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臨死之前的記憶都特別清晰，他甚至還記得舞臺下的人聲鼎沸，竭力歡呼，眼前一晃，是舞臺頂上那亮得刺眼的聚光燈。

背後傳來一陣推力，周清越往前踉蹌一步，絆到了什麽身體重心往前，他下意識的伸手撐住，膝蓋著地，眼前是熟悉的水泥地板。

周清越腦袋裏嗡嗡作響，腦海深處的記憶紛紛湧上來。

周清越伸手攀著旁邊貼著碎花翻新貼紙的講臺，這還是他初三時候，學校搞美化比賽，班長親自去九元店裏買的翻新貼紙。

周清越一手摁著腦袋，掃視一眼，熟悉的面孔，原本應該整齊擺著四組的桌子被狂歡的人湊成好幾堆。

剛才推著周清越上講臺的男生有點不好意思，吶吶地問：“周清越你沒事吧。”

周清越看向他：“啊？”

那個男生高高瘦瘦，待著一副金屬眼鏡，看上去有點弱不禁風的書生味道。周清越太陽穴隱隱跳痛，“楊浩澤？”

楊浩澤撇撇嘴，心裏不是滋味，有點嘲諷地說：“怎麽了，都畢業了，你作為班草都不唱首歌。”

周清越明明初一初二都和他一樣不怎麽顯眼，結果隨著初三成績以驚人的速度進步後，人長高也變帥了，初三一年不但成績上去了，班草的稱號也在女生中傳開了。

班裏的人瞬間起哄，還有人帶頭鼓掌，稀稀拉拉的掌聲還沒唱呢就響了。

“唱啊唱啊，你當了一年多的班草還不唱歌。”

“唱一個唱一個”

“周清越你要報二中還是報實中。”

顯然還有人企圖趁亂問問題。

手下撐著的碎花帖子講臺，周清越看著講臺下面熟悉而稚嫩的面孔，窗外的落日透過玻璃窗格外的刺眼，心臟撲通撲通快要跳出胸膛，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他回到了初三。

下面的掌聲越來越烈，就是不停，顯然他不唱歌不罷休的態度。

周清越突然放松下來，想了想，笑說：“我給你們唱首小酒窩吧。”

班級裏一陣女生的歡呼鼓掌。

上輩子周清越唱過歌也拍過戲，什麽都會一點，又什麽都不精，但是好歹接受過專業的指導，唱歌是要比一般人好聽，唬人還是挺行的。

一首歌唱完，教室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然後越來越多，久久不絕。

“好帥”。

下面不知道誰喊了一句：“臥槽，周清越再來一首”不少人起哄，紛紛喊著再來一首。

周清越笑著擺擺手，大跨步下講臺，根據以前的記憶回到了座位。

他唱完之後，班裏開始打著周清越都唱了你還不唱的借口去起哄另外一個了。

周清越坐下之後，才發現手心裏全是汗，剛才在上面被起哄唱歌沒有時間想那麽多。現在一有時間，腦袋裏一片空白。

目光觸及抽屜裏掉出的一個肩帶，他把背包拖出來，黑色簡約款，是他初中時候常用的那一個，伸手進去摸出一個按鍵機。

這時候擁有手機的人顯然還不多，在學生中一個能上企鵝的摁鍵機也是別人羨慕的理由。他家也不是富貴人家，但是父母一向疼他，基本上能滿足的願望都滿足了，這麽一想，周清越就覺得以前是真的渾。

摁了一下鍵盤，小小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一個簡約的小時鐘，底下寫著6月29日。

周清越瞬間松了一口氣。他還記得，29號是中考的最後一天。可能是之前他不愛參加班級活動，以前估計直接甩臉走了，讓他對於中考後的傍晚狂歡倒是沒有一點記憶。

狂歡的時間並不多，鬧了一會，記憶中的班主任來了，推了推她那眼鏡，安慰了同學剛考完試有點焦急的心理。

“這次中考不難，你們也不用對答案了，考完就都過了，7號就出成績了，10號記得返校填一下志願，記得註意安全，天氣是熱不要去河裏游泳。”

班主任把安全註意事項都跟學生說了一遍，然後宣布同學們可以回家了。

教室裏的人魚貫而出，等人走得七七八八，周清越才拿起背包，隨意地搭在肩上從教室後門走出去，剛走出後門，就有人從背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周清越轉身，看著眼前高高瘦瘦有點像竹竿的人，心裏五味雜陳。

當初他初二的時候，跟楊浩澤玩得挺好的，他那時候也剛性啟蒙，隱約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和常人不太一樣。對於比一般男生幹凈的楊浩澤有點特殊的好感。

楊浩澤作為班裏的好學生，顯然是要去重點高中的，周清越憑著一腔熱血，成了中考的一匹黑馬，從年級墊底沖到年級前十，進步跟喝水一樣容易。初三下半個學期，他的成績已經把楊浩澤遠遠地甩在身後。

除卻巫山不是雲，周清越有喬珩當男朋友，再看回初中曾經有好感的楊浩澤，就像是吃慣了珍饈美味的人要去吃糠喝稀。

以前每次看到粉絲在微博底下嗷嗷喊著老公好帥的時候，他就覺得粉絲要是見到喬珩怕是要興奮到爆炸。

不對，應該說前男友了。

兩個人交往三年，喬珩本人就是屬於死要面子那種人，什麽事都不跟他說，小事不跟他說大事也不跟他說。

周清越都不記得前幾天他為什麽要拿著手機打打刪刪，最後給喬珩發短信——分手吧。

或許是因為喬珩什麽都不跟他說，或許是喬珩幾天不回家打電話到他辦公室只有一個陌生的的女聲說喬總在睡覺。

看到周清越走神，楊浩澤臉色不好，說話帶刺：“怎麽了，班草這是中考考好了不把我放眼裏了啊。”

周清越聽到這話回神，楊浩澤話裏話外都帶著酸，讓人聽著就不舒服，以前的他怕是對楊浩澤自帶五百米濾鏡不覺得有什麽，現在聽起來就很微妙。

周清越搖搖頭，把喬珩兩個字從自己腦袋裏面晃出去，“有事嗎？”

楊浩澤喉嚨一梗，不知道說什麽，之前周清越總是喜歡跟他一起玩，他也隱約覺得周清越應該是很重視他的，但是現在對方一副找他幹嘛的表情。

楊浩澤幹巴巴說：“你要去二中還是去實中啊”

二中和實中都是市重點高中，兩個高中每年爭生源都爭得特別激烈，實中作為新興的高中又比二中差一點。楊浩澤的成績進實中有餘，進二中不足。周清越的成績倒是進二中也是佼佼者的存在。

想到這一點，楊浩澤臉上露出不甘心，明明周清越之前成績比他還差的，結果後來成績比他好那麽多。

楊浩澤伸手攬住周清越的肩膀，小聲說：“清越，實中教學也不錯啊，你要不要來實中。”

他想了想，像是誘惑地說：“我們能一起讀高中。”

周清越畢竟不是真的初三生，看著對方不甘心，想起他初中曾對楊浩澤有好感，就考慮他之前眼睛是不是瞎了。

伸手撥開楊浩澤的手，不等對方反應就退了幾步，周清越幹笑兩聲：“誰說我就考好了，還是等成績出來再說吧，實中怎麽樣到底比不上二中啊，要是能去二中，你問問幾個人願意去實中。”

這是實話，二中的名氣到底比實中大，實中每次和二中搶生源都保證免學費。就算如此，在周清越後來的記憶中，實中到底沒有超過二中。

楊浩澤尷尬地說：“……也不是這麽說啊。”

“等成績出來再說吧，我先回家了。”周清越對著他呵呵笑兩聲，掉頭就走。

楊浩澤顯然還想說點什麽，看著周清越走了有點急，喊道“我們一起回去啊，你等下我。”

周清越連頭都懶得回了，對後面的人擺擺手：“不同路，我就不等你了。”

也是他傻，周清越一邊走一邊想起以前的事，覺得他那時候真的是渾。

為了楊浩澤和家裏吵架非要去實中，又因為自己的性向問題變得特別別扭，什麽都要和家裏對著來。大二硬著頭皮和家裏出櫃，把父母氣得不行，他怕父母反對。結果沒多久就有星探找到他，說他適合娛樂圈，那時候周清越就恨不得做出一番成就給父母看，直接一咬牙就答應了。

父母知道後一直打電話過來也被他拉黑了，結果這一拉黑，等到父母來找他時，他才知道姐姐也已經跟家裏決裂了。

姐姐離婚後再也沒有跟父母聯系，既怨恨自己沒有堅持自己意見，又怨恨他們給她安排了這樣一個失敗的婚姻。

周父周母幫姐姐離婚，姐姐帶著三個孩子，日子過得很苦，就是最困難住地下室的時候也咬著牙沒接受他的一分錢。

周父周母心疼得不行，但是姐姐就是不理他們。那時候他也漸漸有了名氣，他開始偷偷拿著姐姐寫的小說去問能不能拍電視劇。甚至自己出錢找個小公司買下姐姐的小說版權。

直到知道姐姐開始買房，周父周母和他總算松了一口氣，卻沒想到第二天著名女作者猝死家中標題上了熱搜。結果安頓好三個外甥，他卻發現自己男朋友天天不回家待在公司，等他打電話到公司，還是號稱前女友接的電話。

再後來他就回到這裏了。

學校離家的距離並不遠，走著回去十來分鐘就到了，前面就是熟悉的樓房，樓下的花壇還有不少太陽花，一簇一簇的。

看著熟悉的樓梯口，周清越心裏像是被在酸菜壇子裏面泡著一樣，近鄉情卻，父母和姐姐就在三樓等他，他卻不太敢上去。

眼睛有點發酸，周清越直接坐在樓梯上，雙手搭在腿上低著頭，想著等情緒平靜一點就上樓。

不遠處傳來停車的聲音，幾個腳步聲往這邊樓梯口走來。

周清越用衣腳擦擦眼淚，想著沒那麽丟人，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哎，老周你看那是你兒子嗎。”

一切防線在這時轟然崩塌，周清越捏著T恤的衣角，眼淚就嘩啦嘩啦地跑出眼眶，眼眶裏全是眼淚，眼前的人都模糊到不行。

這一下可把周媽嚇壞了，把剛從超市買的菜塞給女兒，就沖著周清越跑過去：“怎麽了怎麽了，這是中考考砸了？不哭不哭，哎，考砸了我們找找關系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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