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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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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恒雖在前面,未必看得見,但是高歌卻正站在趙世禛身側。

近在咫尺的異動,以高大人的精明洞察自然不會不知道。

闌珊很是窘迫,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偷偷地跑過來看,這下看出毛病來了。

趙世禛的手勁很大,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的,那股異常的炙熱透過手心順著胳膊沖到她的臉上,闌珊試著把手抽回來,可惜無能為力。

這時侯只聽張恒道:“看王爺這般,此去海擎之行必然收獲頗豐了?”

趙世禛道:“倒也算不上,只是面對面的有些話說的也能清楚些。也解開了不必要的誤會。”

“誤會?”

趙世禛看向身側。

高歌躬身笑道:“王爺這趟前去,面見了海擎方家的方老太爺,外頭隨行的是海擎方家的方二爺,長房嫡孫,以及府中管事,他們三人或多或少都跟木料之事有關,希望跟張公公當面解釋。”

張恒又恢覆了那種傲慢的臉色:“因為先前的一點小事,我本不想見方家的人,不過若是不見,豈非辜負了王爺這來回奔波?”

此刻闌珊趁著張恒跟高歌說話的功夫,在那裏暗中用力,一邊拼命推著趙世禛的手腕,好不容易把手抽了回來。

趙世禛回頭瞪了她一眼,眼神微冷仿佛很不滿意。

闌珊松了口氣,握著自己隱隱發疼的手躬身道:“既然王爺已經回來了,必然有要事跟公公商議,卑職不敢打擾,先行告退了。”

張恒微笑看她:“嗯,今日雜事太多,改日再來。”

闌珊應了聲,又向著趙世禛行禮:“王爺好生休息,仔細保養。”

她知道趙世禛受傷,心裏有些憂慮,才特意如此說的。

可雖話裏帶著關切,卻不知他是否能聽出來,而闌珊也仍是沒有膽量擡頭直視他的目光。

耳畔聽到趙世禛隱隱地哼了聲,顯然是不高興。

闌珊只當他答應了,即刻後退兩步,才轉身飛快地出門去了。

不料才出門,就見到門外高高低低站了三個人。

闌珊放慢腳步轉頭看去,為首靠近門邊的那人,長著一把儒雅的胡須,神情凝重,身著褐色緞袍,他身邊卻是個貌似十七八歲的少年,生得粉面朱唇,一看就是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世家公子,只是氣質略顯陰柔,最末的是個身著青衣的中年管事,自然就是高歌說的那三位了。

突然見有人出來,為首的方家二爺猛然一驚擡頭,見是個小吏打扮之人,這才松了口氣。

倒是那少年盯著闌珊,頗為詫異地看了許久。

直到裏間高歌出來傳他們入內,少年還頻頻不時回頭打量。

闌珊出了翎海別邸,揣著手沿街往回,想著方才所見三人,卻不知他們該如何跟張恒解釋。

又想到趙世禛身上的傷……很不可思議,榮王殿下身手出眾,身邊又有許多侍衛保護,好好地怎麽會受傷?也不知傷的重不重。

可看那臉色不太好,所以應該也不是小傷。

闌珊想的出神,直到差點踢到一筐放在路邊的竹筍才醒悟過來。

“我是傻了嗎,怎麽只管為榮王殿下擔憂,真是自不量力。”她擡手在自己的額頭上捶了一下。

正要打起精神回造船局,迎面卻見到有幾個人匆匆走過來,其中有兩人看著臉熟,細看,正是造船局的小吏。

闌珊不知他們是要去哪裏,其中一人遠遠地卻也瞧見了她,忙緊走兩步上前行禮:“舒丞。”

“你們要去哪兒,這麽著急的。”闌珊問道。

“正是現請了半天假,要去小顧家裏幫忙的。”

闌珊一驚:“小顧……是之前那個……”

“是啊,就是他,他為人最和善的,萬萬想不到居然會,唉。”小吏愁眉苦臉地又說道:“他家裏只有一個成了親的長姐,聽說消息哭的死過去,我們幾個湊了點錢,過去看看他們。”

闌珊心中正難過,聽了這話忙道:“啊,你等等。”她擡手進袖子裏掏了半天,拿出自己的錢袋子。

平常時候闌珊在外頭,身上沒有幾個銅板,這次是因為要遠行且不知多久,所以阿沅多給她準備了一些。

闌珊把袋子裏的錢倒出了一大半,想了想,還是都倒了出來,裏頭有兩塊碎銀子,還有些散錢,這已經是她全部家當了。

“這個算我的。”

那幾人都驚呆了:“舒丞,這如何使得?”

闌珊不由分說道:“拿著,我們初來乍到是小顧領著招呼的,他還請我們吃了東西……”說到這裏的時候闌珊的眼圈一紅,“你拿了去吧,給他姐姐度日用。”

小吏們很是感激,急忙向著闌珊行禮道謝。

闌珊道:“你們快去吧,見機行事,多待會兒不要緊,我給你們打掩護。”

三人眼睛紅紅的去了。

闌珊回到造船局裏,卻見江為功已經開始看圖紙,對賬目,見她回來了便問:“哪裏去了這半天,真是的,去哪兒也不告訴我。”

突然見闌珊臉色不對,便問:“你怎麽了?”

闌珊把遇到小顧同事的事情告訴了他,又道:“好好的小顧,忠伯……可憐的很。”

江為功楞了楞:“是啊,真是的,差一點我也就跟他們作伴了。”

闌珊回神:“江大哥你身上有多少錢?”

江為功道:“我多的是,你要幹什麽用?要多少?”

闌珊道:“我聽他們說小顧家裏有個嫁了人的姐姐,如今沒了弟弟何等傷心,日子只怕也艱難,還有忠伯雖是一個孤老,可也要處理他的喪葬後事,我的錢不多,所以我想跟你借……”

不等闌珊說完,江為功道:“嗨,說什麽借不借,好歹我也認得他們一場,難道不許我盡心?”

當下就叫了自己的隨從過來,回到房中從包袱裏翻出了一個有五兩左右的小銀錠子,又一些碎銀子,道:“銀錠子給之前失足摔死的那個小顧家裏送去,就說是我跟舒丞的心意,碎銀子送給局裏的人,給忠伯料理後事。”

吩咐過後,江為功對闌珊道:“這下你放心了吧?算了,人死不能覆生,總是念念不忘,傷心傷身的是咱們自個兒,如今還是盡了心意,然後好好地幹活吧。”

闌珊感動:“江大哥,你真夠義氣。”

“跟你救我性命相比,這算什麽?”江為功不以為意地一揮手。

闌珊心想,就算海船案涉及太深太大,他們無法插手,但是小顧跟忠伯的死,還有江為功差點兒遇害,卻不能就這麽罷休,最好能夠快速找到兇手,告慰他們在天之靈。

當下闌珊隨著江為功前去公事房裏,江為功道:“之前營繕所的事是老杜親管著,這會兒有交給我了,我好不容易才摸索了一遍,你先看看這個圖紙。”

闌珊早看到桌上放著一張巨大的圖紙,忙打開看時,果然是海船構造圖,十分詳盡,只怕這圖紙描繪也需要數月時間。

江為功道:“待會兒咱們去木料場,先去看看船底板跟內底板的選料,剛才老杜又特叮囑了我一次,每一塊板從選定到上船都要編好號碼,核對準確,看那意思最好是我們眼睛不錯地盯著……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闌珊笑道:“仔細點是沒有錯的,如果再有一點錯,哪裏還有這許多備用木料,恐怕大船只能擱置了。”

“誰說不是,到時候皇上怪罪下來,我真怕咱們楊大人是首當其沖的,畢竟是咱們工部的東西,皇上可不管什麽海賊不海賊。”

兩人出門往木料司,一路上看到許多工部同僚們忙忙碌碌不停地在造船局出入,江為功道:“現在各部都忙起來了,畢竟工期這樣趕誰也不想落後。咱們也要加緊,別叫人催著。”

闌珊點頭:“我先前回來,看到海沿上已經著手開始清理布置了。”

“啊!我差點忘了一件事。”江為功腳下一頓,“剛才老杜還跟我說,讓我有空去跟宋文書他們道歉,畢竟在他們看來,是我引得他們的文檔庫給燒了,給他們添了許多麻煩。”

闌珊道:“這也是應該的,人之常情,若有人把我整理了數年的資料燒了,我怕要跟他拼命。”

兩人跑到木料場,這邊已經安排了營繕所的人手,領著江為功跟闌珊看了一回,雖然比不上那些數百年丈三四圍的古樹,也算是很不錯的了。

兩人核對了木料,檢驗了質量,又重新確認過用料無誤,便叫工人開片。

木料給切開,新鮮清香的杉木味透了出來,令人心神一震。

江為功指著說道:“其實說起來,船底的話用柚木還有一種鐵刀木最好,尤其是鐵刀木,之所以是這個名字,是因為刀砍不破,比鐵石還硬,入水卻不沈。只不過這兩種都太稀少了,尤其是長成大木的更少。”

倒是旁邊一個工人笑道:“是啊,那種鐵刀木很少,而且長得也慢,用不到大處去,倒是我們家裏有一塊兒是當作切菜板了。”

見此處有條不紊的,江為功便叫下屬仔細在這裏盯著,又對闌珊道:“咱們去海沿看看,之前已經運了兩塊板過去了。”

當下又急匆匆趕到海沿,原先他們才來的時候,海沿上還是一片空闊,地上是火燒過的痕跡,但是現在,遠遠看去人頭攢動,但亂而有序,大家都在各司其職。

原先從木料場運來的板子,如今正在底座固定,顯而易見的,在這麽多人手的共同勞作下,那座煙消雲散的大船很快又會出現在眾人面前。

腥鹹的海風吹來,頗為爽快,遠看海天一線,有白色的鷗鳥飛過。

闌珊叮囑:“江大哥,你的頭上還帶傷,小心風。”

江為功不顧風冷,歡歡喜喜地笑道:“我先前也經手過造船的事兒,但都是兵部的小戰艦,也並沒有親眼看見詳細過程,這次可是開眼界了,等船造好了,回頭只怕能吹一輩子。”

闌珊見他只管高興,便也一笑揣了手,隨口道:“能參與這樣的大工程自然是好,可以學許多之前根本不知道的,但是不要高興的太早,之前的海船從預備木料到建造的一半,也有兩年多快三年時間了,江大哥難道想在這裏呆上三年嗎?”

江為功有點為難,忖度了會兒竟反問道:“那你呢?你願意嗎?”

闌珊的目光在遠處掃過,她找的自然是那原先放在海沿的燒殘的木料,此刻卻一無所蹤,心想多半是司禮監或者趙世禛的人給搬走了。

聞言便笑道:“要是能把阿沅跟言哥兒接過來,別說三年,就呆上一輩子也願意。”

江為功見她笑了,便也笑道:“那我也願意。”

“胡說,你的家小都在京城,跟我不同,你願意什麽?”闌珊說著回頭,含笑搖頭:“我看你是舍不得那好吃的生煎饅頭吧。”

江為功大笑,擡手把闌珊肩頭攬住:“要不怎麽說小舒最懂我,我中午還吃了好幾個呢。”

闌珊正要也說一句話,忽然間覺著後背似乎掠過一股寒意,像是有人在冷冷地盯著自己。

她猛然回頭,目光所及卻並無什麽可疑。

直到闌珊擡頭望遠,隱隱地看到在翎海的城頭上,似乎有一道熟悉的影子一閃而過。

闌珊楞了楞,心裏有一點點忐忑:那影子倒像是趙世禛,不過他受了傷,不好好地歇著怎麽會跑到城樓上吹風呢?想必是自己看錯了。

從海沿返回,進造船局公事房喝了口熱水,江為功便去給宋文書致歉。

闌珊給他拉著,只能陪他壯膽。

兩人在後院找到宋文書,江為功便行禮道:“宋大人,這件事是我一時疏忽,導致你們造船局如此大的損失,你要打要罵我都甘願領受。”

宋文書的臉色比那日好了些,忙來扶著江為功:“江大人不用如此,我也聽杜大人說了,這件事情另有蹊蹺,也不能全怪在江大人身上。”

江為功見他態度不錯,才也笑道:“就知道宋大人是個通情達理的。說來可惡,我的命也差點兒給葬送了呢。”

宋文書便又問他的傷恢覆的如何。

闌珊在旁看著兩人寒暄,會面情形很是融洽,卻也松了口氣。

她隨意打量了一眼宋文書的公事房,見跟其他各處的房舍沒什麽不同,陳設也十分簡陋,一張長條桌,桌上除了些來往公文,書冊等外,便是筆墨紙硯等物。

闌珊問道:“那位自盡的忠伯,聽聞是沒有家小的,之前江大人送了幾兩銀子給他送終之用,宋大人可知道了?”

宋文書笑說:“啊,我正要說這個,忠伯的確無兒無女,不過還有個侄子,我已經命人把銀子給了他的侄子,說是工部江大人的心意,讓他好生料理後事,兩位只管放心。”

此處無事,江為功跟闌珊便不再耽擱,立刻告辭。

宋文書一路送到公事房門口,大家拱手作別。

出院落的時候闌珊回頭,卻見宋文書還站在原地凝視著他們兩人。

闌珊心裏有些許異樣,擰眉想了片刻一時卻也摸不著頭緒,便先同江為功一塊去了。

眼見日影西沈,造船局裏眾人卻仍是忙的熱火朝天,直到天色完全黑了,做事不便,大家才終於慢慢地停了下來,有自去廚下領飯,也有上街去吃些本地小吃。

闌珊跑了一整天,昨夜又有些沒大睡好,很是乏累,江為功本要拉著她上街去吃,也給她推辭了。

草草地去廚房要了一碗蔥花面,吃了後就先回房,讓副手打了熱水,趁著江為功還未回來先擦洗了一遍,換了套中衣,才去榻上躺了。

起初還聽到門外有些零零散散的聲響,闌珊也不理會,不知過了多久總算朦朧睡去,甚至隱隱地做了些斷斷續續的夢。

正在半夢半醒間,門吱呀一聲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闌珊只當時江為功回來了,也不在意,只把給子拉高了些許。

不料那人徑直走到她的床前,沈默片刻後道:“舒丞。”

闌珊模模糊糊地心裏正覺著異樣,聞言微微睜開雙眼。

一看之下卻嚇得睡意全無,急忙坐起身來:“高大人?”

這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人,竟然是高歌。

因為知道江為功會回來,闌珊就在屋內留了一盞小油燈,燈光昏暗,果然是高歌濃眉大眼的臉,燈影下,高歌緩緩道:“舒丞,你跟我走一趟吧。”

闌珊楞楞怔怔的看著他:“是有什麽事嗎?”

高歌皺皺眉:“王爺病了,請你過去。”

“王爺病了?”闌珊的心底又掠過趙世禛那張蒼白的臉,“是什麽病,請了大夫嗎?可是……叫我去做什麽?”

“請你去照看照看王爺。”高歌淡淡的說。

闌珊還是擔心趙世禛的,不知他到底如何。但是現在深更半夜的,素日趙世禛見了她又是那個樣子,她便有些不太願意:“王爺身邊侍者眾多,又哪裏輪得到我……”

“舒丞,”不等她說完,高歌已經打斷了,“你願意用自己的雙腳走著去,還是讓我動手呢?”

他的聲音還是素日一樣溫和,甚至還向著闌珊微微歪頭,“和藹可親”地笑了笑。

闌珊看呆了。

高歌最後那句像是玩笑,但闌珊知道,他絕不是玩笑。

虧她先前還覺著他是趙世禛身邊兒的一個好人。

現在才發現……什麽好人,這個家夥只怕比姚升那個笑面虎還要可怕!

闌珊欲哭無淚。

高歌則回頭打量,見闌珊的衣裳都搭在旁邊椅背上,便體貼地拿起來放在她的被子上:“請務必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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