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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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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中歇息修養的小半日,茉茉她似個小忠仆一般,一直半步不離的守著我。

我左思右想,沒想到個能避開冥府重重守衛的方法,百無聊賴,站在窗前的暮陽下滴溜溜的把玩著自己的手骨。

若我還是當初那個魔尊千洛,不驚動一草一木的闖一闖冥府之流就同走一趟自家後花園差不了多少,兩廂一對比,叫我頓生了幾分虎落平陽之感。

茉茉見我惆悵,自告奮勇道可以由她走一趟冥府,代為告知木槿,便可以不消我露面。

可誠然,我在不在冥府露面都沒什麽幹系。即便是露面了,只要我不說,這世上還有幾個人能將我認出來。我不過是想親眼看看木槿她是否安好。

再者,如今事情的關鍵所在,是我徒有’千洛魔尊‘這一名號,卻未有‘千洛魔尊’這一實力。

若是木槿、千溯知曉我的下落,他們必當能確保我安然無恙重歸魔界。可如此一來,我重塑魔身的時期便成了他們的負累,亦更有可能成卻一逼迫仙妖二界挑起戰亂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倒不是個怕挑事的人,唯擔心千溯舊傷未愈,木槿游手好閑,一番戰事下來少不得費些心神。四界之內,又得塗炭生靈一陣。

另一個緣由,在冥府中的是木槿,而非千溯。木槿她好歹是個嫁出去的姑娘,身後還牽帶著冥界皇室一脈,已不是我能沒心沒肺盡情拖累的了。能將她嫁出去已是千辛萬苦,若再是容她在婚姻上出了什麽差錯,我就得養著她一輩子了。

這麽,想想就頭疼。

好在我當下尚未遇見什麽大危機,非需得尋人求助,既如此便不如自個安頓好一切,再穩妥的歸去。

……

窗前框圖,遠端暮光如火,燃得熾烈。

我轉身與茉茉道,“我記得當初在冥界照看木槿之時,曾落下幾件法器在冥府中,其中一個便是用來招魂的風鈴。你既然能走一趟冥府,便代我將之取出來罷。”

茉茉聽罷眸中閃閃,面上有輕微的歡喜,恭敬連連點著頭,一陣風似的退下了。

折清最後用來刺進我心口的匕首就是我自己鍛造而成的,故而,我模模糊糊也知道一點該如何自救。至少,得將三魂六魄聚齊了。

茉茉走後,游魂村的各類三姑六婆鬼魅都巴巴的跑來看望我。說我同茉茉打得那一架看上去有點不共戴天的意味,問我們是不是處得不和睦了。

她們這話匣子一開,便是大半日的過去。我頭昏腦脹的聽著,幾乎要睡過去幾次。

好在半日之後,外頭突然降下一陣傾盆大雨,三姑六婆要守著自家破敗的草屋,怨聲載道、慌慌忙忙的回去了。

我亦隨她們出門,在雨落若幕之際,往冥河之濱走去。

冥界雨落得極少,或是說但凡有雨落下,便是有什麽異象發生了,才引得無根水傾灑,凈化妖濁。

因為並沒有撐傘,一路上雨水沖刷著我的骨骼,伴著陣陣的極寒,刺入骨髓。所謂屍骨寒是無法回轉的,三年來此番觸覺一貫為我熟悉。

我蹲在河岸邊上,垂首望著河水中漸漸朝我聚攏而來的、似煙似霧的百鬼散魂。恍然想起,這還是我三年來唯一一次主動靠近冥河。

伸出一根手指,探進河水之中,立即便有縷縷煙霧纏繞而上,引得一陣鉆心的痛。

直待那煙霧愈積愈多,痛楚也愈演愈烈我才抽了手,怔怔的坐在岸上發呆。

我不明白。

當初我鍛造贈與折清的那把匕首之時,乃是對自己下了狠手的,就像是供出自個唯一且致命的死穴,若是給他刺一刀,就是灰飛煙滅的下場。

但實際上,我卻仍在冥界存活著。

不僅如此,還有人封印了我的魔性戾氣,才使得我進入冥界之時未引發天地異象。又容百鬼吞噬我肉身做掩,避人耳目的淌過了冥河,得以在冥河盡頭醒來。

縱然這一切都與理相悖,叫我想不通順。但這給予我最後生機的一人,我前思後想,大抵就只有千溯了。

基於此,我除了尋到三魂五魄,還需千溯來一趟幫我解開他當初給我的封印才是。

這一點我倒不很心急,折清得了我一魄回往魔界。他若轉醒,千溯必當知道期間緣由,我不擔心我那一魄落在千溯手中後會有多少損傷。更明白,我若是沒有主動去尋木槿,千溯他總能將我心思看得透徹,必當按我所願,不會莽撞前來尋我。待得我找齊三魂五魄之後,只消再找茉茉去通風報信,便可喚來千溯將我接回去。

我腦中一時順暢,繞過不解之處,水到渠成的理順了往後的道路該如何行進,心中的積壓之感隨之一散,驀然就開懷了。

開懷歸開懷,我過往還道冥界小氣,無根水一貫都是一點點的灑,灑了小半刻鐘就抖抖索索的收了。遂才能毫不介意的頂著風雨出來清靜清靜,醒醒被念得頭昏腦脹的腦子。哪想現下足足下了大半個時辰,還一絲未有減弱的趨勢,我下巴嘎達嘎達的顫著,牙齒撞擊的節奏愈來愈快。忍不住哀哀的罵了一聲娘,瑟瑟抱著身子,打算灰溜溜的回家去了。

正是轉身,視野乍轉。我瞅見灰蒙蒙、素來單調黯沈的河岸邊上顯眼著一抹淡泊的藍色,撐一把青傘,靜靜佇立,寂默無聲。

我心下因那熟悉的色澤莫名的一縮,凝著神,良久才將他的容顏看清。

隔著冥界的淒風冷雨與黛色天幕,他的存在讓我一瞬間有些恍惚與茫然,片刻之後,又只餘紊亂而無法安寧的情緒。

耳邊雨聲漸稀,我沖口而出,低聲道,“千溯他,是又為難你了麽?”

不然,他又怎麽會在這裏。

折清在我預料之中,風輕雲淡的應了句是,似是無關痛癢,直截了當道,“他道讓我救了你,才能回魔界。”

站在我自己的角度,我很敬佩我家哥哥霸道的程度,可站在折清的角度……

我不語。

瞄著他淡然的神色,我猶豫半晌還是道,”千溯他既然將這話放出來了,你仙身還在他掌控之中便是別無餘地。我縱然會覺對不住你,也只能借一借你的力了。“畢竟千溯的話,對我來說跟聖旨沒甚區別,要我心生反抗之意,近萬年而言還是不大可能的。頓一頓,認真著,”所以,為作補償,待我回歸魔尊之位,便與你立下休書一封,放你自由,如何?“

折清沒回答我,而是眼眸半斂,漫不經心,”前塵的事,你記起了多少?“

我不知道他為何有此一問,就應道,”只零星記得一點。“

折清默了,撐傘走近,只待傘檐替我避住風雨,才空出一手拉住我的手腕,取下我指上掛著的戒指。“既你不記得,這話便沒能含幾分真心。你說話慣來不作數,我來此冥界也並非自願,無須你敷衍承諾。”

他這話一針見血,說得我一絲反駁的餘地都沒有,垂頭死死盯著他的手,楞是沒好意思開口要回戒指。

折清手中戒指一閃的消失,我眼中一空,更惆悵了。任他如在冥界的初見時刻一般泰然的牽著我的手腕,將我帶離冥河河岸。

積水小徑之上,我踏著步子,聲音郁郁,“你為什麽要沒收我的戒指?”

“這本就是我的。”

“……”說得也是。

……

茉茉從冥府回來的時候,我因為錯失戒指,抑郁得過了頭,抱著被子睡得正酣。

她進門的時候我就醒了,只是因為難得睡踏實一回,一時間懶得動彈,便由她躡手躡腳的走近,將鈴鐺擱在我的床邊。

我以為她放下東西就會暫且離開,沒想到她神色遮掩的望望門扉,又似做竊賊一般的起身,身子朝外探了探後將窗子關上。這才來推了我兩下,小聲道,“尊上,你醒了麽?”

我被她一番行為弄得雲裏霧裏,含糊應道,“怎麽了?”

“那……那個仙尊他回來了。”茉茉肅穆的瞅著我,語氣凝重。

我反應半晌,“你說折清?”睜眼時又被她極度認真的神情逗笑,擺了擺手道,“這個我知道,他暫時會留在冥界的。”

茉茉顰著眉,“那折清,不是尊上後來的夫君麽?可分明……”接著,也無言了,像是無法確定,轉而問我道,“尊上,你當真記得他?”

我早也感覺出來,茉茉對折清那一絲晦澀的抵觸感。只是茉茉是我在木槿成婚之際送出去的,她並沒有親眼見過折清,這抵觸之情又是從何而來的?

我如實道,“差不離。”

茉茉得我這三字,好不容易塑起的肅穆一垮,面無表情著顯出幾分頹敗放棄之感。不再問我什麽,反倒兀自極不安穩的在屋中走來走去。

我給她晃得頭暈,坐起身來正要開口,”你……“

“我要再走一趟冥府,尊上,在我回來之前,你要好好呆在村子裏。“茉茉一手拉開門,沒頭沒尾、極快的留下這一句,我連個單音都沒有發完,她整個人就沒影了。

我怔坐在床上長籲短嘆,難為我還一直以為茉茉是個沈穩的性子,她這沈浸在自己的思維中一陣狂風驟雨的,實在叫人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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