了脆脆的紅薯梗。那些鱔魚則交給了吳昆處理。一條條鱔魚長得跟蛇似的,滑不溜手,盧志和跟朱雲不敢殺,所以都是吳昆挽著袖子動手。他把鱔魚剖開了,洗幹凈後剁成一截截的,然後從菜地裏摘幾條老黃瓜,切成滾刀塊,做成鱔魚筒燒黃瓜。

燒好的鱔魚筒麻辣鮮香,湯濃味美,每次連湯都要被倒著拌進飯裏吃幹凈。旁邊的核桃也能得到幾截鱔魚肉。不過它吃的都是清水煮的,狗子不挑,一樣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飯,大夥兒各自回房休息。盧九月便去舀了水洗澡,出來後她皺著臉,對盧志和說:“哥,我腳上戳了根刺。”

盧志和忙說:“戳哪兒了?我看看。”

天色太晚,屋裏光線又暗,看不清,陸志飛便點了燈來,一邊碎碎念:“叫你穿鞋你不聽,看吧,這會兒被戳傷了,該!”

盧九月非要犟嘴,說:“去田裏戳的刺,又不是在家戳的。大哥說過下地可以不穿鞋!”

“喲,你哥的話是聖旨?”陸志飛朝她額頭上戳了一指頭,說:“那你哥讓你從田裏回來就穿鞋,我怎麽沒見你聽過?”

盧九月立刻瞪他,還告狀說:“哥,你看他打我!”

盧志和看她一眼,說:“不聽話,就該打!”

“你倆反正是一夥的!”盧九月悻悻地說:“就我可憐,沒人愛!”

盧志和被氣笑了,“你成天跟個大姐大似的,讓人家元元跟你屁股後面轉悠,你還小可憐?……坐好,我來挑刺!”

盧九月靠在床頭,就見她大哥捏著她的腳看,她忙指指腳底板上的一個小黑點,那地方不能碰,一碰就疼。盧志和便拿了根針,跟擠痘痘似的,兩手擠著小黑刺,就著燈光慢慢地挑著,不一會兒,終於挑出來小小一點尖刺。盧九月揉了揉腳,咧嘴笑了,說:“哎呀,舒服多了。”

她好了傷疤忘了疼,第二天早上,依舊爽利地光著兩只腳丫子,到田裏去了。盧志和管了她幾遭,盧九月嘴上好好好,該怎樣還是怎樣。後來朱雲見了也笑,說:“由他們去。咱們小時候,農村裏的孩子都是光腳跑來跑去,也沒見有什麽不好。”盧志和這才沒再羅嗦了。

夏天才開了個頭,盧九月已經成了個野丫頭,下河捉蝦,上山砍柴,沒有她不能做不敢做的。有一天,他們發現後山的一棵樹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鳥窩,一群人圍在樹下討論的時候,盧九月朝手裏啐了口唾沫,三兩下就爬到樹上去查看,樹下的盧志和竟然也沒怎麽驚奇,仿佛他的寶貝妹子以十五歲的高齡學會爬樹,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本來嘛,他自己不也二十多歲才學種田嗎?不也種得還不錯嗎?

不知不覺,麥田裏的麥苗已經抽出了穗,開著白色的小花。新房子的廚房和雜物房也先後完了工。幾個人還在兩家廚房裏都打了竈,燒個水熱個飯菜都很方便。當初設計的時候,江銘就把幾間房屋都留了側門。大門關上後,萬一有什麽突發狀況,他們可以走側門聚到一起,逃跑時也十分方便。

最後大夥兒修起了興致,又跑到溫泉池旁邊,在倒塌的地基上蓋了兩間小屋,這樣他們冬天去泡澡時,換衣服就比較方便了,唯一遺憾的是溫泉口離家太遠,熱水沒辦法引到坪子裏去,想來泡澡還得走好幾裏路。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