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荀彧還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荀攸已經收拾著準備上課了。荀彧在床上翻滾了幾圈，順手摟住了站在床邊剛替他掖好被子的荀攸的腰：“怎麽大冷天的還要去上課……”

荀攸把他的手從自己身上剝下：“還沒有放假呢，當然要上課。記得吃早餐，我放在桌上了。”

又睡了兩個小時，荀彧才完全清醒。冬天的早晨有些幹冷，陽光卻尤其暖和，荀彧在窗邊站了一會兒，心情好了些，決定恢覆到從前規律的生活。他給自己倒了杯咖啡，打開電腦開始找工作。

從前聯系過的獵頭還有斷斷續續地發來郵件，他一一回覆，並拜托他們聯系在上海的獵頭朋友。

事情的開端不算太難，荀彧決定休息一刻鐘再繼續看招聘信息。

他拉開抽屜，隨手翻動裏頭的東西。

原本這張桌子是他專用，後來他走了，荀攸的東西也多了起來。無非是一些鋼筆印章草稿紙之類的閑物，直到他看到一本封面熟悉的本子。荀彧打開第一頁，空白，第二頁就是荀攸用直尺畫出來的格子，格子裏記著荀彧每一次的模考成績。

原來是多年前的那本被他嘲笑過的本子，沒想到如今還留著。紀錄高三短短一年的成績而已，算起來總是不需要一本本子的。

他接著往後翻，發現了荀攸的日記。

真的是日記，從每天一次慢慢到兩三天還有一次，最近的日子是前天，看來這本日記還在寫。

【文若很快就要搬去宿舍裏住了，忽然有些舍不得。可是一想到或許男孩子就是要放養，讓他和同學們在一起生活，也許是一件好事。

他今天開玩笑地問我會不會想念他，我看著他的眼睛，不知不覺地害怕起來，只好說不會。

怎麽可能會不想呢。】

【今天見到了梅英，和她說話的口氣一樣，個子小小的，很溫柔，看得出來她也很喜歡我。

請她吃了飯，然後去看電影，看到中途她會因為緊張而緊緊攥著我的袖子。那時我就在想，或許這就是人們口中所說的“正常的生活”。

但是我並沒有因為走在這種“正常的路”上而更開心，只有一種責任感而已。不知道這一輩子自己會不會永遠都為這一份責任而活。

人世難居。】

【昨天荀彧突然回家，把我們都嚇了一跳。

出房門的時候他的眼角邊還是紅的，盡管偽裝得很好，依舊被我看出來了。

吃飯的時候我看著他，他沒有看我，心裏頭驟然難過了起來。這種難過無以名狀，好像我們站在分裂的大陸兩端，被命運從中劈開，並越來越遠。

可我完全不能想象生命裏沒有他的日子。】

【他又拿到獎學金了，辦公室裏的人不斷道喜，甚至要讓我請客吃飯。

他已經不再回覆我的短信，以他的親人的名義請客吃飯，實在是太牽強。】

【辦公室裏的人告訴我荀彧和那個叫郭嘉的孩子在一起了。

聽到的時候我笑著說不可能，崔琰打開學校裏的貼吧，照片已經鋪天蓋地地在網絡上流傳。

那一刻突然有了很可怕的念頭，為什麽和他站在一起的人不是我。

可是為什麽要是我呢？為什麽要是這個一直以監護人的身份站在他身邊的我呢。

我到底在想什麽，我一定是瘋了。】

這張紙的被水漬洇得發皺，筆記也模糊了，荀彧想大概那個時候荀攸大哭了一場。

【昨晚他們突然回來了。

原來嫉妒是這樣的感情，諒我再大度無私，原來也會因此嫉妒。

說一句“你開心就好”，居然也需要暗自練習好幾次才能說出口。

想起以前小的時候聽見孔融讓梨的故事，我總是說當然會讓。

世間有千千萬萬個梨，可是只有一個荀彧。】

【不知道是不是分別久了，如今在學校裏看到他們，倒不似剛開始那樣傷心。

今天梅英又回來找我，我已經不知道要怎麽才能和她說得更清楚。然而諷刺的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知道我喜歡文若的人居然是她。她在家裏哭了很久，說不可能，她不肯信，這都是我的借口。

我也想告訴她，以前我也對自己說過不可能，但是生活總會在最關鍵的時刻讓每個人確定自己的心意。

直到最後我也哭著告訴她，我比誰都更希望這件事是借口，可是不是的，我的身體不會說謊。

你看，真話永遠比假話更難讓人相信。】

【文若說我不知道。

其實知道或者不知道不再重要，他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

【辦公室裏的人居然搜索到了郭嘉的微博，直到回家才敢打開看。

原來他們到了富士山。

文若睡覺的樣子非常可愛，以前總以為那是我一個人的。

好苦惱啊。

覺得自己為他荒度的日夜都成了笑話。

想到他們或許會在一起調笑溫存，居然氣到現在也不覺得餓。細想起來，我連生氣的資格也沒有。】

【原來是要出國讀書了，他還是那樣有主見，以通知的方式告訴了我。

從他小時候起我就知道他會有遠大的前程，卻不知道當這一天來臨時，自己會這麽難過。

文若大約是不會再回來了，盡管安慰了自己很多次，以後也能出國看他，自己也知道這話是虛的。

每當這樣的時候，都特別想忘記他。索性一了百了，天涯兩岸各不相見，可是深夜的時候又會心軟，怕他發夢驚醒，怕他身旁無人守候，便再也走不成。

情愛中的無能失敗者，總是這樣狼狽。】

【媽媽又介紹了一個女生給我，非逼著我們見面。

可是不行，不是這個人就不行。

媽媽哭著問我為什麽不行，就算是為了他們，和她像朋友一樣相處，忍幾個晚上，只要生出孩子就好。

大概是我不孝又任性，不是他的話，其他人的手和唇對我而言如過敏原般可怕。

靳西勸我不要犯傻，即使不是女生，也要找個人好好的過日子，就當是做個伴。

原來我也有這樣堅韌的時候，偷偷地愛一個人，卻賺得與全世界相對，還能被人當做是禁忌之愛中的聖鬥士。

其實哪有那麽偉大，我只不過是愛著他。】

門外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荀彧趕快把日記合上放回原位，裝作正在找工作的樣子。荀攸敲門進來，站在他身後彎下腰看：“怎麽，你要去金融業嗎？”

“嗯，待遇好一些。”

荀攸低頭看他：“我以為你不在乎這個……”

“當然在乎啊，存錢才好買房結婚嘛。”荀彧隨性地靠在椅背上。

荀攸果如他所料，身體僵在原地：“是……是嗎……”

平日裏波瀾不驚的人此刻如同受了大創，荀彧擡頭看他，他的手還背在身後，裝作在看電腦屏幕的樣子，眼眶卻紅了一圈，神色渙散。

“結婚吧。”

“啊，什麽？”荀攸剛剛緩過神來。

荀彧擡頭在他下巴上吻了一下，輕聲道：“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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