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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看看文案君一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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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是沒打過架!只要睡一覺, 傷口就會痊愈的。如果睡一覺不行,那就睡兩覺!” 父親不滿地道, 拒絕了為埃裏克找醫生的提議。

在巴魯的記憶中, 生病就是熬一熬的事。但埃裏克已經行走困難,看起來不是可以熬一熬的小問題。

父親皺眉道:“他是該受點教訓。好在博爾古少爺仁慈, 沒有將他告上法庭。不然他會被砍掉一只手,走到哪裏都會被認出是個賊,而我們家卻還要為此掏庭審費和判決費!”

對父親來說, 這件事最好的結果就是博爾古少爺已經發完脾氣, 不會再尋釁挑事了,不然達克家可承受不起來自博爾古家的報覆。

母親沒有主見,對父親惟命是從。蘇試便不再堅持己見, 走出了家門。

埃裏克正躺在草墊床上, 此前母親已經為他擦洗過傷口。他身上有不少淤青, 最令人擔心的是頭部流了不少血, 發間都凝了不少血塊。母親又打開門進來, 走到床邊坐下, 叫醒迷迷糊糊的埃裏克:

“埃裏克,摸一摸它。”

母親將右手伸到埃裏克眼前, 她指間抓著一只七星瓢蟲。

“媽媽……”

埃裏克疲憊而虛弱地道。

“這是聖母在天庭裏的信使,看到它起飛,會給你帶來好運的。”

母親抓起埃裏克的手, 將七星瓢蟲放在他的掌心, 她又用手指撥弄蟲子, 讓七星瓢蟲飛起來。

“你看到了嗎,埃裏克?”

“看到了。”

母親松了口氣,黯淡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她伸手小心地撫摸埃裏克的卷發:

“你會好起來的。”

但第二天埃裏克並沒有好轉,事實上,他甚至已經無法下床了。

母親變得無比焦灼,但仍然猶豫不決,而父親並非鐵石心腸,只是習慣於拒絕一切需要成本的選擇。

蘇試昨天趁著家裏沒有其他人,翻找了一下父親存錢的地方。他本以為這會很簡單,因為家裏的布置十分簡陋——幾把凳子、木架桌子,裝衣服的木箱……但他連房梁上都摸了一遍,也沒找到父親藏錢的地方。

他想,可能父親把家裏的錢都隨身攜帶了。

但他並不煩惱,在吃了早飯後也依然待在家裏,並且叫住準備出門的父親:

“下午有重要的客人要過來,父親。”

“什麽?”父親狐疑地看著蘇試。

蘇試道:“是神廟的祭司要過來拜訪。”

父親有點驚訝又有點驚喜,連忙叫母親準備好艾爾酒。不過祭司顯然並不想在這個家多做停留,一進門就道:“病人在哪兒?”

“病人?”父親顯然有點懵。

祭司皺著眉看了眼蘇試,蘇試上前為父親介紹道:“這是我的父親達克琴師。爸爸,這是愛彌兒祭司院的祭司醫生。”

“不是達克先生約我過來的嗎?”

“……”

父親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他明白過來一定是蘇試先斬後奏地請了祭司過來,但他沒有這個膽量拒絕祭司,請他打道回府,忙不疊道:

“是、是的,祭司大人。”

祭司醫生頷首道:“我還要參加午禱,抓緊時間吧。”

父親只得憋紅臉賠笑地將人迎上樓。

沒過一會兒父親下樓了,惡狠狠地瞪了蘇試一眼。

蘇試只是對他輕聲道:

“15蘇。”

父親的面皮跳了一跳,捂住腰間的錢袋,露出痛苦的神色。

蘇試往樓上走去,父親低聲呵斥道:

“祭司大人不想要任何人打擾他!”

“好的。”

蘇試應道,仍然上了樓,推開了兩兄弟的臥室。祭司醫生正在為埃裏克檢查傷口,聞聲回頭不悅地看著蘇試。蘇試恭謹地道:“隨時效勞,祭司大人。”

祭司便也不再管他,從藥箱裏取出裝著天仙子藥汁的小瓶子,餵埃裏克喝了一點。

蘇試的目光審慎而擔憂地在一旁註視著。

昨天,蘇試匆忙地打聽一番,了解到這個時代,並沒有專門的“醫生”,而都是由其他職業的人兼職的。最具權威的自然是祭司醫生,考慮到神廟掌握著知識和學校,蘇試覺得比起其行業的人,祭司是最有可能接觸到醫學典籍的人群。

只聽祭司醫生對埃裏克道:“孩子,受傷的身軀最容易被邪祟入侵,你必須要懺悔你所有的罪過,這是阻止病情進一步惡化的關鍵……”

埃裏克說話已經很吃力了,祭司不得不彎下腰去傾聽他的懺悔。

這位祭司是坊間風評最好的祭司醫生,而他也果然不負盛名,雖然神情清冷,卻對病人充滿關懷。祭司一向喜潔,而平民則不同,每日只洗手臉,一周也未必洗一次澡……埃裏克的身上有點臭烘烘的,但祭司並不介意,考慮到他的困難,甚至一只手握住埃裏克的手,另一只手撚住琉璃珠禱告道:

“求神傾聽我呼求,

因為我心滿患難,

我的性命臨陰間。

我和下坑者同列,

我被丟在死人間,

好像躺在墳墓裏。

你放我於黑暗中,

你的憤怒壓我身。

求神憐憫憐憫我,

因為我心投靠你。

我要投你翅膀下,

等到災害都消去。

我必不怕那黑夜,

或是白日的飛箭;

不怕夜行的瘟疫,

或是午間的毒病。

神是我的避難所,

禍患必不挨近我。

神說:

因他專心地愛我,

我就要來搭救他。

因他虔誠告求我,

我就要來應允他。

我要使他享長壽,

將我神恩來顯明。[1]”

他閉著眼睛,一臉虔誠,念完後睜開眼,看到埃裏克正專註地看著他,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已經代你向神禱告,祈求福佑,並將它轉送於你。你要時時在心中懺悔罪惡,向神祈禱,不要親近地獄的魔鬼。記住,只有虔誠的祈禱才會使你獲得救贖!”

埃裏克睜大眼睛,點點頭。

祭司醫生又拿出一個銀瓶,將聖水灑在埃裏克的頭頂,敬業、平等、充滿愛心地完成了治療。

他感到自己完成的是一項重要使命,因《聖書》中記載了許多聖子治病的事,而蘇試的內心卻充滿了荒誕感。

祭司醫生重新將聖水放回箱子裏,提著醫藥箱站起來。蘇試恭候門旁,等祭司走出後,才跟上去。

“祭司大人,我哥哥的傷勢嚴重,我祈求您能給予他更多的扶助……”

祭司耐心地解釋道:“他已經流過血,不適合放血治療。”

“或許還有其他適合的方法?”

“《求神眷顧》是所有祈禱詩中最適合他病情的一首。”祭司的面色冷下來,嘴唇不悅地緊繃著——任何一個專業的人,都不會喜歡被門外漢指手畫腳。

蘇試道:“我的意思是,也許可以用一些浸透藥水的繃帶、塗抹傷口的藥膏,或者劃是用酒水泡過的刀劃開肌膚流出淤血之類……”

“你是魔鬼嗎?!你以為你質疑的是誰?是神的忠誠仆人!”

祭司面上露出憤怒的神情,幾乎使他的面容扭曲,“你浪費了我的努力!你這樣會讓祈禱的效果蕩然無存!”

蘇試愕然片刻,立刻俯下身來,哀聲道:

“祭司大人,您是聖潔的神使,為天神在人間播善的種,請告訴眼前這個愚人——我該怎麽救我的哥哥!”

祭司寬宏地原諒了他,說道:“為他祈禱吧,孩子。”

蘇試並非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會得罪人,只是他對醫學一無所知,本以為即使得不到實際的幫助,也能得些有用的信息。

蘇試苦澀地道:“謝謝您,大人。”

他幾乎感到自己也要像父親一樣認命了。

晚上,蘇試做完午禱回來,去餵埃裏克吃飯的時候,發現他已經無法進食了。

他的情況在明顯的惡化:

“我的胸口很悶……”

“頭很暈……”

他說。

母親躲在後院裏哭,而父親垮著臉坐在餐桌邊。蘇試走下樓梯,跑出了屋子。

生命的流逝就像時間,不可阻擋,或者像靜河,或者像洪流,用莎士比亞的話來說——每個人都欠上帝一死,這麽一想,埃裏克的死亡,只是早晚的區別。巴魯的感情不屬於他,他從來都不曾試圖去理解一個名之為“埃裏克”的人物符號,他為什麽感到無法接受,為什麽要覺得悲傷?

因為他無法接受一個人因為一條狗被打死。

他不甘心世事如此。

中世紀的傍晚無比艷麗,晚霞濃重如血,蘇試在夕陽中狂奔,鉆進小巷裏,踢開擋路的垃圾,直到來到一家小店前。

店門前掛著一個圓柱,塗著紅白條紋,底下有一個小風車,風一吹,圓桶就慢悠悠地旋轉起來[2],像是老舊的霓虹,在數個世紀以後,它將成為理發店招攬顧客的燈箱,但此時卻代表著另一重含義——

紅,代表鮮血;白,代表繃帶。

這是外科醫生常用的標志。

阿爾多-科波拉理發店。

蘇試擡起頭,看著眼前簡陋的店面招牌。

由於觸碰血液被宗教認為是不潔的,外科醫生常常被內科醫生所鄙夷,為了提高自身地位,普通外科醫生開始不願意做一些小手術。但“放血療法”在中世紀十分流行,人們相信每年定期放幾次血有益於健康……於是,理發師就開始兼職為顧客做“放血”小治療。理發師醫生的地位只會比一般外科醫生更低下,他們的收費也相對便宜,因而受眾相當廣。後來,這些理發師醫生逐漸為顧客提供灌腸、割痣、拔牙等等醫療事務,有些理發師醫生還會經營公共浴場,以方便為顧客進行放血術。

——這也是為什麽蘇試一開始沒有來找理發師醫生的原因。

作為一個現代人,聽中世紀的民眾描述理發店副業,簡直令人毛骨悚然——想想看,在某些情況下,理發師一刀下去,顧客甚至會鮮血噴湧。

而且理發師醫生雖有行業工會,但人員魚龍混雜,他們的技藝主要靠實踐獲得,而也許他的一次偉大的實踐經驗是——從某人的腦子裏取出“愚蠢之石”[3],你很難靠道聽途說來判斷某個理發師醫生的真實水準。

但現在,蘇試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他必須要盡快做出一個抉擇——

讓埃裏克繼續挨著,等待他的傷情惡化,期望著希望渺茫的自愈;

或者選擇一個他所能找到的最靠譜的不靠譜的中世紀理發師,來冒險一試。

父親不願意冒險,他只願意伸手去接遞到眼前的好處。

“達克,送巴魯去祭司學校吧,這個孩子很聰明呢。”

學成了固然很好,可是學不成呢?豈不是白白將錢打了水漂?於是,父親認為,與其把錢花在這類無法確定一定會有好處的事情上,還不如拿這些錢買美味的葡萄酒,至少喝進胃裏的美酒是實打實,百分百,一分錢也不會浪費的。做一件事情,本來是可以無限地去追求完美的過程,和最大的成果,但有的人,還沒開始做,就已經把自己框死了。彈了十幾年琴,父親能看到自己的琴技比起早年更為熟練,但他永遠也看不明白,為什麽他的生活卻沒有因此而改變。

對未來進行抉擇的人將要面臨失敗的困境。

但不去抉擇,人生就只能止步於此。

[1]改《聖經》詩篇

[2]真實情況是沒有風車旋轉,只是根固定棍子,然後有紅白色帶

[3]據說中世紀的人們相信智商低是因為腦子裏有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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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道理適合的情形有些覆雜,說的簡單直白反而容易令人誤解,應當表達得“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我勉力湊合。

其實文中的祭司,有點自嘲的意思(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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