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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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裏最後一個暑假過去之後，很快進入了高三的覆習期。比起高一高二按部就班的生活，郭嘉似乎比誰都更喜歡高三。老師對學生們也格外寬容，他不再點名批評不聽課的學生，不再絮絮叨叨地重覆高考的重要性。
郭嘉是個在語文課上寫數學，在數學課上寫物理的怪胎，從前因為這樣而成為帶班老師共同的吐槽對象。但是進入高三以後，沒有老師肯騰出精力在課上嘮叨他，他也自得其樂。
十月底進行完第一次模擬考，郭嘉出乎意料的拿到班級第一名，恰逢他的生日，荀彧問他是否要好好慶賀。
“好啊，那……今晚來我家吧。”郭嘉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
荀彧想起一年前，郭嘉把自己帶到那個陰暗的小屋子裏戳破了自己的防線，二人之間就此有了牽絆，不由得想逃避開與他獨處的可能。只是郭嘉一再堅持，荀彧心想他又能將我怎麽樣，抱著僥幸還是去了。
郭嘉的家在市裏有名的高端樓盤，只是離學校甚遠，郭嘉出了校門便招了一輛的士往家裏去。荀彧看著計價表狂跳，心裏暗自計算了錢包裏的餘額，付清沒問題，可是這個月的零用錢就沒了著落。
最後還是郭嘉付的錢。
錢包裏露出一疊紅色的紙鈔，荀彧心想，明明是有錢的，以前怎麽沒留下一點兒去置辦衣裳。
打開家門郭嘉踢開一路散落的包裝袋和垃圾，開出一條小路招呼荀彧進來，家裏富麗堂皇，然而除了原本的裝修，竟然一幅掛飾，一株植物也沒有。荀彧小心翼翼地繞開垃圾，和郭嘉一起站在大廳的中間：“這是你家？”
“對啊，怎麽了。”
“這……太亂了……”
“沒事的，每個星期會有菲傭來收拾一次。”
郭嘉隨手將沙發上的食物袋子掃進已經快要爆滿的垃圾桶：“文若，別站著了，你來這兒坐。”
荀彧看見沙發上食物的殘漬，擺了擺手：“不坐了不坐了……”
郭嘉許是有些不好意思，開始整理大件的垃圾，荀彧也在一旁跟著他收拾：“不如把家裏都收拾了吧，今天你生日，總不好亂糟糟的。”
“嗯。”郭嘉低低地應了一聲。
他的家在最高層，算是一個覆式閣樓，夕陽西下的時候橘光從大片的落地玻璃窗投射進來。郭嘉的頭發被日光穿過，呈現出暖黃色，荀彧站在角落裏無意瞧見了，只覺得那一刻他的戾氣全然收斂起來，有了尋常少年人的模樣。
郭嘉的剪影十分好看，他是骨骼立體棱角分明的男孩子，平時穿著黑色的T恤看不太出身材，今天不知怎麽，特意穿了一身剪裁精致的襯衣，又拿到了好成績，整個人都神采奕奕。
荀彧索性靠在墻上看著他，如同在看沐浴著聖光的另一個自己。
到底什麽樣的女孩子才會合適地站在他身邊，荀彧想了很久也沒想出一個具體的形象，後來忽然想起原來他是不喜歡女孩子的。
郭嘉的劉海輕輕落在鼻尖上，他用手往後撥，露出完美的側臉線條。
吸血鬼。
荀彧覺得他像一只在夜色中行進的吸血鬼，肌膚雪白，唇色鮮紅，眼神無辜誘人，下一秒便要吸盡自己的血液。荀彧轉過身背對著他，看著眼前的墻壁發楞。
他們如此相像，又大相徑庭，使得他對郭嘉既憐又憫。荀彧極力抵抗著郭嘉帶來的引力，剝離的痛楚堪比硬生生地拔除一顆腫瘤。
“怎麽了？”
郭嘉在他身後突然出聲。荀彧回頭一看，整個大廳已經收拾好了大半，總算有地方坐下來吃一頓飯。
“沒什麽……想吃什麽？我出去買。”
“不用，冰箱裏有菜，我們自己做吧。”
荀彧呆滯：“做……做菜？可我……”
可我不會啊……
荀攸把他慣得有些無法無天，如今一頓飯也做不完整了。
“我會啊，給你嘗嘗我的手藝。”
郭嘉擡起下巴，眼角眉梢像一只炫耀的布偶貓。
他擡起手看了看手表，六點半。
“餓了嗎？餓了我就去做。”
“還沒……去你房間坐一坐吧。”
荀彧有些不好意思，分明是郭嘉的生日，卻讓他一個人勞動了半天。
郭嘉的房間竟然出乎意料的整潔有序，每一件東西都是規規整整地分門別類，他和荀攸的家只有在剛收拾完的時候才能與之比肩。
郭嘉把他帶進門就出去了：“你坐著看看，我先去把菜洗了。”
荀彧一個人呆在他的房間裏，覺得太不可思議，就在上一秒他還將郭嘉看錯成吸血鬼，下一秒郭嘉就演起了家庭煮夫的戲碼。
他翻了翻郭嘉的書架，黑格爾，福柯，杜拉斯，黑澤明，人體醫學解剖書，David Bowie，Patti Smith，還有香水和酒瓶。
最底層放了郭嘉的筆記本，荀彧隨手打開看，是整理出來的從前的筆記。
“我總希望你更了解我一些。”
不知道什麽時候郭嘉打開了門，腳步聲幾近於無，荀彧嚇了一跳，猛然回過頭。
郭嘉逐漸靠近他，從身後一把將他抱在懷中，雙手繞到前面玩弄起荀彧的指尖：“即使你覺得我陰暗偏執，我也想讓你多了解我一些。
可是又怕唐突了你，我不知如何是好。”
荀彧暗自用力掙了掙，沒有掙開。
“我們已經是好朋友了……”
“是嗎？可我希望我們不只是好朋友而已。”
他將荀彧的手掌心翻向上，用手指在上面輕輕打著圈。
“你會和我在一起嗎？”
“……不會。”
郭嘉在他耳後輕笑起來：“即使是以後的某一天，也可以。”
“……不會。”
“即使很遙遠，我也願意等一等。”
荀彧終於掙開他，轉過身面對他道：“不會。”
郭嘉比他高了半個頭，此刻正低眉順目地看著他，松開了手：“好，聽你的。”
走到門口又回頭道：“出來洗手吃飯吧。”
荀攸最近的苦惱是荀彧的早戀。
他也年輕過，也早戀過，更清楚荀彧的自控力。
“那你還擔心什麽啊……”
所以他早就被同一個辦公室的同學吐槽。
說不清擔心什麽，明明早就已經想清楚了，也給自己做了無數次的心理建設，告訴自己要沈得住氣，不要瞎追問。可是今天荀彧回來比平時晚了三個鐘，搞什麽啊！
發過去的短信統統沒有音訊，電話也沒人接，他一直傻呆呆地等到九點半的時候荀彧回家。
“對不起……”
荀彧上樓時才看見了短信和未接來電，一路狂奔到了家。
明明已經氣得快要從頭頂冒出青煙，荀攸還是清清雅雅的樣子，連不高興的神態都沒有。
“沒關系。”
他從廚房裏拿出熱好的飯菜擺在桌上：“吃飯吧。”
荀彧在身後叫他：“你呢，你吃了嗎？”
“吃了。”
所以為什麽要撒謊說自己吃了？裝酷是一瞬間的事，餓肚子可是一晚上的事。荀攸按著自己咕咕叫的胃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才不肯告訴荀彧自己擔心得什麽也吃不下，做好了飯菜眼睜睜地看著它們變涼。生了大晚上的氣，恨不得把荀彧捉起來打一頓氣才能消，可是看見荀彧氣喘籲籲地站在家門口道歉的時候，自己又心軟了。
所有的脾氣都反彈在了自己身上。
一想到荀彧回家這麽晚還有可能是去陪著哪個姑娘約會，荀攸甚至感到了被拋棄的悲涼。
“就算是戀愛了，你也告訴我一聲啊！”
有人在他身後拍了拍他，荀攸忍不住轉身脫口而出，眼前是荀彧關懷又疑惑的臉。
“公達你是不是……餓了……？”
荀攸轉回身閉起眼：“沒有。”
“是嗎，你的肚子沒有在咕咕叫嗎？”
荀彧伸出手輕輕戳了戳他的胃。
“起來吃吧，飯我留了一半呢。”荀彧少見地開口哄他。
他沒想到荀攸竟然會生這麽別扭的氣，一下子不知從何說起，看見他因為自己可能早戀而生氣，居然還有些小開心。荀攸坐在餐桌上大口大口地吃著飯，荀彧斟酌著用詞：“我沒有早戀。”
“唔？”荀攸嘴裏鼓鼓的看向他。
“我沒有早戀。”荀彧斬釘截鐵。
他忽然想起郭嘉從身後抱住了他。
你會和我在一起嗎。
即使是以後的某一天也可以。
即使很遙遠，我也願意等一等。
他們的羈絆不足以冠上戀愛的名頭，那不過是相惜和慰籍，不過是在對方的世界裏小心翼翼地溶入自己。
愛情不是這樣的，愛情應該溫暖明亮，擁有希冀，不需要揭開傷口，混合血液，不需要扶持著在黑夜裏尋求光明。
他愛的人，本身就是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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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是個在語文課上寫數學，在數學課上寫物理的怪胎，從前因為這樣而成為帶班老師共同的吐槽對象。但是進入高三以後，沒有老師肯騰出精力在課上嘮叨他，他也自得其樂。
十月底進行完第一次模擬考，郭嘉出乎意料的拿到班級第一名，恰逢他的生日，荀彧問他是否要好好慶賀。
“好啊，那……今晚來我家吧。”郭嘉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
荀彧想起一年前，郭嘉把自己帶到那個陰暗的小屋子裏戳破了自己的防線，二人之間就此有了牽絆，不由得想逃避開與他獨處的可能。只是郭嘉一再堅持，荀彧心想他又能將我怎麽樣，抱著僥幸還是去了。
郭嘉的家在市裏有名的高端樓盤，只是離學校甚遠，郭嘉出了校門便招了一輛的士往家裏去。荀彧看著計價表狂跳，心裏暗自計算了錢包裏的餘額，付清沒問題，可是這個月的零用錢就沒了著落。
最後還是郭嘉付的錢。
錢包裏露出一疊紅色的紙鈔，荀彧心想，明明是有錢的，以前怎麽沒留下一點兒去置辦衣裳。
打開家門郭嘉踢開一路散落的包裝袋和垃圾，開出一條小路招呼荀彧進來，家裏富麗堂皇，然而除了原本的裝修，竟然一幅掛飾，一株植物也沒有。荀彧小心翼翼地繞開垃圾，和郭嘉一起站在大廳的中間：“這是你家？”
“對啊，怎麽了。”
“這……太亂了……”
“沒事的，每個星期會有菲傭來收拾一次。”
郭嘉隨手將沙發上的食物袋子掃進已經快要爆滿的垃圾桶：“文若，別站著了，你來這兒坐。”
荀彧看見沙發上食物的殘漬，擺了擺手：“不坐了不坐了……”
郭嘉許是有些不好意思，開始整理大件的垃圾，荀彧也在一旁跟著他收拾：“不如把家裏都收拾了吧，今天你生日，總不好亂糟糟的。”
“嗯。”郭嘉低低地應了一聲。
他的家在最高層，算是一個覆式閣樓，夕陽西下的時候橘光從大片的落地玻璃窗投射進來。郭嘉的頭發被日光穿過，呈現出暖黃色，荀彧站在角落裏無意瞧見了，只覺得那一刻他的戾氣全然收斂起來，有了尋常少年人的模樣。
郭嘉的剪影十分好看，他是骨骼立體棱角分明的男孩子，平時穿著黑色的T恤看不太出身材，今天不知怎麽，特意穿了一身剪裁精致的襯衣，又拿到了好成績，整個人都神采奕奕。
荀彧索性靠在墻上看著他，如同在看沐浴著聖光的另一個自己。
到底什麽樣的女孩子才會合適地站在他身邊，荀彧想了很久也沒想出一個具體的形象，後來忽然想起原來他是不喜歡女孩子的。
郭嘉的劉海輕輕落在鼻尖上，他用手往後撥，露出完美的側臉線條。
吸血鬼。
荀彧覺得他像一只在夜色中行進的吸血鬼，肌膚雪白，唇色鮮紅，眼神無辜誘人，下一秒便要吸盡自己的血液。荀彧轉過身背對著他，看著眼前的墻壁發楞。
他們如此相像，又大相徑庭，使得他對郭嘉既憐又憫。荀彧極力抵抗著郭嘉帶來的引力，剝離的痛楚堪比硬生生地拔除一顆腫瘤。
“怎麽了？”
郭嘉在他身後突然出聲。荀彧回頭一看，整個大廳已經收拾好了大半，總算有地方坐下來吃一頓飯。
“沒什麽……想吃什麽？我出去買。”
“不用，冰箱裏有菜，我們自己做吧。”
荀彧呆滯：“做……做菜？可我……”
可我不會啊……
荀攸把他慣得有些無法無天，如今一頓飯也做不完整了。
“我會啊，給你嘗嘗我的手藝。”
郭嘉擡起下巴，眼角眉梢像一只炫耀的布偶貓。
他擡起手看了看手表，六點半。
“餓了嗎？餓了我就去做。”
“還沒……去你房間坐一坐吧。”
荀彧有些不好意思，分明是郭嘉的生日，卻讓他一個人勞動了半天。
郭嘉的房間竟然出乎意料的整潔有序，每一件東西都是規規整整地分門別類，他和荀攸的家只有在剛收拾完的時候才能與之比肩。
郭嘉把他帶進門就出去了：“你坐著看看，我先去把菜洗了。”
荀彧一個人呆在他的房間裏，覺得太不可思議，就在上一秒他還將郭嘉看錯成吸血鬼，下一秒郭嘉就演起了家庭煮夫的戲碼。
他翻了翻郭嘉的書架，黑格爾，福柯，杜拉斯，黑澤明，人體醫學解剖書，David Bowie，Patti Smith，還有香水和酒瓶。
最底層放了郭嘉的筆記本，荀彧隨手打開看，是整理出來的從前的筆記。
“我總希望你更了解我一些。”
不知道什麽時候郭嘉打開了門，腳步聲幾近於無，荀彧嚇了一跳，猛然回過頭。
郭嘉逐漸靠近他，從身後一把將他抱在懷中，雙手繞到前面玩弄起荀彧的指尖：“即使你覺得我陰暗偏執，我也想讓你多了解我一些。
可是又怕唐突了你，我不知如何是好。”
荀彧暗自用力掙了掙，沒有掙開。
“我們已經是好朋友了……”
“是嗎？可我希望我們不只是好朋友而已。”
他將荀彧的手掌心翻向上，用手指在上面輕輕打著圈。
“你會和我在一起嗎？”
“……不會。”
郭嘉在他耳後輕笑起來：“即使是以後的某一天，也可以。”
“……不會。”
“即使很遙遠，我也願意等一等。”
荀彧終於掙開他，轉過身面對他道：“不會。”
郭嘉比他高了半個頭，此刻正低眉順目地看著他，松開了手：“好，聽你的。”
走到門口又回頭道：“出來洗手吃飯吧。”
荀攸最近的苦惱是荀彧的早戀。
他也年輕過，也早戀過，更清楚荀彧的自控力。
“那你還擔心什麽啊……”
所以他早就被同一個辦公室的同學吐槽。
說不清擔心什麽，明明早就已經想清楚了，也給自己做了無數次的心理建設，告訴自己要沈得住氣，不要瞎追問。可是今天荀彧回來比平時晚了三個鐘，搞什麽啊！
發過去的短信統統沒有音訊，電話也沒人接，他一直傻呆呆地等到九點半的時候荀彧回家。
“對不起……”
荀彧上樓時才看見了短信和未接來電，一路狂奔到了家。
明明已經氣得快要從頭頂冒出青煙，荀攸還是清清雅雅的樣子，連不高興的神態都沒有。
“沒關系。”
他從廚房裏拿出熱好的飯菜擺在桌上：“吃飯吧。”
荀彧在身後叫他：“你呢，你吃了嗎？”
“吃了。”
所以為什麽要撒謊說自己吃了？裝酷是一瞬間的事，餓肚子可是一晚上的事。荀攸按著自己咕咕叫的胃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才不肯告訴荀彧自己擔心得什麽也吃不下，做好了飯菜眼睜睜地看著它們變涼。生了大晚上的氣，恨不得把荀彧捉起來打一頓氣才能消，可是看見荀彧氣喘籲籲地站在家門口道歉的時候，自己又心軟了。
所有的脾氣都反彈在了自己身上。
一想到荀彧回家這麽晚還有可能是去陪著哪個姑娘約會，荀攸甚至感到了被拋棄的悲涼。
“就算是戀愛了，你也告訴我一聲啊！”
有人在他身後拍了拍他，荀攸忍不住轉身脫口而出，眼前是荀彧關懷又疑惑的臉。
“公達你是不是……餓了……？”
荀攸轉回身閉起眼：“沒有。”
“是嗎，你的肚子沒有在咕咕叫嗎？”
荀彧伸出手輕輕戳了戳他的胃。
“起來吃吧，飯我留了一半呢。”荀彧少見地開口哄他。
他沒想到荀攸竟然會生這麽別扭的氣，一下子不知從何說起，看見他因為自己可能早戀而生氣，居然還有些小開心。荀攸坐在餐桌上大口大口地吃著飯，荀彧斟酌著用詞：“我沒有早戀。”
“唔？”荀攸嘴裏鼓鼓的看向他。
“我沒有早戀。”荀彧斬釘截鐵。
他忽然想起郭嘉從身後抱住了他。
你會和我在一起嗎。
即使是以後的某一天也可以。
即使很遙遠，我也願意等一等。
他們的羈絆不足以冠上戀愛的名頭，那不過是相惜和慰籍，不過是在對方的世界裏小心翼翼地溶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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