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完結
關燈
小
中
大
他們光敘舊就過了許久，直到張起靈提醒吳邪才忽然想起來半個小時之前他們就給黑眼鏡打了電話，現在恐怕是早就到了。
於是他們又急沖沖回家，黑眼鏡果然蹲在張起靈家的樓道裏，怨念已經快凝成實質了，看見吳邪他們時一臉泫然欲泣的可憐樣，忽略他一米八的身高，就像是遇見了色狼的良家少女。
“師父你怎麽沒給我打電話啊。”吳邪從口袋裏抖落出鑰匙開門。
“我以為你和你如意郎君雙宿雙飛了。”黑眼鏡一旦被戲精附體就沒完沒了，吳邪早已習以為常，和他們一起的胖子和雲彩遲疑地彼此對視了一下，雲彩若有所思地看著吳邪和張起靈，不期然間對上張起靈的目光。
她楞了一下，但張起靈很快就把眼神移開了，快的好像剛才的對視只是一個錯覺。吳邪一手提著購物袋，另一只手在同側的衣袋裏摸索了半天沒有找到鑰匙，正準備換手的時候，張起靈自然地伸手從他另一邊的口袋裏摸出了鑰匙，然後站在吳邪身後自然地開了門，就著這個姿勢松松地把吳邪攏進懷裏，吳邪似乎也沒感到有什麽不妥。
而且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吳邪和張起靈身上穿的其實是同款吧。雖然不是經過設計的情侶款，但介於他們兩個人的性別，四舍五入，也就和情侶沒差了……
她似乎有一絲了然，但沒說什麽，她看著吳邪進了門後輕車熟路地進了張起靈家的廚房，張起靈走進廚房裏給他幫忙，從背影看，還挺配的。
她釋然地一笑，不就是兩個人談個戀愛嗎，互相喜歡，彼此扶持，這兩個人還都是他們過去的好朋友，性別早就不是什麽問題，他們應該祝福才是。
胖子端著一盤葡萄打牙祭，胳膊搭在沙發靠背上面，和坐在一旁的吳邪閑聊，黑眼鏡坐在他們對面，翹著二郎腿，笑得時候露出一口白牙，張起靈向來不善言談，雲彩當年和他們也並不是特別熟，好在胖子和黑眼鏡都是特別能聊天的人，時間帶來的隔閡一會就被屋裏暖烘烘的氣氛消融了，胖子遺憾地說王盟和老癢現在在外地工作，不然大家可以一起聚聚，吳邪試著聯系了解雨臣，解雨臣說他現在還在醫院加班，但承諾稍後就會趕來。
胖子大學畢業之後回家接受他爸的公司，他雖然長得憨厚，內裏卻比誰都精明，現在混的風生水起。“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啊，”胖子咂咂嘴，煞有介事地胡說八道，“我高中那會暗戀雲彩的時候找高人算了一卦，高人和我說，我命裏有一貴人，能給我帶來好運，你們猜怎麽著？我剛開始追雲彩的第一天，出門就撿了一百塊錢！”
黑眼鏡笑話他，“感情你貴人就值一百塊錢？”
胖子正氣凜然地反駁他，“我是那種為了錢和雲彩在一起的人嗎，我可是認真的！”
雲彩抿著嘴樂了，吳邪看了一會，起身進了廚房，斜倚在門邊看著認真洗菜的張起靈，張起靈把菜葉仔仔細細拿到水龍頭下面沖洗，過了一會，他洗完了菜，甩甩手上的水珠，站起身來看著吳邪：“怎麽了？”
“我不知道怎麽把我們的關系和他們說。”吳邪猶豫著，“不知道他們會是什麽反應。”
“我也不知道，”張起靈認真地說道，吳邪擡起頭看他，張起靈拉了他一把，把他拽到從客廳那邊看不見的死角裏，把人輕輕帶進懷裏，“但是我很高興，吳邪，你說的是不知道該怎麽說，而不是該不該說。”
火鍋的食材很快就準備好了，擺了滿滿一張桌子。吳邪打開黑眼鏡帶來的那個袋子，發現裏面居然裝了好幾瓶價格不菲的酒。
“我今天就是來喝酒的，”黑眼鏡理直氣壯地回答道：“我特地打車過來的，為的就是不醉不歸。”
胖子也跟著湊熱鬧，這個豪氣幹雲的王胖子很快和黑眼鏡在喝酒吃肉的態度上達成了一條戰線，這兩個人在短短的時間裏產生了牢不可摧的戰鬥友誼。解雨臣提著海鮮敲開門的時候，他們差點在酒桌上結成拜把子兄弟。
熱氣升騰，香味撲鼻，吳邪不知不覺就吃的有些飽了，拿起空杯子起身去廚房倒杯清水漱口，忽然感覺身後走過來一個人，他偏了偏頭，解雨臣笑著從懷裏拿了包煙，抽出一根點燃，“想借你家陽臺用用，”他笑道，“抽根煙，不介意吧。”
“沒事，”吳邪側身給他讓出地方，“外面冷，就在這吧。”
話音剛落，他忽然意識到點不對，解雨臣點著了煙，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吳邪這才聽明白他剛才哪句話說了什麽，什麽叫“他家的陽臺”，解雨臣分明就是在揶揄他。
“小花，”他訕訕道，“別開玩笑了，你不是都知道嗎。”
在美國的時候，解雨臣始終和他保持聯系，也是吳邪這幾年和國內唯一的聯系。一方面是家族的原因，解雨臣對他的去向和離開的原因一清二楚，另一方面則是解雨臣確實消息靈通，他這幾年從解雨臣那裏知道了不少事。比如張起靈去了哪裏上學，他又是什麽時候去了美國工作，什麽時候回國……
張起靈這麽多年的行蹤，他都一清二楚。
那天，就算沒有他們看似巧合的初遇，吳邪也會在不久之後，用別的理由出現在他面前。其實他剛一得知張起靈回國的消息，就開始準備這一切了。
“我是不是，挺無恥的。”他看著解雨臣，有點自嘲地笑了笑，“他到現在都以為那是個巧合，但那不過是必然中的一點小小的偶然罷了。可是我不後悔，哪怕他最後也不原諒我，我也不後悔這個決定。”
“他喜歡你，你喜歡他，你們倆現在終於在一起了，以後也幾乎沒可能會再離開，還有什麽後悔的呢，吳邪，你應該慶幸你做了這個決定才是。”解雨臣手指夾著燒到一半的煙，“我記得你以前不這麽患得患失的。”
吳邪笑了笑，“可能我以前就是這樣的，只不過你沒發現而已。”
解雨臣想了想，道：“我覺得他不會太在意這些事情，你呢，也別總讓他一個人主動，感情這種事，和兩個人的努力是分不開的，任何一個人停在原地，都會讓你們的距離越來越遠。”
吳邪若有所思地看著室內，胖子和黑眼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雲彩靜靜聽著他們講話，偶爾說上幾句話，張起靈狹長的兩指之間夾了一罐啤酒，他安靜地坐在一邊，雖然不怎麽經常說話，但看出來他都認真地聽進去了。
“不回去？”解雨臣碰了碰發呆的吳邪的肩膀。
吳邪回過神，頓了一下，“你先回去吧……我想再站一會。”
解雨臣點點頭，“行，你再想想。”他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裏，忽然想到什麽，回身對吳邪道：“你發燒那天，你知道是張起靈給我打的電話嗎？”
吳邪微怔，那天解雨臣大半夜趕來張起靈家裏，吳邪一直沒弄明白張起靈為什麽會解雨臣的聯系方式，不過張起靈沒再提過，他也就把疑問壓在了心裏，如今解雨臣主動提起來，才讓他重新想起了這件事？
解雨臣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無可奈何地輕輕笑了笑，“你看，你不問，他不說，吳邪，可是你心裏明明就有芥蒂。”
吳邪還欲爭辯，“兩個人不可能什麽都是完全透明的，有秘密也是正常的。”
解雨臣問道，“那你覺得，這是正常的嗎？”
“你好好想想吧，有些事還是你親自去問比較好。”解雨臣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了廚房。
吳邪斜靠著流理臺，半晌，把臉埋進手心，緩緩吐了一口氣。
他忽然想起一件陳年舊事，那還是他年紀很小的時候，大概在上小學，他有一次考了班級第一，特別高興，放學之後興沖沖地跑出班級準備告訴他媽媽這個消息，不小心在班級門前聽見媽媽和班主任談話，班主任不知道說了什麽，媽媽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等到他把成績單遞給媽媽的時候，吳媽媽雖然笑著誇獎了他，但是吳邪卻知道，她看起來並沒有那麽高興。
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只是直覺到了自己媽媽的情緒，小孩子對於別人情緒的變化幾乎是敏感的，他能感覺到他媽媽落在自己身上的，憂愁和思考的目光。
他覺得特別難過，連考了第一名都不能讓他開心起來。他也不敢問到底發生什麽了，那一段時間他都悶悶不樂。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以為自己都把這一茬事忘記了，可是今天忽然間，他感覺自己又變成了很多年前的那個自己小小的自己。
這叫什麽事，他覺得有點好笑，心說，難不成我還越活越回去了？
胖子在客廳大聲招呼他，他應了一聲，讓自己從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裏解脫出來，黑眼鏡抱怨他倒個水都磨磨蹭蹭的，是不是躲酒去了，胖子抱著他的肩膀說，來來來，今天不醉不歸。
張起靈體貼地給吳邪身後塞了個靠墊，輕聲叮囑他不要太逞強，吳邪捏了捏他的手心，應了聲好，一擡頭，對上雲彩善解人意的微笑。
解雨臣趁黑眼鏡不註意，把他帶來的好酒一鼓作氣全打開了，黑眼鏡心疼的臉直抽抽，卻還要故作大度地說沒事沒事，今天我高興，隨便喝隨便喝。
吳邪看著所有人，笑的快流出眼淚，視線所及之處仿佛被蒙上了一層白茫茫的霧氣，他舉起酒杯，和所有人碰杯，說：“我不太會說祝福的話，但我從心裏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的。謝謝你們還在這裏。”
他這一番話說出來，胖子忽然紅了眼睛，他拍著吳邪的肩膀，梗著嗓子，說：“天真啊，你可算回來啦。胖爺以為再也看不見你了。”
“回來了，就別再走了。”黑眼鏡看似漫不經心地開口，“師父一把年紀經不起折騰了，好好過日子吧。”
吳邪微微垂了眼笑，“不走了，這次真的不走了。”
他一偏頭，看見張起靈坐在他身邊，眼裏含著柔軟和溫暖，正看著他。
從很久很久之前開始，他就在這麽註視著他，看著看著，就記進了心裏。
是夜，吳邪洗了澡走進臥室，張起靈正倚在床頭看文件，頭發微微濕，一個水珠沿著發絲滑落，搖搖晃晃地垂在發梢上，半天都沒落下。
吳邪盯著那滴水發了一會呆，直到張起靈從文件裏收回目光，招手讓吳邪過去。
吳邪眼看著那一滴水終於掉落在被子上，變成一個深色的圓點，他抓著張起靈的手，順勢坐過去，給張起靈擦頭發。張起靈微閉著眼睛，看起來十分享受的樣子。
吳邪起了壞心眼，手裏用了力氣，給張起靈柔軟的頭發抓成了一個雞窩頭。
張起靈睜開眼睛，用迷蒙的眼神看著他，配上他的發型，整個人仿佛帶上一種天真的傻氣。
吳邪“哧哧”地笑，被張起靈抓著手帶進懷裏，“使壞，嗯？”他摁著吳邪的腦袋不讓他擡起頭來，手摸到吳邪腰間，捏住二兩軟肉不放手。
吳邪被捏住死穴，笑的氣都喘不上來，“哈哈哈，我錯了，真錯了……別鬧別鬧……”
等張起靈松開手的時候吳邪已經累成了一條鹹魚。他半趴在張起靈懷裏，被人一下一下順著頭發，胸膛貼著胸膛，熱度和心跳都一並傳遞過來，帶給他語無倫次的安寧。
解雨臣對他說，感情這種事，和兩個人的努力是分不開的，任何一個人停在原地，都會讓你們的距離越來越遠。
他一下就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這個人就在自己身邊，無論如何你都不會再和他分開，你就一點都不想知道這十年裏，他有沒有找過你嗎？
你想知道的。
半晌，吳邪輕輕開口，道：“小哥，這幾年，你有找過我嗎？”
張起靈的身體僵了僵，然後更緊地抱住了他，“嗯，我知道解雨臣和你一直有聯系，其實我也在通過他了解你過得怎麽樣，如果你不回來，我也會親自找到你。”
哪怕是和張起靈在一起了不短的日子，他仍然回想，如果自己再也不回來，他今生還有沒有和張起靈見面的機會了。如果張起靈等了他十年都沒有等到他，他們會不會永遠地錯過了。
他從骨子裏就有著患得患失的膽怯，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一有風吹草動就會讓這些念頭生根發芽，可是偏偏缺少執著的勇氣。
他做過最勇敢的事情，就是找到了張起靈。
“吳邪，很多事情我都知道了，謝謝你。”
他意識到，自己喜歡的人其實也在偷偷地關註著自己。他突然感覺靈魂前所未有的寧靜，這個世界上，在沒有誰像張起靈一樣，能給他一份這樣的安全感。
他奔波了這麽多年，想要的，無非就是這個人，和一份安寧。現在他們都在這了。
我別無所求了，吳邪對自己說。
“小哥，”有些話就在嘴邊，他自然地說，“我想回家看看，下次你和我一起回去吧。我帶你見見我爸媽，還有二叔三叔。我已經想好了，這次我無論如何都要和你在一起，如果他們不同意，我就把你打包帶走，去一個他們誰都找不到的地方。”
他絮絮叨叨的時候，沒有留意張起靈什麽時候松開了懷抱，直到吳邪後知後覺地擡起頭，看見他好看的眉眼漸漸舒展開，深深的墨一樣的眼睛被臺燈昏黃的光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他從未在張起靈眼睛裏看見那麽深的愛意，仿佛冰川消融，巖漿在眼睛裏汩汩流淌。
“吳邪，只要有你在，無論我去哪裏都無所謂。只要你在，你明白嗎？”他溫聲道。
他說話聲音並不大，吳邪卻紅了眼睛。他早該明白的，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張起靈在乎的從來都是自己，而不是他人的眼光。
張起靈給了他山一樣穩妥，永遠都不背棄的承諾，現在輪到他了。
“我都明白，小哥，我永遠都不會和你分開。”他湊過去，輕輕吻住那兩片柔軟的嘴唇。
在從前，冬天愛上了一只候鳥，候鳥畏懼冬天的寒冷，飛去了遠方。冬天等了十年才等到春暖花開，等到遠行的候鳥回來，候鳥對冬天說，無論是嚴寒還是酷暑，我都不會再離開。
因為候鳥走了十年才明白，無論他去過多溫暖的地方，只有在冬天的懷抱裏，才能讓靈魂安眠。
全文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於是他們又急沖沖回家，黑眼鏡果然蹲在張起靈家的樓道裏，怨念已經快凝成實質了，看見吳邪他們時一臉泫然欲泣的可憐樣，忽略他一米八的身高，就像是遇見了色狼的良家少女。
“師父你怎麽沒給我打電話啊。”吳邪從口袋裏抖落出鑰匙開門。
“我以為你和你如意郎君雙宿雙飛了。”黑眼鏡一旦被戲精附體就沒完沒了，吳邪早已習以為常，和他們一起的胖子和雲彩遲疑地彼此對視了一下，雲彩若有所思地看著吳邪和張起靈，不期然間對上張起靈的目光。
她楞了一下，但張起靈很快就把眼神移開了，快的好像剛才的對視只是一個錯覺。吳邪一手提著購物袋，另一只手在同側的衣袋裏摸索了半天沒有找到鑰匙，正準備換手的時候，張起靈自然地伸手從他另一邊的口袋裏摸出了鑰匙，然後站在吳邪身後自然地開了門，就著這個姿勢松松地把吳邪攏進懷裏，吳邪似乎也沒感到有什麽不妥。
而且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吳邪和張起靈身上穿的其實是同款吧。雖然不是經過設計的情侶款，但介於他們兩個人的性別，四舍五入，也就和情侶沒差了……
她似乎有一絲了然，但沒說什麽，她看著吳邪進了門後輕車熟路地進了張起靈家的廚房，張起靈走進廚房裏給他幫忙，從背影看，還挺配的。
她釋然地一笑，不就是兩個人談個戀愛嗎，互相喜歡，彼此扶持，這兩個人還都是他們過去的好朋友，性別早就不是什麽問題，他們應該祝福才是。
胖子端著一盤葡萄打牙祭，胳膊搭在沙發靠背上面，和坐在一旁的吳邪閑聊，黑眼鏡坐在他們對面，翹著二郎腿，笑得時候露出一口白牙，張起靈向來不善言談，雲彩當年和他們也並不是特別熟，好在胖子和黑眼鏡都是特別能聊天的人，時間帶來的隔閡一會就被屋裏暖烘烘的氣氛消融了，胖子遺憾地說王盟和老癢現在在外地工作，不然大家可以一起聚聚，吳邪試著聯系了解雨臣，解雨臣說他現在還在醫院加班，但承諾稍後就會趕來。
胖子大學畢業之後回家接受他爸的公司，他雖然長得憨厚，內裏卻比誰都精明，現在混的風生水起。“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啊，”胖子咂咂嘴，煞有介事地胡說八道，“我高中那會暗戀雲彩的時候找高人算了一卦，高人和我說，我命裏有一貴人，能給我帶來好運，你們猜怎麽著？我剛開始追雲彩的第一天，出門就撿了一百塊錢！”
黑眼鏡笑話他，“感情你貴人就值一百塊錢？”
胖子正氣凜然地反駁他，“我是那種為了錢和雲彩在一起的人嗎，我可是認真的！”
雲彩抿著嘴樂了，吳邪看了一會，起身進了廚房，斜倚在門邊看著認真洗菜的張起靈，張起靈把菜葉仔仔細細拿到水龍頭下面沖洗，過了一會，他洗完了菜，甩甩手上的水珠，站起身來看著吳邪：“怎麽了？”
“我不知道怎麽把我們的關系和他們說。”吳邪猶豫著，“不知道他們會是什麽反應。”
“我也不知道，”張起靈認真地說道，吳邪擡起頭看他，張起靈拉了他一把，把他拽到從客廳那邊看不見的死角裏，把人輕輕帶進懷裏，“但是我很高興，吳邪，你說的是不知道該怎麽說，而不是該不該說。”
火鍋的食材很快就準備好了，擺了滿滿一張桌子。吳邪打開黑眼鏡帶來的那個袋子，發現裏面居然裝了好幾瓶價格不菲的酒。
“我今天就是來喝酒的，”黑眼鏡理直氣壯地回答道：“我特地打車過來的，為的就是不醉不歸。”
胖子也跟著湊熱鬧，這個豪氣幹雲的王胖子很快和黑眼鏡在喝酒吃肉的態度上達成了一條戰線，這兩個人在短短的時間裏產生了牢不可摧的戰鬥友誼。解雨臣提著海鮮敲開門的時候，他們差點在酒桌上結成拜把子兄弟。
熱氣升騰，香味撲鼻，吳邪不知不覺就吃的有些飽了，拿起空杯子起身去廚房倒杯清水漱口，忽然感覺身後走過來一個人，他偏了偏頭，解雨臣笑著從懷裏拿了包煙，抽出一根點燃，“想借你家陽臺用用，”他笑道，“抽根煙，不介意吧。”
“沒事，”吳邪側身給他讓出地方，“外面冷，就在這吧。”
話音剛落，他忽然意識到點不對，解雨臣點著了煙，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吳邪這才聽明白他剛才哪句話說了什麽，什麽叫“他家的陽臺”，解雨臣分明就是在揶揄他。
“小花，”他訕訕道，“別開玩笑了，你不是都知道嗎。”
在美國的時候，解雨臣始終和他保持聯系，也是吳邪這幾年和國內唯一的聯系。一方面是家族的原因，解雨臣對他的去向和離開的原因一清二楚，另一方面則是解雨臣確實消息靈通，他這幾年從解雨臣那裏知道了不少事。比如張起靈去了哪裏上學，他又是什麽時候去了美國工作，什麽時候回國……
張起靈這麽多年的行蹤，他都一清二楚。
那天，就算沒有他們看似巧合的初遇，吳邪也會在不久之後，用別的理由出現在他面前。其實他剛一得知張起靈回國的消息，就開始準備這一切了。
“我是不是，挺無恥的。”他看著解雨臣，有點自嘲地笑了笑，“他到現在都以為那是個巧合，但那不過是必然中的一點小小的偶然罷了。可是我不後悔，哪怕他最後也不原諒我，我也不後悔這個決定。”
“他喜歡你，你喜歡他，你們倆現在終於在一起了，以後也幾乎沒可能會再離開，還有什麽後悔的呢，吳邪，你應該慶幸你做了這個決定才是。”解雨臣手指夾著燒到一半的煙，“我記得你以前不這麽患得患失的。”
吳邪笑了笑，“可能我以前就是這樣的，只不過你沒發現而已。”
解雨臣想了想，道：“我覺得他不會太在意這些事情，你呢，也別總讓他一個人主動，感情這種事，和兩個人的努力是分不開的，任何一個人停在原地，都會讓你們的距離越來越遠。”
吳邪若有所思地看著室內，胖子和黑眼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雲彩靜靜聽著他們講話，偶爾說上幾句話，張起靈狹長的兩指之間夾了一罐啤酒，他安靜地坐在一邊，雖然不怎麽經常說話，但看出來他都認真地聽進去了。
“不回去？”解雨臣碰了碰發呆的吳邪的肩膀。
吳邪回過神，頓了一下，“你先回去吧……我想再站一會。”
解雨臣點點頭，“行，你再想想。”他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裏，忽然想到什麽，回身對吳邪道：“你發燒那天，你知道是張起靈給我打的電話嗎？”
吳邪微怔，那天解雨臣大半夜趕來張起靈家裏，吳邪一直沒弄明白張起靈為什麽會解雨臣的聯系方式，不過張起靈沒再提過，他也就把疑問壓在了心裏，如今解雨臣主動提起來，才讓他重新想起了這件事？
解雨臣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無可奈何地輕輕笑了笑，“你看，你不問，他不說，吳邪，可是你心裏明明就有芥蒂。”
吳邪還欲爭辯，“兩個人不可能什麽都是完全透明的，有秘密也是正常的。”
解雨臣問道，“那你覺得，這是正常的嗎？”
“你好好想想吧，有些事還是你親自去問比較好。”解雨臣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了廚房。
吳邪斜靠著流理臺，半晌，把臉埋進手心，緩緩吐了一口氣。
他忽然想起一件陳年舊事，那還是他年紀很小的時候，大概在上小學，他有一次考了班級第一，特別高興，放學之後興沖沖地跑出班級準備告訴他媽媽這個消息，不小心在班級門前聽見媽媽和班主任談話，班主任不知道說了什麽，媽媽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等到他把成績單遞給媽媽的時候，吳媽媽雖然笑著誇獎了他，但是吳邪卻知道，她看起來並沒有那麽高興。
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只是直覺到了自己媽媽的情緒，小孩子對於別人情緒的變化幾乎是敏感的，他能感覺到他媽媽落在自己身上的，憂愁和思考的目光。
他覺得特別難過，連考了第一名都不能讓他開心起來。他也不敢問到底發生什麽了，那一段時間他都悶悶不樂。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以為自己都把這一茬事忘記了，可是今天忽然間，他感覺自己又變成了很多年前的那個自己小小的自己。
這叫什麽事，他覺得有點好笑，心說，難不成我還越活越回去了？
胖子在客廳大聲招呼他，他應了一聲，讓自己從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裏解脫出來，黑眼鏡抱怨他倒個水都磨磨蹭蹭的，是不是躲酒去了，胖子抱著他的肩膀說，來來來，今天不醉不歸。
張起靈體貼地給吳邪身後塞了個靠墊，輕聲叮囑他不要太逞強，吳邪捏了捏他的手心，應了聲好，一擡頭，對上雲彩善解人意的微笑。
解雨臣趁黑眼鏡不註意，把他帶來的好酒一鼓作氣全打開了，黑眼鏡心疼的臉直抽抽，卻還要故作大度地說沒事沒事，今天我高興，隨便喝隨便喝。
吳邪看著所有人，笑的快流出眼淚，視線所及之處仿佛被蒙上了一層白茫茫的霧氣，他舉起酒杯，和所有人碰杯，說：“我不太會說祝福的話，但我從心裏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的。謝謝你們還在這裏。”
他這一番話說出來，胖子忽然紅了眼睛，他拍著吳邪的肩膀，梗著嗓子，說：“天真啊，你可算回來啦。胖爺以為再也看不見你了。”
“回來了，就別再走了。”黑眼鏡看似漫不經心地開口，“師父一把年紀經不起折騰了，好好過日子吧。”
吳邪微微垂了眼笑，“不走了，這次真的不走了。”
他一偏頭，看見張起靈坐在他身邊，眼裏含著柔軟和溫暖，正看著他。
從很久很久之前開始，他就在這麽註視著他，看著看著，就記進了心裏。
是夜，吳邪洗了澡走進臥室，張起靈正倚在床頭看文件，頭發微微濕，一個水珠沿著發絲滑落，搖搖晃晃地垂在發梢上，半天都沒落下。
吳邪盯著那滴水發了一會呆，直到張起靈從文件裏收回目光，招手讓吳邪過去。
吳邪眼看著那一滴水終於掉落在被子上，變成一個深色的圓點，他抓著張起靈的手，順勢坐過去，給張起靈擦頭發。張起靈微閉著眼睛，看起來十分享受的樣子。
吳邪起了壞心眼，手裏用了力氣，給張起靈柔軟的頭發抓成了一個雞窩頭。
張起靈睜開眼睛，用迷蒙的眼神看著他，配上他的發型，整個人仿佛帶上一種天真的傻氣。
吳邪“哧哧”地笑，被張起靈抓著手帶進懷裏，“使壞，嗯？”他摁著吳邪的腦袋不讓他擡起頭來，手摸到吳邪腰間，捏住二兩軟肉不放手。
吳邪被捏住死穴，笑的氣都喘不上來，“哈哈哈，我錯了，真錯了……別鬧別鬧……”
等張起靈松開手的時候吳邪已經累成了一條鹹魚。他半趴在張起靈懷裏，被人一下一下順著頭發，胸膛貼著胸膛，熱度和心跳都一並傳遞過來，帶給他語無倫次的安寧。
解雨臣對他說，感情這種事，和兩個人的努力是分不開的，任何一個人停在原地，都會讓你們的距離越來越遠。
他一下就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這個人就在自己身邊，無論如何你都不會再和他分開，你就一點都不想知道這十年裏，他有沒有找過你嗎？
你想知道的。
半晌，吳邪輕輕開口，道：“小哥，這幾年，你有找過我嗎？”
張起靈的身體僵了僵，然後更緊地抱住了他，“嗯，我知道解雨臣和你一直有聯系，其實我也在通過他了解你過得怎麽樣，如果你不回來，我也會親自找到你。”
哪怕是和張起靈在一起了不短的日子，他仍然回想，如果自己再也不回來，他今生還有沒有和張起靈見面的機會了。如果張起靈等了他十年都沒有等到他，他們會不會永遠地錯過了。
他從骨子裏就有著患得患失的膽怯，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一有風吹草動就會讓這些念頭生根發芽，可是偏偏缺少執著的勇氣。
他做過最勇敢的事情，就是找到了張起靈。
“吳邪，很多事情我都知道了，謝謝你。”
他意識到，自己喜歡的人其實也在偷偷地關註著自己。他突然感覺靈魂前所未有的寧靜，這個世界上，在沒有誰像張起靈一樣，能給他一份這樣的安全感。
他奔波了這麽多年，想要的，無非就是這個人，和一份安寧。現在他們都在這了。
我別無所求了，吳邪對自己說。
“小哥，”有些話就在嘴邊，他自然地說，“我想回家看看，下次你和我一起回去吧。我帶你見見我爸媽，還有二叔三叔。我已經想好了，這次我無論如何都要和你在一起，如果他們不同意，我就把你打包帶走，去一個他們誰都找不到的地方。”
他絮絮叨叨的時候，沒有留意張起靈什麽時候松開了懷抱，直到吳邪後知後覺地擡起頭，看見他好看的眉眼漸漸舒展開，深深的墨一樣的眼睛被臺燈昏黃的光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他從未在張起靈眼睛裏看見那麽深的愛意，仿佛冰川消融，巖漿在眼睛裏汩汩流淌。
“吳邪，只要有你在，無論我去哪裏都無所謂。只要你在，你明白嗎？”他溫聲道。
他說話聲音並不大，吳邪卻紅了眼睛。他早該明白的，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張起靈在乎的從來都是自己，而不是他人的眼光。
張起靈給了他山一樣穩妥，永遠都不背棄的承諾，現在輪到他了。
“我都明白，小哥，我永遠都不會和你分開。”他湊過去，輕輕吻住那兩片柔軟的嘴唇。
在從前，冬天愛上了一只候鳥，候鳥畏懼冬天的寒冷，飛去了遠方。冬天等了十年才等到春暖花開，等到遠行的候鳥回來，候鳥對冬天說，無論是嚴寒還是酷暑，我都不會再離開。
因為候鳥走了十年才明白，無論他去過多溫暖的地方，只有在冬天的懷抱裏，才能讓靈魂安眠。
全文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