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昕許筋疲力盡回到家，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多了。快到冬天的A市很冷，尤其是夜裏，冷風把手吹得又僵又痛，緩過來些就開始又麻又癢。他哆哆嗦嗦按開了玄關的燈，妹妹跟母親早已經睡下了，屋子裏靜悄悄的。他迅速關上燈摸黑回到房間，脫力一般順著門板滑坐到地上。

口袋裏的手機似乎亮了一下，在黑漆漆的房間裏難以忽略。莫昕許遲滯了半天，才慢吞吞地掏出了手機，屏幕上顯示了172個未接來電。

他一看，全是陳霂承打來的。

好久沒回覆他等急了吧……這大概還是他第一次對自己這麽上心。莫昕許難得心情暢快了些，點開鎖屏撥了回去。

“嘟”

第一個等待音還沒響完，電話被匆匆接起，陳霂承有點低沈的聲音經過了電子設備的處理變得更加性感了。“你在哪兒呢？”

“我剛到家……”莫昕許稍稍嘆了口氣，但又立刻強打精神怕他發現，“你忙完了嗎？等急了吧……我也很想你……”

“你想我還是想別人呢？”

莫昕許心臟一緊，張了張嘴，半晌沒能說出話來。他呼吸有些急促，他明顯聽到了自己如同溺水似的呼吸聲，連抓著手機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收緊了。“什麽……你說什麽？”

“今天。洛洛給我看了你跟別人約會的視頻。”陳霂承聲音不喜不怒，難以感知到他此刻的情緒，“我是你第幾個炮友？”

“……陳霂承！”莫昕許的聲音發著抖，“……你渾蛋！”

“要說渾蛋還他媽數你渾，明面上跟老子擱這兒你儂我儂的，老子不在就跟別人上趕著偷情。你那屁股是不是一天沒人光臨就刺撓得要命啊？”陳霂承生氣的時候語速很快，完全不給人反駁的機會，“穿個西裝，人模狗樣那你炮友，你倆從奶茶店一起出來。怎麽著，非得我把視頻甩你臉上你才能不裝了？你有意思嗎？”

莫昕許顫著聲音說：“那不是，那是我以前……”

“解釋你媽逼啊還，有什麽好解釋的。你意思我瞎了還是洛洛突然變成國際黑客給你p段視頻出來啊？莫昕許你要點臉吧行不行？”陳霂承語調越來越冷，最後幾個字幾乎是斬釘截鐵地出來了：“分手吧。”

“別……”莫昕許不知道什麽時候眼淚已經劈裏啪啦掉了下來，只是屋子裏面太黑並看不到有淚水的視野。“我錯了，我沒有跟他做那種事……別分手，我求你了……別分手……”

“我說出去的話收回來過嗎？”陳霂承說完，幹脆利落，一把掛了電話。

“嘟——嘟——嘟——嘟——”

莫昕許用力抓著手機，咬著嘴唇很無助地無聲哭泣。他渾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抽空了，一時間心臟好像裹上了八百萬根針，細密且劇烈地疼痛起來。他喘不過來氣，肌肉骨頭又好像不聽使喚似的，只是徒勞地張著嘴汲取氧氣。不大一會兒，他就歪到了地上，身體哆嗦得仿佛瀕死的魚。他意識逐漸開始模糊，腦子眩暈得厲害，呼吸卻好像怎麽都跟不上一樣，胸腔裏的氧氣越來越少，窒息感令他不得不掙紮著挪動身體。他拼勁力氣側著身子一點一點向窗臺爬，五指抓撓著瓷磚甚至抓劈了指甲，每挪個幾公分就一身一身地出冷汗。

分手……分手……我不要分手……

他像是忽然來了力氣，手裏還攥著手機，踉踉蹌蹌站直了身體，扭開落地窗。迎面吹來的晚風把臉上的淚水吹得刀刮似的冷痛，他還沒等反應過來，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莫昕許一禮拜沒有出現在學校。陳霂承退了校廣播站，對他也沒有關註過了。

“陳霂承，打球不？”

“大冷的天誰去誰傻逼……”陳霂承把書往臉上一蓋，“下節是老於的課，跑不了啊，只能硬坐一節課了。”

“哎我說。”那抱著球的男生突然把他臉上的書掀開，“你咋不上四樓去會你小情人去了？”

“媽了逼，哪壺不開提哪壺。”陳霂承照著他腦袋就是一巴掌，“老子單身一禮拜了，你有沒有靚女給老子介紹一個？”

“擦，你他媽還缺馬子？你往門口一站，你說老子今天想要個對象，媽的不出三分鐘整個一樓大廳都排滿。”

“我可去你媽的吧，少擠兌老子。”陳霂承懶洋洋起了身，抱著球的男生從他背後給他一路推到了門口：“來來來別動啊。特大喜訊啊！！x中男神陳霂承處對象了啊！走過路過別錯過啊！有妹子處對象嗎？支持前任覆合、仇人和好、兄妹□□啊！跟他處對象，你就是他活祖宗，前任覆合算他追的，仇人和好是他道歉，兄妹□□算他不要臉，給x中男神一個對象吧！保質保量，老少皆宜，質優價廉！分手了老子追他砍十條街，夢中男神為你癡為你逛為你哐哐撞大墻……”

“你他媽快閉嘴吧！”陳霂承回身去堵他的嘴，倆人鬧了半天抱球哥楞是把整段詞念完了，這時候走廊聚了不少人，都在一邊有說有笑地圍觀。

“媽的，丟人現眼……”陳霂承低聲罵了一句，剛想回頭揍抱球哥，一只白凈的手伸了出來。

“支持前任覆合？”

重新在一起的路繁錦似乎脾氣好了很多。她沒有問莫昕許的事情，或許是不感興趣，或許是因為不重要了。陳霂承看起來還是直得一批，甚至會在她不經意間抱他的時候因為生理反應而悄悄躲開一些怕她發現。路繁錦總覺得，莫昕許不僅是個插曲，還是個可悲的插曲。他的存在似乎只是為了讓陳霂承在走廊裏氣她一把——而她卻真真切切想跟陳霂承好好談戀愛，並非是有意對莫昕許心懷芥蒂的。

女孩子心思總是細膩一些，她打聽到，莫昕許已經半個多月沒來學校了，似乎是家裏人給請了長假，緣由並不清楚。在陳霂承的角度，可能不會理解莫昕許是有多喜歡他這個人，但在路繁錦眼裏，莫昕許對陳霂承怕是比自己都要上心得多。

莫昕許班級裏有路繁錦一個認識的哥哥，人不錯，就是嘴快，什麽都說。這人跟莫昕許一個寢室，自從知道莫昕許是gay，就不敢跟他多說話。直到有一天，他最後一個出寢室，發現莫昕許被子有點太高了幫他重疊一次，就從被子裏面抖出一只木盒。盒子摔出來掉到一邊的櫃子上面，幸虧沒有摔個好歹，只是摔開了，裏面的東西散了一地。

這老哥撿起來一看，那些紙都是陳霂承廣播站的手稿，還有一些紙條性質的信，盒蓋上貼著陳霂承的照片。

這老哥別說是gay的情感世界，就連男女感情都是在生物書上通過多巴胺孕激素之類的了解的，哪裏見過這種世面，手忙腳亂給人家收拾好了原封不動塞回去，掉屁股就一五一十告訴了路繁錦。

路繁錦也是個藏不住事的，當天就跟陳霂承發難分了手。這不知道還好，一知道了莫昕許的心思，她就愈發覺得以前的事不對勁了：廣播站的人找陳霂承，莫昕許每次都能準確報出陳霂承在上什麽課，下一節是什麽課，現在很有可能在哪裏；陳霂承該吃什麽不該吃什麽、愛吃什麽不愛吃什麽、胃藥哪些種分別吃多少都什麽時候吃……諸如此類，她作為女朋友都不一定比莫昕許記得清楚。她想，起碼自己是個女生，陳霂承和自己在一起，總還是要比跟他一個男人強吧？

這是莫昕許沒來上課的第二個禮拜的假期，是路繁錦跟陳霂承剛好覆合一禮拜的日子。陳霂承跟莫昕許不聯系之後，似乎變得有什麽不一樣了。路繁錦想了很久，覺得他應該是笑得少了些，話似乎也少了些。

陳霂承確實跟莫昕許關系很好。但應該不是那種關系……

吃過晚飯之後，下雨了。路繁錦在日料店門口站停，“……不如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就近找個地方住吧。”

“……你可還沒成年，去哪兒住？網吧都不要你。”陳霂承伸手在屋檐底下接了一手心的雨水，“要不我去借把傘，這兒地方偏，你撐著傘跟我走，咱倆打車。我總得給你送回去才放心。”

路繁錦固執地拒絕：“不，不回。找地方住。你不是有身份證嗎？”

“……行，行，我的小姑奶奶哎。”陳霂承嘆了口氣，“那也得我借把傘吧？大雨天你穿高跟鞋，不得把你摔個大馬趴？”說著他就轉身回了日料店，不大一會兒借了把傘出來遞給路繁錦，然後蹲了下去。

“小姑奶奶，上轎吧？”

路繁錦深吸一口氣，慢慢騎到他背上。陳霂承穿得不是很多，體溫透過衣服熨帖著她的腹部。他很高，又足夠結實，衣服上還有些淺淡的洗衣液清香。

她想，這樣一個男生，即使他真的喜歡上了男孩子，自己又怎麽舍得放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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