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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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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呆了呆,這會兒像是有些反應不過來,半晌才猛然道:“李先生!”

李墉看他,西窗眨了眨眼,試探著問:“李先生,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小舒子,可以嗎?”

李先生對上他探究的眼神,笑道:“公公這麽交代,自有用意,我李某自然也不是不識趣的人,您只管放心。”

西窗這才也露出笑容,請他進廳內吃茶。

而那邊兒,自從闌珊看了信後,又足足地琢磨了半天,才勉強寫了幾行字。

在這之前她已經揉掉了好幾張紙,最後她自個兒都覺著心疼那廢掉的紙,就不再輕易動筆,只是先思索該寫什麽,想的差不多了才開始提筆。

可就算如此,仍是又寫廢了兩張。

飛雪在旁看著她苦惱的神情,忍不住說:“這有什麽?心裏怎麽想,那就怎麽寫便是了,就算是寫錯了字句,難道楊大人還會追究你的過錯不成?”

闌珊回頭笑道:“你不知道,若是寫錯了,或者寫了不該寫的,或者用了不當的字句之類,對楊大人自然都是一種冒犯。”

飛雪皺眉道:“有什麽可冒犯的?他不是口口聲聲地叫你‘小師妹’麽?信紙上言差語錯的很不算什麽才是!”

闌珊嘆道:“可知楊大人越對我好,我越發不敢怠慢?不能仗著這一點就放肆起來,該越發謹慎自省才是。”

之前在京城內她的身份曝露,本以為楊時毅是第一個不放過自己的,所以在乾清宮給他打了那一巴掌也是意料之中。

卻哪裏想到,楊時毅竟別有心思,明著懲戒,暗中相救呢。

他也不計前嫌,口口聲聲地認她是“小師妹”,卻讓闌珊頗有些無地自容,覺著自己簡直像是什麽投機取巧、欺世盜名之輩,占了楊大人的便宜一樣。

因此楊時毅對她越好,闌珊心中越是恭敬。

飛雪本還想說別的,心中想了一向,還是算了,只道:“話雖如此,若太過講究未免顯得疏遠,你不如就隨性家常一些,想必楊大人會喜歡的。”

入夜之後,江為功照例過來,跟闌珊說起今日督造的事情。

他說道:“今兒的事頗為不順,處處透著古怪,先是那運砂石的馬車半路上好好的,竟折了車軲轆,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突然間又砸傷了一個人……”

“人怎麽樣?”闌珊忙問。

“還好沒有性命之憂,只是傷了一條腿。”江為功安撫了這句,又道:“還有今日工地上無端端的還起了一陣很狂的旋風,把現場清理的一根枯木卷到了半空去!落下來還差點傷了牲口……現在又有一些流言蜚語傳出去了。”

從江為功抵達鄱陽湖開始,本地之人就知道工部的人是為了先前沈船事件來調查的,不過這種事情往往無解,所以他們也都不以為意,只當工部眾人來一陣兒後,自然就知難而退了。

沒想到江為功幾乎淹死,神奇的死裏逃生後居然沒有返回京城,反而又回來了,這才叫眾人都吃驚起來。

及至突然間又說榮王殿下駕到,眾人越發駭然,再加上趙世禛捉拿了設計盜取官銀的兇犯人等,還有一名是官兒,饒州城內外自然震驚,紛紛揚揚都在說這件事。

眾人自然也都聽聞過榮王殿下威名,天家的鳳子龍孫突然來到這種偏僻小城,百姓們皆都踴躍,想著一睹天顏,只是苦無機會。

那日趙世禛陪著闌珊游湖,路邊上的人雖然都肅清了,湖中卻還有許多漁船,也有不少百姓們見到了榮王殿下英姿,可又見趙世禛陪著一個人,十分親密的樣子,自然疑惑不解。

議論紛紛之際,才從跟隨江為功的那些工部之人口中得知,原來那位,就是先前皇帝親口大赦過的工部決異司的司正舒闌珊,雖然是男裝,其實是個女兒身來著。

一時之間,饒州城內皆都是關於闌珊的故事了,大家又知道了之前落水的江為功,便也是闌珊的“下屬”,頓時都嘖嘖稱奇。

乃至江為功選好了建造八卦塔林的地址,大家又是震驚,又有些盼望。

畢竟這些日子關於闌珊的種種驚奇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詳了,又加上榮王殿下的福威護持,所以覺著……興許這次工部真的會做出點兒什麽不一樣的來。

若真如此,那對於鄱陽湖跟饒州而言,自然是天大喜事。

誰知趙世禛很快離開了饒州城,而這邊動工,偏偏就出了這許多事,於是大家不免有些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闌珊聽了江為功的話,略一思忖,說道:“雖然咱們商議出這個法子來,但是還有更多是咱們所探查不到的,人力畢竟有限。但是這件工程不管如何都是要盡快的,江大哥,動土之前你可請了僧道誦經嗎?”

江為功一楞:“這……這個也需要?不至於吧?”他只顧要忙公務去了,這些玄虛的事情竟沒有上心。

闌珊笑道:“咱們雖是工部的人,到底初來乍到,做這種事情,若是成了雖然算是利國利民,但是無形中誰知會不會惹動神明、或者如何呢?畢竟當初倉頡造字的時候,惹的天雨粟,鬼夜哭,有時候天現異象,也未必是壞事,但一定要領會,江大哥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我說來找你必有所得吧?果然,”江為功豁然開朗,笑道:“你說的很是,盡心總比不盡心要好,心到神知,是我疏忽了!好,我立刻傳令下去,明兒就安排妥當。”

兩人商議了這會兒,西窗在旁悄悄地提醒道:“說夠了吧?其他的不許再說了,江大人,你總是拿這些煩心事兒來惹小舒子,這樣怎麽能叫她安心靜養。”

江為功原本是不知道闌珊有身孕的,但是這些日子他常來常往地跟闌珊商議事情,看她臉色不太好,又常常犯惡,體虛的很,自然就問起來,他畢竟不是外人,飛雪等對他也不至於十分隱瞞,所以江為功才知道了。

此刻聽西窗說,便笑道:“公公莫惱,我已經說完了,我也是沒法子才找小舒商議的,只怕事兒做的不妥當。”

闌珊道:“江大哥不用在意,以後若有什麽,照舊來跟我商量就行了。我又足不出戶的,外頭多虧了江大哥奔走,難道跟你商議幾句都不能了嗎?我可不想做個只會吃飯的廢物。”

江為功大笑:“不要胡說,你若是廢物,我們都不用幹了。”

西窗也嫌棄地說道:“哼,還敢說呢,你看看你最近吃的那些飯,只怕江大人一頓就頂你一天的,你若真的能做個吃飯的……我也不至於這麽操心,不知給你吃什麽好了!”

江為功聽了,不由也勸闌珊。

闌珊只得答應著,實則心裏明白,有時候雖然想吃,但喉嚨裏像是有個閘門攔著,實在是咽不下去。

江為功怕耽誤闌珊,說完後便起身要走,西窗卻是個口硬心軟的,便道:“既然來了,吃了晚飯再去也就是了,我吩咐他們蒸了土雞,你不是最愛吃的嗎?”

江為功笑道:“多謝小公公,不過今兒答應了方兄弟陪他去吃春不老,只好辜負美意了。”

當夜,闌珊睡到半宿,突然低呼了聲。

飛雪跟西窗都在這屋裏,只是一個在裏頭小床,一個在外頭榻上,聽見動靜,一先一後的醒來了。

“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還是做了噩夢?”飛雪扶著闌珊,忙問。

闌珊的臉色有些白,額頭上隱隱有汗:“我、做了個夢。”

西窗也走了進來:“做夢了?是不是壓了東西在心口上?”又問她是否口渴。

闌珊的心跳的很厲害,手也在發抖,便道:“我想喝點兒酸酸甜甜的東西。”

西窗想了想到:“有。”便出去叫人拿了些青橘子,壓成了汁,又怕太冷了,便兌了些蜂蜜又加了溫水,才送進來給闌珊喝。

闌珊喝了一口,卻覺著不夠酸,但到底解渴,慢慢地喝了半杯,才出了口氣。

飛雪給她擦拭臉上的汗漬,覺著她的手冰涼:“到底做什麽夢了?”

闌珊的眼前又閃現了趙世禛滿是鮮血的臉,還有那閃爍著寒光的金剛杵。

身心一陣寒意,她竟不敢再想下去,只把披在身上的衣裳拉了拉,問道:“王爺現在應該進京了吧?”

西窗說道:“是,今兒我跟李先生打聽,他也說按行程主子該到了。”

闌珊摁了摁心窩處,笑道:“京內也沒有什麽壞人,想來不至於對王爺如何的,他應該會好好的吧。”

飛雪聽了這話,就知道闌珊做的夢一定是有關趙世禛的噩夢,忙道:“當然!王爺進了京就等於回家了,怎會有事呢。”

西窗也忙道:“就是說,別胡思亂想的。對了,夢不都是相反的嗎?”

闌珊又籲了口氣,點頭道:“說的對。”

西窗問道:“突然做噩夢,是不是因為晚上吃的不好?”

闌珊才笑道:“還要怎麽吃才算好呢?不過……”

“不過怎麽樣?”西窗忙問。

闌珊道:“我最近總想著之前在京內,楊大人送咱們的那些毛桃子,若有得吃就好了。”

那次從楊時毅的別院回京後,李墉所帶的那兩個箱子裏,其中一個是蜜餞果子,另一個,卻是那些毛桃子,當時著實讓闌珊大為驚喜了一陣,而言哥兒果然也愛吃,他們兩人吃了兩三天才吃上。

西窗因沒見過,不知何物。

飛雪想了想,說道:“你想吃怎麽不早說?很容易的,你先安頓的睡,明兒給你找去。”

闌珊聽說有,這才又安了心,喜喜歡歡地重又躺下睡了。

次日,飛雪便去找了李墉,問起那些桃子從哪裏得的。

李墉一聽,就知道必然是闌珊想吃,便笑道:“這種小事不用勞煩姑娘,我吩咐下去,不出兩三天就能到。”

飛雪皺眉:“本地沒有嗎?”

李墉說道:“這種桃子,叫做羊桃,又叫獼猴桃,出自深山,尋常人都不認,也沒有去買賣的,而且一定要經過霜打才會好吃。我們大人家鄉有此物,所以才認得。”

飛雪這才明白,只得交給李墉去做。

李墉見她要走,便把她叫住:“葉姑娘,我本想去問小舒的,又怕言語不慎讓她不安,所以只問你,小舒打算在這裏長住嗎?”

飛雪道:“不至於太長,我們主子傳了信兒就可以上京了,怎麽了?”

李墉微微皺眉:“沒什麽。我還是先去叫人采果子了。”他說著也不等飛雪再問,就轉身去了。

飛雪看著他的背影,很不喜歡:“什麽人,說話也不痛快。”

才說了這句,就見鳴瑟走出來道:“他是暗示咱們,恐怕這裏不能長住了。”

飛雪很是吃驚:“什麽話!主子讓留在這裏等信兒的。”

鳴瑟道:“你不覺著,容妃娘娘的病發的蹊蹺嗎?”

飛雪其實也有所懷疑,但是孝道自古為天,又哪裏敢提半句,也只有鳴瑟敢說。

當即問:“你是什麽意思?”

鳴瑟想了會兒,說道:“許是我多心了,好歹高大哥還在京內,富總管也不至於……”

他竟沒說完就停下來。

飛雪的心怦怦狠跳了兩下,想到昨晚闌珊夢中驚醒之態,只能說道:“必然是你多心,主子何等能為,不會有什麽意外的!這李墉是楊時毅的人,我看楊首輔對於小舒……不像只是師兄妹,哼,別聽他挑撥離間。”

李墉雖說兩三天,但是這日晚間,突然間便捧了一匣子的羊桃過來,笑道:“是我犯了傻,這兒距離桃子的產出地方比京城近的多呢!”

飛雪這才微微喜歡起來:“李大人做事倒是痛快利落。”

李墉看著她道:“當然,只要是對小舒好的事情,自然在所不辭。”

飛雪皺眉回看他:“你是不是話中有話。”

李墉才笑道:“沒有。快拿進去給她吃吧。對了……若還想什麽吃的,只管告訴我。”

闌珊晚飯吃的很少,畢竟再好吃的東西,給西窗一天五六頓的盯著進補,也是會怕的,且自打昨兒做了夢,越發加了一條心神不寧,所以一整天竟沒正經吃飯,把西窗急的跳腳。

突然見飛雪捧了這些毛桃進來,闌珊才喜歡,催著要吃。

又叫阿沅跟言哥兒一起吃,阿沅嫌酸,只吃了一個不吃了,言哥兒陪著吃了兩個,

飛雪洗了手,親自剝了桃子,闌珊一口氣吃了四五個,才終於心滿意足。

不料這夜睡到半宿,突然又驚醒過來,竟把吃的東西又都吐了。

飛雪跟西窗惶惶然的,又是心疼又是擔憂,阿沅早也跑了來看顧,連鳴瑟跟李墉都相繼驚動了,站在門口打量。

是夜鬧了半宿,才終於昏昏沈沈睡了。

阿沅不敢離開,仍守在床邊,飛雪悄悄地跟西窗來到外間,道:“你剛剛聽見了沒有?”

西窗因隔得遠,便道:“我隱隱約約的好像聽見了,小舒子是在叫五……”

飛雪道:“你果然也聽見了,她叫的是主子。”

西窗皺眉道:“這兩天飯都少吃,今晚上好不容易多吃了兩個果子又這樣,如何了得?是因為主子回京的緣故嗎?”

飛雪憂心忡忡,此刻也看到李墉站在門口,她便壓低聲音道:“我看,她應該是因為昨兒做了噩夢,一直放心不下呢。”

西窗道:“那怎麽辦?這樣下去可了不得。偏偏主子那邊也還沒有消息,也不知怎麽樣了。”說到這個,突然又想起李墉跟自己提過的,便又小聲道:“李大人跟你說過沒有?”

“說什麽?”

西窗就把三月迎娶鄭衍的事情說了,因悄悄地問道:“這個鄭姑娘,先前不是為了小舒才捏造出來的嗎,現在小舒子都出來了,怎麽還操辦著這件事情呢?我又沒聽主子提過,我心裏害怕……”

飛雪的心狠狠一顫。

西窗眼巴巴地看著她道:“姐姐,你說這是怎麽回事,若是司禮監操辦,自然是得皇上準許,皇上明明知道的,怎麽可能還繼續叫他們操辦?若說要小舒子繼續冒充鄭姑娘,可偏沒有旨意……”

飛雪急忙捂住他的嘴:“別說了!”

第二天,西窗照舊天不亮就起身去廚下安排,他絞盡腦汁地想弄點可以讓闌珊入口的東西,盡量的讓食物的種類不至於重覆。

今早上只用紅棗枸杞燉了燕窩,一小碗雞絲參湯面,闌珊近來喜歡吃用香醋調的本地的春不老腌菜,並澆汁刺參,蝦仁銀魚金瓜盅。

慶幸的是,闌珊吃的倒還不錯,燕窩跟湯面都吃了,其他三樣菜也都吃了小半兒。

西窗才稍微地把魂兒安穩了些,甚至想誇她兩句,闌珊卻又說出了一句讓他的心跳出喉嚨的話。

闌珊淡淡道:“咱們……回京吧。”

這一句,把大家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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