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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囿於離殤之妖·其拾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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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暴雨的清晨, 背著屍體的小島真在五月和石川睦的身邊經過。

能聽到她沈重的呼吸聲,能聞到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

盡管雨水將血沖淡了, 盡管樓梯間一直以來都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但依舊掩蓋不住血的氣味。

小島真一定是很疲憊了,連腳步都帶著拖沓。她走得很慢很慢, 如同在黑夜中匍匐前進的兇獸。

必須屏住呼吸,必須藏起蹤跡。不能被她發現。

五月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她早已經猜出了歌姬們在真時子的要求之下做出殺人的事情,但猜測終歸就只是猜測而已。當這一幕真正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竟讓她產生了難以置信的心情。她忽然變得很難接受這樣的事實。

腦海中不停反覆循環著小島真走上樓梯時的那一幕, 以及搖曳在她發間的紅色珠子。五月回想著她搭在肩上的包袱——一具屍體。

根據體型和大致的長度來看, 小島真殺死的似乎是一位男性。

那沈重而緩慢的腳步聲漸漸向上方而去。

如果沿著樓梯繼續向上,通往的將是真時子的房間。只要能捕捉到小島真將屍體親自交給真時子的一幕, 那麽便就能夠得出是真時子命令歌姬殺人的結論了。

話說起來, 目擊證人的證詞, 應該也是可以作為可信的呈堂證供的吧……

五月不想多糾結於這件事。

是否能夠成為呈堂證供什麽的根本不重要, 只要有人能相信她的話就好了。

把這無聊的問題放到一邊, 五月向石川睦使了個眼色, 兩人躡手躡腳地踏上臺階,跟在小島真的身後。

應當感謝這場惱人的暴雨,將她們的腳步聲完全藏了起來。

可能也正是因為雨天能夠藏起很多蹤跡,所以小島真才會連夜去往杏原,然後……

五月把自己的思緒掐斷在了此處。她不喜歡胡思亂想太多, 尤其是在此時此刻。

本就漫長的樓梯因著小島真拖沓的腳步而被拉得更加長了。似乎過了許久, 樓梯的盡頭終於出現在了眼前。小島真發出了一聲疲憊到了極點的喘息。她在樓梯頂端停住腳步, 倚靠在墻壁上,站著休息了幾秒,而後便又繼續向前了。

五月和石川睦俯身蹲在臺階下,聽著小島真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走進真時子的房間後,她們這才繼續追上,把耳朵貼在狹窄得幾乎難以察覺的門縫間,竊聽著從其中漏出的聲響。

最先聽到的,是“咚——”的一聲。

屍體被扔在柔軟地毯上的重響,地面亦隨之震動了一下。五月的心臟猛地一跳,她努力地試圖聽清裏頭的動靜,但海上的風雨卻變得無法凜冽了。如萬馬崩騰而過般的雨聲讓真時子與小島真之間的對話難以穿過門縫傳到她的耳中,她只能盡力去聽。

“這一次,你也做得很好呢。”

最先聽到的,是真時子的聲音。她的話語被拖的綿長,帶著些微高高在上般的情緒,可她分明並沒有什麽值得“高高在上”的。

她踱步在房間裏,腳步聲落在柔軟的地毯上,盡數被柔軟的毛絨纖維給吸收了,讓她的每一步都顯得無聲無息,就仿佛是漂浮在這裏似的。

不緊不慢的,她走到一面墻壁前。那上面掛著一張紙,寫了所有人的名字。在每個名字的旁邊,都用朱筆畫了圓圈。圓圈的數量不定,或是一個,或是很多個。

有些名字上被打了紅色的叉,接續在名字後面的圓圈也被一並劃去了。

這張紙其實一直都掛在這裏,但無論是石川睦還是五月,過去都沒有見過這東西。可能是因為紙貼在了靠近房間拐角的地方,因此墻壁投下的影子將寫在紙上的內容擋住了吧。又或者,是她們根本就沒有註意到過這張紙。

而現在她們也無法知道這張紙的存在,因為蹲在門外的她們什麽都無法看到。但小島真卻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張紙上寫著的內容都代表著什麽。

真時子拿起朱筆,在“小島真”的名字後面畫上了一個圓——她的名字後已經有很多個圓了。

一個紅圓意味著成功為真時子大人帶來一次食物。被打了叉的名字意味著那人已經不在人世。

“一、二、三……”

真時子用朱筆掃過小島真名字後面的紅圈,最後報出了一個讓小島真自己都有點震驚的數字。

“現在你是做得最‘棒’的歌姬了。我應該要好好表揚你一下才行啊,因為你讓我吃得很高興。”真時子笑了一聲,她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那一連串的名字上,“我本來還覺得冬花能符合我的期待,沒想到她就是個膽小鬼而已,連個瘦弱的男人都殺不死,還差點就暴露了蹤跡,逼得我還要同其他人周旋才勉強壓下去了……真是沒用啊——你們人類。”

她拋下朱筆。外頭的雨勢似乎減弱了很多。

小島真跪在地上。柔軟的地毯不會咯疼她的膝蓋,這是值得慶幸的好事。

但她渾身上下都被淋濕了,這會兒寒意止不住地直往她的骨子裏鉆。身體在寒冷的作用下開始發抖,連牙齒都在打顫,試圖用微不足道的熱量驅散走通體上下的寒冷。

數小時前被她殺死的男人就倒在她的身邊。為了讓真時子大人知道她帶來的是一個身強體壯且高大肉多的“優質”男性,小島真在卸下包袱的那一刻,就掀開了布袋的一角,讓男人的臉露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同她一樣淋了太久的雨,他的臉都泡腫了,透著灰白,充血的雙眼怎麽也不願意閉上,直勾勾地瞪著她的方向,卻是空洞而無神的。

小島真低垂著頭。她很不想看到這具屍體的眼睛。

註意到她此刻的姿態,真時子斜瞇起眼,向她投來目光。

帶著鄙夷,帶著不屑,真時子冷笑著說:“怎麽,你現在開始害怕了?可別告訴我,在殺死了這麽多人之後,你才良心發現了?”

“不!”小島真急忙否定。

在擡頭的那一刻,她又看到屍體的眼睛了。幽深的黑色眼眸讓她心生怯懦,但那也只是一瞬。

“那個……真時子大人……”她鬥膽問,“您先前同我約定的……”

“放心吧,我沒有忘記。”真時子咧開嘴角,露出一個猙獰的笑,“我會同那位大人諫言,請他賞賜你一些他的血,將你變成鬼。如此一來,你不會像你那可憐可悲的父母一樣,病入膏肓——鬼是不會生病的,鬼是始終健康的,你知道吧?”

“……我知道。”

“所以你不用急急的跟我催促。昨日冬花也哭哭啼啼地求我,說她一定會好好努力,千萬不要剝奪她成為鬼的資格,她還想一直一直站在舞臺上之類的話。真是……我都說過了,只有你們之中表現最好的人,才能成為鬼。難道還需要我把這話再重覆上無數遍嗎?”

“您說得是……我會繼續依照您的吩咐帶來食物,一定……”

渴望著成為鬼的少女,在真正的惡鬼面前,收起所有的恐懼。她低下了頭顱。

少女與惡鬼的對話似乎已經走到了盡頭。門外的五月與石川睦已經聽到了足夠多的信息,再繼續躲藏在這樣危險的地方,怕不是會暴露。

悄無聲息的,她們從走廊中撤出,沿著臺階快步向下,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應當感謝變弱的雨勢,讓她們完全聽到她小島真與真時子之間的對話。

話語中的內容驚訝得讓五月根本說不出話來,連石川睦都呆滯了。

如果真時子給予歌姬們的約定是讓她們成為鬼,那就意味著,在這段時日之中,她們都與渴望墮入黑暗的家夥一起生活。

這些人,亦是惡鬼——與人無異的鬼。

“要快點把這個消息告訴給水柱大人才行!”石川睦急急地說著,已經掏出了紙筆,“鴿子呢?鴿子還在附近嗎?”

五月將身體探出窗外。平常為她們送信,往返在離人閣與杏原之間的那只灰鴿子,這會兒正乖乖地站在凸起的屋檐下躲雨。

“在在在!”五月闔上窗,捋了捋濕噠噠的頭發,有幾分著急地說,“可是外面還在下雨,鴿子沒辦法飛啊!”

雖然雨勢確實是減弱了沒錯,但就這麽飛出去,估計還沒來得及飛到海岸線,鴿子就會被淋濕吧。

“嘖……”

石川睦蹙起眉頭。天氣可不是什麽能夠輕易改變的東西啊。

咬了咬牙,她說:“先把信寫了吧!雨什麽的……說不定等信寫完了,雨就停下了!”

她真的說中了。

當五月把信卷好,塞進細竹筒裏時,下了許久的雨總算是減弱,變成綿綿細雨。石川睦將手探出去感受了一下此刻的雨。

“現在這雨,應該能夠讓信鴿飛到杏原去了。”她說,“我看到有幾只烏鴉已經飛在空中了。”

“呼……那就好。”

五月輕巧地把細竹筒固定在信鴿的爪子上,捧著它來到窗邊。

盡管知道在放飛信鴿時並不需要說什麽特定的話,但五月還是忍不住小聲念叨了一句:“千萬要把信送到義勇先生手裏啊!”

信鴿在窗臺上跳了幾下,撲棱著翅膀飛到了空中,瞬間就到了目光難以觸及的地方。

雨也徹底停下了,但空氣中的水汽卻阻擋住了海面,海岸線變得模糊不清。

如果沿著直線向杏原前進,信鴿要不了多久,就能夠抵達目的地——如果它沒有在起點處被攔下的話。

從水底探出了一只手——纖長的、扭曲的,同水與天一色,被空氣中的水汽所遮掩著。

它抓住了信鴿,交錯的手指直接擰斷了它的脖頸。

手緩緩向離人閣收攏,將捏死的信鴿丟給等在後門木梯處的真時子後,便重新沒入海水之中。

“辛苦你了。”

對著深不見底的海水,真時子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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