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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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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世禛其實早就覺著這小家夥的長相有些奇怪了,只是他對端兒自然並不是很上心,所以也沒往心裏去,直到現在終於發現了真相,一時臉都黑了。

西窗摸不著頭腦,兀自在呆呆地問道:“主子,您在說什麽?什麽像我?”

闌珊忍不住笑道:“他說端兒長的越發像你了。”

“什麽?”西窗差點跳起來:“這是什麽話……這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你自己照著鏡子瞧瞧去。”趙世禛哼道。

一旦想通了,榮王越看越覺著像,除了那雙鳳眼還跟自己一模一樣,但是細看,尤其是那種燦爛的笑容,行動舉止,隱隱竟有幾分偏向西窗。

叫榮王臉黑之餘又有些心驚。

這會兒西窗蹲下身子,也把端兒細細打量了一番,他跟端兒朝夕相處,一天十二時辰,除去休息的兩個時辰,其他時間幾乎都要跟著,一刻鐘不見都不放心。

甚至有時候晚上休息,還要在端兒房中守著呢。

西窗卻看不出什麽偏向自己,只不過主子既然這麽說了,必然是有道理的。西窗便訕訕地說道:“主子,您別多心,奴婢曾聽人說過,比如說,有的人,夫妻兩個明明長相不一樣,可時間一長,長相上就會很像,這就叫做‘夫妻相’,另外也有一種說法,是說家養的狗兒、時間一長都會像主人……”

他情不自禁說出後面這句,迎著趙世禛瞪著自己的凜冽鳳眸,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猛地打了個激靈,忙又自己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後面這句是奴婢瞎說的。”

趙世禛哼道:“你越來越沒規矩了。”倒不是真的怪罪他。

闌珊聽到這裏也明白了,便忍笑說道:“西窗的話也有道理,自打端兒還沒出生,一直都是他貼身照料著身邊的,及至出生到現在,也數西窗照看最多,我都不及他,別說是五哥你了。興許不知不覺中……”

趙世禛長嘆了一口氣:“這會兒還並沒太明顯,若是再過個一兩年,真的像是這狗東西,父皇那邊就要先炸了鍋了。”

闌珊聽他的口吻帶著無奈,又有些好笑跟氣惱的,忍不住便笑道:“誰讓你總是不在他身旁呢,以前分開的時候就罷了,越發回了京,三天兩頭看不到人,端兒都要不認得你了。”

尤其是最近趙世禛又領了監國,回來的更是少了,甚至有時候就算回到王府,他滿心裏都只是闌珊,還未必會見端兒一面呢。

要不是端兒的性子跟尋常的小娃娃不同,恐怕一見到他就會認為是陌生人從而抵觸大哭起來。

聽西窗跟闌珊說著,趙世禛雖不以為然,但是細想這著實是個問題。

他別的還可以不當回事兒,只是這孩子的樣貌舉止等可不能再像是西窗了,以後抱出去給人瞧著也不像話。

再怎麽不上心趙承胤,到底是自己的種,是不能容忍像別人的,尤其是西窗還是個小太監。

榮王為了此事翻來覆去想了一夜,闌珊聽他呼吸聲沈重,時而急促,顯然是上了心。

他極少為了端兒操心的,這還是頭一次。

闌珊心裏暗笑,卻裝作不知道的,一覺睡到天亮。

次日闌珊還未起身,趙世禛已經起身更衣,小太監跪地捧靴子的時候闌珊迷糊醒來:“這麽早嗎?”

趙世禛回頭在她頭頂輕輕地撫了一把,道:“今日還有事,你多睡會兒,別忙著早起。”

闌珊“唔”了聲,懶洋洋的。以前她在工部當差的時候,也常常披星戴月,都是習以為常了,現在懈怠下來,又因為無事可做,便有些提不起精神。

趙世禛看她慵懶困倦的也不擡眼,便笑了聲,才要起身又想起一件事,便道:“對了,我今日帶了端兒出去。他跟著我你且放心。”

闌珊本正想睡,聞言忙睜開雙眼:“怎麽要帶端兒?你帶了他去哪裏?”

趙世禛道:“沒別的事情,就是、我昨晚上倒也想起來,的確是我太少跟這孩子親近了,所以……試著帶他幾日,再說,從小兒讓他跟著我長些見識是好的。”

闌珊目瞪口呆,不知道從哪一句話說起:“但是……”

趙世禛回身將她抱了把:“別但是了,且讓我帶兩天看看,不成再想別的法子。”

闌珊咽了口唾沫:“五哥,是因為昨兒的事嗎?你覺著端兒像是西窗所以才要帶著他?”

趙世禛擺明是為了此事,聞言卻哼了聲道:“你常說我跟這孩子不親,現在我要親自帶了你又不放心?”

闌珊心中快速地想了想,終於笑道:“我也沒說什麽呀,只是問問罷了。那就去吧,只是多帶幾個人,讓西窗他們也跟著,畢竟端兒什麽時候餓了渴了他都知道,跟著妥帖些。”

趙世禛笑道:“知道了。”又在唇上親了一下,這才出門去了。

榮王去後,闌珊本還想再睡會兒,但不知為何竟睡意全無。

往日這個時辰端兒自然已經醒來了,西窗照例會帶他過來給闌珊請個安,逗他玩一陣子。

此刻卻安安靜靜的。

闌珊爬起身來,舉手揉了揉一頭散落的青絲,嘆了口氣。

突然想起自己昨兒沒寫完的東西,這才又像是精神了些,忙洗漱更衣。

吃過了早飯,才琢磨著寫了半頁,心裏卻想著端兒,不知道他第一天跟著趙世禛出去是否習慣,會不會不高興之類。

正在走神兒,外頭有飛雪進來道:“阿沅娘子跟言哥兒來了。”

闌珊大喜,忙放下筆迎了出去。

三人見了,言哥兒先向著闌珊行了禮,闌珊見他已經有了小小少年的架勢了,心中百感交集。

說了一會兒話,阿沅便問闌珊怎麽不見端兒,是否在睡覺,闌珊才說了趙世禛帶了他出門的事,卻沒有提端兒的樣子像西窗的緣故。

阿沅甚是驚愕,又笑道:“言哥兒念叨了幾天,說是想世子了,只是我不想他落下功課,才在今日帶了他來的。不想竟偏不在。”

闌珊說道:“這有何難,我想他們晚上必然是會回來的,你就跟言哥兒在府裏住幾天,不愁見不到。”

這會兒飛雪親自送了些精致的點心、果品等物,給言哥兒吃。

阿沅便對闌珊使了個眼色,闌珊起身,同她到了裏間,飛雪就在外頭陪著言哥兒。

“什麽事?”闌珊心覺著奇怪,不知是為什麽才要避開言哥兒。

阿沅說道:“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商議,不想讓言哥兒聽著。”

她有些為難地說道:“王大哥近來催著成親的事情,我拿不定主意。”

闌珊驚喜交加,忙道:“這有什麽拿不定主意的?早就該辦了。選了日子沒有?”

“沒有,你聽我說,”阿沅搖頭,卻又皺眉道:“前一陣子,我把這意思稍微地跟言哥兒透露了幾句,沒想到這孩子像是受驚似的,嚇得我不敢再說。後來他見王大哥跟我親近,不知為何就有些不太高興的樣子了。”

闌珊一驚:“言哥兒不喜歡?”

阿沅低頭,惆悵道:“這孩子比之前長大了些,也更懂事了,他應該是接受不了你之外的其他人,本以為王大哥好歹是跟咱們同一個屋檐底下過的,沒想到言哥兒那麽抗拒。”

阿沅沒敢跟闌珊提的是,就在她跟言哥兒透露了這話後,次日言哥兒便從學堂裏逃學了。

王鵬去接的時候撲了空,還以為丟了,他不敢回西坊滿城瘋找,最後無意中才從大理寺一名同僚口中無意中聽說言哥兒在工部,跑到工部去,才知道他竟是跟著溫益卿的!

把此事告訴阿沅後,阿沅又氣又急。

雖然言哥兒沒說別的,但這麽做顯然是無聲的抗議。

“從那以後我就沒敢再提,只是看的出這孩子心裏有疙瘩了,可他也不說,”阿沅的聲音放低,說道:“那以後他常常神不守舍,王大哥打聽,他暗中又去找過溫、溫公子兩次。”

闌珊屏住呼吸。

阿沅又嘆息道道:“其實在他從湄山回來後,就時不時地提起溫公子,我也曾問過他之前跟著溫公子的情形如何,他滿口說好,言語中竟還透出眷戀之意,我看得出言哥兒很喜歡他,我心裏覺著溫公子、倒也有些可憐的,所以之前就算言哥兒去找他,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心裏卻有些害怕,不知道以後將怎麽樣。”

先前闌珊曾問過阿沅,怎麽還不辦親事,阿沅只是含糊其辭地搪塞。

沒想到竟有這個原因。

阿沅道:“因為這個,我也不好跟王大哥開口,生恐刺激到言哥兒。本來不想拿這事煩你的,可是,實在沒有好的法子。”說到這裏眼圈就紅了。

闌珊怔住了。

自她從打湄山回來後,除了有時候進宮,極偶然的機會會遠遠地看見溫益卿,其他時候皆不曾照面過,話也沒有說過一句。

闌珊想了想,對阿沅道:“你別急,聽我的話今兒也別回去了,就在王府住著,我抽空問問言哥兒,這孩子先前還習慣跟我說心裏話。先看看他到底怎麽想的。”

阿沅松了口氣,便也答應了。

中午大家吃了飯,闌珊伏案寫字,也拿了一疊紙給言哥兒練字。

她因為要邊想邊寫,且又是第一次寫這種東西,進度奇慢,寫兩三個字覺著不妥,便又塗去,寫一行還得再等等、細想之後才繼續。

小時候看計成春寫得那些手書,津津有味,現在自己想要也寫點東西,才知道竟是絞盡腦汁,難為父親竟寫了那麽多手稿,可惜大部分竟不曾傳世。

正在感嘆,言哥兒擎著寫的字給她看:“爹爹,你很久沒看我的字了,你看看我長進了沒有?”

闌珊聽了這句,心中竟沒來由地有些酸楚,打量言哥兒,卻見小孩兒的眼睛裏隱隱約約似有淡淡地畏怯、或許是期盼。

她忙把字接了過來,低頭看時,微微震動。

雖然只是個小孩子,但是這筆法之中,已經很見幾分端正峻奇了,而且正是溫益卿的書法風格。

闌珊竟有些出神,半晌才讚道:“果然大有長進。”

言哥兒見她許久不言語,聽她開口才露出笑容:“真的嗎?爹爹不哄我?”

闌珊撫了撫他的頭:“當然不是哄你,本來以為爹爹沒在身邊兒教導,你會荒廢呢,沒想到竟這樣出息。”

“我沒有荒廢的,之前在滇南的時候,溫叔叔也教過我。”言哥兒脫口說道。

闌珊一楞。

言哥兒卻仿佛察覺自己多嘴了似的,慢慢地低下頭去。

闌珊把字放在桌上,握住她的小手拉到跟前:“溫叔叔、對你很好嗎?”

言哥兒點點頭:“很好的,他處處照顧我,姚叔叔告訴我,那時候在坑洞裏,溫叔叔舍命不要才送我出去的。”

闌珊心頭一動,卻沒出聲。

言哥兒瞅了她兩眼,突然道:“爹爹,你上次跟我說,溫叔叔是因為尚了公主,才跟爹爹和娘分開的,可是現在、現在公主已經死了,那麽為什麽……咱們不能一處呢?”

言哥兒畢竟還是個孩子,想事情不周全,只顧要把自己的心意說出來,卻忘了大人的世界,早就是物是人非了。

闌珊出了會兒神。

先前在湄山她雖然撿著言哥兒能懂的話說了一遍昔日糾葛,但也並未深入,只說是新婚當夜失火,他們倉皇逃走,華珍公主下嫁,所以才導致無法相認等等。

但言哥兒果然不是很明白,卻只記住了“公主下嫁”四個字,覺著這是至關重要,影響他們一家子的主要原因。

闌珊說道:“你還小,不很明白,有時候……錯過就是錯過了,不能回頭的。”

言哥兒仰頭看著她,眼睛微紅了:“我當然明白,爹爹嫁給了榮王殿下,當了王妃娘娘,還有了小世子,以後就不是我的爹爹了,當然不能再嫁給溫叔叔。娘親也要嫁給王叔叔,娘親以後跟王叔叔有了孩子,自然也就不疼我了。”

他說著說著,淚珠滾滾落下:“你們都不要我了!”

闌珊驀地睜大雙眼!

先前據阿沅所說,言哥兒顯然是有些逆反了,只是言哥兒從小是個少言寡語的孩子,縱然有心事也不會說出來,沒想到此刻竟說出這麽一番話!

原來言哥兒心裏竟是這麽想的。

“言哥兒,不是這樣的。”闌珊忙扶住他的肩頭。

“是這樣的,是這樣的!”言哥兒跺著腳,邊哭邊說道:“你說你會一直疼我,但是自從你嫁給榮王殿下,我就很少見到你了!我想你又見不著,娘親卻叮囑我不讓我總來打擾……你、你不是我爹爹了!”

闌珊的心突突亂跳,竟喝道:“言哥兒!”

言哥兒給她呵斥,本能地停了停,含淚看著她,突然又說:“公主搶走了溫叔叔,榮王殿下又搶走了爹爹,我恨他們兩個……我也恨你們!”

言哥兒說完後,把桌上的字紙抓起來撕得粉碎,轉身跑出去了。

闌珊大驚:“言哥兒回來!”

素來最聽她的話的孩子,卻置若罔聞,跑了個無影無蹤。

飛雪原本在廊下的,聽了個八九不離十,此刻道:“別擔心,我去帶他回來。”

阿沅本在外間做針線,要攔阻卻也沒來得及,此刻便走了進來。

闌珊跟她目光相對,阿沅黯然道:“想不到這孩子心裏藏著這許多事情。”

“是啊,是我們太疏忽了。”闌珊默默說道,也有些自責。

言哥兒向來是懂事的,性子又好,話也少,所以在他們大人看來,就好像是會一直懂事而乖巧。

但是卻忘了,言哥兒所承受的遠比跟他同年紀的小孩子要多的多。

親生父親娶了公主,他一向最為信賴的“爹爹”卻成了王妃,另外生了孩子。

如今自己的母親又要嫁給別人,言哥兒如何能忍。

且說言哥兒往外飛奔,才出二門,就見前方來了個個頭跟自己差不多的小小少年。看著有些眼熟的。

言哥兒本不想理會,只是多看了幾眼,那少年卻先笑了:“是言哥兒?你竟然也在這裏?”

“你……是六皇子殿下。”言哥兒勉強住了腳,打量著趙元斐。

趙元斐人雖小,卻極為精明,早看見言哥兒眼睛發紅帶淚,而在他背後的門口處,是飛雪的身影欲追出來又停下。

他便知道有緣故了,於是故意笑道:“我之前跟五嫂說了多少次,讓她帶你進宮找我玩兒去,她只是答應著卻不做,讓我好一頓盼望,這次卻是我運氣好,自個兒在這裏遇到你了。”

說話間便走過來,握住了言哥兒的手。

言哥兒本來該行禮的,只是因為方才太生氣了,一時賭氣不願意行禮,突然給趙元斐握著手,不由地微微一震。

趙元斐笑的十分天真可愛:“走,跟我來。”

他畢竟是皇子,又很懂得拿捏人心,言哥兒竟無法拒絕,呆呆地跟著他往回走。此刻飛雪早就隱匿身形了,趙元斐便故意又問言哥兒最近讀什麽書,老師怎麽樣之類,言哥兒身不由己地跟他說了幾句,等回過神來,已經回到闌珊的房中了。

趙元斐拉著他上前:“給五嫂請安。”

飛雪早回來告訴了闌珊說是六皇子到了,也把言哥兒帶了回來,闌珊跟阿沅才安心。

當下忙叫元斐坐,阿沅便過去拉住了言哥兒,先把他拉到了裏間去了。

闌珊便問元斐:“你從宮裏來嗎?”

趙元斐笑道:“特跟父皇請了旨意才許我出來的。快到王府才聽說了一件奇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什麽奇事?”闌珊問。

趙元斐道:“我聽鴻臚寺的人說,今日五哥是接見那來自南洋的使者的,可不知為何,好像還帶了小世子?引得眾人震動。而且不止如此,一路上也聽了些百姓在說,榮王殿下親自帶著世子招搖過市的……”

元斐說到這裏便笑了起來:“我心裏詫異覺著這不可能,才忙先過來問問嫂子的。”

闌珊啞然。

只是趙元斐卻不知道,因為他這一趟出宮,卻錯過了親眼目睹這奇景的一幕。

原來此時此刻,榮王殿下人竟在內閣,內閣的七位大人們,楊時毅為首的,都端然而坐,眾人均默不做聲,只是斜睨著在首位的榮王殿下。

若說榮王實在是個行動派,他說幹就幹,而且別出心裁,起初用手抱著端兒自然不便,故而他想了個法子,就像是那民間的婦人一樣,用一個包袱把端兒裹了起來,就那麽背在自己身後。

此刻榮王低頭看著面前的折子,冷不防在他背後,先前才睡了一覺的小世子醒了過來,小家夥就開始不安分,不停地動來動去,突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竟掐住了榮王殿下的耳朵。

趙世禛正在全神貫註,猛地吃痛,他反應最迅速,遭此突襲,立刻要一巴掌拍過去。

幸而手才剛動又想起來,生生剎住掌風,倒是把自己嚇了一跳。

趙承胤見一只手猛地逼近,又神奇地戛然停住,小家夥便樂得咯咯笑。

眾內閣大臣見這情形,想笑又不敢笑。

突然聽有人咳嗽了聲,是楊首輔按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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