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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雨過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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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到雲澤守夜時,岳淩霜從外頭伸了個懶腰進屋裏來,恰巧看見司馬少陵站在門邊,一雙冰冷的眸子看著裏頭。岳淩霜隨著他的眼神看去,不就是小夜靠在雲澤身上然後雲澤餵藥嗎?有那麽好看竟然讓司馬少陵眼睛眨都不眨。

這個畫面看起來不亞於當日煙雨朦朧中游覽蘇州城的小夜與陸明青。

說起來,小夜也不知有沒有中意的人。

想到這裏,她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司馬少陵。

至少,她有的。

天亮時,小夜的情況開始有了變化,無論他們怎麽呼喚她,床榻上的那個被呼喚人始終沒有任何蘇醒的預示。

那個唯一能救自己的小夜,卻救不了自己。

司馬少陵後退了兩步,撞到了身後的木桌。岳淩霜回頭看了眼,快步到他身旁扶住他。她感覺到司馬少陵身體的顫抖,那個從來不會示弱的男人,卻在此時透露出他心中無比的恐懼和絕望。

雲澤捧著她的臉,也不管從她臉上流下的一手腥血,他的聲音也有些顫抖,但卻在極力控制著自己。

“堅持住,堅持住。”他輕輕念著。

岳淩霜記得小夜試毒是在那個孩子發病之後,但小夜的病癥竟然超過了那孩子。

至少那孩子如今都沒有像小夜這般的情形。

雲澤捂住了她的嘴,但血卻從他的指間噴湧出。雲澤有些慌亂地看著司馬少陵和岳淩霜,岳淩霜慌張地看著司馬少陵求救。

岳淩霜看見司馬少陵握緊了雙拳,一雙眼先是閉上,片刻後又睜開。

似乎是下定了決心般,他抽出岳淩霜腰間的幽藍色長劍,冷冷的劍光中蘊含著寒冰一樣的冰涼。

他走至小夜床前,雲澤看著他明白他要做什麽,便將小夜輕輕放下讓她平躺在床上。司馬少陵站在床邊,舉起長劍,劍鋒向下刺入小夜身旁的床榻之上。驀地長劍上冰冷的劍氣灌入床中,幾乎是眨眼的工夫,小夜的身子便如同冰塑一般。明亮的日光照進來竟在這寒冰之上閃閃發光。

這是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唯一能護住她的命,至於後面的事,司馬少陵已經不願去想。岳淩霜也知道這是保住小夜性命唯一的辦法。

司馬少陵握著逝水劍,神劍抽去了他一些力量,他有些頭暈,若不是岳淩霜見他的身子有些搖晃上前扶住他,說不定此時他只能靠著劍才能支撐自己了。

也許如果命運能按照自己的意願發展,那麽陸夜青絕對會選擇永遠沈睡在逝水劍氣的冰封中。

至少在那裏,她的時間是靜止的。

然而,他們都忘記了,小夜的身體裏還流淌著蘇秦的血,那個撼動了整個蘇州城的妖魔,甚至連小夜自己也已經不記得,她繼承了蘇秦幾乎全部的力量。

正是蘇秦曾經滾滾熾熱燃燒過的力量,竟將包裹她的冰層漸漸融化。

司馬少陵與岳淩霜雖是已經知道小夜的事,但仍是忍不住愕然。

雲澤更是完全楞住,他閉上眼又睜開,再閉上再睜開,總覺得自己是在夢中尚未蘇醒。

小夜蘇醒時仍是看不見也說不出話,除了能聽見聲音,有時身體好些可以動動身子外,基本無活死人沒有什麽兩樣。

但看起來卻是比剛才那般模樣好了許多。那些紅腫的地方也不流血了,雙目中的血紅也在慢慢消退。

她動了動手,示意自己已經沒事了。

“我們都忘記了,她是……這麽說,病癥發展那麽快,是因為小夜是……”岳淩霜恍然道。

司馬少陵沈聲道“是血,她身體裏的蘇秦的血。”

因為她的血,讓她的身體異於常人,讓她和那個聶家的孩子不同。

所以她的血是一個誘引,引發她身體裏毒素的極速蔓延。

“她是什麽?”雲澤看著司馬少陵與岳淩霜,但他們兩個絲毫沒有要告訴他的意思。雲澤皺了皺眉,只覺得司馬少陵的冷漠與岳淩霜眼神的閃躲中隱藏著一個秘密,而他們不都願將這個秘密告訴他。

自那日起,小夜的病癥便成一種急速發展的態勢,每一次她躺在床上血在她身下聚集時,她便像是死了似的,而且再也醒不過來。

所有人從希望到絕望,然後再變成希望。

岳淩霜知道她不會死,卻要承受越來越崩潰的身體,承受無止境的卻又無法喊出聲的徹骨的疼痛。

三日後,聶家的那孩子也開始如小夜那日的癥狀,而小夜如今已是在生死之間徘徊了好幾次。

這樣無休無盡的痛苦一直持續著,直到那一日,幾日來從未下過雨的茵縣竟飄起了細細的小雨。纏綿的雨落在如廢墟一般的荒村中,像是觀音打翻了她的凈瓶,瓶中的水跌落到人間洗凈世間一切喧鬧浮華,也洗去了這被瘟疫籠罩的土地的血腥與恐懼。

岳淩霜看了看除了她以外在這個屋子裏還能算是能走能跑的正常人的司馬少陵和雲澤,兩人也是一臉疲憊的神色。

岳淩霜知道,小夜不會讓她失望。

那日她睡著了,夢見小夜恢覆了,神采奕奕地站在她面前,動作依然是慢慢的,氣質也依舊是淡然恬靜,如同永寧永遠的安寧。

她知道是個夢,所以在她夢醒時看見小夜一臉笑意地靠在床邊時,她才會那樣激動。不止是小夜,那個他們迫切想要救醒的孩子都已經可以坐在椅子上喝藥了。

而這些僅僅是她做了一個夢的工夫。

小夜看起來比那孩子的臉色更加蒼白,之前小夜的癥狀比那孩子發展的快,所以康覆的自然也比她更慢。

岳淩霜一直拉著小夜的手問在她睡著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

小夜仍是看不見的也說不出話,她只能笑笑拍拍岳淩霜的手。

司馬少陵自然是懶得說這些事的,岳淩霜是從雲澤口中才知道那時發生了什麽。

雲澤對當時發生的事大為震驚的原因大部分是因為他不知道小夜的身世。

原本若是水裏有毒,這片區域內必然會生長能克制毒性的植物,當日小夜采摘來的那些毒花毒草就是生長在附近的一些在這片地獄生存下來的植物。只是小夜當時認為這個事情這裏的人必定是知道的,但這些植物卻沒有任何用處。

小夜是打算等她身體最壞的時候再嘗試這些毒草,這樣若她能成功,那孩子也必然可以。

至少她與這裏的人唯一不同的是,她是妖魔。

至於她為什麽選擇這個時候服下毒草,岳淩霜猜測可能是因為自己。

這是一個賭,他們沒有任何的賭註,只有靠運氣。但很明顯,上天還是眷顧他們的,即使是這樣一個賭都能被他們賭贏。

小夜醒後雲澤和司馬少陵負責把剩下的毒花毒草混合小夜的血餵給那孩子喝。

原本是擔心這東西那孩子可能承受不住,沒想到她的求生意識旺盛的很,這種劇毒都能挺過來。

過了幾日兩人的神色都好了許多,那女孩子都可以自己走來走去了,雙目也能看見也能說話了,只是小夜尚不能看見也不能說話。

那孩子說她叫聶辛,父母都在這場災難裏死去了,只留下她一個人。

“若不是那個姓司馬的人,我們這裏怎麽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她看著司馬少陵,她只有十幾歲,但眼中卻有不符合年紀的成熟。

而司馬少陵依舊是沈默,冷冽的眼一動不動看著你聶辛。

岳淩霜突然有點擔心聶辛的小命。

“都是你父親,拿著那個什麽珠子來。”她繼續道“那種害人的東西,就是因為那種害人的東西我們村子才會這樣。”

岳淩霜見形式不太對勁,立馬從小夜身旁快步至司馬少陵身前,用自己的身子將聶辛與司馬少陵隔開,一面勸著聶辛冷靜一點,一面以眼神示意司馬少陵自己會將聶辛送回屋裏,讓司馬少陵陪著小夜。

聶辛的情緒很不穩定,即便是把她帶離了司馬少陵身邊,她仍是皺著眉頭沈默不語。

這麽看起來她倒是和司馬少陵挺像的,都把事情埋在心裏,對了小夜也是一樣的。

待聶辛稍微平靜點後,沒等岳淩霜問,她倒是主動開口了。她靜默得看著自己的衣角,她還是個孩子,若非經歷了這樣的變故,她現在應該是在父母身邊的圍繞著等待成長的小孩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眼底夾雜絕望和痛苦。

“很早以前,好像有二十年了,父親說那個時候來了個姓司馬的外人,是來找父親的。”她吸了吸鼻子,繼續道“他是父親的朋友,所以父親並沒有對他有所警惕。”

“他帶來了一顆珠子,說是讓父親看看能不能解出珠子裏的秘密。可是後來他就不見了,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可他留下了珠子。”

“半個月前又來了一群人,搶了父親手上的珠子就把它扔到了村子邊上的河裏。當時大家也沒多想,沒想到之後就出了這樣的事。”

“都是那顆珠子,都是那個男人,都是他們......”

岳淩霜想,她口中的那顆珠子應該就是司馬少陵在找的龍牝珠。

雲澤之前也說過他們發現了一條河道,那裏的水都沾上的毒,小夜以身試毒就是用那裏的水。

難道這裏的所謂瘟疫是因為龍牝珠造成的。

岳淩霜做了一個大膽的假設,這個假設讓她覺得有些恐慌。

龍牝珠遇水會產生劇毒。

雲澤一早不見人是去清理茵縣了,原本確實是沒什麽好清理的,橫豎都是些屍體罷了。但從屍體中尋找幸存者倒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至少對貴氣公子哥來說倒是挺難的。

但岳淩霜還是讓雲澤去了,因為她看見在她讓雲澤去掃蕩幸存者時,司馬少陵的嘴角竟然一勾。

她想,看來折磨雲澤能讓司馬少陵開心。

雲澤清理完了天也黑了,他帶著一群幸存者回來的時候倒是有一種趕屍的味道。小夜本身身子就沒好,眼看她的血嘩啦嘩啦捐獻給這些全身鮮血淋漓的人,岳淩霜也是很心疼的。

而且她看見,雲澤和司馬少陵銳利的目光都能把這些沒有死在劇毒下的人給穿透了。

能活在這個世上真不容易。

岳淩霜將當日聶辛的話轉告給司馬少陵後,他便去了河道檢查了一下,但沒有發現龍牝珠的下落。

茵縣是不能再住下去了,所有的幸存者眼看無大礙後也都紛紛離開了他們的故土。在他們來說雖然這裏已經成為地獄,但說要離開卻也是舍不得,可最後卻也是不得不走。

這裏多數的人都走光了,唯獨剩下一個聶辛不知道該往什麽地方走。

岳淩霜知道,她一個孩子還能去哪裏,江湖之大,卻處處彌漫著腥風血雨。岳淩霜這次出來若不是有逝水劍防身,有個司馬少陵一直保護著只怕也活不到現在。

而她,什麽也沒有。

“如果你沒有地方去,跟我們一起回蘇州吧。”

即便小夜看不見,也大概猜到了岳淩霜的左右為難,才會說這句話。

至少讓聶辛呆在陸家會有更多人能照料她,可以讓她避過險惡的江湖,重新尋找自己的人生。

也許只有蘇州城的清風微雨才能撫平她心底裏的那道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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