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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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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喪事

賀霖這會是真的要忙不過來了。

賀昭是難產沒了的,在這個女人生孩子等於是把命懸一回的時代,算是常見的了。按道理,她的喪儀也不會格外重大,畢竟難產而亡也是一件晦氣的事情。

但是李諢偏偏就不理會那一套,該怎麽來就怎麽來。

偌大的晉王府裏變成一片素白,還有侍女挑著賀昭生前的衣物在屋頂上招魂。

賀昭去的突然,幾乎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畢竟她都生育過那麽多的孩子了,誰知道會在這第七個孩子身上出了事情?產後見紅,除非是扁鵲再世,不然真的拉不回來。

這邊喪儀準備著,那邊還要準備讓人去勘察洛陽附近的風水寶地,選一處福地作為賀昭的長眠之地。

賀霖就和旋轉的陀螺一樣,幾天下來她根本就沒怎麽休息過,李桓自然是不用說了,父母兩個,其實真的待他是兒子的,是賀昭。賀昭一走,他趴在靈前哭的死去活來,有幾次整個人都非常虛弱,需要小廝扶著他走。

賀霖也在靈前哭,但是遠遠沒有哭的和李桓一樣,賀昭是她的婆母,也是她的姑母,奈何賀昭待她是那樣,賀霖也沒有傻不拉幾的把自己真心送上去給她糟蹋。一開始是嚇到了後來是真傷心的,可是等到忙起來的時候,就真的顧不上了。

家裏主母沒了,那些主事的全來向她問主意,尤其還有不斷的有人來吊唁,她也不能和李桓一樣直接哭暈了。

她哭,奴婢們哭,那些前來吊唁的女眷夫人們也哭。女人的哭聲聽得人心裏發 。

還有那些還是小孩子的嫡出子女和庶出子女,也在那裏嚎啕大哭。

庶出子女禮法上只認賀昭為母,自然是要來哭的。

賀霖擦著眼淚,她再多傷心,哭了幾天也不夠用的了。她的手帕裏還藏著一些胡椒粉,實在不行給自己用上點。

胡椒在這會只有從西域傳過來,價錢貴的要命,一點點就要幾兩金子,她卻拿來催淚用了。

“世子妃,”有侍女悄悄的從後面過來,在賀霖身後說道,“賀將軍來了。”

“啊?”賀霖微微偏過頭,賀內幹和賀昭是親兄妹,來了也是應有之意。

“郎主請世子妃過去一趟。”侍女輕聲道。

賀霖點點頭,這種情況她在場好一點,李桓眼下是指望不上,他三天水米未進,哭的都快虛脫,如今人還在那裏歇著呢。

賀霖起身,向後邊走去。

賀內幹今日著了一件素凈的圓領袍,他正在和李諢說話,外甥因為哀痛躺在榻上起不來了,他也只好來和李諢說話。

他瞧著李諢,雖然人都四十多了,但是肌膚白凈,還有當年的一股風流俊秀的味道。也就是這一副好容貌,讓賀昭第一次在城門口見到執茅的李諢,立刻就把魂給丟了,甚至還讓侍女偷偷的給那個守城門的小兵塞錢物,偷偷告訴他讓他來自己家下聘。

賀內幹還記得,那會自家的兄兄有多不看好那個小子,長得好看有啥用,男人又不靠一張臉吃飯,自然是不願將女兒下嫁,誰知道自家妹妹就鐵了心。最後無奈,家裏倒貼嫁妝把人給嫁過去了,自家更是為李諢走出第一步出了不少力氣。

當年什麽日子沒過過,誰知道這日子好過了,他妹妹卻因為生兒子走了。

“若是……再……”李諢沈默了很久,說出這麽一句話來。他年已四十有餘,妻子離世,家中還有女兒待嫁,少不得要有個母親來教導。

說起來很狼心狗肺,但是偏偏又是要做的事情。

“我家哪裏還有合適的女子。”賀內幹這會也沒有力氣和李諢生氣了,反正為了家裏的孩子好也一定要再娶的。

賀家說大也就那麽大,和賀昭同一輩的女子基本上都已經出嫁為人母了,甚至有不少都已經做了祖母,哪裏還有合適的?

李諢倒是半點不介意再嫁婦人,就是再嫁婦人也沒人了。

以李諢如今的身份地位要去聘娶一個門當戶對的也可以,但是那都是一些十四五歲的嬌嫩少女,那些嬌嫩少女要面對這麽大的一家子,還有一個比她年紀還大在府中更有威信的長媳,鮮卑人家裏可不講究什麽一定要和婆母相處好,恐怕到時候少不了家宅不寧。

“眼下先別想這些。”賀內幹放下揉弄眉心的手說道,“如今,好好將阿昭的身後事辦的大一點,她向來喜歡熱鬧,喜歡亮眼的東西,這身後事一定要辦的好。”

“這是當然。”李諢點頭,他怎麽可能在這種事情上還委屈亡妻。

“那個孩子呢。”賀內幹問道,“活了吧?”

“活了,”李諢對於這個嫡出的兒子並無多少好感,一來便要了家家的命,明明賀昭之前生育了六個孩子,每次都平平安安的,到了那小子就出事了。

“你是孩子阿舅,給起個名吧!”李諢覺得這孩子不祥,心中不喜,出口說道。

賀內幹點了點頭“好,名壞好養活,就叫步落稽吧。”

步落稽在鮮卑語裏頭是野雞的意思。

李諢這會正對這小兒子覺得厭惡,聽到賀內幹這麽說就點了點頭。

正說著,外面一個侍女進來,“郎主,世子妃來了。”

“嗯,”李諢看向賀內幹,“公媳要避諱一下,我先走,你有甚麽事情和娜古說一說,她最近也為了這事累的很。”

“為人新婦,應該的。”賀內幹點點頭。

李諢起身到那邊從一個側門裏除去了。

“兄兄?”賀霖一進來就見著賀內幹坐在大床上。

賀內幹打量了一下女兒,女兒面上瘦了不少,整個人也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風。

“過來坐吧。”他指了指身邊的位置說道。

賀霖依言走了過去,坐在坐床上。

“這話……我是不好對阿惠兒說的。”賀內幹嘆了一口氣,“誰也沒想到竟然會有這種事情來。”

“……”賀霖沒有應話低下頭。

“你那個公公,是一定要再娶的。”當著女兒的面,賀內幹說起話來也沒有那麽多的顧慮。

“這個兒也知道。畢竟家裏還有幾個小娘子,若是不續弦,這小娘子……”賀霖知道這會對於女孩子有個幾不娶,有一個就是喪母,世俗覺得沒有母親教養的女孩子總是在家教上有欠缺。

雖然這個想法簡直是讓賀霖覺得好笑,但她也沒辦法真的讓李諢不續娶了,這是她公公的事情,她心裏也不想再來一個婆婆給自己找罪受,還別提日後可能會有的爭位問題。

“我想了又想,如今你姑母所出的孩子,能夠依靠的,就是那你了。”賀內幹是要替外甥和外甥女們著想一下的。如今那些外甥們除去李桓一個已經長大了之外,其他的不是還在讀書就是光著屁股到處跑。

“兄兄?”賀霖看向賀內幹。

“烏頭這一娶,誰知道會娶進來甚麽貨色!”賀內幹對於要占據自己親妹妹位置的那個女子很不客氣,“尤其這做人後母的,做的好的,有,但是少的很,一個巴掌就能數的過來了,等到從自己肚子裏爬出個兒子來,哼哼哼!”

“那到時候就把前頭的那幾個嫡出的看成是肉中刺一樣。”賀內幹說到那話連續冷哼幾聲,“有後母吹枕邊風,還不知道要變成甚樣呢!”

賀霖聽了點點頭,“兄兄說的沒錯。正是這個道理。”

“我看,還是你像我。”賀內幹一拍大腿,“我把這話給你家家說,你家家說這是杞人憂天,人心吶就是那回事兒!有什麽憂天不憂天的。”

“這女子喃,到底還是喜歡自己親生孩子的多些。”賀霖低下頭整了整自己身上的喪服,她身上的喪服沒有滾邊,粗糙的能見著麻線脫下來。

“到時候你多照看一些他們,好歹都是你姑母的骨血,再怎麽樣也不能讓他們在別的女人手裏吃虧。”賀內幹說道。

賀霖點了點頭,能接下這擔子的,看來看去也只有她了。

賀昭留下來六個孩子,除去已經入宮的蓮生之外,還有五個,李桓那個長成了的自然不在其中。

想一想好像也挺……頭大了……

賀霖這邊才和賀內幹說完話,回到靈堂上準備著接著哭,那些小孩子在靈堂上晃一晃也就抱走了,畢竟年紀小要是嚇到了少不得折騰的。

她才跪下來,垂下頭欲哭,結果又有一個侍女趨步到她身後,賀內幹那邊找過她一次應該不會再找第二回了,這次又是什麽事情?

“世子妃,世子醒了,正在找您呢。”侍女湊的近,這話更是壓得極低。

之前李桓哭的脫力,被送入房中休息,來吊唁的賓客自然也是口口稱讚世子乃是至孝,她這邊女客也有,但是陪著哭過一陣就送走離開了,她手裏暫時沒有別的事情,聽到侍女這麽說點點頭,起身離開了。

王氏和高氏正捏著帕子哭,她們是有正經名分的側妃,並不是那些穿不得喪服上不臺面的妾侍。

見到世子妃再一次離開,這兩人免不了面面相覷一番。

“世子妃這要是去哪?”高氏湊近了問王氏。

王氏一邊捏著帕子裝作啼哭的樣子,見著沒人看向這邊,這才輕聲答道,“誰知道,別管這些了。”說罷,又是放開聲音哭了起來。

**

賀霖走入李桓的房間,李桓房中點著能夠祛除異味的檀香,她反射性的就想到了一個地方去了。

“世子妃快過去吧。”一個小廝兒趨步過來,彎下腰道,“世子找您找的發急啊。”

賀霖點了點頭繞過屏風,李桓雙眼紅腫的躺在榻上,他身上衣裳應該是換過了,外面套著喪服。

賀霖轉身去問服侍的侍女,“世子方才用膳了沒有?”

她這話問的十分直接,她並不認同這會的為父母守孝就要把自己搞的人不人鬼不鬼,身體垮了才是大不孝。

“用了。”侍女細聲細氣答道,“但是用了沒多久,世子就全都吐了。”

賀霖一聽就知道方才屋內為何要點檀香了。

她立刻走了過去,坐在李桓身邊,她讓屋內服侍的侍女都退下,等到屋內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她才開口說道,“你別告訴我,你想學那些老迂腐的一套,來什麽哀毀!”

李桓眼珠子轉動了一下,終於有了點活氣,看著她。

“聽我的話,別這樣。”賀霖深吸了一口氣,俯身下來,雙手輕輕按在他的胸口上,“來,聽話,好好用頓飯,好不好?”她放軟了語調,安撫著他。

李桓看著她,身上漸漸抽動起來,他拉過她的手,賀霖一個不註意竟然就被扯在他懷裏。

“娜古……我沒家家了……”他將頭埋在她脖頸處痛哭起來,“我沒家家了,只有你了……”

賀霖察覺到有暖意從自己的脖頸處蔓延開來。

“好孩子,別哭了,啊。”她一邊溫言細語的安慰他,一邊親了親他的額頭。

這會的李桓就和一個孩子一樣的,好不容易等到他情緒平定下來,賀霖拍手讓侍女打來潔面用的白玉膏和熱湯,還讓人去廚房準備牛羊乳素胡餅和白粥過來。

“你不讓我就這幅樣子見人麽?”李桓啞著嗓子問道。

越是哀毀就越是顯得自己孝順,這會不少人拿著自己在喪事上面的邋遢傷心樣博得好名聲的。

“那些虛名,哪裏比得上你身體重要?”賀霖差點沒被李桓這句話哽的翻白眼,他這個樣子下去,不到出熱孝,恐怕就能去見賀昭了!

李桓聽了她這話,點了點頭。

他就知道娜古對他好。

牛羊乳在此時算是素食,吃了也不犯忌諱。她考慮到可能這會李桓的腸胃會比較虛弱,還讓人準備了清淡好消化的白粥。

李桓乖乖的自己去潔面,那些牛羊乳和胡餅他吃不下去,倒是將白粥就著一碟青菜吃完了。

賀霖看著他將那些都吃完,用讓人拿來梳篦,親自給他梳頭。

晉王府赫赫權勢,熱水一日供應不停,隨時都有,李桓知道賀霖喜好潔凈更是勤快沐浴,不過這幾日因為母喪,便沒有沐發了。

“再過幾日,沐發吧。”賀霖遲疑了一下,將手裏的篦子放在一旁專門熬制的藥湯裏沾了沾給他篦發起來。

“雖然說有孝事在身不好勤快洗浴,但……”賀霖真心不明白為什麽對於父母的孝順要通過這種幾乎是自虐的方式來體現。

搞得形銷骨立的,萬一一個不好撒手去了,那不是造孽嗎!

“我聽你的。”李桓答道。

作者有話要說︰古代守孝搞得自己越不成人形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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