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3章

關燈
早在姚升提起一個“溫”字的時候,闌珊的心就跟著一跳。

她做夢也想不到,居然這麽快就見到了溫益卿。

樓上樓下,相距不遠,闌珊能清楚地看到溫益卿聽見姚升的招呼,緩緩擡頭時明凈的額頭,以及那兩道熟悉的遠山眉。

上京前她曾想不少次,假如遇見溫益卿會是什麽情形,最後她給自己找到一個合理的方式,那就是淡漠若路人就是了,但是這時侯不期而遇,她忽然間有些不太確定自己是否能夠真的做到淡漠如斯。

不知是心理作祟還是巧合,她的手一顫,筷子隨著從手中滑落,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姚升回頭看了眼,見闌珊正俯身撿筷子。

這時底下溫益卿正也看見了他,同時也瞧見姚升對面窗戶邊上有道影子晃了晃。

同朝為官,對於大理寺的姚升溫益卿自然並不陌生,姚升勳貴出身,為人更是八面玲瓏手段了得,滿朝文武中沒有他不認得的人,簡直是本朝頭一號的交際王。

雖然是在不太討好的大理寺任職,幹著人人生畏的活兒,但姚大人顯然是個“異類”。

不過溫益卿對於姚升的感官並不算太好,他看破了姚升那滿臉笑容背後的本質,不過是笑面虎而已,常常是面人的時候笑的歡,可捅刀子的時候手一點兒也不軟。

比如之前大理寺調查一個有貪墨嫌疑的朝官,那人還跟姚升關系不錯,姚大人面上安撫他無事,私底下把證據收拾的妥妥當當,痛快麻利地把人送上了斷頭臺,可憐那朝官臨死前還惦記著姚大人會念舊情網開一面呢,如此糊塗死了倒也活該。

此刻見姚升在樓上異乎尋常地跟自己打招呼,溫益卿便只向著他微微一笑,頷首致意,然後舉步進了樓中。

姚升看的分明,溫益卿的微笑裏分明是滿滿的疏離隔閡,看這個架勢,是絕對不會勞駕跑上來跟自己寒暄的。

雖是如此,姚升仍是笑意不改,他重新落座感嘆道:“咱們這位溫大人可是矜貴的很啊,絕對不肯來這裏跟咱們這些粗人一塊兒吃飯的,只不知道這個時辰他來幹什麽。”

旁邊的司直不由說道:“有什麽了不起的,不過是靠著首輔大人,還有個駙馬身份罷了。”

“噓,別瞎說。”姚升瞄了一眼闌珊,卻見她正拿了塊帕子,低著頭在擦拭從地上撿起來的筷子,姚升忙制止了:“叫他們換一雙!”

另一名副手立刻回頭叫了小二,又訓斥:“沒眼力見兒的!沒見大人的筷子掉了嗎!還不趕緊換來!”

王鵬趁勢道:“另外再加一碗面,多加個荷包蛋!”

小二急忙致歉,慌忙去另取了筷子並滿滿地一碗肉絲面。

姚升跟眾人面面相覷,笑道:“王兄弟真好胃口。”

王鵬道:“這面忒也好吃,怪不得姚大哥你們特在這裏吃飯,以後我也要常來。”

闌珊見他如此盡興,便悄聲提醒道:“這裏的飯菜貴,偶爾來吃一頓解解饞倒也罷了,不是每天都能來吃的。”

“一碗面能貴到哪裏去?”王鵬詫異。

這永和樓是首輔大人親筆題字的,來客如雲,物價自然不比別的地方,在這裏吃一碗面,頂在其他飯館裏吃十碗的。

闌珊才要回答,突然對上姚升凝視自己的眼神,她心中一動,便道:“京城的物價自然跟咱們那個小地方不同,姚大哥你說是嗎?”

姚升聽她喚自己“姚大哥”,便慈眉善目地笑道:“不打緊的,別的山珍海味的咱吃不起,難道面還不能管飽嗎?不過我剛才看小舒你說的頭頭是道的,真不像是剛來京城的。”

闌珊心頭一窒,這永和樓的飯菜貴她自然是早有聞名,方才差一點就說了出來,此刻便道:“這湯雖看著清亮,味道卻鮮濃異常,定是用了很多料熬制而成,細品還有淡淡的藥香,想必還有藥補的功效,決然便宜不了。”

“沒想到小舒還是行家,”姚升望著闌珊感嘆,“我第一次來吃也只覺著好吃而已,後來才知道,這湯裏有海參,鮑魚,花膠,雞肉,當歸人參等熬出來的,竟是用佛跳墻的手法弄出來的,豈能不鮮,豈能不貴嗎?不過吃著也值了。”

王鵬含著面聽得呆了:“這裏還有這個參那個參?早知道直接給我吃那些就行了,只喝湯多虧!”

一桌都笑了。

闌珊忍著笑道:“我只猜用料不菲而已,沒想到歪打正著了,多謝姚大哥慷慨。”

姚升熱絡地說道:“這也算慷慨,你可是在取笑我呢,以後你們在京內常住了,哥哥帶你去吃更好的。”

司直看出姚升似乎對闌珊格外殷勤,便也附和道:“我們寺正是最大方的,幹我們這行常常東奔西走,有時候吃了上頓沒下頓,案子結了後,寺正就會請我們打打牙祭。”

姚升道:“可惜今兒太倉促了,簡薄了簡薄了。”

闌珊笑道:“這永和樓的面好吃是其次,難得姚大哥如此盛情令人感動。”

姚升聽了這幾句很是受用,呵呵地笑了起來,大家重又埋頭吃面。

果然,直到吃完了後也沒見溫益卿大駕光臨,姚升也沒說別的,他其實早留心窗下,在他跟溫益卿打招呼後半刻鐘,溫大人就起轎離開了。

結了賬後眾人下樓,臨出門姚升問:“剛才工部的溫大人過來做什麽?”

那掌櫃的畢恭畢敬的說道:“回姚大人,溫大人是來拿我們新出鍋的酥炸果子的。”他特意放低了聲音,含笑道:“聽說公主殿下是最愛吃這酥炸果子的,還只喜歡才出來的,多放半個時辰的都不行,溫大人才特意繞路過來買了回去。”

姚升挑了挑眉:“原來如此,咱們這位溫大人倒是個多情種子。”

掌櫃不便插嘴,是是垂手陪笑。

大家出了門,那司直就說:“早聽說溫大人跟公主琴瑟和鳴,感情甚篤,這樣看來果然所言非虛,唉!人比人氣死人啊,這溫大人的命真叫人羨慕。”

闌珊聽著只是笑,不過那笑卻像是有些僵在臉上。

突然姚升雙眼一亮,叫道:“張大人?您如何在這裏?”說話間往前快步走去。

闌珊定睛看去,在她跟前不遠處一輛馬車旁站著的,正是之前在太平鎮出現過的張先生。

張先生也是滿面帶笑的上前,跟姚升對揖寒暄。

兩個人的笑容同樣的恰到好處,相得益彰,久別重逢似的歡樂,看的別人都覺著喜氣。

張先生道:“不瞞姚大人,我正是為了舒監造而來。”

姚升道:“對了,說起來我昨兒在澤川仿佛看到老李了,只不過他沒跟我打招呼,我猜他有要事在身就也沒去說話。”

“呵呵,”張先生笑了兩聲,“可不正是嗎?老李他因為辦事不密,給咱們大人申飭了一頓,所以才又派了我來。”

姚升其實早就知道李先生跟張先生都是為了闌珊,聞言卻偏露出詫異的樣子:“原來如此,這麽說您是來接小舒的?”

張先生聽他稱呼親密,卻仍不動聲色道:“正經是呢。”

“這就太好了,我正想著他們初來乍到,若是無人落腳,少不得我給找一處,有你出馬就不必我多事了。”

張先生笑道:“姚大人還是這麽古道熱腸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了片刻,姚升回頭看闌珊道:“既然這樣,那我先不打擾了,等你安頓下來咱們再聚。”

闌珊忙行禮:“今日多謝姚大人破費。”

姚升笑道:“你又來了,不值一提。”說著又跟張先生跟王鵬作揖告辭,自己帶了人上馬而去。

張先生目送他一行人離開,才看闌珊:“請舒監造上車。”

王鵬問道:“是去哪裏?”

張先生道:“去了就知道了。”

闌珊翻身上車,王鵬因為剛才吃的過飽,此刻挺著肚子,覺著經不起顛簸,就要了一匹馬慢慢跟著。

一路上闌珊自忖,張先生親自來接,怕是要帶自己去見楊時毅了,一念至此,才把剛才跟溫益卿碰面的那股不適感暫時壓了下去。

她心中暗暗設想見了楊時毅該如何的進退應答,想了半晌,感覺馬車走的慢了,她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忽然覺著不對。

闌珊對京內的道路並不算很熟悉,可是對於京內的各個坊的了解卻比一般人要清楚的多。

楊時毅身為本朝一品重臣,所住的自然是官員們雲集的崇仁坊,往崇仁坊的路很簡單,進了正陽門沿著筆直通北大道,在望見皇宮的時候右轉便是了,道路很是通達寬闊,幾乎沒有什麽雜七雜八的小巷子。

但現在顯然不是往崇仁坊,看兩側的街市布局,倒有些像是以前闌珊住過的彭利安家所在的積慶坊,而且馬車顯然也正西去,而不是崇仁坊所在的東城。

闌珊看了片刻便放下車簾,事到如今,只有靜觀其變。

馬車又走了一刻鐘才停了下來,外頭王鵬已經忍不住了:“張先生,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張先生笑而不答,請了闌珊下車,才指著旁邊的一座門首說道:“這是咱們大人給舒監造安排的在京城內歇腳的地方,以後您就安心住在這裏便是。”

闌珊掃了一眼那門頭,旁邊墻頭上還有些許薔薇花的藤枝,像是太久沒有修剪,長的十分狂茂。

“多謝首輔大人,可是……阿沅跟言哥兒呢?”

張先生笑看向那緊閉的大門。

闌珊看著他臉上意味深長的笑,忽然心開始狂跳,她忙轉身往門口走去,才要上臺階,就聽見大門“哢”地一聲,從內給打開了。

門扇後有一道身影就在眼前,闌珊血液一陣沸騰:“阿沅!”

阿沅臉色本是淡淡的,突然間看見闌珊在跟前,臉上露出又是震驚又是不信的神情,但在四目相對自後,無邊的狂喜從她的心中湧起來:“小……夫君!”

她飛快地邁過門檻沖了出來,闌珊急忙拾級而上,堪堪上了最後一級石階,就給阿沅不由分說地抱緊了。

闌珊略略的窒息,但是!一路高懸的心卻在此刻終於放了下來。

裏間言哥兒正坐在堂下的椅子上看一本書,聽見動靜就跑了出來,小孩一看見闌珊,雙眼瞪得圓圓的,淚卻先紛紛地湧上來,言哥兒喉嚨裏發出一聲暗啞不清的叫聲,拔腿往前跑來,卻因為跑的太急,在院子中央狠狠地摔了一跤!

闌珊見狀忙放開阿沅沖了進去,那邊言哥兒已經掙紮著爬起來,迫不及待地投入闌珊的懷抱:“爹爹……”他縮在闌珊懷中,哽咽著喊了一聲。

阿沅站在闌珊身後,早也驚喜交加到泣不成聲,她掏出手帕,轉頭不停地拭淚。

看到這幅情形,張先生臉上的笑也隨著斂了起來,王鵬卻吸吸鼻子:“真是的,弄得我都想哭了。”

等他們一家子終於安頓下來,張先生才也進了堂下。

闌珊的眼睛早紅腫起來,因為一時流了太多了眼淚,她迎了張先生陪笑道:“讓您見笑了。”

張先生笑道:“哪裏的話,好生見外,如今舒監造上了京,大家就都是手足了,正如您所見,這宅子是首輔大人給您特意安置的,以後安穩住下就是。”

“多謝。我……何時拜會首輔大人?也好當面致意。”

“這個不忙,大人知道舒監造受了傷,也受了驚嚇,特意叮囑讓你安心調養好身子再說,畢竟嘛來日方長。”他笑了笑,又道:“這院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我本來安排了幾個下人,是阿沅娘子不喜歡趕走了,若是有需要,只管吩咐。”

闌珊道:“感激不盡,我們人口有限,平日裏也習慣了由阿沅操持上下,不必再添人手了。”

“也罷,”張先生不以為忤,又道:“至於舒監造的差事,大人已經提前在工部打過招呼,只等監造身子養好之後就可以去工部報到。”

闌珊意外:“大人果然想的周到,只是我本是地方無名小吏,突然入了工部,會不會給人非議,說首輔大人任人唯親之類?”

張先生哂笑道:“舒監造大可不必擔憂,首輔大人並不在乎這些,何況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大人只是唯賢是用而已。”

他交代了這些,又回頭看向王鵬:“至於王捕頭,我想在順天府給你尋一個本職的差事,不知意下如何?”

兩人說話時候王鵬在旁邊只管聽著,此刻不知所措忙看闌珊,闌珊點頭,他才忙道:“好得很!還讓我做公差就行!”

“可是地方……”張先生遲疑。

闌珊道:“這房子看著極大,王大哥又是陪我一路進京的,就留在這裏,大家彼此有個照應很好。”

王鵬大喜:“小舒,你真懂我!”

張先生見他們商議妥當,才也笑說:“如此甚好,那麽我先回去跟大人覆命了?”

闌珊跟王鵬一塊兒送走了張先生,將大門關上。

那邊言哥兒又忙跑過來,像是怕她會不見似的。

闌珊俯身把他抱起,只不過這孩子畢竟正長身子,她又天生力氣小,只抱了一會兒就搖搖欲墜東倒西歪,王鵬在旁看的捧腹大笑:“你趕緊放下他吧。”好歹過來把言哥兒接了過去。

王鵬領了言哥兒到一邊兒去,阿沅才得了閑:“你瘦了這麽多,頭又是怎麽了?”

之前闌珊特把夫子巾往下拉了拉,遮住半個額頭以及傷處,方才亂動的時候露出紗布一角,便給阿沅看見了。

闌珊不敢把遭遇嚴老大的事詳細跟她說,只道:“路上遇到點小事傷著了,看著嚇人,其實沒大礙的。”

阿沅早又掉了眼淚:“都怪我跟言哥兒拖累了你。”先前阿沅給張先生帶著上京,她知道事情不妙,找了許多次機會要逃,只是張先生為人縝密警覺,竟是毫無辦法。

闌珊道:“胡說,就算不是你們,難道他們會放過我?自然還有一萬種法子。”

阿沅拭幹了淚:“之前安排我們住在這裏,還有幾個下人,我看那些人,多半都是他們的眼線,便讓我罵了一頓,都攆走了。”

“幹得好,”闌珊笑道,“我猜就是如此。”

阿沅的臉上浮現一絲暈紅,卻又靠過來,哽咽著低聲說:“這次嚇死我了,生怕再見不到你了。”

闌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別胡說,我就算爬也會爬過來跟你們匯合的。”

阿沅才要笑,卻又伏在闌珊肩頭,失聲痛哭了起來,連日來的委屈擔憂都在淚水中一瀉而出。

此後兩天,乃是闌珊所過的最安靜無事的兩天了。

阿沅每天早上去菜場買些補品菜蔬等物,藥療跟食補雙管齊下,立志要將闌珊的肉補回來,傷盡快養好。

闌珊吃的畢竟有限,言哥兒又小,反而把王鵬得了意,跟著吃的風生水起,也跟著長了不少膘。

幸而上京前林知縣慷慨送了不少錢銀,王鵬毫不藏私,連同自己的體己一塊兒都拿出來給了阿沅,只說是他又吃又住的補貼了。

雖然這數日無人來打擾,但闌珊時不時地會想起榮王殿下跟楊時毅,她覺著自己像是風箱裏的老鼠,給夾在這兩個人之間,何況還有個大大的隱患,還是三十六計盡快找機會開溜為上策。

這幾天,阿沅旁敲側擊的,從王鵬口中打聽到澤川發生的事情,偷偷地又掉了很多淚,闌珊察覺,更加不敢告訴她趙世禛已經知道自己身份的事情。

眼見闌珊的傷好的差不多,已經可以揭去紗布了,人也恢覆了精神,這天,張先生終於來到,要帶闌珊去工部報到。

去工部的話闌珊倒是並不打怵,她心中唯一惴惴的,是永和樓上那驚鴻一瞥的身影。

誰知道怕什麽偏偏就遇到什麽。

楊時毅把她安置在工部營繕所,擔任的是所丞一職,是正九品的官員,雖然在官員浩若繁星的京城裏差不多算是最底層的了,可對闌珊來說還算不錯,畢竟她原先是是無品級的監造,如今卻是正經官員了,而且手下還有兩名副使。

何況有張先生作陪,首輔大人威名為靠山,但凡她所到之處工部上下看待她的眼神都格外不同,連高她好幾級的主事、員外郎等都十分客氣。

按理說闌珊官職低微,能見工部主事認個臉熟已經是可以了,不料張先生道:“對了,還有個人你得見見。”

闌珊正覺著不用跟那個人照面,暗暗慶幸,聽了這話心又提起來:“是誰?”

張先生道:“是營繕司郎中溫大人,他是正五品的官兒,你的上司,最重要的是他也算是首輔大人的嫡系,你同首輔大人的關系不一般,來了這裏,自然不能不見此人。”

說話間,已經來到了一處院落外,闌珊正心裏煩亂,就聽到裏頭那熟悉的聲音肅然道:“不要跟我打混!本來在臘月之前就應該大有進展,如今一再貽誤工期,你卻還有臉來跟我要錢!”

張先生聞言止步,回頭對闌珊笑道:“咱們來的不巧了,溫大人正發脾氣。”

有個低低的聲音試圖辯解:“大人,這個真的是有緣故的,那些工人不肯動,我也沒辦法……”

那人卻不由分說:“閉嘴!是你負責的你就要處理妥當,再給我推三阻四找借口,你就不必在工部混了!出去!”

不多會兒,果然見一個身著正七品綠衣官袍、身材微胖的青年走了出來,圓胖的臉上滿是悒郁憂愁,見了張先生才忙站定:“張大人,哪陣風把您吹來了?”

張先生笑道:“我正找江所正呢。”他指著闌珊道:“這是新來的舒所丞,以後就拜托江大人多加照拂了?”

江為功掃量著闌珊,眼中透出驚疑的光芒:“早聽說張大人要送一位才俊過來我們營繕所,就是這位?果然……果然生得儀表非凡。”看在張先生面上他勉強吹捧了這句,又拍著手中的卷宗,回頭看了眼院門處悻悻道:“我自然是有心照拂的,只怕我也泥菩薩過江自身先難保了。”

正在這時侯,門口溫益卿的聲音傳出來,陰沈地:“你說什麽?”

江為功聞聲嚇得飛竄,微胖的身形居然非常靈活,一會兒就消失在眾人眼前。

江所正拼命逃竄的時候,從院門口有一道身影走了出來。

同樣的官袍在他身上,卻穿出芝蘭玉樹似的感覺。

終究還是碰了面。

這次沒有筷子再給她摔了。

闌珊身不由己跟溫益卿四目相對。

永和樓裏,姚升詢問掌櫃溫益卿為何前去等話,闌珊在旁聽的分明。

真是……萬箭穿心啊。

溫益卿之前去彭家的時候常給她帶那些好吃的,原來這習慣他如今還有,只不過那殷勤的對象換了個人而已。

這麽想來,之前他對自己的那些好,不是因為她是特殊的一個,而只是湊巧罷了。

她知道自己該認清這個事實,也坦然的接受,但是這感覺太難過了,就像是、又經歷了另一次新鮮的背叛。

她受不了這種感覺,甚至覺著雙眼都在焦灼的發疼,只能緩緩地低了頭。

溫益卿蹙了蹙眉,對張先生道:“這就是晏老先生的關門弟子?”

“是,特領了來跟溫大人過一過眼。”張先生轉頭對闌珊道:“以後在工部就多靠溫大人照拂了。”

溫益卿淡聲道:“他能不能在工部立足,不是看誰的照拂,是看他是真有才幹還是草包一個。”

張先生挑眉。

“不過既然是首輔大人的意思,那就留著吧。”溫益卿眼中掠過一絲不耐煩,看也不肯多看闌珊一眼便要轉身。

“溫大人。”背後一聲喚。

溫益卿回頭,卻見是仍舊躬身垂首的舒闌珊:“怎麽?”

闌珊笑了兩聲,道:“小人雖然遠在京城之外,卻也聽說過有關溫大人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溫益卿臉上的鄙薄已經漫溢:“莫非你以為阿諛奉承幾句,我就……”

“並非阿諛奉承,只是表達小人心中的敬仰而已。”不等他說完,闌珊已經打斷了他的話頭,她揣手笑道:“聽說溫大人的師門是之前工部二成的計大師,但您本人卻給首輔大人看重,首輔大人恰是晏老先生的弟子,溫大人以一人之身,兼具兩家之長之青睞厚愛,左右逢源的,真是令人羨慕非常,啊對了,溫大人還是本朝駙馬,金枝玉葉,想來這滿京城內的人都比不過溫大人這般好運,真是讓人望塵莫及……怪不得人家都說,為人當做溫大人!”

溫益卿慍怒:“你說什麽?!”

張先生吃驚地看著闌珊,他的印象裏這個人一直是與人為善,說話帶笑,可是現在……又是怎樣?

溫益卿身為計成春的弟子卻給晏成書的弟子重用,新婚夜死了原配又飛快地尚了公主,這些事雖是事實,但是連在一起說卻並不好聽。

雖然京城裏私底下也有人說溫益卿攀龍附鳳,可是敢當著他面兒說的卻沒有一個。

但今日這慣例顯然已經給打破了。

以張先生對闌珊的了解,她絕對不是那種傻到會犯這種錯的人,那就只有一個解釋:她是故意的。

“你話中夾槍帶棒嘲諷於我,”溫益卿顯然也受不了這種氣,他回身走了過來,“誰教你這樣放肆!”

這是闌珊第一次見到動怒的溫益卿。

有意思,他居然還會因為這些話動怒嗎?不過這樣也好,這雙原本熟悉的眼睛裏滿是怒意,看起來終於顯得陌生了。

闌珊眼角微紅,眼神卻是前所未見的帶一點狠厲,偏道:“是嗎?張大人,你覺著我在嘲諷溫大人嗎?”

張先生也算是個見慣風雲的人,此刻卻有些目瞪口呆,突然見闌珊把球踢給自己,急忙打圓場道:“這個,溫大人不必介意!舒所丞是第一次進京,未免有些緊張詞不達意也是有的。”

闌珊卻又盯著溫益卿笑道:“是啊,是小人性子耿直不會逢迎阿諛,所以才讓溫大人怒了,以後小人在工部,定然會多向溫大人細心請教學習,興許也會學會些不一樣的本事,有朝一日也能青雲直上呢?”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挑釁了。

“混賬……你過來!”溫益卿忍無可忍,擡手擒向闌珊。

“使不得!”張大人及時出手阻攔。

“救命啊!溫郎中打人了!”闌珊躲在張大人身旁,唯恐天下不亂。

就在這不可描述的時候,忽然有“啪啪”的清脆掌聲響起。

有人輕笑道:“有趣,工部幾時變得這樣熱鬧了?”

闌珊聽見這個聲音,條件反射地退到一邊,恭恭敬敬的垂手低頭。

作者有話要說:某人:幸好來的及時,沒錯過這出好戲闌珊:收錢!

某人:錢是會有的,人也是會來我懷裏的~前夫哥:綠帽子·jpg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