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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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闌珊看出那倭人非常懼怕那個“平島君”,所以才故意如此說。

假如這倭人不配合,那他們就故意散播此人已經投誠,那麽平島君一定不會放過他,當然會用極為殘忍的手段來報仇。

這一招極為管用,加上又有紅線假冒在先套的機密,倭人只得垂頭喪氣地招認了。

原來那三山仙島,是他們在海上的一個秘密據點。

之前所搶掠的東西以及人等,都藏匿於仙島之上,經年歷月,不知道有多少寶貝堆積如山。

因為那仙島隱秘之極,就算極富經驗的水手跟老船工很少聽說過這個地方,更加找不到那地方具體在哪裏了。

就算是倭人之中,也只有他們的頭領才知道找到仙島的海路,其他的小嘍啰卻一概不知。

至於朝廷寶船失蹤之事,也的確跟這些海賊有關。

正如趙世禛先前所擔心的,先前朝廷跟南洋的買賣,獲利極大,海賊跟倭寇的確是暗中覬覦的,一直都派人盯著的。

只不過礙於朝廷水軍不弱,加上他們一時也還摸不清海船的具體路線,貨物,日期行程等,所以還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當然不會輕易放棄,不過是在等待找一個最適當的機會,想幹一票大的罷了。

先前南洋人進京,同朝廷商議這大宗的茶葉絲綢瓷器買賣,便是他們所等的好機會。

又因為摸清楚了船隊的路線,所以一早就在船隊必經之路上等候了。

當時寶船一行正走到半路,這些海賊出其不意現身攔截,他們搶得先機,先用猛烈的炮擊將隨行保護的兵船擊沈,導致兵船大亂,等到水軍們反應過來之後,已經沒有了還手之力。

其實寶船若是嚴防死守的話,海賊們也不容易攻占高大有兩層樓高的大海船,只可惜在寶船之中也早安插了他們的細作跟探子,還為數不少。

那些人裏應外合的,也在船中放火殺人制造混亂,又另派人接應海賊上船。

經過一場血戰,終於如探囊取物般拿下了三艘寶船。

而在蘇縣的大堂中,這倭人如實招認之後,在座的眾朝廷官員無不振奮!

本來以為寶船以及所載的貨物、船上眾人等都已經無法追回,如今聽了此人招供,卻仿佛大有可以失而覆得的可能。

如果能夠找回寶船,且剿滅海賊跟倭寇,那自然是天大的功勞。

姚升忙問道:“這麽說,如今寶船也在三山仙島?”

那倭人道:“當時平島君截獲了海船,的確是駛向了仙島,不過……在路上忽然出了點意外。”

“什麽意外?”

倭人道:“一艘寶船上的士兵忽然找到機會殺了幾個我們的人,船上一時亂了,平島君沒有及時指揮,導致海船進島的時辰延誤了。”

“然後呢?”

倭人的臉色漸漸泛白,說道:“這仙島非常的神秘,只有在逢九的日子才能找到入島的路,而且還需要特定的時辰才能看到仙島,若是在錯誤的時候,是怎麽也找不到的,就算硬闖,運氣不好的話會滑入亂流,沈入海底,除此之外還會碰見在仙島周圍潛伏的殺人怪魚……”

當時因為寶船上的士兵反抗,耽誤了船只進島的時辰,原本遙遙在望的海島忽然間就變得如同海市蜃樓般朦朧不真起來,而且天色也在瞬間產生了變化。

當時有幾個靠在甲板邊上的水手,無意中往船下看去,見原先深藍的海水竟然變成了烏黑不透明的墨色,但是如同深淵般的墨色之中,卻又有許多怪異的影子湧動。

可與此同時,另一邊的水手低頭看下去,所見的卻儼然是另一番情形!

明明是深藍色的海水,此刻卻變得極為透明!透明的水倒映著船只的模樣以及頭頂的天色,顯得如夢如幻,這跟另一側的墨色簡直涇渭分明,不可同日而語。

當時他們當然不知道這種異狀,只是很快就見到從透明的水底付出了巨大的海怪,海怪一躍而起,水柱沖天,灑落在船板之上,強大的水柱之力竟把幾個正在探身瞪著眼睛看船底景色的水手沖的飛起,直墜入海,化作那海怪的口中食。

剎那間,無數的海底巨獸湧來,如同發現獵物般的湧動跳躍。

寶船四周水花四濺,同時船身跟船底發出砰砰的震響,搖搖晃晃,仿佛隨時要傾覆一般。

原來是那些巨大的海獸正在不停地沖擊撞向船只,如果是海賊們之前所乘坐的小船,此刻早就四分五裂了!幸虧這艘大寶船是造船局督造,堅固非常,居然抵住了海怪們的沖擊之力!

但雖然如此,仍舊險象環生,船只給撞擊的左右搖晃,好像隨時都會徹底的傾覆。

船上眾人也隨著劇烈顛簸,有站立不穩的人滑到甲板邊上,或者剎不住去勢飛了出去,場景大亂,不可收拾,有一人還在半空,便給一只巨魚騰空銜了去,吞入府中。另外兩人勉強握住欄桿,見狀驚慌失措,渾身發抖,卻有一只柔軟的觸手如同鬼魅般地探了出來,將他攔腰捆住,竟是硬生生拖了下海!

一時之間船上鬼哭狼嚎,仿佛人間地獄。

這倭人也正是沒有站穩後掉下船的一個,只是他還算是幸運之人,掉下海的時候就已經給海水拍暈了,陰差陽錯地竟得了一條命。

在座眾人聽倭人說完之後,鎮撫司的周統領道:“那你可知道進入三山仙島的路?”

倭人回想當時可怕的一幕,臉如土色,心驚膽戰地搖頭道:“這只有平島君知道。”

先前闌珊看破這倭人跟先前的張文書有勾結後,自然就做了兩面安排,其中有一隊鎮撫司精銳暗中跟蹤張文書。

見張文書出了衙門後,就鬼鬼祟祟地到了不遠處的關帝廟,顯然那接頭的人就在此處。

眾人緊隨入內,卻又不便打草驚蛇,只小心跟蹤,正想看他跟何人接洽好一網打盡,卻聽到一聲慘叫。

鎮撫司眾人情知不妙,沖到裏頭才發現那張文書血濺當場,兇手卻不知所蹤。

鎮撫司的錦衣衛行事隱秘,按理說不會給人發現蹤跡,可對方既然殺死了張文書,顯然還是看出了什麽蛛絲馬跡。

幸而張文書但是還留了一口氣,他臨死之前斷斷續續地說道:“那倭人、叫我找平島君、不然就、就殺了我的家人……”

他只是想說自己並不是故意的要跟倭人勾結的,只是被逼而已。但這條線索從此斷了。

本來闌珊有些一籌莫展,只是紅線跟飛雪因為一直跟著闌珊身邊,知道闌珊為此事發愁,也知道她看破張文書跟倭人勾連的事情,紅線便主動說道:“沒想到主子也懂倭人的話,只是好像不太精通?”

闌珊聽她話中有因似的,便道:“是啊,正愁找不到可靠的精通的人。”

紅線抿嘴笑道:“其實奴婢倒是懂一點兒……當初在江南的時候,曾有個專門教導我們的師父,雖然不敢說精通,但是對答卻是無妨的。”

闌珊大為驚訝,將她從頭到腳地看了一遍:“你竟然懂?”

這次,紅線笑著用倭語說了一句話,聲音,腔調,都跟那個倭人相差無幾。

闌珊睜大雙眸。

飛雪卻並不怎麽驚愕,在旁邊瞥著紅線問道:“你說的是什麽?”

紅線笑吟吟地,竟有些俏皮地說道:“我說的是:我願意為主子效犬馬之勞,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闌珊這才笑了。她得了這樣的助力,如虎添翼,當下便想出了這個喬裝改扮、類似“引蛇出洞”的法子。

那倭人把一切該交代的都交代過後,卻又道:“還有一件事。”

姚升喝問何事。倭人道:“我在掉下海之前,好像、好像看到有人在船底飛快的游過,似乎……還有人在唱歌。”

“什麽?”滿座的人都震驚了。

倭人道:“像是歌聲,是女人的歌聲。”

大家面面相覷。

等那倭人給帶下去後,江為功道:“他剛才那話是何意,什麽女人的歌聲。”

姚升道:“怕是當時給嚇壞了,失了神智。胡言亂語的。”

闌珊道:“可是他剛才的樣子不像是隨口胡說的。”

司禮監的王公公忙笑道:“哪裏管這麽多,橫豎如今得了準信,只要寶船跟貨物無恙就行了,別管什麽女人男人,唱歌跳舞的。”

“公公說的是,”姚升定了定神,說道:“如今關帝廟那邊線索雖然斷了,但顯然是倭人在那裏有一個聯絡處,只可惜埋伏的細作應該是看出了端倪,所以先殺了張文書。”

江為功道:“這三山仙島當真那麽神秘?本地的漁民難道都不知道?”

蘇縣的水軍指揮謝大人道:“據我所知,這個仙島只在傳說中有過,我小時候就曾聽說過有關仙島的故事,只是沒有人真的見到過或者去過,所以以為是個神話。”

江為功忙問:“什麽神話?”

“怎麽江大人也對這個感興趣?”那謝指揮笑道:“原先聽說,那仙島上居住著海上的神仙,在極其特殊的時候才會讓凡人們看見仙島。據說百年前,漁民們從海上過的時候,隱隱地聽到有極為奇妙的歌聲,月光下看到若隱若現的三座仙山,還有很多美貌絕倫的仙女……但等到要靠近的時候,卻又雲霧大作,眼前所見的景色都化為烏有。”

江為功皺眉:“這個……豈不是海市蜃樓麽?”

在近海的地方,遠望海上,常常會看到類似樓閣之類的東西,傳說是在海中的蜃吐出的氣凝結成的虛幻景色罷了。

“是啊,”謝指揮笑嘆道:“有的人覺著是海市蜃樓而已,但有的人卻深信不疑。沒想到這麽多年來,居然從一個倭人口中又聽說了仙島的傳聞,所以下官也覺著詫異。”

司禮監的王公公見他們又提起什麽神異的傳說,忙又笑道:“罷了,既然有了地方就太好了,只要找到這仙島,丟失的船只貨物、乃至人應該都會找到,總算有個好點兒的消息,不算是白忙一場。”

蘇縣守備也長長地籲了口氣,面上流露出欽佩之色,他看著姚升跟江為功笑道:“多虧了姚大人跟江大人足智多謀,才想出了這樣的妙計,要知道這倭人賊滑之極,先前用盡了刑罰他還咬死不認呢。”

姚升目光轉動看向闌珊,搖頭說道:“這可不是我們的功勞……”

才說到這裏,闌珊便低低咳嗽了聲,竟是示意他不要表明自己的身份。

姚升心領神會,立刻改了口風:“而且眼下又有最重要的難題,那就是這三山仙島到底在哪裏,要如何才能找到。”

江為功皺眉道:“那倭人說逢九才能入,再過兩天恰好是十九,我們不如且去試試看。”

他說完之後,卻見闌珊並沒做聲,廳下一時有些鴉雀無聲。

周圍的其他眾人聽了江為功所說,鎮撫司的那位鄭統領便道:“我看還是不要操之過急,一來這倭人的話未必能全薪,另外,若他所說的是真,這海路怕是兇險無比,而且之前張文書被害一事還沒有解決,如今看來,倭人一定還有細作在城內,他們既然連護衛森嚴的寶船都能襲擊,我們若是貿然出海,又能有多大勝算?不如且徐徐圖之。”

司禮監王公公道:“統領話雖有理,但是時間緊迫,京城那邊南洋人已經在跟內閣交涉了,若不及早找到貨物跟寶船等的下落,就要著手賠付南洋人事宜了。”

謝指揮看看王公公,跟著說道:“上次寶船遇襲,是因毫無提防,如今我們若是巡海,自然是點足了水軍跟軍船,倒也不必太過忌憚那些倭人。”

鄭統領目光轉動,竟是看向闌珊,卻沒有做聲。

但是在謝指揮跟其他人看來,卻以為他看的是江為功,畢竟兩個人坐在一塊兒,而名義上負責來處理事情的正是江為功跟姚升,卻沒有提闌珊半個字。

此刻闌珊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去,江為功見狀便也起身跟著走了過去,壓低聲音問道:“小舒,你怎麽看?”

闌珊看著外頭掛著星散雪色的翠柏:“我其實也覺著不應該貿然出海。”

江為功還未接口,闌珊又道:“但是我又知道這件事拖延不得。”

闌珊這句話卻並不是指的寶船或者船上的貨物等,而是指的隨船的各色人等。

若是陷入倭人手中,時間越長,對那些人當然就越是不利。

闌珊道:“錯過了十九,只能再等十天,江大哥,不如就雷厲風行,叫準備出海吧。”

江為功本來還有點猶豫不決,聽了闌珊這般說,當下再無二意,雙手一擊道:“就按照你說的辦。”

當下江為功回頭,對眾人說道:“事不宜遲,眾人若想隨行的,咱們十九出海,若是不願跟隨的,並不強求。”

姚升點點頭。王公公跟謝指揮對視一眼,面上微微含笑。

只有鎮撫司的鄭統領皺眉,目光越過江為功,卻看向他身後的闌珊,見闌珊已經邁步出門去了。

剩下姚升便又同謝指揮王公公等商議調撥水軍準備船舶等事宜。

這日天色已晚,謝指揮作為本地官員,同本地知縣大人等設宴邀請姚升跟江為公。

江為公本不願意去應酬這些,只是既然來到本地,加上出海的事還需要跟這些人磨合,倒是不好撇下他們,便叫姚升前往。

姚升笑道:“人家是沖著你江大人的名頭,我反而比你差了幾分了,你不去,就是不肯賞光,豈不是掃了人家的興致?”

恰闌珊來到聽見,便笑道:“姚大哥說的對,江大哥且只管去,何況酒席上也能見人的品性,酒酣耳熱之餘說的話,未必沒有用。”

江為功笑道:“既然如此還等什麽?那就一起去罷了。”

闌珊因為想三山仙島的事情,不得頭緒,才出來透氣,不料竟給江為功拉著,不由分說地往縣衙前廳而去。

地方的知縣大人,縣衙主簿,以及本縣守備,指揮都已經在座,卻沒有請王公公跟鄭統領。

姚升問起來,王知縣道:“公公因連日勞累身子不適,便推了沒有來。至於鄭大人,他正忙著追查那關帝廟張文書被害的事情,一時無法脫身。”

姚升笑道:“那豈不是把我們顯得成了閑人?”

謝指揮道:“哪裏,所謂職責不同罷了,鄭大人是鎮撫司的要人,緝拿兇嫌當然是他的職責本分,至於姚大人跟江大人兩位,才是主角兒。”

姚升笑容滿面:“不敢當。還得各位多多幫襯。”

於是大家吃了兩杯酒,闌珊忽然問道:“知縣大人,先前我叫人找本地的縣志等書籍,怎麽竟所見極少?”

原來因為要查那“三山仙島”的由來,闌珊曾叫縣衙的人去尋地方志,但翻找出來的都是些沒什麽用的,且也不全。

因為先前江為功好似特意問闌珊主意,事後王知縣等人便特意叫人打聽過闌珊的來歷,可知道她來歷的人自然極少,唯有飛雪鳴瑟等是清楚的,可也輪不到這些人來打聽。

王知縣先瞧了眼江為功跟姚升,仍是摸不著闌珊的來頭,便笑道:“蘇縣是個小地方,所以縣志也並不怎麽詳細。您若是覺著少,或者可到縣衙的文書庫中親自找尋便是了。”

江為功仿佛聽出他的怠慢之意,正要開口,闌珊道:“這樣倒也甚好。”

姚升挑了挑眉。

於是眾人又喝了兩杯酒,王知縣便笑問道:“江大人跟姚大人都是決異司的精銳,兩位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這次首輔大人派了兩位前來,下官就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

姚升似笑非笑地:“是嗎?”

王知縣道:“當然,哦對了……如今決異司的寺正大人可定了麽?之前聽聞是工部的溫侍郎代理的?如今應該是換人了吧?想必逃不出姚大人跟江大人兩位的了?”

姚升跟江為功對視一眼,姚升嗤地就笑了:“王大人擡舉我了。”

江為功也說道:“我做事還可以,讓我當決異司的頭兒是不成的。而且決異司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寺正,那自然就是舒司正。”

說到最後,江為功便瞥了闌珊一眼。

王知縣笑道:“江大人太過謙虛了,決異司的舒司正自然是……是舉世無雙人盡皆知的,只不過如今、那位寺正大人已經是咱們的太子妃了。所以……”

“就算是太子妃又如何,寺正一職自然唯有她可以擔得起。”江為功已經有些不高興了,不由分說地打斷了王知縣的話。

王知縣略覺尷尬。

謝指揮挑了挑眉。

正在這時候,卻是闌珊開口道:“其實王知縣所說也並沒有錯,之前的那位舒司正已經是昨日黃花,決異司也不能永遠的群龍無首,很該換一個更名正言順的人才是。”她的聲音溫和,態度令人舒服。

王知縣正不知如何應對江為功的話,聽闌珊這般說才笑道:“我也正是這個意思。”

突然謝指揮問道:“對了,一直沒有請教閣下的尊姓大名?”

闌珊笑道:“我姓計,在朝中並無官職,只是個佐助兩位大人的閑人罷了,大人不必如此客氣。”

江為功欲言又止。

謝指揮卻哈哈笑道:“原來如此,我看計兄弟你的相貌倒有些男生女相,又知道那位舒司正先前是女扮男裝的,還猜測你就是那位舒司正呢。”

王知縣嚇了一跳,忙道:“切莫胡說,那位舒司正如今是太子妃,自然是穩居東宮的。”

謝指揮點頭道:“說的是,不過,我雖然也聽說過太子妃先前所做的異事,只是耳聞不如見面,我總是有些不大相信,覺著是世人誇大其詞了。想來再怎麽能耐,不過是個女子罷了,多半是因為太子殿下垂青她的緣故,所以才把江大人姚大人等的所作所為都按在了她的頭上?何況工部是內閣首輔楊大人統領的,哪裏就能容一個女子統領決異司呢?”

江為功氣的拍桌子站起:“說什麽!”

闌珊笑著握住他的手腕道:“大家閑話而已,江大哥何必當真?”

謝指揮有些愕然地看著江為功,姚升卻笑道:“這次出海,謝大人也是同行的?”

“我身為地方水軍指揮,當然是得隨行。”謝指揮傲然回答。

姚升笑道:“這就好。”

“嗯?”謝指揮有些不解。

“沒什麽。”姚升笑瞇瞇說道:“那謝大人覺著計兄弟如何?”

謝指揮看向闌珊,因知道讓紅線假扮倭人誆騙那賊徒的計策是闌珊所想出來的,也是她看破那倭人跟張文書有貓膩的,所以笑道:“計兄弟倒是個足智多謀,心細謹慎之人。”

王知縣也忙道:“果然決異司出來的人都不同凡響,小計應該也是決異司的人吧?”

闌珊笑道:“正是。”

謝指揮道:“決異司這麽多能人在這裏,何愁找不到那三山仙島?”

江為功記恨他口沒遮攔,可想了想,道:“方才謝大人說工部容不得一個女子統領決異司,可是真心話?”

謝指揮道:“這是當然。難道江大人肯在一個女子之下?”

江為功道:“若是小舒……舒司正,我自然心甘情願,所謂‘良才善用,能者居之’,難道你不懂這個意思?”

謝指揮畢竟也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此刻便忍不住道:“能者上,平者讓,下官自然懂這個意思,可是那位大人終究是跟女子,何況本朝從無女子為官的先例,何況若是個徒有虛名之輩,那豈不是亂了朝廷的綱常體統?”

正說到這裏,卻見一個侍從飛奔進來,匆匆地在王知縣耳畔說了一句話。

王知縣臉色大變,揮手讓那人退後,不等在座其他人問便道:“那個倭人在牢房內剖腹自盡了。”

果然滿座都震驚了。

姚升跟江為功親自去看了現場,江為功因為先前跟謝指揮鬥嘴,憋著一肚子氣,便同他們一塊兒到了牢房,不料看到那倭人一肚子的下水外露的樣子,一時吐得翻江倒海,把先前喝的幾杯酒都吐出來了。

次日早起,闌珊便帶了飛雪紅線,親自去縣衙的庫房裏找尋所需的書籍。

她從早上一直翻到了中午,幾乎翻遍了半個府庫,飛雪弄了點糕點,逼著她吃了幾塊糕,喝了一杯熱茶。

江為功姚升等也顧不上她,自管在外頭調度隨船的人,研究海圖等等。

到了十九日這天早上要出發的時候,闌珊身邊還有數本沒有看過的書冊,昨晚上過了子時她還在燈下看書,只在打盹的功夫才睡了一刻,最後飛雪忍無可忍,把書奪走強命她睡了半個時辰。

紅線昨日跟了她一整天,見闌珊這樣沈得下心來,倒也十分佩服,便說道:“主子,倒也不用急在這一時,你看著蘇縣的人何等散漫,咱們去找書的時候,他們還手忙腳亂的連放在哪裏都不知道,還得您親自去找,如今只剩下這幾本了,倒也不用著急,索性就帶了到船上去看。他們難道敢攔著?”

飛雪聽了說道:“這樣看法,遲早晚眼睛都要熬壞了。”

闌珊草草洗了一把臉,才要出門,外頭道:“鎮撫司鄭大人到。”

話音未落,就見鄭統領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闌珊迎著問道:“鄭大人親自前來,不知何事?”

鄭統領單膝跪地,向著闌珊低頭道:“屬下參見太子妃。”

闌珊一楞,雖然意外,可細想他既然是鎮撫司的,自然是趙世禛手下,知道自己身份不足為奇,當下便一笑道:“起來說話,我只是微服而行,不願叫人知道身份,免得行事起來處處不便。”

鄭統領這才起身,又道:“您真的要出海嗎?”

闌珊道:“已經要啟程了不是麽?”

鄭統領皺眉道:“這海上風雲詭譎,千變萬化,比在陸地更有許多兇險,屬下等得了太子殿下死命令,務必保全太子妃不傷分毫,您若是貿然前往,豈不是以身犯險?所以屬下大膽,想請您不要親自隨船。”

闌珊一笑道:“原來鄭大人是為了這個。只是我已經答應了眾人,豈有反悔的道理?何況我是在皇上面前領命的,開弓沒有回頭箭,不過你放心,我自然會謹慎行事。”

鄭統領擡頭看向她:“娘娘……”

“不必說了。我意已決。”闌珊擡手制止了他,邁步往外而去。

鄭統領在背後略站片刻,無奈地也嘆了聲,只得跟上。

這其實是闌珊頭一次出海。

雖然在翎海的時候,每天都在海邊上打轉,但若論起乘船出海,這還是第一次。

當登上海船,站在甲板上,遙看那闊朗海天,無邊無際,浪花緩緩推湧,海風中略帶腥鹹氣息,闌珊竟有種無端心跳的感覺。

這次啟程,除了蘇縣本地的水軍三艘戰船外,還從臨縣又各自調了三艘,再加上頭船,一弓是十艘船。水軍加起來也有千餘人,別說是海賊跟倭人,就算是遇到了正規的倭人軍隊,也能一戰。

闌珊跟姚升江為功等便在頭船之上,謝指揮跟鄭統領等人分別在後面的戰船上。

按照海圖,沿著昔日寶船所經過的路線往南有條不紊而行,姚升,江為功跟闌珊這三人中,除了江為功很有經驗外,姚升跟闌珊不約而同地犯了暈船癥狀。

船行不多久,兩個人就大吐起來,直到過了過了午時,才終於有些適應了,身體也逐漸緩和過來。

只是仍舊不敢看船底那湧動的海水。

飛雪又捧了一顆醒神丸給闌珊服下了,紅線道:“主子是不是頭疼,我給您摁一摁。”說著便洗了手,站在闌珊身後給她揉頭。

她的手法溫柔精妙,果然不愧是高歌精選的人,闌珊忍不住問道:“這也是跟人學的?”

紅線笑道:“這是當然了,伺候人的本事一定不能落下。”

闌珊道:“伺候人嗎?”

紅線既然能夠位列四位美人之首,自然是個再伶俐不過的人,她跟了闌珊這些日子,卻早摸清了闌珊的性子,聞言莞爾笑道:“主子大概不知道我們的出身吧,之前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多數是好人家的孩子,只是或者是窮苦潦倒給賣了,或者是家中遭逢大變淪落風塵,可知跟我一起的有些姐妹們,多數早就屍骨無存了。比起虛情假意強顏歡笑的伺候那些不堪的人,如今這境遇已經是一步登天了。”

闌珊不語,此刻她的手指掀起一頁,這卻是一本有年歲的古籍,已經超出縣志的範圍,卻像是一本異物志似的,還有些類似傳奇虛幻的故事。

當時闌珊本要丟下的,可不知為何仍是帶著了。

此刻她所翻看到的一頁,除了文字外,卻還有一個模糊不清的配圖。

闌珊瞧了會兒,喃喃道:“南海鮫人……”

紅線在她身後,聽了這句,便插嘴說道:“鮫人嗎?奴婢也聽說過這種傳聞,據說這種鮫人很擅長織出極其輕軟的布匹,穿在身上柔若無骨,但是冬暖夏涼,可以讓百病不侵。而且他們流下的眼淚會變成珍珠……對了,還有個異聞。”

闌珊一邊看著書上所寫,一邊聽著紅線的話:“什麽?”

紅線道:“當初我在南邊學徒的時候,也接觸過幾個來自外國的人,其中就有兩個倭人,那時候他們喝醉酒了,說起這種鮫人來……”

說到這裏,紅線擔心闌珊不感興趣,就停了下來。

闌珊聞言手勢停了:“說下去。”

“他們說在倭國有人捉到一條鮫人,只要吃了鮫人的肉,就能長生不老。”紅線嫣然笑道:“那兩個矮子以為我不懂他們的話,豈不知高先生就是因為知道去往那地方做買賣的南洋人,倭人乃至黃毛人等許多,所以才請過師父,叫我們先學了那些語言。”

“長生、不老?”闌珊微怔,目光落在面前的書冊上,見旁邊那個模糊的圖案,卻的確是個人身魚尾的鮫人,孤零零地坐在一塊巖石上。

“是啊,”紅線回想著當時的情形,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說道:“他們還叫囂著要去捉鮫人、吃他們的肉呢。”

闌珊的心突突跳快了幾分:“鮫人,三山仙島……”

苦思冥想的時候,船體突然明顯的顛了一下!

外頭有人叫道:“看那是什麽?”

闌珊起身之時,鳴瑟回來說道:“前方發現了破損的船板,是從東南方向而來,正在打撈驗看。”

眾人才出了船艙,忽然發現船行明顯地慢了下來。江為功跑來到:“後面的船在發消息,不知是出了什麽事。”

當下走到船尾的方向看去,卻見後面的兵船上站著一名士兵,手拿兩把旗子,向著這裏打出了幾個手勢。

江為功旁邊的一名兵船傳令官接收到,轉頭行禮說道:“對面船上說,司禮監的王公公從船上失蹤了!已經找遍了整座船,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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