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豐聲坐在高高的獸皮椅上，身旁不遠處的篝火劈啪作響，映著他刀削斧砍般俊毅的側臉。

他一張口，一擡手，一邁步，一大笑，儼然是占山為王的匪幫頭目。

“蠻族將皇城都屠了，還會留下我們弟兄這一山頭？”施豐聲這句話像是從嗓子深處壓出來的，一字一頓道，他背著手，環視眾人，眼裏寒光乍現。眾人紛紛回避他的視線。

靜默片刻後，舞臺燈光悉數亮起，現場觀眾才反應過來，爆發出山呼海嘯的歡呼聲和震耳欲聾的掌聲。

施豐聲站在舞臺上喘氣，耳邊是成千上萬人的歡呼聲，在舞臺燈光的炙烤下，汗水從額頭上淌下，他看著臺下茫茫人海，很多燈牌亮著、搖晃著，匯成一片閃爍的燈海，這些燈牌卻沒有他的。

施豐聲組退至副舞臺，準備看另一組進行表演。

片刻後，現場投票結束。他們組的表演獲得了現場觀眾極大的認可，鄭清予一臉興奮地看向施豐聲，施豐聲會意微笑點頭。鄭清予這時候真心認為施豐聲會因這次舞臺走紅。

可誰知，現場觀眾看的是一回事，網絡觀眾看到的又是另一回事了。在施豐聲演技爆發的精彩瞬間，直播鏡頭卻切給了對手戲的演員。但節目組也不好做的太明顯，將施豐聲演技爆發時的鏡頭切給了其他演員，也在其他演員演出時將鏡頭切給了配戲的施豐聲，所以每人鏡頭的時長仍舊是合理的。普通觀眾根本看不出任何貓膩。雖說這樣播出，施豐聲的演技仍舊出彩，但卻沒有達到碾壓同組演員的水準。而導師組對施豐聲此次的表演高度評價，果不其然，沒有播出。

現場投票，施豐聲壓倒性勝利，得到了六萬加票，甚至還有網絡觀眾認為施豐聲得票太高，是節目組黑幕，可笑的是節目組耍一點小手段，就能讓被打壓的選手變成黑幕選手。

第十組的表演也完畢了。此時，網絡投票通道還有五分鐘關閉。

網絡投票通道在第一期節目播出後就開啟了，孫恒楚的票數一騎絕塵，Kairos緊隨其後，李冠英、尤旭澤、尤秀心的票數也在前十。其餘排名靠前的選手，基本上都是已經有了粉絲基礎，在網絡上小名氣的。由於施豐聲的鏡頭被“一剪梅”了，也不是網紅，沒有網絡人氣的加成，排名一直在四十名左右，這還基本是cp粉給他投的票，不然早就出線了。

現在，所有選手都站在舞臺上。大屏幕上是投票情況的實時變化，不斷有人的名次上升下降。孫恒楚和Kairos始終占據著第一和第二的位置。施豐聲看著自己的排名上升到三十來名，此時，孫恒楚走過他身邊，摟了摟他的肩膀，施豐聲回以一個會意的眼神，點點頭。此時他們身後一小片觀眾爆發出尖叫，孫恒楚和施豐聲的cp誕生了，這個小互動被粉絲拍下了，傳到網上，被Kairos和施豐聲的cp粉剪進了“狐貍精”的cp視頻裏。

舞臺右側屏幕的倒計時跳到0，投票通道正式關閉，一切塵埃落定，舞臺上的選手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相互擁抱著，有人把頭抵在對方懷裏，失聲痛哭，有人仰起頭，眼角泛紅，有人擦眼淚，同伴撫著他的後背。今晚要有一半人離開這個舞臺。他們都是最普通的年輕人，懷抱著演員夢想考進戲劇學院，畢業後卻發現演員市場被唱歌跳舞的偶像占據，他們來到這個舞臺，以為這是個絕好的機會，以為自己會被觀眾看見，以為自己會被導演發掘，以為自己能一飛沖天……可惜實力和努力都配不上夢想。年輕人總是對美好未來無限憧憬，在一次次夢碎中，涼了熱血，逐漸不再掙紮，隨波逐流，任命運宰割。

“排名靠後的五十位選手，在今晚，將離開這個舞臺。”主持人說道。

此時，五位導師從後臺登上舞臺，臺下傳來一片尖叫，現場導師的粉絲也很多。五位導師笑著向觀眾打招呼，主持人示意導師點評幾句。從老戲骨趙永和開始，四位導師不鹹不淡評價了幾句，話筒傳遞給衛榮。

衛榮拿起話筒，回頭，目光從每一位選手身上掃過：“我想說的是，今晚，不管是留下，還是離開，這個舞臺僅僅是你們表演生涯的一個開始。演員這個行業，沒有信念是走不下去的，我也不知道在場的各位能走多遠，但我不希望，你們在開始的地方就倒下。”衛榮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西裝，身姿挺拔，化了淡妝，發型也精心打理過，站在聚光燈下，寶石一般，熠熠生輝。施豐聲發覺自己根本移不開視線。

夜深了。

施豐聲站在宿舍樓的天臺上吹著風。倚著欄桿，看著一個個拖著行李箱離開的身影，有人送他們到大巴車上，有人在中途揮手道別。

“嘿。”孫恒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給你的。”孫恒楚遞給施豐聲一支冰激淩。

施豐聲接過，一口咬掉半個冰激淩球，孫恒楚的表情一言難盡。“這次競演感覺怎麽樣？”孫恒楚趴到圍欄上問道。

“還行。”施豐聲答道。

孫恒楚看他。

“就那樣。”

孫恒楚繼續看他。

“……挺好的。”施豐聲無奈道。

“你看這期的直播了沒？”孫恒楚問道。

“沒，我在現場都看了，看直播幹啥？”

孫恒楚舔了舔嘴，“呃，就是，你們那組表演吧，網絡直播的效果不太好。”

施豐聲挑起一側眉毛。“怎麽了？收音出問題了？”

“不是，是你有些精彩的部分沒播出去……”

“沒播出去？信號不好？”施豐聲疑惑。

“不是，是在你表演的時候……把鏡頭切給了別人。”孫恒楚繼續道。

施豐聲沈默了。

“看來Kairos說你是這個節目的防爆對象，還真是這樣……”

“你別說我，要不是你歪打正著紅了，現在防你防得更厲害。”

“……是吧，誰叫我運氣好呢。”孫恒楚無語。

“你跑三年龍套，演屍體演太監的也能算運氣好啊？”

“你再說一句信不信我抽你。”

施豐聲低頭笑了，夜風吹來，鼓起施豐聲的T恤，孫恒楚很少見他笑，笑意蔓上施豐聲的眼梢，把他眼裏的戒備削去了，甚至透出了一絲天真。

“哎，你為什麽考影視學院？”孫恒楚問道。

“因為我想當演員。”施豐聲一本正經回道。

“……你信不信我真的抽你。”

“不信，你打不過我。”

“滾蛋。你100米跑11秒了不起啊？”

“那確實了不起啊！”兩人靠在欄桿上，笑得前仰後合，像兩個傻子。

又過了一會兒，孫恒楚收了笑容，雙肘搭在欄桿上，仰頭，看著夜幕中的星光點點，輕聲道，“我覺得你以後會紅的。不紅好好演也能拿個影帝什麽的。”

施豐聲看著他，沒說話。

“你看我吧，我就像一杯白開水，演那些小人物，演什麽像什麽，出了電影院，觀眾不記得我叫什麽，記得我的角色叫什麽，你不一樣，你一看就很有故事，往那一站，就是一出戲。觀眾出了影院，肯定記住的是你的名字，然後再是你演的角色。”孫恒楚道。

施豐聲張了張口，不知道說什麽，最後只好接上一句，“你有哪個戲上影院了？”

“……小施同志，我發現你這個人怎麽越來越欠揍呢？”

“可能是因為沒有人能揍我吧。”

“來來來，咱倆現在打一架。”孫恒楚挽袖子。

“不了，我從不欺淩弱小。”

“……”

由於第二次競演後，節目組安排了兩天時間錄制其他環節，不需要導師出場，於是第二次競演結束後導師們都離開了錄制基地。

北京市區內一家私人餐廳。

“唉，施豐聲這個孩子可惜了。”影後韓韻嘆道。

她對面的衛榮擡起頭，“為什麽這樣講？”

“這孩子好像被節目組防爆了。”

“防什麽？防爆？”衛榮一臉疑惑。

韓韻沈默了一會，心想衛榮明明才31，這個年紀別的男明星都還自詡年輕，在微博上和粉絲親切互動，衛榮活像一個退休老幹部。人真退休老幹部還上B站呢，衛榮每天估計就是看看新聞，還得是社會板塊和國際板塊的新聞，微博都是工作室管理的。

“防爆，就是節目組要防止這個人出名，就是不想這個人走紅的意思。”

衛榮擰起眉頭，“為什麽要防他？”

“你想啊，這種節目最後誰能簽約都是定好的，他要是太搶眼，可不就擋了別人的路嘛。”

“……我怎麽沒聽說？節目組給你我透露的信息不一樣？”

“這種事節目組怎麽可能告訴你，行業潛規則罷了。現在這些綜藝都是這樣。看著是真人選秀，其實都是有劇本的。你不會是真的抱著培養下一代年輕演員的想法來的吧？”韓韻道。

衛榮不說話了。

韓韻估計自己是猜對了。她嘆口氣，“我就知道你和趙永和老師都是被節目組忽悠進來的。”

窗外，車水馬龍，燈紅酒綠，這個國家的首都在黑夜裏依舊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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