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世道不好, 這場流感是個開始，怎麽可能出現逆轉？被這場災難帶走的人，也許是好事, 因為不必承受以後的絕望。

聽了封子宣的話包蘭差點一口氣沒上來過去, 悲哀莫過白發人送黑發人，懷胎十月, 養了那許多年，突然就這麽沒了, 誰能受得了。

“那也不能帶走我兒子啊！要帶帶走我啊, 我都活這麽多年了, 我兒子才22啊！他的路還長著呢！你在跟仙兒說說，用我的命喚他也好啊，我活夠了, 我不想活了，救救我兒子啊！”

包蘭哭得撕心裂肺，屋裏的人都不好受。封子宣的手被包蘭鉆的生疼，腦子搜索自己知道的所有詞匯, 最後也只能說出一句來：“人一輩子的壽命都是有個界限的，這輩子過得多了，下輩子就短壽, 相反，這輩子過得少了，下輩子就能長壽。”

這話封子宣自己也記不清是從哪裏聽來的了，也只能用這句話安慰包蘭。

包蘭被劉正華拉回去, 劉正華也抹著眼淚道：“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封子宣搖搖頭：“咱都是一個村的人，我也沒必要跟你藏著掖著，我家仙兒之前離開了一年多，瘟疫鬧起來的時候才回來。從咱們村有人染上病開始我就問過他了，要能有法子我怎麽可能人心看著村子裏沒。這還是沒辦法。”

言盡於此，說再也也是枉然。

包蘭再劉正華懷裏哭的撕心裂肺，封母的心最軟，跟著哭了半晌，等人走的時候封母眼淚依舊止不住，小蘿蔔頭攀上封母的大腿給封母擦眼淚：“奶奶不哭。”

面對小蘿蔔頭無恥賣萌，封母心情總算好了些，眼口氣道：“將心比心，孩子都是當媽的身上掉下來的肉，磕了碰了都夠心疼的了，這一走……那是人受得了的。”

如果不是因為家裏有虞何，現在一家人可能正在承受流感的恐懼甚至帶走家人的殘忍，這一刀不用砍自己身上，想一想就夠難受的了。

包蘭來這麽一回，封母開始每天定時給認識的打電話過去問候，末了還忍不住嘮叨一番讓他各種註意。

包蘭的兒子第二天被衛生隊的人帶走了，劉正華跟著的，包蘭在家裏傻傻的坐在炕上，知道兒子這一去就不可能活著回來了。

包蘭的大女兒嫁去了城裏，不放心包蘭一個人在家，抱著五歲的孩子回來陪著，給做個飯照顧照顧，看著這個健在的大女兒，包蘭心裏多少能好受些。

村子裏陰霾一片，一場接著一場葬禮讓整個村子都撲了一層紙錢。一開始葬禮還有人參加，到了後來除非至親，否則都不願意出門了。那哀樂徹夜響起，整個天空都是絕望的陰霾。

一向皮實的封子皓都老實了，暑假以後一直在家裏帶著也不吵著出去了。

夜晚封子宣跟虞何躺在床上，封子宣翻看著微博，上面有著各種對於這場流感的活動，哀悼或捐贈。九重仙境已經聯合黃煜子韜捐出去兩百萬了，可即便是這樣，死神的腳步仍舊沒有停止。

“還要多久。”封子宣看著那些充滿絕望的評論，問虞何。

“我怎知，從開始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這些早就超脫了命格的安排，沒有因果，所以無法掐算。我兩年前就讓你休學了，就是因為我也無法肯定究竟是什麽時候出事，所以你這一休學兩年多。”

虞何語速不快，帶著無可奈何。封子宣退出了軟件，找出剛下載的俄羅斯方塊玩。

“算了，想那麽多又有什麽用，該來的躲不掉的。”

虞何看著他玩俄羅斯方塊，直到下落速度太快無法駕馭而結束游戲，抽出封子宣手中的手機，將封子宣按進懷裏關掉燈光。

封子宣嗅著虞何身上的香味，閉上眼睛，很快睡了過去。

衛生隊的人又下來的一次，挨家挨戶的做檢查，並將染病的人帶走。這一次留下來的消毒驅疫的藥品照比上次多了一倍，可村裏染病的人依舊在日益增加。一個人染病了，親近的人最先感染，隨後是前來看望的人，再其次是鄰居。

封子宣家住的比較偏僻，又是順風，病菌吹不到這邊來，所以即便沒有人感染，也不會有人多想。

有一個新的哀樂響起，封母站在門口看了一眼，頓時眼睛紅了。

封子宣站在院子裏看著封母抹眼淚，封母回頭悲道：“喬二媳婦也走了。”

兩年前喬二養女喬雪的那事還是虞何給解決的，當初喬二兩口子抱著喬雪哭的樣子歷歷在目，如今也走了。這麽多年的鄰居，封母心裏哪能好受？

封子宣不知道怎麽去安慰，封母已經自己把眼淚擦幹凈了，勉強的笑了笑，對封子宣道：“你不用多想，我也就是將說這麽兩句，誰還沒個一死。”

現如今誰家死人都不敢去看了，生怕被傳染上，封母找了個盒子放了兩萬塊錢，隔著院子放在喬二家圍墻上，沖裏面喊了一嗓子，退回到家門口，等喬二過去把盒子拿到手裏才回屋。

封父正在打電話，母子二人進屋的時候剛好掛斷，眼神中透著些許掙紮，嘆氣道：“剛剛是老三打來的。”

封母情緒還有些低迷，抽張紙巾將眼中殘餘的濕潤擦幹：“咋了？”

“老三丈母娘沒了，昨晚剛走。”封子宣三叔是上門女婿，一直跟老丈人一家生活，這丈母娘突然沒了，三叔裏裏外外夠忙的了。

封母一楞，想象道：“那咱們得去看看，一家人沒了不去看說不過去。”

“老三說了不讓咱們去，”封父重重的嘆了口氣，“他老丈人的意思是，讓老三媳婦和他姑娘來咱們這待下日子，村裏的情況比城裏好點，先把這場流感躲過去。”

封母臉色一變：“咱們村裏得病的也不少啊。”

而且不是封母絕情，而是老三丈母娘剛沒，誰能保證三媳婦和她姑娘就沒傳染上流感？聽衛生隊的人說，人在感染之前會先攜帶幾天病菌，這期間人不會有癥狀，但也會傳播給別人。村裏的流感就是因為這個流傳開得，沒有癥狀就以為沒事，可等有癥狀的時候已經傳染給別人了。

這也是封父心裏頭掙紮的原因，不讓過來說不過去，畢竟是他親兄弟的妻女，可讓過來萬一他們感染上了呢？就算一家人不怕，可左鄰右舍怕。就算沒傳染給別人，母女倆在家裏患病沒了，他們一家也是要擔責任的。

這種病並不是喝瑤池水就能夠避免的，村裏人都吃過瑤池水灌溉出的桃子、魚，不還是一個接著一個的死嗎？雖然不知道虞何用了什麽方法，一家人是不怕感染，可護不住更多的人。

“要不我再回個電話說算了吧。”封父作勢要回撥。

封母擺擺手：“得了，要是真想拒絕打過來時候就直接說了。我倒是有個想法就不知道弟妹能不能同意，咱們樓裏時候能住下，但挺緊巴的，他們都是住慣大房子的，不如直接住咱們度假山莊裏，那裏物資多還寬敞，都是之前做生意給客人的，裝修還好。”

村裏人都是人人自危，封家這邊突然將親戚接過來恐怕會引村裏人埋怨，人命面前是一點僥幸都不會有的。正好九重仙境跟村裏有段距離，每天消毒幹凈又衛生。只要季珊珊母女倆不多想，住裏面是挺好的。

封父聽了連連點頭，回個電話把這想法說了。九重仙境足夠大，他們要是怕吃不慣這邊菜帶個保姆回來都挺好的。

三叔聽了這邊的話，轉頭跟三嬸商量，二人商量了兩分鐘才給封父回話說行，三嬸這邊開始收拾東西。

封子宣回樓上，心裏多少有點不舒服，按理說一家人又是過來住些日子沒什麽，許是封子宣小心眼了，就覺得他們辦的不是事。

“不喜歡他們？”虞何問。

“倒不是不喜歡，左右是一家人，過來住兩天就住兩天了。”對於三嬸季珊珊封子宣只見過幾面，印象都不是很好。季珊珊是含著金鑰匙長大的嗎，其父又是個當官的所以從小就養成了以自己為中心的習慣，從不站在別人立場上想。

就像是上回上梁時季珊珊回來，也不管著人多，張嘴就要那對身體極好的藥酒，村裏人多少沾親帶故，季珊珊要走了村裏人要是看著好了跟著要是給還是不給？

這次也是一樣，明明是瘟疫橫行死人的關頭，誰都不敢輕易出門，也不敢接待外人，都怕接進來得病的害死村裏更多人。可就這時候季珊珊說要來他家呆兩天。接下來對不起村裏人，不接更說不過去。

“那就別想了，多想無益。心煩就打坐修煉一會兒，應該會好受些。”

封子宣點點頭，盤腿坐在床上，久違的打坐修煉。

三叔一家連帶著保姆正收拾東西，原只想著在村裏躲過瘟疫，卻想不到後面的事情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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