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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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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將木槿從木涼體內移開的我並不想回想,只是當木槿周身凝起一層晶狀體,被短暫包裹住的時候,我看見她白嫩嫩已經發育健全的身軀懶懶的蜷縮在一起,好似睡得安穩,不由恍恍惚惚想起從前被母後交由給千涼的自己。

回望千涼的時候,她眸中無甚疼愛的情緒,不過淡淡的將木槿瞧著,臉上血跡斑駁,甚至一絲柔弱都無,卻怔怔的,片刻也挪不開眼去。

有那麽一瞬,我只覺手上沾著的血尤若烈烈的火焰,灼燒著我的皮膚,痛不可遏。

拿掉孩子,接下來便該是取內丹。

但凡還是個有人性的,該都不能心平氣和的如此剖下一個人的內丹,尤其是自己的親姐姐、尤其是在她親生女兒的面前。

我舉著匕首,一度猶豫不決。

千涼的眼睫上都垂著血,等血凝固了,連睜開眼都費力。在木槿離體之後,她的眸光明顯的黯淡下去,就好似倦了一般。自從一開始的看過木槿一眼之後,便半閉著眼,不再多看。見我遲疑,音調古怪的諷刺道,“沒出息的東西,你連一個瀕死之人都殺不了麽?”

我被她催得慌了一下,額上道不清是因為何種的情緒,冷汗若雨下,舉著血淋淋的手,訥訥,”我……”

千涼無力的垂著眼,艱難的吊著最後微弱的氣息,”千溯百般周折予你千萬年常樂安康,護你一顆純凈無暇之心。但此乃魔界,戰亂綿延,你若天真依舊,單憑那點微末到不可思議的執拗便想改變什麽,可笑之餘也只會害死千溯。“擡眼時,她眸中的光澤已經接近渙散般的恍惚著,”莫想著占盡好處,沒得選擇的時候,將最珍惜的護好便可矣。你只需問問你自己,我與千溯,你要誰?”

“……”

我生剝了千涼的內丹。

地上漫開的血流像是經由某種牽引一般,朝安安靜靜躺在白晶體中的木槿那匯聚而去,夕陽若鍍,散落遍地金黃。

千涼躺在冰涼的巖壁上,空洞的眼望著漫天的霞光,夕陽下的剪影恍惚蒼涼。同我玩笑似的道的最後一句話是,“洛兒,你往後記著莫要當一個負心之人才好。”

我撿了些碎石,將千涼埋葬在一處隱秘的洞穴之中,清理好血氣,等將之安置好了已經是第二日的淩晨。

回到早前的巖壁之前,我吞下千洛四分之一的內丹,入了巖內空間。一手抱著木槿,扶著昏迷不醒的千溯,禦雲離開。

……

千涼說的“鬣狗”自然是聞風而來了,我起初回到巖壁的時候,千涼淌在地上的血都被人舔幹凈,幾個骨瘦如柴、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在那一片血跡前圍攏著,互相撕咬著猶若野獸一般的爭食。

說來可笑,我在魔界這麽久,從不知道會有人長成這幅模樣。興許不是我見不到,而是千溯不讓我知道罷了。

我看到他們身上烙印的痕跡,大抵是哪方勢力的奴隸,作為搜索時最廉價的耳目被投放在這片山谷。

綿延的鮮血順著冰冷的巖塊的斜度一直淌到谷口的懸鈴木下,浸濕了泥土。

……

避開護衛,我偷偷將千溯木槿帶到須臾山上。

這裏本是千溯給我個人自由之所,因為我不能見外人,也不能總被悶在屋內,故而才有了個這麽個地方。

我將剩下的二分之一內丹給千溯服下之後,他面容中卻並無多少起色,像是完全沒有接受到千涼的修為渡予一般,泥牛入海。但千涼說的功效在我和木槿的身上都有所體現,我想,千溯他大概只是傷得重些才會如此的罷。

將他們都安全的帶到我在須臾山的小木屋之後,我忽而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又或是覺著有太多的事要做,一時間不曉得從何開始下手。

我那時腦中混沌,哪怕是後來回想也想不起當時是存著怎樣的念頭。手裏抱著滋養著木槿的玉殼,仰面躺在千溯的臂彎中望著天花板的紋絡,我聽著他淺薄的呼吸聲,就這麽一動不動的躺了整日。

我比旁人反應起來總要慢上半拍,等我終於想透彼時自己是個怎樣的心情之時,才覺得後怕。

若是彼時千溯的呼吸聲在我耳邊斷絕,我……

這個念頭,哪怕只是一瞬的存在,也足以讓我心神全然的崩潰,斷了生念。

好在,千溯活下來了。

……

千涼曾提點我“墻倒眾人推”,尤其還在這麽一個強者如雲的亂世之中。於是曾裹在千溯麾衣中聽聞一切他手下安排事宜的我,借著他的名義發號施令,試圖將他重傷的消息掩蓋。

誠如夜尋所說,彼時我的決斷並沒有露出什麽馬腳,卻在萬萬年之後被他看了出來,是因為我沒有千溯十之一二的從容。

我那時將將接觸魔界黑暗的一面,好似忽然看清這天下的汙濁與不堪,從未寄希望於人性之間存在的一絲真善。但凡冒頭,含了些反叛意味的魔,都被下令斬殺。

三月,我獨自一人在蛇林沼澤中尋著蛇鱗果,暮後卻在漸漸漫起的水霧之中聞到濃濃血腥之氣。追蹤而去後,便在那沼澤的深處看到一極端震撼的場景。

一片經由結界護持,全封閉的水域之中,數以萬計的奴隸嘶嚎著求救,在漂浮著些許莫名血色絮狀物的渾濁液體中掙紮,面容痛苦的扭曲著,眼睛瞪到一個極致,仿佛下一刻就要崩裂而出。

這些奴隸都有一個特點,膚色呈紫青色,指甲尤其的長,烏黑的一片,身體軟綿綿的,詭異的扭曲著。

我掃了一眼,便知道他們已經沒救了,他們被餵下了”洗骨丹“,任全身上下的骨骼在七日之內漸漸融化,成卻一人皮包著的肉塊。

這也是進行血祭的第一步。

我隱在沼澤的邊上等了七天,最後的最後,雀占鳩巢,殺了原本籌謀這一切的魔主,承了那血祭的好處。

當沼澤中匯聚的血氣入體,冰冷得刺骨,我禁不住的打了個哆嗦。空間間充斥著腐屍的惡臭,萬人的血祭,未有一人死而瞑目,猶若修羅地獄,獨我一人存活。

而那時的我,心中卻無一絲觸動。

……

足足三年,千溯昏迷,我以他的名義統治著他建立起來的勢力亦漸漸的開始壯大。

我以為等他醒了,我便能以之樂呵呵的邀功。

可真正盼到那一天之時,千溯聽著我同他滔滔不絕說道出的種種,面容上安然呈現的神情卻好似是我在他心頭狠狠剜了一刀般,笑得悲戚。

“洛兒,是我對不住你。”彼時他輕輕撫著我的發,便是如此道的。

……

夜尋想聽的事端到此差不多就算了結,千溯回歸之後,我莫名其妙被禁止離開須臾山,只能陪同在殼中打呼嚕的木槿,面對著一座孤零零的山。

有時候無聊了,抱著木槿的玉殼,兩個人在樹下蕩著秋千,或而偷偷的同千溯以蘊月墜傳音,再不濟就是若他所說的那般學著撫琴,怡情養性。

日子悠閑,像是忽然放緩了節奏,從一個世界突然換到了另一個世界,從汙濁到徹底的純凈,我有過好長一段時間的不適應。但是礙於要聽千溯的話,忍了下來。

這禁錮幾近百年才被解開,因為千溯忽而來同我道,明日我可以隨他去戰場,以主將的身份。

千溯的行為我一向琢磨不透,我甚至在想他罰我禁閉是不是因為知道了千涼的事。

時隔多年,我一回終是忍不住的詢問出口,千溯聽罷風輕雲淡的回道,”諸魔皆有心中過不去的坎,心魔畢竟不是一日養成的。”

原來,我曾和心魔擦肩而過。那千溯的心魔積累又是從何而來?

這個問題,我始終無法問出口,因為心中隱隱也算知道答案。可時光無法回溯,我只能徒做彌補。

……

有關這段的記憶,天下間我就同夜尋一個人說過。順著思路完整的回憶下來,他並未打斷過我一次,卻也並不似豎耳傾聽的專註,神色淡然。

待我口幹舌燥的說完了,瞅他半晌他也沒什麽反應,我心中暗暗嘆息一聲我家摯友委實寡淡,嘟囔兩句倦了,便要磕眼去睡。

“你這個模樣,實在不像史冊中,在亂世的三年獨自統領勢力的魔尊,我還以為彼時的千溯尚餘一份清醒背後指點的。”

我想了想,”唔,這是在誇我還是罵我?”

夜尋面不改色,“誇你。”

我立馬展了顏,“哈哈,說不定當小姑娘的時候心靈都比較通透的。”

夜尋低眸掃我一眼,良久之後,音調徒然轉輕道,”你睡吧。”

大抵因為身邊靠著的人是夜尋,我這一覺睡得很沈。其間因為雲頭突然的不穩,思緒稍稍回轉過一次,半夢半醒之間聽得木槿的驚呼,而後便是連連的道歉,“姑父,對不起我逞能了,這雲頭太沈,我想孝敬您都沒法的。”

我迷糊的哼了哼,以表示對木槿大驚小怪的譴責。

夜尋似乎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回應,接著我就感覺自己被抱起來了些,往懷裏帶了帶,是個適合睡覺打盹絕佳的位置。

正納悶夜尋怎麽這麽好心,額上便觸上一片溫軟,猶若蜻蜓點水一般,不過輕觸既離。

我聽到木槿狠狠倒抽冷氣的聲音,以及夜尋不鹹不淡暴露了本性的言論,”莫要發出些無意義的聲音。”

木槿憋了良久,縮到雲頭那端,弱弱的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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