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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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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雪緊走幾步轉到那巖石旁邊,卻見一個人躺倒在地上,雙目緊閉,眉頭微蹙,容貌清俊,赫然正是葛梅溪。

“是葛公子!”

飛雪回頭一聲,闌珊也早轉了過來,猛地看見果然是葛梅溪,驚喜交加,忙上前跪地將他扶住:“葛兄!”

葛梅溪身上還有些濕,鬢邊也有淺淺的水漬,只仍是昏迷不醒。

飛雪已經極快地給他診過了脈搏:“葛公子的脈息雖然微弱,聽來卻沒什麽大礙。”

闌珊忙問:“昨日他像是中了毒,你再細看看。”

飛雪急忙又給葛梅溪檢查了一番,安撫道:“目下看來只是身體太過虛弱,毒倒是看不出來。”

闌珊知道她的能耐,聽了這話自安心許多。

於是忙叫了兩名跟隨的侍衛來,將葛梅溪帶回。

闌珊先前不肯第一時間離開仙島,就是心中放不下葛梅溪,雖然當時葛梅溪毒發之際給拉入海中,那種情形實在不容樂觀,但她仍是不想放棄最後一絲機會,如今陰差陽錯見葛梅溪竟似無恙,自然有失而覆得般的狂喜。

才返回小院,外頭海船上又有來催的了,飛雪趁機道:“如今葛公子也是無事了,如今咱們還是也先撤退吧,雖然平島君已經被除去,但總覺著這島上還有些詭異,再留下去不知會發生何事。”

之前鳴瑟奉命追殺平島君,兩人交手不相上下,追逐激戰中,慢慢地上了島上懸崖邊。

鳴瑟技高一籌,對戰中一劍刺傷了此人,平島君整個人站立不穩,便從懸崖上直墜入底下的海潮激流之中。

鳴瑟在上觀望了半晌不見動靜,想那激流底下暗藏許多礁石,此人重傷,只怕是有死無生,這才撤回。

闌珊聽了飛雪的話,於是叫人將葛梅溪送到了小船之上,一起往兵船上去。

姚升等待多時,見狀親自跳下來,要把葛梅溪帶了上去。

小船微微顛簸,葛梅溪若有所覺,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當看見姚升的時候,葛梅溪目光轉動,環顧周圍,大概是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仙島,他開始不顧一切地掙紮起來!

“放開我……”葛梅溪聲音沙啞,眼神中透出了恐懼跟抗拒之色,“我、我不要走。”

這會兒飛雪正陪著闌珊先上船,見葛梅溪反應劇烈,便忙止步回頭:“葛兄!”

葛梅溪看著闌珊,又看看不遠處的島嶼。

闌珊溫聲道:“葛兄,你身子還不太好……不宜過分大喜大悲,咱們回京城去,好嗎。”

葛梅溪凝視著她的雙眸,咬了咬唇:“我……”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的海面上突然濺起一朵浪花,葛梅溪目光遠蕩,看著海面漾開的漣漪,忽然道:“不,我不回去!”

他伏身在船舷上,才一動,就給闌珊握住了手腕。

“葛兄!”

兩個人近距離目光相對,闌珊道:“葛兄,跟我回去,跟我回京吧!葛、葛梅溪……”她的聲音裏透著哀求之意。

藍天碧水,風從海面上徐徐而來,帶著縷縷暖意。

風中似乎還有莫名的低低細語,帶著令人無法抗拒的誘惑。

正如闌珊所料,島上眾人之所以會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以及過往,都是因為朱果之力。

這果子若是吃上一兩顆的話,頂多會叫人覺著精神大暢,想要再多吃些,不至於有別的不好的影響。

若是意志力強的人,從此不吃也就罷了,最怕的卻是貪吃無度。

只要吃的太多,精神就會變得極度恍惚,甚至會不由自主地逐漸把過往的記憶都一一忘卻。

當初這批人來到島上後,因為一時找不到別的食物,有人便去采摘這果子,吃過後自然就透出了異狀,或狂誕不羈,或神色恍惚,或長歌長號,癥狀不一而足。

葛梅溪是個聰慧的人,當然看得出來。

可他之所以心甘情願的也跟著服食果子,無非是因為這島嶼無路可出。

另外就是,島嶼之外的世界對他而言實在是稱不上美妙。

給革職的父親,求之不得的心上之人,倒是不如留在這世外桃源般的仙島之上,做個無憂無慮的閑人。

所以才選擇了吃那果子,這其中自然也有逃避痛苦的原因在內。

但是此刻,當葛梅溪對上闌珊的雙眼,一瞬間,所有被沈埋的往事在心中浮現。

從太平鎮初次相遇,從第一次知道她是女兒身,從臨縣的工地上對她的表白,到最後不惜親身趕赴京城,只為了靠她更近一些,久而久之他的種種念想都成了艱澀不可出口的隱痛。

淚不由從他的眼睛中湧了出來:“小舒。”

他喃喃地,情不自禁。

想起過往對葛梅溪而言痛心徹骨,畢竟那是他深愛卻求之不得的人,但是與此同時心中又有一種極為怪異的感覺,有什麽東西在胸口裏湧動,悲欣交集。

淚從眼中墜落,打落在船底蔚藍色的海面上。

就在葛梅溪看著闌珊落淚的時候,海洋之中仿佛有一聲長長的嘆息,婉轉悠長的,跟風一起掠過。

他終於做出了選擇。

等到闌珊登船,先安置了葛梅溪。

“小舒,你到底是怎麽找到出路的?”江為功迫不及待的問,這胖子仍是滿面紅光。

姚升瞥他一眼,總覺著江為功有些反常,之前江為功跟隨探路的船抵達的時候,才上船,就迫不及待地把他用力抱了一把,熱情洋溢的讓姚升有些受不了。

直到看見江為功又同樣熱情地去抱飛雪的時候,姚升才總算將他拉了回來。

闌珊見江為功依舊這樣精神抖擻,心中暗嘆那朱果的效用之猛,幸而帶了江為功出來了,不然他若是貪嘴起來,還不知會怎麽樣呢。

稍微定神,闌珊笑道:“昨夜我並沒上岸,只在船中閑臥,漫看看上星鬥,卻從星鬥之中發現了異樣。”

因此刻是白天了,江為功仰頭看著白茫茫的天空:“星鬥如何?”

闌珊道:“我對於星相雖是一知半解,但卻發現昨夜的星空,星鬥排列是不對的,比如在臘月之中,最亮的自然是西南方向的長庚星,可是昨晚上我所見的長庚星卻並不在西南,而是東北。”

闌珊起初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突然想起之前自己所念的“醉後不知天在水”那句話,才猛然驚醒了她。

她擡頭看看天空的長庚星,又俯身在船舷旁看向海面,海面倒映著頭頂的星空,海水中所見的太白金星卻赫然是在西南方向無誤了。

因為這個闌珊推斷,她們頭頂的星空其實是反著的,所以在這三山仙島上的方位判斷,應該也跟外頭的方向不同,

他們所派的小船明明是向著軍船的方向而去,可卻總是無法抵達,因此闌珊才想索性往另一個方向試試看!

果然竟成了。

江為功跟姚升聽了這番話,又是驚疑又且讚嘆。

姚升問道:“那這到底是人為布陣,還是……自然之地的天生玄妙?”

闌珊回頭看了眼那三山仙島,想到他們之所以會闖入此地,是因為逢九的蜃龍之氣指點,這種精妙絕倫,又怎麽會是凡人能夠布置出來的?

何況還有那不可說的鮫人呢?

闌珊嘆道:“我也不知道了。”

正說著,後船上的謝指揮也前來拜見,只是臉色很是忐忑。

他進了船艙後,於闌珊身前跪地拜道:“先前不知道是娘娘您,竟說了很多不知輕重進退的混賬話,請娘娘見諒!”

闌珊道:“謝大人不必如此,何況不知者不罪。”

謝指揮滿臉通紅:“雖不知道是娘娘,並不是故意針對,但也極為失禮了。只是下官再也想不到,娘娘萬金之軀居然也能親自前來這種危險之地……實在讓下官汗顏無地自容。”

之前闌珊進島之後,飛雪退守謝指揮船上,姚升守前船。

後來闌珊等滯留島上毫無音信,謝指揮一度沈不住氣,當看到島上有濃煙滾滾之時,他便帶人到前頭船上,當面詢問姚升情形如何,想要親自帶人上島。

不料正在交涉,後船上突然起了騷動,轟隆隆地兩聲炮響,差點擊中了姚升這艘船!

謝指揮大驚失色,急忙回身,才知道是潛伏船上的細作想要趁機奪船,多虧了飛雪在那艘船上,見勢不妙便下令捕殺,這才在千鈞一發之時阻止了炮擊船沈的局面。

那會兒飛雪手中提刀,斬殺了一名細作,躍上船頭向著姚升這邊比了個一切盡在掌握的手勢。

姚升忍不住嘆道:“我媳婦還是這麽帥氣。”

然後他回頭,看著目瞪口呆的謝指揮,便道:“謝大人,您瞧見了?這次若不是我媳婦……咳,我是說葉姑娘在,你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軍船互毆,最好的結果也是兩敗俱傷,最壞的結果是倭賊占了上風,姚升這話自然不是危言聳聽。

謝指揮咽了口唾沫:“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飛雪到了他的船上,謝指揮是知道的,只是因覺著飛雪是江為功的人,所以並沒有說什麽,只是仍不大放在眼裏。

沒想到竟能起到這樣的大用呢。

姚升才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謝大人,你有沒有察覺我跟江大人都對……小計很是恭敬客氣的?”

謝指揮道:“我又不瞎,我也奇怪呢,兩位大人怎麽對工部一個末流小官這麽客氣?”

姚升笑道:“那這末流小官說自己姓計,謝大人沒覺出什麽來?”

“計嘛,這又有什麽可覺著的?”謝指揮隨口說了這句,轉頭看向仙島上不住冒出的濃煙,打量中突然福至心靈,他扭頭回來看向姚升,眼睛逐漸睜大:“是、是工部前主事……禦封為工部二成的那位計老先生的‘計’嗎?”

姚升不答反問:“您說呢?”

謝指揮的臉有些發青,他雖然有些粗心,卻並不至於蠢笨,只是先前沒想到罷了。

謝指揮意識到真相,如喪考妣的:“那麽咱們的太子妃娘娘,自然也是這個‘計’的?”

姚升笑而不語。

“真的、是娘娘嗎?”此刻還懷著一絲希望。

姚升莫測高深道:“若不是決異司的司首,誰值得我跟老江這麽對待?”

“果然!這這、這可如何是好!”謝指揮跺著腳,半天說不出話來,捶著頭道:“是我太呆了,我滿心只以為娘娘姓舒去了,竟然忘了這個茬兒!我、我還當面說了些不知輕重的話,實在該死了。”

姚升見他清楚了,才又笑道:“倒是無妨,娘娘是個仁慈寬厚的人,不會計較那些無心之失的,而且就是因為知道咱們這兩艘軍船關系重大,所以才留我下來跟謝大人同守,小葉也是娘娘特意留給你那邊的……畢竟之前還有王公公被害的前車之鑒。”

謝指揮這才知道飛雪是為保護自己,一時又是感動,又是羞愧:“我真是枉為七尺男兒,等娘娘返回,定要當面磕頭請罪。”

等一切調度妥當,又安置了寶船上的人等,江為功跟其他水手眾人們觀察風向,準備啟程。

因為來的時候曾經有海底怪魚們攔路,所以眾人回程也有些小心翼翼。

可奇怪的是,一路而行,竟是極為平靜,並沒有什麽怪魚異獸。

飛雪因擔心還如先前那樣,所以早早地跟紅線護著闌珊下了船艙,不許她外出。

闌珊因為昨兒晚上一宿沒睡,其實早就困倦疲乏了,只是不知外頭如何,一時還不敢睡。

強撐之中,隱隱地耳畔仿佛響起似曾相識的歌聲,闌珊不知不覺地往前伏在桌上,雙眸合上的瞬間竟睡了過去。

闌珊看見了先前在仙島上所見的那水中露出一雙眼睛的少女。

此刻月光皎潔明亮,女孩兒大半邊身子浸潤在水中,仍是只露出一張臉,她定定地望著自己,容顏甚是秀麗,水淋淋的眼睛仿佛會說話。

闌珊詫異地看著她,卻並不覺著害怕。

終於,那少女說道:“你就是他喜歡的人啊。”

低低地,是一種無法形容的聲音,很是動聽,又帶有些許誘惑似的。

闌珊不知要說什麽,便呆呆地問:“你、你真是鮫人嗎?你喜歡葛兄?”

少女道:“我當然喜歡他。本來想留他在這裏,可是到底是不能跟他在一起。”

闌珊眨了眨眼,忽地說道:“你可以跟他一起回去……”

“這是不可能的,”少女搖了搖頭:“離開這裏後,他很快就會忘了我,還有你們也不會再記得這裏的事情。因為有很多類似那個壞人一樣,遲早會威脅到我們這族的生存。”

闌珊知道她指的是平島君,略覺黯然:“是啊。”

自己雖然對於鮫人族並無貪求,但是這世上卻有更多野心跟貪婪無度的人,要是知道了鮫人存在,而且可以長生,只怕會不顧一切地來捕捉殘殺。

“不過那個壞人已經不會再威脅到我們了。”少女微微一笑。

看著她笑意的瞬間,闌珊突然似看見摔下懸崖的平島君,給無數怪魚撲上,撕成粉碎的情形。

闌珊嚇了一跳。

少女輕聲地說道:“我們這一族久居在這裏,很少外出,加上外頭的人也極難進入,所以這裏非常安全,之前那個壞人誤打誤撞闖入,見了我們就生了邪念……可是我們族內的姊妹不願意傷害他,就發慈悲將他送了出去,本是饒過他一命了,誰知他這麽貪婪,又借助你們的力量回來了。”

闌珊咽了口唾沫。

“我們本來打算,假如你也像是那壞人一樣,就把你們也都全殺了。免得還有別的人闖入,打破這裏的安寧。可是……你跟他們不一樣。”

闌珊苦笑,又問道:“那麽葛兄他們呢?”

少女嫣然道:“他們嘛,他們吃了朱果,忘記了一切,也沒有爭鬥心跟殺戮心,所以不管留多久都是無妨的,而且,我也很喜歡他。”

闌珊嘆了口氣,在她看來葛梅溪自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也很值得一個美好的女孩子去愛他,可是偏偏……

她當然不想丟下葛梅溪,因為知道葛梅溪此刻這樣堅定地想留,也有服下朱果迷惑了心智的原因,作為知己,作為好友,她都不能就這麽留下他。

可是這少女娓娓道來,這種心意卻甚是難得,讓闌珊有些為難,竟不知自己這麽做到底對葛梅溪而言意味著什麽,是對他好呢?還是……

闌珊心中猶豫地想著這些,那少女也安安靜靜地凝視著她,並不言語,那寶石般的眼睛裏閃閃爍爍,仿佛能看穿闌珊心中想的所有。

終於,少女道:“我知道他為什麽會喜歡你了,你是個跟他一樣的,溫柔又明亮的人。”

闌珊微怔。

“其實,我也喜歡你。”少女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闌珊的,有些誠懇地:“所以你能不能跟他一起留下來啊?”

她的手才從海水裏探出來,濕淋淋地,冰涼入骨。

闌珊想縮手,又有些抗拒不了這少女如“邀約”般的聲音。

只是這少女的手未免太冷了,讓闌珊有點兒受不了。

但是兩只手交握之後,打了個哆嗦的卻是那少女。

她有些驚訝地定睛看著闌珊,喃喃道:“原來是龍氣呀……好強的龍氣。”

“什麽?”闌珊不解。

少女轉頭看向海岸上皇都的方向,終於緩緩地把手縮了回來,終於黯然說道:“可惜呀,我本來想把你留下來,那他也一定會留下了。既然有龍氣就不成了。”

闌珊仍是恍惚不明。

少女幽幽地嘆息了聲,有些哀婉地看向闌珊,半晌才如泣似訴地說道:“要對他好啊。”

闌珊聽見了幽幽地吟唱聲響,目光所及,波光搖曳的海面上,仿佛有一道曼妙的身影躍起又沒入海中,鱗光閃閃的魚尾輕輕拍落,濺起一朵盛開的水花。

等闌珊醒來的時候,船早就從那片危險的水域離開了。

而她也給飛雪早抱到了榻上,見她醒來飛雪才松了口氣:“怎麽睡了這麽久,再不醒的話我就要叫你了。”

闌珊想到方才那個夢,知道那其實也不能算是“夢”而已。

船在海上行了半宿,漸漸地天亮,回頭看時,已經沒有了三山仙島的蹤跡。

在仙島上所經歷的,也正在迅速遠去。

船隊緩慢而行中,瞭望臺上的士兵叫道:“前面有海船!”

片刻又緊張地叫道:“快,是海賊的船!”

聽了這個消息,最興奮的是謝指揮。

謝指揮因為之前提心吊膽地憋悶著等了數日,加上又後知後覺知道了闌珊的身份,生恐自己沖撞了太子妃,此刻當然更想留一個好印象給闌珊。

當即便立刻指揮船隊,護著寶船準備迎戰!

而在海賊那邊,這來的五六艘船只,的確是平島君所屬的。

平島君之前進入了三山仙島,是因為追逐著寶船誤打誤撞,他脫困之後對於島上的鮫人念念不忘,貪求之心無法按捺,只是他也明白,靠他們海賊的力量無法得逞,就算再沖了進去,如何捉拿鮫人以及如何出來都是問題。

得知朝廷派了決異司的人來到後,平島君便知道自己的機會終於到了。

原本他的打算是冒名頂替了鄭統領,順利進入三山仙島,等借助闌珊之力捕捉到鮫人後退出,便裏應外合,就如同之前奪去寶船一般,把大啟的軍船消滅殆盡,從此之後這片東南海上自然就是他們的天下了。

誰知闌珊早就察覺不對,在上島之前就先安排了飛雪跟姚升兩人,讓他們一人坐鎮一艘船,姚升退到謝指揮的那艘船上,飛雪則在前一艘上,他們兩人都是精明謹慎且武功高強之輩,加上之前有過王太監的前車之鑒,所以雖然船上仍有倭人的細作,卻竟無法下手。

只在看到島上鯨魚骨燒起來的時候,而謝指揮也離開了後船,才伺機作亂起來,誰知又給飛雪及時制止。

但是外頭的海倭船隊自然不知道這些,只是見寶船忽然出現,這才忙沖了上來。

雖然謝指揮這邊只有兩艘戰船,可勝在悍勇,一陣混戰,各有損傷。

寶船上也開始發炮回擊,海上頓時硝煙彌漫,難分勝負。

正在戰況不明的時候,海面上卻又有幾艘船疾馳而來,瞭望塔上的小兵用千裏望竭力打量,興奮地叫道:“是我們的人!”

謝指揮交戰中已經負傷,卻仍是不以為意,舉著腰刀在舵前悍勇指揮,聽到這話,更加士氣高昂。此刻敵方也發現了情勢不利,已經開始有逃跑之態。

謝指揮即刻命水軍乘勝追擊,務必將倭賊的殘餘消滅殆盡,至少要給他們一個難以忘記的教訓,也算是為了以後海船重新下南洋開拓一條血路。

這從海上來的,正是之前跟隨闌珊等的同行軍船們。

先前頭兩艘船先後進了中軸龍脈駛往仙島之後,後面的那些軍船卻因為沒抓到合適機會,只覺著有一陣薄霧掠過,前方的兩艘船就莫名失蹤了。

茲事體大,他們不敢回岸上,就一直在這海上巡邏,想要抓住最後一絲希望。

連日裏找不到任何蹤跡,正有些撐不住商量著打道回府向朝廷請罪之時,卻是山窮水盡,柳暗花明,連日裏他們也都憋悶著一口氣,如今發現海賊的船,簡直如同餓狼看見羊群,立刻紅著眼飛速趕來廝殺。

等到外頭的炮聲逐漸停止,喊殺聲也都消失之後,這一場海戰迅速接近尾聲了。

海面上到處都是碎裂的船板,屍骸,情形慘烈。

而在外頭激戰的時候,在寶船堅固的船艙中,闌珊,葛梅溪,江為功三人坐在一起。

畢竟三個都是不通武功的,唯有這船艙之中最為安全,因為寶船極大,此刻在船艙中,連外頭的火銃聲,炮聲都顯得很輕微了。

江為功側耳聽了聽,笑道:“這會兒不知怎麽樣了,我真想出去湊湊熱鬧。”

恰紅線來說道:“咱們的援軍到了!海賊已經有些扛不住了,咱們必勝無疑!”

江為功立刻跳起來:“讓我老江去痛打落水狗!”他擄起袖子往外沖去。

闌珊見狀,很懷疑江為功身上的朱果藥性還沒有完全消退。

等到江為功沖了出去,闌珊就問葛梅溪:“葛兄,你覺著怎麽樣?”

葛梅溪笑了笑:“好多了。你放心。”

闌珊見他不再似之前那樣恍惚失神的樣子,稍微安心了些,遲疑片刻才問道:“你可還記得……你們是怎麽闖入仙島的?”

葛梅溪想了想,腦中有些零零散散的片段:“當時寶船遇到了倭人,本可以將他們擊退的,誰知船上也有奸細,我們都給控制住……本以為必死的時候,船不知怎麽就闖入了那條海道。後來……”

他揉了揉額頭:“混亂中我本來掉下水去,似乎有人救了我,再後來,我們就在島上了。”

“可記得是誰救了你嗎?”闌珊問。

葛梅溪的眼神裏透出些疑惑:“像是個……”心底還有一聲奇異的吟唱,如同海水般緩緩流淌,葛梅溪皺皺眉:“我竟不太記得了。”

闌珊慢慢低下頭去。

“啊,對了。”葛梅溪忽然像是想到一件事,擡手入懷。

“什麽?”闌珊好奇。

葛梅溪在懷中摸了會兒,伸手張開手掌。

他微笑道:“你看。”

原來在葛梅溪的掌心裏,竟有一顆晶瑩圓潤的珍珠。

闌珊問:“這是……哪裏來的?”

葛梅溪道:“我也不知道,醒來後無意中發現的……”

闌珊靠近了細看,船艙內有些暗淡的光芒下,珠光氤氳,細看竟還透著淡淡的藍影,看來就像是一滴淚。

她想到夢中那鮫人少女臨去哀婉的表情,明白這是什麽了。

“你喜歡嗎?”葛梅溪捏著那珠子,微笑:“喜歡的話我送給你。”

“葛兄,”闌珊勉強地笑了笑,看著葛梅溪正色說道:“這個、這個是無價至寶,你一定要好好保存。”

這場海戰後,謝指揮跟各位水軍統領收拾戰場,又拿住了幾個沒死的海賊,可謂“滿載而歸”。

只是那三艘寶船,因為船上的貨物大多並未毀損,加上跟南洋的貿易日期臨近,所以葛梅溪等跟原本寶船上工部、戶部、鴻臚寺等眾位大人商議,仍舊按照原先海路一直往南洋去,免得耽誤了大事。

江為功跟姚升這邊,立刻讓謝指揮只留下一艘兵船回岸,剩下的四艘兵船仍是沿途護衛,即刻趕往南洋。

只是闌珊私下裏跟葛梅溪說過,要他跟自己一起回京,葛梅溪卻拒絕了。

他說道:“既然是職責在身,自然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又知道闌珊是擔心自己,便微笑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次又勞煩你親自出海相救,加上海賊已經給盡數剿滅,此後的海路必然是一帆風順,你且回京,只管等我們的好消息罷了。”

因此大家才又匆匆作別,分道而行了。

往後數日,闌珊暗中觀察江為功,果然慢慢地恢覆如往常,不再是那樣亢奮過度的胖子了。

她又旁敲側擊在仙島上的事情,江為功竟沒有再提“鮫人”半個字。其他的連同紅線等知情的,盡數遺忘了似的。

闌珊想起那少女的話,心想這樣也好,免得有人無意中說出去,會引發一些有心人不必要的貪念,只是自己為何還記得呢?

也許還不到時候,慢慢地終究會忘記的。

只是在船只終於抵達蘇縣,在岸邊停泊,當雙腳踏上岸的時候,闌珊幾乎又暈了過去。

大概是習慣了海上那種漂泊感,突然間腳踏實地,竟有些不習慣起來。

姚升因為也有些站不穩,便借機扶著飛雪的手,身殘志堅地吃著豆腐說道:“若是咱們趕得快,興許會在年前回京呢。”

闌珊聞言卻長長地籲了口氣,她回頭看著皇都所在的方向,笑了。

這一趟自己出行,幸而不辱使命。

不知道趙世禛那裏是否知道了……只希望他別為自己太擔心了。

闌珊一想到這裏,竟有點兒歸心似箭。

蘇縣跟隔壁兩城的官員們因得到消息,紛紛前來迎接,因不知闌珊是三人中的主腦人物,便只簇擁著江為功跟姚升,大為讚賞。

謝指揮因為知道了底細,在旁邊看著那些官員們之態,暗中嘆息原來不是自己一個人蠢。

因為登岸的時候已經是晚間,蘇縣的縣官置辦了酒席,請姚升跟江為功赴宴。

姚升來請闌珊,闌珊因為沐浴過了,吃了一碗三鮮餛飩,正要埋頭補眠,哪裏肯去。

江為功卻因為連日裏離海行舟,沒吃著什麽好東西,便一口答應了,臨去又對闌珊道:“等我帶好吃的回來給你。”

酒席果然甚是豐盛,什麽松鼠桂魚,碧螺蝦仁,櫻桃肉,醬方等,都是蘇縣特色的菜品,江為功大喜,只顧埋頭大嚼。

姚升吃的少,在旁邊替他應酬眾官員,只聽眾人道:“這一趟多虧了江大人跟姚大人,果然不愧是工部的翹楚,決異司的精銳,兩位一出馬,便似天下無難事。”

另一人道:“我們得了消息後立刻寫了奏折傳遞京城,等太子殿下跟內閣得知消息,必然大悅,皇上那邊更不必說了。”

“一則保全了寶船,二則剿滅了倭賊,簡直是一箭雙雕,利國利民的大功勞……二位大人回去必然會大大高升了。”

江為功津津有味地吃著,這些話權當耳旁風。姚升卻笑道:“不敢當,這並非是我們兩個的功勞。”

“那還有誰?”

大家面面相覷,看到一直一言不發的謝指揮:“啊對了,還有謝大人!”

謝指揮差點噴出一口酒,忙擺手制止道:“我可更加不敢當了!”

大家微怔,姚升似笑非笑地看了謝指揮一眼,笑道:“方才各位說我們是決異司的精銳嗎?”

眾人齊聲迎合:“當然了!決異司全靠兩位大人挑大梁,這次回去,司首之位只怕也脫不出兩位了。”

江為功聽到這裏才皺了眉。姚升笑道:“我們江大人先前說過了,決異司可以有千千萬萬人,但只有一個司正,怎麽大家就忘了?”

眾人啞然,其中一人道:“怎麽姚大人指的也是之前的舒、司正嗎?”

姚升點頭。

另一人小聲笑說:“姚大人多慮了,那位如今已經貴為太子妃,自然是不會插手工部的事務了,何況又是個女子……這位子自然早該讓賢,橫豎別亂了體統。”

江為功的眉頭皺的更緊了,終於說道:“這話我還真不愛聽,女子就亂了體統了?”

因為在座眾人也吃了不少酒,這會兒不乏酒力上湧的,其中一個便笑道:“江大人,您是明白人,自然知道,女人嘛,做事情難免有許多不便的地方,遠的不說,就比如說這次這趟海行吧,要是個女人哪裏就能隨船了?要知道船上是忌諱有女人在的,要真的是一位女司正,事情又怎會這般順利?原本女人就不該拋頭露面,何況是工部的差事,很多地方都是忌諱的……”

江為功不怒反笑,姚升都忍不住笑了。

其他眾人正要點頭,見他們兩個的反應,卻又有點不敢附和。

終於是謝指揮按捺不住,道:“胡說什麽!你們一個個的,之前讓你們隨船,還找各種裏頭縮頭縮腦,生怕出海危險,生怕遇到倭人之類的,如今娘娘幹成了大事兒,你們倒是得意了,竟開始隨嘴胡亂編排,不要腦袋了不成!”

大家聽謝指揮說的沒頭沒腦,只是倒也打了他們的臉,頗有些疼,便悻悻問道:“什麽娘娘幹成了大事兒?”

謝指揮看向姚升,姚升笑著站起來說道:“事到如今也沒必要瞞著各位了,這一次跟我和江大人一同前來的那位‘計兄弟’,她就是決異司真正的寺正,舒闌珊。”

眾人均都呆若木雞,簡直不敢相信。

江為功憤憤地把一塊酥軟的醬方吞下,抹抹嘴冷笑道:“你方才說什麽若有了女人同行就不會順利,你好大的口氣!放的什麽狗屁!”

那人反應過來,忙站起身跪在地上:“下官,下官不敢,是下官……”心急如焚,便擡手自己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喝醉了胡唚的!原本不知道太子妃、娘娘……”

這一句也警醒了其他在座,均都起身跪倒,戰戰兢兢道:“原本不知道太子妃駕臨!恕罪!”

一個個面露土色,後悔不及。

江為功道:“偏還是你們說反了,這次之所以會一箭雙雕,正是托了太子妃的之力,謝指揮是全程跟隨的,不信你們就問他!”

謝指揮趁機跪地道:“下官心服口服,若不是娘娘妙算天機,下官這條命也早就沒了!”

眾官員越發震驚,又忙討饒。

正在此刻,有一名姚升身邊的侍衛快步而入,在他耳畔低語了一句。

姚升臉色一變,拉了拉江為功的衣袖,自己先出門去了。

江為功便對那些人道:“不必跟我求情,明兒你們自己去娘娘跟前兒請罪吧!”扔下這句也匆匆走了出門,追上姚升:“怎麽了?”

姚升道:“京城內出大事了。咱們先回去,別讓小舒先知道了才好。”

“何事?”江為功一驚。

姚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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