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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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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世禛將那封信折起,叫了飛雪進來:“八百裏加急送往東宮。”

飛雪答應著,臉上卻露出遲疑之色。

趙世禛道:“怎麽?”

“殿下,”飛雪躬身,“剛才高歌那邊傳信回來,說是京內也察覺到這裏的異動,內閣那邊恐怕也派了人過來了。”

趙世禛不置可否:“還有呢?”

飛雪頓了頓:“殿下,那個舒闌珊,真的值得信任嗎?他畢竟是楊首輔的師弟,要是把實情告訴了楊時毅的人……殿下在東宮面前無法交代呀,且為了她,還殺了……”

看一眼旁邊的西窗,飛雪適時地收了口。

趙世禛卻不以為意的:“殺了就殺了,都已經死的透透的了,就算反悔也救不活。至於舒闌珊,留著有用。”

飛雪聽到最後四個字,便無話可說,只恭敬地答應了,出門傳信。

西窗無意中聽見這許多話,滿腦子浮想聯翩。

趙世禛見他手雖然在研墨,神魂兒顯然已經飛了,便叫了他一聲。

西窗一個機靈:“主子有什麽吩咐?”

“硯臺都要給你磨穿了。”趙世禛淡淡地說道:“你方才說舒闌珊病了?”

西窗慌忙停手:“是啊,昨兒還活蹦亂跳的呢,不過他長的就單弱,這病來如山倒的也是有的。”

趙世禛道:“你同他挺親厚的,為何不去探望?”

西窗慌忙停手,卻吃不準他的意思:“主子!我什麽時候跟他親厚了?”

“不親厚嗎?那人家為什麽一而再地送你東西?你也一而再地為他說情?”

“他是……我……”西窗語塞。

西窗是因為聽見方才飛雪質疑闌珊,所以在趙世禛面前本能地撇清,生怕趙世禛覺著他是吃裏扒外,但若真的要當著主子的面兒說舒闌珊的不好,他又做不出。

當下陪著笑說:“主子,我是覺著這個人還不錯的,沒有壞心眼,長的又可憐見兒的,就好像主子聲音大一點就能把他嚇死,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他捏死,所以才多替他說了幾句話。”

“你是覺著,好人不該死是不是?”

“是是是,主子慧眼。”

趙世禛微微一笑:“既然是個好人,你多去親近親近也無妨,去吧,買點兒東西,來而不往非禮也,人家送你那麽多好東西,沒個你空手去的,別丟了我的臉。”

西窗聽到這裏眼睛發亮,半信半疑的:“主子真讓我去?那、那我可就真去了?”

“滾吧。”趙世禛哼了聲。

西窗得了趙世禛的話,溜溜地跑到門外,他巴不得去衙門外頭逛逛呢,這會兒過了明路,十分得意,便叫了兩個衙差陪著,大搖大擺地往外。

正飛雪回來,見他滿面生輝,不由攔著:“你去哪裏?”

西窗說道:“主子叫我去探病呢!”

“舒闌珊?”飛雪立刻明白過來,她皺著眉頭把西窗打量了一會兒,“你真的要去探病?”

“那怎麽樣?姐姐,這次不是我偷跑的,你不信去問主子。”

飛雪白了他一眼:“主子身邊,我算不得出色的,只是負責個護衛之類的體力活,高歌周密,鳴瑟敏捷,富總管更是不用說了,那是人精裏的人精,怎麽偏就出了你這個榆木疙瘩。”

西窗給貶斥了一頓,臉上的光也沒了,灰溜溜地說道:“我就這麽差麽?跟你們比我自然是不行的,可跟別人比我也算是個出色的,不然主子為何留我呢。”

飛雪禁不住笑了:“興許主子覺著身邊的機靈出色人多了,過猶不及,所以留你這個與眾不同的中庸一下。”

西窗撓著頭說:“飛雪姐姐,我懷疑你在罵我。”

飛雪忍著笑:“混賬東西,你去見了舒闌珊,留神他的情形,他見了何人,如何應對,他家裏何人,什麽言談……都要留心。”

西窗好奇:“我去探病,留心這些做什麽?”

“你留心些,免得回頭主子要問你,你什麽也不知道。”

好像有人在西窗頭上狠狠打了一下,他跳起來:“難道主子不是讓我去探病,是讓我去當細作的?不不不,要是這樣我寧肯不去。”

“你真不去?”飛雪瞅著他。

西窗看看裏屋,終於嘆道:“算了,我去,我去還不行嘛。真是的,搞得我好累。”

若是沒飛雪那些話,西窗只怕要自在許多,可因知道自己的任務“艱巨”,一路上也心事重重,差點把趙世禛的叮囑都忘了。

急忙去點心鋪子裏買了些糕點之類的東西,自覺簡薄了些,又想著人家病中必然需要滋補,舒闌珊那個體格兒又實在是令人擔憂,因此又大手筆地買了些人參,花膠,燕窩,並一只新鮮烏雞。

最後,兩個差人四只手都提滿了,西窗打量著禮物豐厚,絕對丟不了主子的臉,這才重新振作精神,往芝麻巷而去。

到了門首,西窗因為自恃身份,也不用在外頭等,見那門是半掩著的,便舉手推開,往裏走去。

這院子很不大,只有正屋三間房舍,東邊一個廂房,西窗快走到屋門口的時候,聽到裏頭有女人低低啜泣的聲音,隱隱地說:“這次是我做錯了,傷了她的心了,不怪她生氣……言哥兒,你要知道、娘心裏也不好受呀。”

西窗聽著這哭聲嚇了一跳,楞了楞,才道:“舒監造在不在家裏?”

女人的哭聲驀地停住,片刻,卻見是阿沅從裏頭走出來,且走且忙著拭淚。

西窗看的很清楚,見阿沅蓬著頭,雙眼紅腫,臉上淚漬未幹,最令人吃驚的是,阿沅的臉上高腫著,細看還有手指印的痕跡,竟是兩邊臉頰都有!

阿沅見是他,眼神裏越發透出幾分警覺跟怯意,忙低頭行了個禮:“原來是您。不知有什麽事呢?”

西窗給所見的這幕驚的目瞪口呆,聞言才忙道:“哦,我聽說舒監造病了,特來探病的。”

身後兩個差役因為是縣衙的人,都跟舒闌珊認識,跟阿沅也並不陌生,見狀也都詫異,其中一個忍不住道:“嫂子,你是怎麽了?莫非是跟舒監造口角了嗎?”

阿沅忙強做笑容:“不不不!沒有的事兒,只是、只是她病了,可還是要去縣學工地,我攔不住所以才……傷心了。”

阿沅是忘了她臉上還有手指印,言哥兒卻拉了拉她,悄悄地抹了抹自己的臉,阿沅有所察覺,這才舉手捂住了臉,面色忐忑的。

大家見狀也不好再追問,畢竟兩口子的事,就算真的動了手,既然婦人不願意曝露,那又怎好刨根問底的讓她發窘呢。

西窗只好說:“既然如此,我便也去看看。”他差點忘了帶的東西,還是衙役提醒才忙道:“對了,這些東西是我、我代表我們主子送給舒監造的,給他養身子。”

阿沅見帶了這許多東西,忙要推讓,西窗哪裏耐煩這些,叫人放下,自己便轉身出了門。

那兩個衙差將東西放好了,也跟著出來。

剛剛離開了舒家,他們就再也忍不住了,交頭接耳地說道:“要命!真看不出,舒監造那樣和軟的樣子,脾氣又向來很好,怎麽居然也是能動手的?”

“可不是嘛!要不是親眼見到我也不信,你看嫂子臉上的巴掌印,天啊!打的那樣狠,怎麽下得了手去?”

“夫妻兩個,有什麽大不了的,且嫂子向來利落能幹的……唉!咱們也不好插嘴!”

西窗原本也在心裏嘀咕,聽見兩個差役說起來,他越發地也篤定了,皺著眉想:“真是人不可貌相。回頭我跟主子說,他一定也不會相信。”

三人來到了縣學工地,四處找尋卻仍不見闌珊,問起來才知道,一刻鐘前才走了。

忙問去了何處,還是一個工頭道:“我瞧見了是舊溪草堂那邊兒的洛雨小哥兒來過,多半是晏老有什麽事情,叫了舒監造去了。”

西窗犯了難,難道自己也要跟去舊溪草堂不成?可又怕自己在外頭游逛這麽長時間,趙世禛會不高興,好歹已經有所收獲,於是只得先回縣衙。

回到院中,西窗繪聲繪色地把阿沅被打之事說了一遍,道:“主子您沒看見,那娘子兩邊臉上都腫了,手指印清晰可見呢,連那小孩子也都淚汪汪的,我去的時候,他們正在裏頭抱頭痛哭,真可憐。”

趙世禛的臉色卻仍很平靜:“你去的時候可聽見什麽了?”

西窗一拍腦袋:“差點忘了,我聽那阿沅說什麽做錯了什麽事,惹了舒監造生氣,不怪他之類的。”

趙世禛沈默。

西窗覺著自己帶回這樣震撼的消息,主子卻連眉頭都沒動一下,很是遺憾:“主子,您不覺著驚人嗎?舒監造看著那樣和軟,可到底是個男人,居然也能動手打老婆,也不知是為了什麽事兒,那兩個衙差都驚了呢。”

趙世禛聽見“是個男人、打老婆”一句,嘴角一抽:“那你知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事兒?”

“這個倒是不知道,我本來想去打聽的,偏他又給叫去了舊溪草堂,我怕主子久等就先回來了,可是東西已經送到了。”

趙世禛又不做聲了。

西窗滿腦子的奇思妙想,便異想天開地說道:“主子,我有個大膽的猜測。”

“什麽猜測?”

“主子你有沒有覺著可疑?舒監造看著年紀不大,可孩子卻那樣大了,那孩子生得雖不錯,可是細看呢,竟一點兒也不像他,今兒他又發了這樣大的脾氣,老實人發脾氣,一定是有什麽無法忍的事情惹怒了他,所以我想……總不會是舒監造的娘子在外給他戴了綠帽吧。”

趙世禛吃驚地看著西窗。

西窗見主子總算給了點像樣的反應,心裏高興:“主子,我猜的有沒有那麽一點兒譜?”

“別說,還真有點道理。”趙世禛認真點頭。

“飛雪姐姐說我是榆木疙瘩,其實我也是很頂用的。”西窗挺胸,“主子你說是吧?”

“嗯,”趙世禛嘴角輕揚,給予了高度肯定,“你的確是個難得一見的人才。”

且說闌珊的確是給洛雨喚去了舊溪草堂的。

入內拜見,闌珊道:“晏叔叔特叫了洛雨去找我,可是有事?”

晏成書吩咐洛雨道:“去後院把那些菜整理妥當,待會兒讓闌珊帶了回去。”

洛雨上了茶便去了。

晏成書便問起昨日去淳縣之事,闌珊說了賽華佗給言哥兒看病,以及去淳縣針灸一節,想了想,到底把樹林中的驚魂一幕也告知了。

“他自稱是東宮詹士府的,我本以為死定了,可萬萬想不到,榮王殿下居然、居然把他殺了。”說起來,仍舊心有餘悸,闌珊遮著唇咳嗽了聲。

晏成書打量她的臉色:“你病了?早知如此,不該再叫你過來。”

“我無事,”闌珊搖頭,她本來的確不想出門,只是給阿沅所做氣壞了,才撐著去了工地,“晏叔叔,你覺著榮王殿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晏成書問道:“你想說什麽?”

闌珊低頭想了想:“我本以為他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可是,可是……他接連兩次救了我的性命,還請了大夫給言哥兒看病……”她樹林裏情急之下抱住趙世禛一節,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口的。

“所以,你就覺著他是個好人了嗎?”

“不,不是的,”闌珊否認,“只是覺著,這個人,深不可測的。”

“你知道就好,”晏成書長長地嘆了口氣,“像是榮王這種人,又怎會讓人一眼看透呢?所以當初我才跟你說,他是我們不能招惹的人,這種人心機太深,你永遠猜不透他在想什麽,就像是那個東宮的司議郎,他到死也不知道他為何而死,你不能因此而心存僥幸,畢竟,在榮王面前,人人都可能是那個司議郎,以及黃琳常遠等人。”

闌珊心頭發冷:“是。”

“別受了他的蠱惑,”晏成書有些擔憂地看著闌珊,“尤其是你,你太過心軟了。人家對你一點點好,你就記掛不忘了。可要提防那種好,興許只是魚餌而已呀!”

“是。”闌珊的頭又疼起來:“我知道了。”

晏成書頓了頓,又道:“其實叫你來,還有一件事。”

“您請說。”

晏成書道:“昨日葛梅溪派人送了隨筆過來,葛公子的意思是,他有件事做差了得罪了你,他願意負荊請罪,讓你不要怪責他,到底是怎麽了?”

闌珊的心一窒。

葛梅溪居然寫信給晏成書,他真是……想到那天堤壩上他曾也想如此說來著,闌珊心中微亂:“沒什麽,我只是覺著,畢竟他是知府公子,還是少接觸微妙。”

晏成書笑了兩聲:“總不會是因為上回我跟你提的那件事,你遷怒給人家了吧?”

“不是的。”闌珊的臉紅了,“晏叔叔,我跟他、真的無緣的。”

她人在病中,臉色蒼白的有些透明脆弱之感,如今暈紅淡淡,卻更添了幾分清麗秀美的絕色,令人忍不住想去好好的珍惜愛顧。

晏成書眼中憂慮更甚:“你就這樣抵觸葛梅溪?那除了他,你有沒有考慮過別人?”

“沒有。”闌珊無可奈何,有些撒嬌的,“晏叔叔,求你不要再亂點鴛鴦譜了。”

其實……假如之前不曾遭遇過溫益卿一事,闌珊也不至於如現在這樣堅決。

天知道她也曾設想過相夫教子的安穩日子,只可惜那畢竟只是一場夢,她已經不能再將希望寄托於什麽“夫君”身上,她更不想改變現在的生活。

晏成書也對她的固執無奈了:“那好吧,先不說這個了,還有一件事。”

闌珊洗耳恭聽,橫豎只要不提這個,別的一切都可。

晏成書道:“我接到京城來信,是楊時毅的親筆加急。”

闌珊震驚:“首、首輔大人?”

晏成書點頭:“你猜他信上寫的什麽?”

闌珊搖頭:“我怎會知曉?”

晏成書一笑:“他說,他得知自己有一位師弟,極為欣喜,並渴望一見。他這是……想讓你進京啊。”

“晏叔叔!”闌珊驚心動魄,驀地站起身來:“我不能回去!”

晏成書頷首:“我當然知道,你好不容易跳出那個火坑,是萬不肯再回去的。但是楊時毅的為人你大概不知道,他性情果斷決絕,城府極深,如今他既然寫信給我,對你……自然是勢在必得了。就算你不肯回去,他自然有法子讓你不得不去。”

闌珊耳畔嗡地響了起來,俯身咳嗽的越發厲害。

晏成書起身,拉著她的手,輕輕給她拍著背:“自打榮王駕臨,我就有種預感,你是藏不住了,如今果然鬧了出來。所以我才這麽著急想把你許給葛梅溪,只要恢覆了女兒身,退出這是非場,自然就好了。”

闌珊咳的眼中沁淚,她絕望地擡頭:“莫非只有、嫁人這一條路嗎?”

晏成書道:“這只是最簡單的自保的方式,至於另一條路,那就是……”

“是什麽?”雖不知是什麽,但闌珊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想要選定了這未知的一條路。

“我想你嫁人,無非是想你安穩。想找一個能夠護你一生之人,”晏成書回答,“不管你做什麽,他都能護著你,支持你,信任你。但是這個人太難找到,姍兒,你覺著世間會有這樣一個人嗎?”

闌珊茫然。

她不知這世上會不會有這樣一個人,但是就在此時此刻,她的心底突然間出現在小樹林裏的那一幕,趙世禛對她說——

“舒闌珊,你記著一件事。你要做本王的人,就得先信任我。”

“不管怎麽樣,一定要信任本王。”

作者有話要說:西窗:舒監造居然還會家暴,深深地為我們主子的未來擔憂阿禛:……你他娘的真是個人才

飛雪:以一己之力拉低我們整個團隊智商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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