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的前一天一早岳淩霜便看見小夜帶著幾個家奴出去了，直到傍晚才回來。晚一些的時候她來到岳淩霜的房裏，替岳淩霜戴上了一條血紅的瑪瑙手鏈。小夜也沒多說什麽，只道這是薛承歡讓她代為保管的，若是司馬少陵遇到了合適的人再轉交與人。

婚禮很簡單的進行著，但岳淩霜卻覺得很開心，這一輩子最開心的事情莫過於此。

紅蓋頭蓋住了她的臉，她看不清方向，但她知道總會有一只手握住她，帶著她向前走，這個人就是她的世界。

她沒有想過會與司馬少陵走到這個地步，即便他心裏還有薛承歡的影子，她也相信總有一天她可以代替他心裏的薛承歡。

“恭喜哥哥和嫂嫂。”

是小夜的聲音。

岳淩霜笑了笑，輕輕點點頭。

那天晚上，司馬少陵喝得很醉，她從沒見過他喝的那麽醉。岳淩霜把他拖到床上時，他還叫喊著要喝酒。

對不起，不要走。

他一直反覆得喊著這兩句話，他像個孩子一樣把自己蜷縮起來。岳淩霜拉過被子蓋在他身上，手不自覺撫上他的臉，輕輕一嘆。

他是在想薛承歡嗎？

沒事的，少陵，我在這裏。

就算一輩子只能在你身邊做薛承歡的影子，她也無怨無悔。

她手腕上的血紅瑪瑙如同一朵朵鮮紅的花，在暗夜中獨自綻放。

第二日一早，司馬少陵說要離開時，陸銘煙倒也沒阻止，只說有時間再來蘇州。

岳淩霜同小夜說時小夜只說了一句真巧，岳淩霜本來還沒明白小夜的意思，容雪便在旁邊搭話說小夜也要走了。

小夜是去當年陸銘煙遇見蘇秦的地方，那個叫秦淮的地方。

岳淩霜有些擔心小夜的安全，本以為陸明青會跟著一起去，但陸明青卻表示他阿姐不讓他跟著。本來岳淩霜是想勸司馬少陵一起護送小夜去秦淮的，但沒等她勸說小夜便已經收拾好行裝準備離開了。

她是執意不想有人和她一起去。

岳淩霜對小夜的改變很是不解，她也問過陸明青，陸明青也不說，所有人都像是守著一個秘密，你不說我不說大家都不說。

甚至岳淩霜覺得，司馬少陵也知道這個秘密。

難道是關於雲澤的？

小夜與他們是一同出去的，他們也是親眼看著小夜縱馬越去越遠，司馬少陵盯著岳淩霜手腕上的血紅瑪瑙。岳淩霜察覺到那如火的目光不自覺摸了摸瑪瑙珠串作的鏈子，上面有些損壞的紋路，但卻也絲毫不損它的耀眼。

司馬少陵也只是看看，並沒有說什麽。

兩人縱馬去了一個地方，那裏叫原水。岳淩霜想她是要在這裏過一輩子的吧，其實只要能同司馬少陵在一起，又和妨是在什麽地方。

司馬少陵說原水這地方黑白兩道都有人，龍蛇混雜，在這裏總算是大隱隱於市。

原水小鎮看起來與其他的地方並無什麽差別，只是來來往往的人眼中都帶著警惕的目光，她倒是想到那個關於九宮連環莊和血靈淵的傳說。在路上撞見的人也許只是普通人，也可能是九宮連環莊的人，更有可能是血靈淵的人。

如今她倒是覺得自己身體力行著這個傳說。

這裏看似平靜，但誰都知道，這裏不平靜。

原水有一個規矩，在其所在的範圍內，黑白兩道都不得在此打鬥殺人。也不知這規矩是誰立的，至少百年前這規矩就在。居住在原水的人也都很遵照這個規矩。

岳淩霜與司馬少陵在此隱居的事沒有告訴任何人，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原水，甚至是小夜也不知道。

由於九宮連環莊的人多數認識岳淩霜，因此不到萬不得已她是不會出門的，司馬少陵則是出門都帶著面具。這裏的人基本都是不能見光的，因此即便遮著面具也不會有人起疑。因為基本上滿大街都是面具人。

每一次司馬少陵出門，岳淩霜都會擔心他還能不能平安回來。每次見他安然回來了，她又會很慶幸。

每每司馬少陵問她為何傻笑時，她都不語。

遠離了江湖的刀劍紛紛，對於現在的岳淩霜來說，最重要的只是眼前的這個男人。什麽居士，什麽江湖，甚至九宮連環莊都不再那麽重要。

一個女子，浮華半世，也不過想找一個棲身之處，一個屋檐罷了。

如果這只是一場夢，她情願永遠也不醒來。

這場夢，一直到那一日，從那一日開始她的夢趨於破滅。她努力維持的平和卻如同原水鎮一般，不過是山雨欲來的前夕罷了。

那日來了一個男人，一身玄色長袍，身後系著墨紅色的披風。岳淩霜不認識他，但她隱隱感覺到這人不同於其他人，甚至覺得這人有一種淩駕於眾人之上的王者之風。

他進屋後便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在屋裏轉了一圈細細打量屋裏的陳設，當然也細細打量了她。

岳淩霜終究是不習慣這樣被看著，她看了一眼司馬少陵，對方卻目不轉睛看著那個男人。

他眼中透著覆雜，說不清到底是絕望，還是憤恨，還是兩個都有。

“我派了那麽多人尋你，結果不是死了就是沒消息了。”他的聲音很低啞，仿佛是來自冥界的聲音。他挑著眉看著司馬少陵，即便嘴角在勾起笑，但眼中卻是冰冷的。

岳淩霜覺得這樣看起來倒與青衣公子有些像。

“本來若非你牽扯到龍牝珠之事，我是該任你走的。”他冷冷道“可我既然曉得了龍牝珠的下落，自然只能用你們來做一場交易了。”

司馬少陵皺眉，道“什麽交易？”

那人只是轉過身走至岳淩霜面前，挑起她的下巴，一臉笑意道“岳姑娘好像對這江湖很感興趣，只身一人持著逝水就敢下山來。”

岳淩霜頭一偏，掙脫了他的手。

“聽說九宮連環莊為了岳姑娘可是傾覆了整個江湖，只可惜好像讓岳姑娘更成了眾矢之的了。”

岳淩霜倒沒聽出什麽弦外之音，倒是司馬少陵聞言皺眉，眼光又移到了岳淩霜身上。

“我也不為難你們，原水的規矩我也樂意遵照，何況殺了你們交易就達不成了。”他找了張椅子自顧自坐下，又自己為自己斟了杯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岳淩霜走到司馬少陵身旁問這人是誰，司馬少陵說那是血靈淵的宗主。

岳淩霜想了想，大概是老大之類的人物。

這人的身上帶著煞氣，若非他偶爾的那一臉笑意，岳淩霜定會認為下一刻他該一掌拍死他們兩個了。

岳淩霜對那個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血靈淵宗主的第一印象就是這樣帶著煞氣的有點像青衣公子的男人。

她對血靈淵的宗主也只是見過這一面罷了，往後的日子裏她聽說的關於這個男人的一切完全已經顛覆了那個殺人如麻的邪魔歪道的模樣。

不止是岳淩霜不知道，司馬少陵也不知道那個交易是什麽。宗主呆了沒多久便走了，似乎是外頭一直在看天的黑衣人突然看見了什麽於是回來與他耳語了幾句他便走了。

大概是交易完了。

只是那交易是什麽，他們不知道。

岳淩霜問司馬少陵宗主之前說的眾矢之的是什麽意思時，司馬少陵倒是也沒多說，只是說九宮連環莊這麽做倒是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但岳淩霜覺得司馬少陵還有話沒有告訴她。

接下來的幾日，宗主也沒有找上門來。按照原水的規矩，只要他們不出原水就絕不會有麻煩主動上門。

但有些時候命運就是即便你不出手，它也會自己敲開你的門。

岳淩霜不早就不見司馬少陵，她等了很久，直到中午他也沒有回來。

有些擔心之下，她還是出了屋子。屋外的陽光有些刺眼，她將鬥篷的帽子戴上遮住了自己大半的面容，便開始尋找看看有沒有司馬少陵的蹤跡。

奇怪的是原本大街上該是走著各門各派的人，而如今所有九宮連環莊的人仿佛在一夕間全部消失了。

有人說，是飛來峰出事了，才將九宮連環莊的人全部召回去的。

她想起出來這麽久也沒有聽說關於飛來峰的事，她一直以為飛來峰上平靜安定，如今卻聽說冥道鬼宗竟派人上了飛來峰準備將九宮連環莊一鍋端。她也自然是坐不住了，也不管要不要等司馬少陵回來商量便拿著逝水要了匹馬匆匆忙忙出了原水。

她已無暇顧及什麽原水的規矩不規矩，九宮連環莊的人全部離開就已經說明飛來峰必定是出事了。

她也明白，出了原水等待她的可能依舊是無盡的殺戮。

果然，那個記憶中長袍裹身，曾在月照山上襲擊他們的那個男人出現在她面前。那人手中的梅花鏢一擲即準，如果不能避開這人，那就只能硬拼了。

岳淩霜拔出逝水，眼中決絕而堅定。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回去。

岳淩霜睜開眼時，自己已經不在原水了。她的記憶仍是停留在原水鎮外那個擲梅花鏢的男人。她記得當時他拼命阻止自己離開，而她卻執意要離開。

所以兵戎相見之時，他的梅花鏢也傷了她，她的逝水劍也刺中了他。

她記得自己迷迷糊糊被人療傷時，有人在她耳邊說了什麽，原來狗急了真的會跳墻之類的話。

她一面喝藥司馬少陵一面給她說當時發生的事，無非是他也聽說了關於九宮連環莊的人都撤出了原水後便瞞著岳淩霜先去原水外進行了些調查，回到原水時在鎮外率先撿到了已經死去的血靈淵殺手，和受傷的岳淩霜。

“九宮連環莊確實是出了事，不過事未嚴重到要將所有的門人都召回的地步，”司馬少陵接過岳淩霜喝空的藥碗將它放在一旁，道“你還記得當日問我的那個問題嗎？”

岳淩霜想了想，大概是那個宗主說九宮連環莊讓她成為眾矢之的的問題，當時司馬少陵回答的是九宮連環莊這麽做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司馬少陵見她點頭，便道“宗主亦看出來，明著是為盟主千金清繳邪道，要所有人好生顧著你。但暗著卻要所有人知道你的存在，再擄劫你以你相挾你爹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岳淩霜背後一陣涼意，聽了這些話她感覺自己以為了解了江湖，卻原來自己也不過是江湖中的一顆棋子。

“就像日光不會永遠照在你身上，九宮連環莊的人也不可能永遠護得住你。退一步說，九宮連環莊所做的事也不完全是在幫助你。”

她記得青衣公子這麽說過，那個人大概早就猜到了這件事。

她爹是斷不會這樣的，司馬少陵這麽一說她突然覺得在九宮連環莊裏有一只鬼，隱藏在這樣一個地方卻在充當攪屎棍的角色。

想來當時原水之時那個人攔住她，那人本來大可以一鏢就解決她結果偏要為了拖住她打架打跟娘們兒一樣，結果她一急手一滑就把那人給殺了。

“其他的話我也不多說，你自己心裏有數。”他拿著碗轉身準備出門，卻被岳淩霜叫住問了一句這是什麽地方。“扶搖山，在原水以東，是我師父的住處。”

語罷，他則出了屋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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