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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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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閃爍,飛雪還試圖去開門,火卻已經從縫隙中卷了進來,反而將她的衣袖燒著了。

她將袖子一卷把火撲滅,也不顧手上劇痛,後退一步又沖上前踢向門扇。

飛雪本是想將門踹開,但那門結實異常,袍擺反而沾了地上的桐油,頓時給火點燃了。

飛雪把桌上的茶壺提起來,倒懸著將裏頭的殘水盡數灑在身上,才勉強將火澆滅。

此刻聽外頭人聲越發嘈雜,是司禮監的人趕到了。

但是屋內已經越來越熱,更加上濃煙滾滾,黑色的煙塵一股一股的,像是妖氣四溢,情形危急。

飛雪把心一橫,舉手拎起桌邊的椅子,正要揮起砸門,卻聽到闌珊低低叫道:“阿沅……阿沅!”

回頭之時,卻見闌珊抱著頭,正喃喃地叫著阿沅的名字。

飛雪見她的反應異常,顧不上去砸門,當下忙丟了椅子,重退回來攏住闌珊的肩膀:“舒丞別怕,我在這裏!”

原來闌珊才從夢中驚醒,又見火光閃爍,一時之間如夢如真,竟有些分不清楚是此時彼時。

上次的事情本是她人生至痛,所有一切的轉變都從那時候開始,此刻噩夢重現,闌珊頓時竟失了神,這方寸的小屋子也好像變成了當時布置的喜氣洋洋的新房,卻如同要埋葬吞噬她的地獄!

察覺有人靠近,闌珊本能地緊抓住飛雪的衣裳,哭道:“阿沅……”

飛雪心頭一顫,忙將她摟入懷中:“別怕!我在這兒!”

這會兒室內濃煙彌漫,令人喘不過氣來,飛雪將濕了的袍擺一角撕下給闌珊蒙在臉上。

此刻地上的火順著桐油往這邊蔓延,如同一條火蛇正要把人吞噬。

飛雪眼睜睜的看著,一把抓起旁邊的披風,又將闌珊密密地裹在懷中。

烈火無情,火舌搖曳著席卷而來,門窗都發出了瘆人的劈劈啪啪,是木料給燒的扭曲變形。、

屋內已經給濃煙彌漫的有些看不清了,飛雪嗆咳了數聲,感覺火焰灼人,她咬牙扭頭,仍是死死地抱著闌珊不放。

卻就在這危急時候,門跟窗戶發出響動,有幾道人影從破碎的門窗中跳了進來。

為首的一人擡頭看到榻上的兩人,卻見榻邊垂落的床幃已經著了火,把飛雪的衣袖都燒著了。

那人沖上前來,將手中被水浸濕的棉被往飛雪身上一撲,才生生地將她身上的火撲滅了!

又忍著濃煙問道:“小舒怎麽樣?”

飛雪聽出是張恒,咳嗽道:“快帶舒大人出去!”

剩下的幾人擋在他們身前,撲打遮擋席卷的火光跟濃煙,一邊開路

飛雪雙臂用力將闌珊擁住,隨著眾人從仍燃燒著的門框沖了出去!

人救出之後,水龍連噴,兩刻鐘時間就把火完全熄滅了!

這一場哄鬧,驚動至甚,司禮監上下都轟鬧起來,直到天亮。

天明的時候宮內也得到了消息,雨霽親自急忙趕了回來。

此刻闌珊給安置在了別的房中,她先前受驚匪淺,又加上給煙熏火燎,從昨晚上便昏迷不醒。

雨霽先進內查看闌珊的情形,見她臉色泛白,忙問:“叫太醫了沒有?情況怎麽樣?”

飛雪從旁道:“公公,我會些醫術,不用叫太醫,舒大人只是受驚過度又給煙熏了,並沒有大礙。”

雨霽當然認得她是趙世禛身邊的人:“啊……是嗎。”又看飛雪手臂跟腿上都似有傷:“你這是……”

張恒在身後道:“昨晚上她為了護著小舒給火燒傷了。”

雨霽又氣又惱,還未說話,飛雪道:“公公,我有個不情之請。”

“是什麽?”

飛雪道:“聽說阿沅娘子跟言哥兒,王鵬都在這裏,能不能……放他們出來,這樣的話對舒大人也好些。”

雨霽躊躇片刻,他若答應,就是替皇上在決斷,所以一時不能做主。

飛雪道:“舒大人的情形很不好,公公,還求您高擡貴手……”

雨霽對上她懇求的眼神,終於把心一橫,吩咐手下道:“去把那孩子帶過來吧……小心行事別嚇到他。”

飛雪見他只答應叫言哥兒出來,倒也是盡了心了,當下行禮:“多謝公公!”

不多會兒,果然有小太監領著言哥兒來了。

言哥兒進門見闌珊躺著不動,便撲過來,叫道:“爹爹!”

雨霽嘆了口氣,吩咐飛雪:“好生照看著。”

他自己來到外間,進了另一間房中才罵道:“真是糊塗混賬,到底怎麽辦事的!”

司禮監四名秉筆大太監都跪在地上,雨霽怒容滿面:“司禮監向來是皇上的手跟眼,居然在這兒出了這種事情,這不是有人在剁皇上的手戳皇上的眼睛嗎?你們平日裏一個個能耐非常的,怎麽竟出了這種大紕漏!昨晚上看守的,上夜的,巡邏的,還有那些桐油從哪裏來的!找不到動手的人,咱們上下都要跟著受罪!”

眾人甚是惶恐,張恒跪著道:“公公,巡夜的發現走水後立刻趕來,發現門口一名守衛已經給殺死,當即尋找另一個,他卻正在逃竄,交手中他受了重傷,如今給人看住了。自打事發後我已經命人封鎖了司禮監各門,桐油是在後庫當差的一人,收了賄賂私給出去的。”

雨霽氣道:“我最近不大管這裏的事,越發的就什麽妖魔鬼怪的都出來了,繼續查,看看是什麽人唆使的!”

正在怒罵眾人,外頭道:“太子殿下跟太子妃娘娘到了。”

雨霽乍聽意外,細細一想,便先撇下眾人出外迎駕。

不多會兒太子趙元吉跟鄭適汝迅速進了門來,不等趙元吉開口鄭適汝先問:“人呢?”

雨霽道:“娘娘莫急,在這邊……”才擡手示意,鄭適汝便帶人轉身去了。

剩下趙元吉咳嗽了聲,卻並沒跟著,只對雨霽道:“公公,聽說司禮監昨晚上出事了?到底是怎麽樣?”

雨霽便接了趙元吉入內,細細說明。

這邊鄭適汝飛快地去見闌珊,裏頭飛雪看了她來,不由地松了口氣。

鄭適汝沖到床邊上,見闌珊閉著雙眼昏迷不醒的樣子,言哥兒則在旁邊淌眼抹淚,鄭適汝連聲叫道:“姍兒,姍兒!”

見闌珊也不答應,一時淚如泉湧。

正在悲感難忍,肩頭多了一只手,鄭適汝回頭見是飛雪。

飛雪對她使了個眼色,鄭適汝定了定神,叫侍女們先行退到外間。

太子妃站起身來,走到旁邊,從袖子裏掏出帕子拭淚,一邊問:“她怎麽樣,什麽人下的手?”

“什麽人動的手我不清楚,”飛雪頓了頓,“這也不是最重要的。”

鄭適汝詫異:“你說什麽?”性命之憂都不是最重要的,還有什麽是更要緊的?

飛雪道:“我有一件至為要緊的事情,要跟娘娘稟明。”說著便上前一步,低低在鄭適汝耳畔說了一句。

太子妃聽了,臉色駭然,猛回頭看闌珊:“你說真的?你……看準了嗎,是不是弄錯了?”

“這個脈象是很明顯,再不會錯的。”飛雪低低的回答。

鄭適汝竟覺著腦中一昏,喃喃道:“這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又忙道:“她知道了嗎?”

“我哪裏敢告訴她。”飛雪黯然,“昨兒也不知怎麽了,見了溫郎中後態度大變,幾乎連我也不理了,又差點出事,情緒如此不穩,我如何敢透消息。”

鄭適汝聽了這句,她自然知道闌珊是因何變得這樣,一時心中大恨溫益卿。

飛雪猶豫片刻,又道:“娘娘快想法子吧,司禮監呆不住了。”

她猶豫片刻,到底並沒有將昨晚上那有毒的湯水的事情告訴鄭適汝。

鄭適汝驚怒之餘,竭力鎮定,道:“我當然知道。之前是楊首輔跟我說不能輕舉妄動,但現在也不能再顧忌這些了。之前皇上的確有意赦免,可是姍兒……”

按照鄭適汝的想法,闌珊至少可以答應皇帝先去王府,畢竟她的心情跟容妃一樣,都覺著來日方長,先留得青山在最好。

可是闌珊和軟是最和軟的,要犟起來卻也無人能及。

何況鄭適汝也明白闌珊的心情,何況當時皇後在場,皇後的那個嘴巴,鄭適汝還能跟她打太極,把她吐出來的話放出來的招兒悄然拍回去,但闌珊是個一旦給激怒就不知道拐彎的,硬碰硬哪裏會有好結果。

鄭適汝深深呼吸:“出了這種事,我也顧不得了,我會立刻進宮。”

她忖度著又道:“對了,你跟我說的這件事千萬別透出去。不是好玩兒的。”

飛雪點頭:“我當然清楚,所以方才雨霽公公叫傳太醫我也給擋回去了。”

鄭適汝咬了咬唇:“還好榮王留了你……唉!”

飛雪又問:“娘娘進了宮怎麽說?”

鄭適汝擰眉道:“我自然要求父皇開恩,最好能夠把姍兒移到東宮去,在我身旁,我自然放心。”

飛雪大驚:“雖然是好的,只怕皇上不肯答應。”

鄭適汝眼神決然:“我也管不了那許多了,皇上不答應我就死諫!”

“不行的娘娘!不行!”飛雪忙抓住她。

鄭適汝回頭看著榻上的闌珊,眼中又冒出淚影:“昨晚上幸虧有你在她身旁,但雖如此,只怕仍是受了驚嚇,我只可憐她接連兩次給人害……要查出是什麽人動手,定要把他碎屍萬段。宮內不能呆,司禮監也不行,更加不能讓父皇真的傷了她的性命,我自然要豁出所有。”

飛雪心中戰栗。

正此刻太子跟雨霽說了話,也來找鄭適汝。

進門後趙元吉看了一眼榻上的闌珊,問道:“她怎麽樣?”

鄭適汝同他往外走了幾步,道:“受了驚嚇又給煙熏到,情形不太好。”

趙元吉疑惑:“到底什麽人這麽大膽,敢在司禮監伸手。”

“誰知道,不過連司禮監都差點兒出事,我如何能放心,”鄭適汝道:“太子,我要進宮面見父皇,你且先回東宮吧。”

趙元吉震驚:“你進宮幹什麽?”

鄭適汝垂眸道:“我想求父皇,答應我接姍兒到東宮去。”

“胡鬧,這怎麽可能?”趙元吉忍不住道:“她再怎麽樣也是罪人,父皇還沒發落呢。”

鄭適汝冷笑:“是啊,父皇還沒發落,有人就忍不住想替父皇發落了,父皇心裏只怕也窩著一把火呢,不趁著這個機會去求一求,錯過這個機會,怕以後更不知怎麽樣。”

鄭適汝看太子一臉的不情願,便道:“這件事原先就是我起頭的,如今出了事,沒得叫姍兒把所有罪責都攬了去,我卻獨善其身的,就算不能讓父皇饒了她,至少我也要擔一半兒的罪。太子若是怕連累,到時候殿前只管痛斥於我,就如上次向父皇請罪一樣……”

趙元吉道:“阿汝!”

上次他聽了鄭適汝的話,去請罪的時候故意把她罵的狗血淋頭,果然皇帝並沒有多說什麽,然而此刻聽了這話,心裏仍是不舒服。

趙元吉定了定神,問道:“你是故意叫我演戲呢,還是覺著我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的?”

鄭適汝一楞,然後低頭道:“我不想跟殿下虛與委蛇,以前雖然有驚無險的過了,但是情形到如今怕不能善了,若真的可能連累到太子,必要的時候,太子不能再猶豫。”

“你說什麽?”趙元吉不解。

鄭適汝清楚地說道:“索性太子就跟父皇提議,把我休了。”

“阿汝!”趙元吉大驚,臉上又透出怒色。

他這一聲有些大,鄭適汝竟本能地看了眼闌珊,見她沒有醒才稍微放心。

趙元吉也跟著轉頭看了看榻上的闌珊,然後他抓住鄭適汝的手道:“你到底怎麽了,你為了她竟可以做到這份上?”

鄭適汝道:“是,我可以。”

趙元吉睜大雙眼:“你……”他有些震驚,又有些失望惱怒的,“你真的、為了她你太子妃的位子也寧肯不要?”

兩個人目光相對,太子妃深深呼吸,才要回答,卻在這時候,旁邊有個微弱的聲音道:“鄭適汝!”

夫妻兩人同時轉頭,卻見闌珊撐著床邊坐了起來。

鄭適汝忙撇開太子快步到了床邊,俯身問道:“你醒了?覺著怎麽樣?”

言哥兒也抓住闌珊的手不停地叫道:“爹爹,爹爹你好了嗎?”

闌珊原先雖然沒有睜開眼睛,神智混沌,但自打言哥兒來了後,她慢慢地便清醒過來,只是渾身乏力,下意識也不願意蘇醒去面對這所有。

所以鄭適汝跟趙元吉的話,她倒是聽見了大半,聽趙元吉質問才不知哪裏來了一股力量,便逼得醒了過來。

闌珊看看言哥兒,又看向鄭適汝,擰眉低低地說道:“你要是敢,我……我絕不能原諒。”

鄭適汝看她臉色雪白,毫無血色,只有雙眼黑的令人心悸,眼中頓時濕潤:“你、到底覺著怎麽樣?”

闌珊道:“又能怎麽樣?或許是命硬……並沒有死。”

她說了這句又看向趙元吉:“太子殿下請恕我、不能行禮。”

趙元吉默然地看看她,又看鄭適汝一眼,轉身先出門去了。

闌珊摸了摸言哥兒的頭,叫飛雪先帶他到旁邊。才對鄭適汝道:“你是不是瘋了,你怎麽敢對太子那麽說話?”

鄭適汝低著頭:“你出了事,還叫我怎麽鎮定。”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鄭適汝垂眸,片刻才道:“不用假裝,我知道昨晚上那場驚嚇對你來說何等難熬。”

闌珊嘆了口氣:“再難熬,不也熬過來了嗎?”

鄭適汝情難自禁,張手將她擁住:“姍兒,我真怕再沒了你。”淚一湧而出,鄭適汝道:“姍兒,你答應我吧,跟著我去皇上面前認錯,咱們就去榮王府好不好?不要再固執了,我再也不想你出什麽事。”

她從來都是鎮定自若,面不改色的人,如今卻竟哽咽著失態地跟她說這番話。

闌珊感覺她的身體在微微發抖:“我……”

要是沒有溫益卿那番話,興許就答應了,向皇後皇上低頭有什麽不能的?當侍妾又有什麽不能的?當初傾心於趙世禛的時候,甚至連什麽名分都沒有想要過,她只是喜歡那個人而已。

“我……不能。”最終闌珊回答。

鄭適汝的淚湧的更急了:“你知不知道你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了,”

她忘了一切,放開闌珊,捧著她的臉低低道:“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也要為了肚子裏的那個……”

闌珊起初以為她說的是阿衍跟言哥兒他們,直到聽見了最後那句。

“你說什麽?”闌珊疑惑。

鄭適汝重將她抱住,在她耳畔低低說道:“你有身孕了。傻瓜,你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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