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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一切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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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夫人和甄夫人很快就來了。

殿中所有下人都被蕭繹屏退, 蕭繹讓他們離得遠遠的, 不得接近大殿。

甘夫人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蕭繹, 她眼睛紅了,流著淚顫動。

這些天她是坐立不安的,不知道蕭繹是死是活。有時候她想, 那負心漢死了算了,她不想再見到他;可夜深人靜時入夢的依然是那負心漢的音容笑貌, 一個人枯坐時亦忍不住回想剛嫁給蕭繹時的快樂時光。

當得知蕭繹平安回來, 甘夫人是松了口氣的。醫者們進進出出, 她只當是要為蕭繹處理些皮外傷,所有人都告訴她蕭繹沒事, 要她不要動了胎氣。然而變數來得這樣措手不及,她沒想到,沒想到蕭繹竟……!

“負心漢!”甘夫人捧著肚子,強烈喘息著怒罵, “蕭繹你這負心漢, 為什麽把自己弄成這樣!你負了我, 現在是連我肚子裏的孩子都不要了嗎?啊?!”

“母親……”蕭鈺劃著輪椅靠近, 輕輕牽住甘夫人的衣角。

在場的人誰也不適合去攙扶甘夫人,而他又無法站立, 唯能這般做, 試圖安撫甘夫人的心情,盡管他知道不過是杯水車薪。

這段時間不分晝夜的征戰,讓蕭繹原本不堪重負的身體變得更壞, 接著又遭受慘敗的打擊和沒日沒夜的逃亡,他確實撐不住了。

腹部痛得厲害,連坐起來的力氣都要沒有。

他自作自受。

“孟蕤,別哭……”

感受著生命力一點點流逝,蕭繹死死凝視甘夫人,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情緒。愧疚、愛意、自責、不舍,密密麻麻的纏繞在一起,分不清什麽是什麽,千言萬語道不盡。

“孟蕤,你聽我說……”

蕭繹擡起手,指向甄夫人。

“甄素,我與她這些年的一切皆為做戲,我們並無夫妻之實。”

甘夫人一怔。

“她的前夫也不是鄱陽郡守虞翻。”

“甄素是假名。”

“她姓蘇,叫蘇含貞。”

甘夫人驀然變色。

蕭妙磬亦處於震驚之中,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蘇含貞……

蘇含貞……蘇貴嬪!

靈帝的蘇貴嬪!

蕭妙磬陡然大震,她還跪在地上,心底陣陣狂濤翻湧。她看向甄夫人,後者並無任何反應,是那麽平靜。

阿娘是靈帝那位死於非命的蘇貴嬪?

等下……

一道狂猛的霹靂乍然在蕭妙磬腦海炸開。

阿娘是蘇貴嬪,那自己豈不就是……

她倒吸一口氣,仿佛三生三世的震驚都聚集在這一刻,震驚的忘卻呼吸,只愕然的失去眼中焦距。

她是當今天子同父異母的妹妹,是靈帝之女,是齊氏的……公主!

過分的顛覆讓蕭妙磬無法接受,她猶如被一場看不見的暴雪擊中。那暴雪轟的一聲,猛烈擊打在蕭妙磬胸口,打得她幾乎什麽都忘了,千絡百脈在震驚中變得麻木遠離,身子卻本能的彈了起來。

蕭妙磬猛地跪直,看到和她一樣震驚難當的甘夫人。震驚的人只有她們兩個,沒有蕭鈺……

她轉眸向蕭鈺,“鈺哥哥……”

原來他都知道的嗎?

“伯父……”蕭妙磬又喚蕭繹,“怎麽會……”

回答蕭妙磬的是甄夫人,柔婉的音色含著愧疚和疼惜。

“添音,對不起,我們一直瞞著你。”

“阿娘……”

“我出身兗州門閥蘇氏一族,確實是靈帝的蘇貴嬪。那時候趙王作亂,與靈帝兩敗俱傷,郭貴妃和徐貴姬在後宮興風作浪,都想要殺死靈帝,讓自己的兒子取而代之。”

“靈帝彼時大權旁落,他知我懷有身孕,苦於護不住我,便密詔了蕭繹潛入洛陽,偷偷將我帶走。因我與徐貴姬交好,郭貴妃在殺死徐貴姬時,亦在我寢宮放火欲將我燒死。”

“只是那時我已被蕭繹換出,留在寢宮的是我的貼身侍婢,她代我赴死。所謂蕭繹從鄱陽郡將我帶回,還有所謂我的亡夫虞翻,都是掩人耳目的說辭。”

“就如蕭繹所言,我與他並無夫妻之實。他與靈帝自幼相識,感情匪淺。他所做是在忠於靈帝,護我們母女周全。”

蕭妙磬說不出話,她望著甄夫人的眼睛,聽見自己一下下失序的喘息。

她心裏覆雜極了,卻又在這一刻,恍然想到袁婕。

她終於明白為什麽她和袁婕長得像了。

她的父親是靈帝,袁婕的母親是趙王族人。靈帝與趙王是堂兄弟,與袁婕的母親亦都流著齊家血脈。

原來這才是真相啊。

“呵呵,蕭繹……”

甘夫人低低的笑聲忽然響起,聽來像是鈍刀磨過耳畔。

“到今天才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不早點讓我知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會難受,是不是這天底下有苦衷的只你一人!”

“呵,也對,你不可能早早就告訴我。”甘夫人又自顧自的苦笑,“我是個烈性子,心裏藏不住事,你要是告訴我了,說不定我就說出去了……可是蕭繹,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都是怎麽過來的!你把我傷透了,再來告訴我這些……負心漢,你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自己都要死了,是不是覺得死前告訴我就能死而無憾?你做夢啊!”

“負心漢,滾、滾……我這輩子為什麽會嫁給你,我的一輩子,大好的年華啊,就是因為你、因為你……”

“母親!”眼看甘夫人已然失控,蕭鈺緊緊拽住她的衣角,幾乎是用乞求的口吻道,“母親,您腹中還有孩子。”

這麽多年,這還是蕭妙磬第一次聽見蕭鈺用乞求的語調說話,心裏不能不酸澀。

甘夫人還在笑,笑著笑著就流出眼淚。蕭鈺唯恐她再待在這裏會動了胎氣,忙轉著輪椅出去,喊了侍婢們進殿來,將甘夫人扶回同心殿去,順便他還命人通知醫女去同心殿照顧甘夫人。

甘夫人沒有拒絕蕭鈺的安排,她已經不想鬧了,感情早就磨沒了,縱然知道蕭繹的心沒有背叛她又能怎麽樣?沒用了。

她低笑著靠在侍婢肩頭,被她們扶走。在踏出內室的時候,她回頭看了蕭繹一眼,臉上是無比諷刺的苦笑。

這苦笑刺痛了蕭繹的眼,一代諸侯流下淚來。

甘夫人走後,殿內安靜了許久。

蕭繹忽而說:“添音留下,我有話單獨和你說。”

蕭鈺和甄夫人出去了,殿內只剩二人,蕭繹看著蕭妙磬說:“你過來。”

蕭妙磬起身來到蕭繹床頭,重新跪下,像女兒陪伴父親那般守著他。

“添音,你對我剛才說的話,存有疑心吧……”

聽了蕭繹的話,蕭妙磬神色微動,沒有說話。

蕭繹道:“有些事情我是想過永遠不告訴你……但你一向聰慧,我瞞不過你,我想,現在你心裏就在懷疑吧,且多半已經有猜測……”

蕭妙磬道:“是,我的確覺得不對勁。”她停一停,說:“按照方才阿娘所說,您是受靈帝托付,救出阿娘,並保護阿娘和我。但既然阿娘的侍婢已經替她而死,騙過郭貴妃等人,阿娘的處境便並不算危險。您可以將她送回兗州蘇氏,也可以選擇別的方式安置我與阿娘,卻為什麽要將阿娘納為妾室,將我當作親女兒?”

蕭繹虛弱的笑道:“你當真聰慧……你說的沒錯,這都是我的私心。”

——挾公主以令諸侯。

蕭妙磬已經猜出來了。

蕭繹將她收為女兒,先瞞著她和阿娘的身份,待有朝一日蕭家坐大,擁有爭霸天下的能力時,蕭繹便會亮明她的身份,告訴天下人,公主是站在蕭家的。

蕭繹不能預知未來,那時自然不會知道阿娘肚子裏是男是女,同樣也無法預知將來在位的天子是誰。

但不論天子是誰,亦不論蕭家挾得是公主還是皇子,都能為蕭家招攬民心。

皇子自然最好,公主的話,也可以利用她生下的兒子,為蕭家樹立正統的形象,使蕭家憑借她的兒子一爭上位。

那麽她要與誰生下兒子?

答案呼之欲出。

——蕭鈺。

她從一開始就是蕭繹手裏的一枚棋子,用來給蕭家的霸業、給蕭鈺鋪路!

“為了讓你日後能夠對蕭家死心塌地,我在予珀很小時就不斷告誡他,要對你好……”蕭繹道,“他的確對你很好,孟蕤磋磨你,他也會護著你……也是你們性格投緣,他才會偏心你,比對令致、銀瓶都要偏心,他的確是真心實意看重你……”

蕭妙磬心裏五味陳雜,她沈默了會兒,道:“這些,我阿娘從一開始就都知道嗎?”

“是。”

“我明白了。”

原來阿娘也不甘心就這麽離宮,也希望未來能靠蕭氏讓她們母女回朝,取得她們該擁有的榮光。

蕭妙磬向後退了一些,面朝蕭繹磕了個頭,“我與阿娘的命是伯父救的,救命之恩,養育之恩,我自不忘。”

“添音,你要相信我……”蕭繹朝著蕭妙磬伸著手,迫切言語,“我寵你、養你,雖是為了利益,但這些年來你體貼懂事,善解人意,我……我確實是把你看成親生女兒的……”

是利用多一些,還是真心多一些,已經不重要了,蕭妙磬說:“我相信您。”

聽見蕭妙磬如此說,蕭繹好似得償所願,露出笑容來。他放下手,胸口像是微微翻滾的海浪在起伏,看起來仿佛用光了力氣。

“原本我還想繼續瞞著你的身世,但我大限已至,唯有提前告訴你……”

“添音,為父欠你一句對不起。”

“請看在予珀為你廢了雙腿的份上,不要遷怒他,他同你一樣本不知情。”

“替我告訴孟蕤,欠她的,我下輩子還上。”

“你……去吧。”

蕭妙磬眼眶湧出淚花,她含淚道:“添音告退,伯父好好休息。”

走出寢殿,冰冷的冬風撲面而來,枝頭凝露,滿地殘葉。

侍從和醫者重新進入殿中照看蕭繹,早已聚集過來的小甘氏等人也入了殿。

蕭鈺和甄夫人等在殿外,蕭妙磬對上兩人的眼,一時相顧無言。

恍惚中,憶起那一年的仲春,蕭繹把小小的她抱在腿上,目光炯炯看著她道:“瞧瞧我的妙磬,越長越標致了。”

“就曉得夫君喜歡妙磬,今日又是妙磬的生辰,不如您為她取個小字。”

“報——主公!前線傳來捷報,餘杭之役大勝,已被我軍拿下!”

“好,吾女生辰之喜,前線又添佳音!妙磬就字‘添音’吧。”

不知過去多久,直到殿中哀聲四起,那些侍從和妾室子女紛紛發出悲愴的哭聲。

蕭妙磬回過頭,怔怔望著大開的殿門,淚水潸然而下。

“主公,薨——”

……

“音音。”

愴然時分,一只手將帕子遞到蕭妙磬眼前。

她對上蕭鈺的目光,“鈺哥哥……”

“擦擦吧。”

他沒有流淚,可蕭妙磬知道,他痛到了極處。

至親死了。

殿內的哭聲淒厲而出,他轉身劃著輪椅要走,“我去看看母親。”

蕭鈺遠去,蕭妙磬捏著他給她的帕子,慟然掩面而泣。

肩膀被溫柔的手攬過,甄夫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添音。”

“阿娘……”蕭妙磬低泣,“伯父全都告訴我了。”

“添音,對不起,阿娘也在瞞著你,你會怪我嗎?”

“我不怪阿娘,阿娘被迫與靈帝分開,從高處跌落,想要重回昔日的光景我是理解的。何況若是沒有伯父在,也許我們活不到這一天。”

甄夫人眼睛紅了,將蕭妙磬抱進懷裏,“添音,我的女兒……”

相擁的母女剪影落在地上,被頭頂最後的一縷殘陽覆蓋。

一盞盞燈火點亮建業宮,入夜了。

可就在這時,遠處同心殿的侍婢匆匆而來,大叫聲劃破長夜。

“不好了!甘夫人、甘夫人難產了!”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蕭爹就是軍閥時代典型的政客,不管自身有什麽情感訴求,霸業都是第一位。

就這樣,不洗白,大家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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